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白漠（一）
阿瑞爾回過頭，看向門外的穆拉，微笑着招了招手。
“怎麼？不好意思進來嗎？”他問道。
穆拉已經在門前站了很久了，直到阿瑞爾讓他進來，才小心翼翼地邁開腿，沿着木質地板的縫隙走進去，生怕踩髒了地板表面。
“乖孩子，這邊來。”
阿瑞爾的口吻像是在對待一個六歲的小男孩，招招手，把一杯咖啡遞了過去。
“忙到很晚吧？”
“嗯……還好，那些被攻擊的勢力自發組織起來，想對生活配給站發起反攻，我稍微……幫了點忙。”
說着，穆拉看向自己義體關節處殘留的白色鈀血液，不禁把頭埋得更低。
這已經不是“幫了點忙”的程度了，天亮之前的攻勢，基本上都是他一個人頂下來的。
他的本意是不想太勞煩阿瑞爾，但後來還是被局域終端發現，醒來的章擇就派了一批武裝無人機過去鎮壓。
“辛苦了，辛苦的好孩子就該得到獎勵，跟我來。”
阿瑞爾撫平襯衫的褶皺，拄着手杖緩步朝樓下走去，徑直進入了地下室。
“不必太過驚訝，地表基本每座城堡都有自己的地下實驗室，據說是很久以前對地趨種的防禦措施還不是很完善，所以一些實驗必須在地底和合金板的保護下進行才比較安全。”
“哦……嗯嗯。”
穆拉好奇地四處張望着，沉默片刻，忽然說道。
“和亡靈書很不一樣……亡靈書所有的實驗室都很陰森，【天方】說，人體被改造成義體，是無比屈辱的事情……”
他低下頭，看着自己的手掌，感受合金關節運動的觸感，眼中更多幾分迷茫。
阿瑞爾瞥了他一眼，輕聲問道：“你怎麼想？”
“我……不知道。”穆拉搖搖頭，眸子重新變得純淨起來，“只要能保護好大家，無論變成什麼樣子，我都心甘情願。”
“我還以爲自己來到一個熱血少年番裏了呢。”
阿瑞爾輕笑着，向地下室裏的人揮揮手。
“向小姐，我來了，這些天過得還好嗎？”
向情詩看都沒看他，只是有些煩躁地撓撓頭，深吸一口氣：“如果不用成日泡在地下室裏，沒日沒夜地用這些破爛改造新型義體的話，我一定會過得非常好的。”
“這麼聽起來還不錯。”阿瑞爾狡猾地笑笑，把胳膊放在她的肩膀上，“進度怎麼樣了？”
在地下室的中央，一具無頭的奇怪義體浸泡在培養液中。
之所以說奇怪，是因爲穆拉從未見過這種結構的義體。
這副義體有完整的人體結構，甚至能看到殷紅色的肌肉纖維，但內臟和神經都被特殊材料取代，肌肉或脂肪之中也能看到一些黑色的或者白色的東西。
而且……這副義體好像在哪兒見過？
“說不上好，也說不上不好，畢竟我從沒做過這種事……”
向情詩看起來憂慮重重，手指放在嘴巴里，緊張得咬着指甲。
“把降序者的身軀改造成義體，我活這麼久還是第一次聽到這麼不要命的做法。事先說好，我可沒有先例經驗，要是出了什麼意外……”
“我明白，都是我的責任。”阿瑞爾給她吃了顆定心丸，轉過頭看向穆拉，“來看看你的新義體？”
穆拉一愣，驚駭地看向那副怪不得如此熟悉的義體——
那是……威廉·配第的身體？！
阿瑞爾居然把它改造成義體了？！
“最終調試階段已經完成了。”向情詩調出數據頁面，上面滿是穆拉看不懂的信息，“降序者的身軀果然很強大，光是把體內殘餘的臨輻射病毒過濾到可控範圍內，就用了相當於終序-l320一點五倍的量子元件。收束裝置我還是安裝上了，防患於未然。再加上一點二五倍的元件，才能保證讓義體的運行能適應進化者的數值，接下來……”
“嗯嗯我明白了真是太厲害了太感謝你了。”
阿瑞爾語炮連珠般地打斷了向情詩的解說，揉了揉她的腦袋。
“辛苦了，接下來你可以休息了，從今往後亞洲地表基地的一切公共設施免費向你開放。”
“你們地表除了公共廁所還有公共園林還有什麼是公共的？”向情詩翻了個白眼，疲憊地拖着雙腿向外面走去，“還有，不打算改個名字嗎？一直叫亞洲地表基地多沒格調？”
“會改的。”阿瑞爾眯起眼睛，忽然冷冷一笑，“等我把整個地表都控制之後。”
