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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红尘醉酒香生妄念

作者:天将微明
“师尊,不喝了嗎?”伍子戈见萧烛是要走的意思。

  方才分明不急着离开,洛长老在阿尔身旁,他们明日才去人间,不知为何现在就起身了。

  “汀澜,红尘醉虽是佳酿,但本尊不喜,往后不要端到桌上来。”

  萧牧之镇定地說完以后,伸出自己的手,又对伍子戈說:“扶着。”

  伍子戈方把手放上去,忽然见到百裡汀澜也站了起来,眼神有些慌乱。

  赤发鬼想解释些什么,可是下一瞬间,萧烛已经带着伍子戈瞬息移到四部城门口,沒做任何停留。

  出了结界以后,他们又迅速到了龙族五部。萧烛看周围沒有外人了,似乎体力不支,這才一手把紧了伍子戈的手臂。

  “师尊怎么了?”

  伍子戈记得,他在石碑裡看见了父亲,父亲也给帝君倒的這种酒。

  那瓶子上写着“红尘醉”三個字,但今日赤发鬼的酒坛上,却写的是“凌塔老窖”。

  看来是红尘醉有問題,百裡汀澜假装上的是凌塔老窖,却让萧烛喝了红尘醉。

  “伍晔……”

  萧烛原地摇晃了一下,手臂搭在伍子戈肩头,以他为支撑。

  他的眼神越来越迷离,分明沒喝多少,却逐渐的半身都压在伍子戈身上,浑身上下瘫软如泥。

  “带我,去富明山,找鲁长老。”萧烛哑声說着,一字一顿。

  伍子戈還是少年体态,高大的萧烛笼罩着他,满鼻都是龙涎香的味道,挪步困难。

  他走了沒几步就觉得這样不行,前方還有半裡,遥遥无期。

  “师尊,你趴我背上来。”

  伍子戈抓着萧烛的手臂,环過自己,把另一只也拉起,挂在脖子上。

  萧烛全然无感一样,任由他摆布着,被伍子戈背到了身后。

  伍子戈垂手,伸到后面把萧烛摁稳了些,调整方位。

  這才能往前走去,半背着他的师尊,在月下摇摇晃晃地挪步。

  山间路面平坦,地上有霜似的月光,看起来夜色清凉。

  伍子戈走着走着,却分了心思。

  他只觉得后背烧了起来——萧烛贴着他,完全伏在他身上,甚至能感受到胸膛的起伏,和那层薄薄的肌肉。

  萧烛的体温因着酒意而发烫,呼吸间正拂過伍子戈的后脖颈,带来温良的润意。

  伍子戈眼神微暗,止不住地乱想。

  他想,他在白帝幻境裡,遇见了“痴”的意象。把萧烛扑在云溪殿,撕去了那层凤尺纱的遮挡……

  他還想,萧烛沐浴时在他面前坐在浴桶裡。浑身的龙鳞化为人类的皮肤,细腻如凝脂,湿发蜿蜒着,从后颈贴下去。

  又下去……

  伍子戈停在半途,感觉呼出的都是浊气。

  “伍晔……”

  萧烛又這样喊他,膝盖碰到了笑命刀,喑哑地嘟哝,“其实你现在杀我,我也别无他法。”

  伍子戈惊出一身汗,那些幻想全都打碎了。

  在萧烛烂醉如泥的时候,毫无招架之力的时候,他竟然想的不是刺杀魔尊,为仙族立功。

  而是,别的……

  “师尊别說笑,你弹弹指甲盖,我就能灰飞烟灭。”伍子戈半开玩笑地說,“弟子虽然不孝,但也沒弑师的想法。”

  伍子戈身上的衣服太滑了,萧烛为了稳住自己,只好把下颌搁在他肩膀。

  半晌,进入富明山以前,他又呓语般,說:“烈风不够大,你与同族說的话……我,全都听见了。”

  月如弯钩,魔界荒凉。

  伍子戈站在了原地,仔细回忆自己都說了些什么,心裡一片空荡。

  他怀的那些恨意,他未来想离开的计划,還有如今的故作低微,全都在萧烛這裡无所遁形。

  “沒事,不必惊慌,放手去吧。”萧烛推着他,让他往前,“但不要被仇恨和擅辩的人,蒙蔽了心智。师尊永远是你的后盾。”

  這算是一句忠言了,他们之间从未如此坦诚過。

  伍子戈轻声喊:“师尊……”

  “嗯。”萧烛应道。

  “无论局势如何变动,你也還是我师尊。”伍子戈终于定了心,“就像帝君和我父亲,他们站在对立面,却不是彼此的敌人。”

  “但愿如你所言。”萧烛說完這句,才放心地闭了眼,“本尊好累。”

  富明山会堂,鲁长老接過魔尊,气得吹胡子瞪眼。

  “谁给他端的红尘醉,谁敢试探尊上?是谁,胆敢把這种酒拿出来给尊上喝?!”

  “呃……”伍子戈如实說道,“赤发鬼。”

  鲁长老猛一回头,望着萧烛,焦灼不堪,確認道:“他這是,真醉了?”

  “這還能有假?”伍子戈百思不得其解,“红尘醉怎么了呢?为什么帝君喝了沒事,我师尊喝了就這样?”

  鲁长老背着手,再三確認萧烛真的醉了,翻箱倒柜找醒酒药。

  他嘴碎着,啰啰嗦嗦地数落:“你也不知道把你师尊看好一点,他酒量极差,几杯就倒,下次谁敬也别让他喝了。”

  “红尘醉這种酒,酒香不醉无情人。帝君喝了自然沒事,還是亲友聚会的上佳酒酿。贪杯也沒問題……”

  “不是酒的原因,而是看谁端来的。要是饮酒者对对方有情,就会醉生梦死。有心人会故意掩藏酒名,拿来试探人。故而得名——红尘醉。”

  伍子戈听他說了這一串话,好半天沒抓住重点。

  等到鲁长老停了,他才忽然意识道——酒香不醉无情人,有情才会随之沉沦。

  看来父亲给帝君喝红尘醉,帝君不醉,那就說明帝君的意中人确实不是父亲啊。

  伍子戈总算放心了。

  但是等等!

  他喝了一半的水全呛到了喉咙裡,萧烛醉得這么狠,难道……

  伍子戈呛咳起来,扶在桌子边上长声呵气。

  鲁长老這才意识到自己說错话了,把魔界酒酿红尘醉的特质直接讲给了伍子戈听。

  岂不就是在告诉他别人的秘密?

  伍子戈瞬间觉得脑子裡一团乱麻,不断回想起萧烛說起百裡汀澜的样子,和他唇边的笑意。

  父亲和帝君那是故友相聚,酒坛上明晃晃写的红尘醉,随便喝。

  百裡汀澜却把红尘醉藏在凌塔老窖裡,拿来试探萧烛。

  难怪萧烛急着要走,并且說了那句话。

  伍子戈感到某根弦被烧断了,甚至现在就想冲回四部,把百裡汀澜给撕了!

  但是他又顿了一下……

  方才,是他给师尊侍酒的,酒是他倒的。

  乱了,全乱了。

  萧烛对谁有情?

  他一個侍酒的,算不算也是端来了红尘醉?

  這怎么问?這不可能告诉鲁长老。

  他也不可能揪着醉了的萧烛,质问他:你到底是喜歡百裡汀澜還是喜歡我?

  伍子戈掐了掐自己的手,强迫脑子清醒一点。

  萧烛喜歡他?怎么可能。方才還在說什么,你杀不杀我之类的。

  萧烛喜歡百裡汀澜?

  呵!!!

  他宁愿相信萧烛是酒量不好才醉倒了。

  鲁长老那边伺候完魔尊吃醒酒药,回過头就看见這边的伍子戈在掐自己。

  “你也别太自责了,尊上這人万事藏心裡,不說出口的。”鲁长老反而安慰道,“我若是赤发鬼,彼此关系那般好,也想打听一下他的心思吧……”

  伍子戈:“那你相信我师尊是饮了赤发鬼端的酒才醉了?”

  “說不得,這可說不得!”鲁长老越過桌案来捂嘴,“他人情义莫要置喙,君子之交淡如水,发乎于情止于礼,尊上是亵渎不得的……”

  伍子戈瓮声說:“我就猜一猜也算亵渎?”

  “不敢猜,绝不敢!”鲁长老慌了,生怕萧烛听见,甚至起了一個屏障,隔绝两人的声音,

  “此事绝不要外传,九尊神魔何许人?你师尊,是不会对任何一人动情的,绝不会!”

  “今晚的醉意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决不能再提,绝不能告诉第三人!包括四殿魔君。你起誓,你现在就起誓!”

  伍子戈被逼着发了一個誓,三两下說完,就算敷衍了。

  鲁长老還在焦急地左右走,晃得他眼前缭乱,两個人都心浮气躁。

  “若是一個时辰内能醒,就是不胜酒力。”鲁长老掰着手指头数,“若是明日才醒,就真的是……解酒药也不管用。”

  伍子戈:“长老您不是說不能說了嗎?”

  他也站起身,连口水都喝不进去。

  一会儿望月,一会儿又见鲁长老点了水烟,吧嗒吧嗒抽起来。

  伍子戈都想抽一口了。

  一個半时辰后,萧烛猛一下从床坐起!

  他似乎把方才的事忘了個干净,开口就道:“本尊怎么在富明山?”

  “呃……尊上,您就是在四部吃酒醉了而已。”鲁长老尴尬地替魔尊掩饰。

  伍子戈松了一口气,当即会意,也顺着他說道:“還是师尊带我回来的呢,沒醉多久。”

  萧烛脸上薄薄的红晕逐渐褪去,正了正衣冠,起身下床。

  他脚步都還有点虚浮,不過强作镇定,又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冷情冷面。

  “谢长老照顾。”萧烛负手說,“伍晔,走吧!”

  伍子戈忙跟着他回了后面的墨辉山……

  ……

  敖锐收到传音,說明日要去人间历练,很是兴奋。

  大半夜的也要从白帝城赶回来,飞快地跑上山,又放轻了脚步,生怕打扰到师尊睡觉。

  墨辉山陷入黑暗,但西偏殿点着孤灯。

  伍子戈竟然還沒休息,坐在萤灵草跟前,手裡拿着一朵苍梧花,正在絮絮叨叨念些什么。

  他扯了一片花瓣:“师尊和百裡汀澜相识十几年,和我相识……呃,不到两月。”

  他又扯了一片花瓣,接着嘀咕:“但他为我闯了鬼界十殿。”

  紧接着又气急败坏地說:“他也为百裡汀澜闯過阎罗殿,還更早!”

  苍梧花瓣碎了一地,飘进云海裡。

  “我比敖锐讨他欢欣,他总是烦敖锐,我是他身边最亲近的人。”

  伍子戈觉得這個理由似乎也說服不了自己,干脆撕掉所有花瓣——

  “但是百裡汀澜被捡回来的时候,也這样单独和他在墨辉山呆了好久!”

  “杀千刀的,我怎么哪儿哪儿都赢不過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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