向情詩一愣，這番聽起來荒謬至極的話，從阿瑞爾嘴裏說出來，似乎就變成了明天就能實現的計劃。
她無奈地笑笑：“你可真是個瘋子……對了，阿晞呢？”
“我讓他先到目的地就位了，有些事還需要他幫忙。”阿瑞爾說道。
“好。”向情詩打了個呵欠，擺擺手離開了。
阿瑞爾拍拍手，伊莉絲就控制着地下室的各種機械，把義體改造裝置推了出來。
他側過身，衝穆拉笑笑：“躺下吧，會有點疼，但我會盡可能溫柔一些的。”
穆拉激靈靈打了個冷戰，看看那副詭異的義體，再看看改造裝置，冷汗都下來了。
“哈哈……哈……”穆拉乾笑幾聲，“公爵大人真是的，這樣會讓我誤以爲要讓我安裝上那套義體呢……哈哈哈……”
“當然了，這就是爲你準備的。”阿瑞爾理所當然地聳聳肩，再次指了指改造裝置，“自己躺下，別讓我親自動手。”
穆拉縮了縮脖子，剛要反駁，阿瑞爾就打斷了他的話。
“【暮日】，增快鈀腦代謝速度，短時間內迅速提高機體內的依莫忒純度……你的序力就像是在燃燒你的生命，再這樣下去，你甚至連三十歲都活不到。”
阿瑞爾說着，用手指捏了捏穆拉的白髮。
“我的白髮是威廉用臨輻射病毒強行染色的，而你……是因爲機體已經沒有餘力生產黑色素了。我讓九龍閣的朋友調查了你，很多事，不必對我隱瞞。”
穆拉低下頭，嘴脣幾次的囁嚅都沒能發出聲音。
他重新擡起頭，燦黃的眸子中忽然揚起一團明媚的笑意，像是即將凋謝的花，最後一次爲世界增添微不足道的鮮亮。
“是，公爵大人。”
穆拉說完，便躺到了改造裝置之中，緩緩閉上了眼。
…………
向情詩站在庭院之中，稍微伸展開雙臂，讓陽光透過樹葉，把斑點灑落在身軀之上。
陽光，樹蔭，人類到底有多久沒有感受過這些的美好了？
掌控整個地表嗎？
真是個瘋子……不過，如果是阿瑞爾的話，也不一定完全做不到。
“向小姐？”
背後傳來有些熟悉的聲音，向情詩轉過頭，和男人對視。
“啊，失禮了，小的郭崇德，三爺手下的一名無名小卒。”郭崇德拱手作揖，滿臉堆笑。
向情詩皺起眉，忍不住嗤笑一聲：“郭先生太客氣了，誰不知道九龍閣的稀土資源都是靠你的周旋纔拿到手的。這次有關稀土資源的操盤，要是沒有你的推薦，恐怕阿瑞爾公爵也沒法如此輕易的拿下吧？”
“您擡舉您擡舉，小的只是一介庸商，這等小事自然不敢拿到向小姐面前顯擺。”郭崇德笑笑，看了眼地下室，“您也是……被邀請而來？”
“差不多。”向情詩眉頭皺得更深，沒明白郭崇德的意思，“怎麼了？”
郭崇德沉默片刻，笑容有些侷促：“是這樣的……哦，還不知……向小姐對阿爺印象如何？”
“印象？”向情詩翻了個白眼，“花花公子，白眼狼，暴力狂，自大狂，衣冠禽獸，斯文敗類……不過，還算能相處。”
郭崇德尷尬地笑了笑，想了半天也想不出能反駁前面那些貶義詞的論據。
他清了清嗓子，重新笑道：“那小的就放心了。向小姐有所不知，二東家和三爺都對阿爺重視得不得了，要是他人對阿爺有什麼歪心思，這燭陰會……嘖嘖。”
他沒有說完，但意思很明確，是在警告向情詩不要對阿瑞爾有任何敵意。
這倒讓向情詩有些意外，她不明白現階段阿瑞爾在哪裏表現出了能吸引燭陰會的地方……
也罷，這樣的怪胎，能得到支持也是一件好事。
“用不到你來提醒我，我是商人，自然知道什麼該碰，什麼不該碰。”向情詩瞪了他一眼，轉過頭不再看他了。
郭崇德笑容更輕鬆幾分：“向小姐深明大義，小的替三爺謝過了……偶遇向小姐，沒什麼好送的，就送您一條情報吧。”
向情詩捂住了耳朵，用力搖搖頭：“不聽不聽，我可不希望捲進什麼麻煩事裏！”
“事關葉晞副會長。”
郭崇德說完，向情詩就愣了一下，把手緩緩放了下來——葉晞？
郭崇德沉下聲，說道：“副會長大人接到了新任務……【探查白漠】。”
：https://www.bie5.cc。：https://m.bie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