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白漠（二）
伊莉絲熟練地調控着戰鬥機的各項數據，戰機穩定前進中，掠空空無一物的高空，把淡薄的雲層拉出一條白色的長尾。
地表溫度異常升高，讓降雨都變得稀少起來，雲層更是沒有幾千年前那樣厚重。
穆拉把臉貼在窗戶上，好奇地看向窗外。
從高空看下去，能依稀看到起伏的地表，怪石嶙峋山脊蜿蜒，像是神話中巨神的骨骼。
偶爾，還能看到一兩個在地表緩慢移動的黑點，那些是迷失在荒野中的地趨種，因爲找不到靠近地心的洞窟，而始終在地面上徘徊。
像是迷途的幽靈。
“說起來，我也是第一次坐飛機呢。”阿瑞爾端坐在座椅上，饒有興趣地看向地表，“伊莉絲，一般其他人從一個地表基地移動到另一個地表基地，會選擇什麼交通工具？”
“阿瑞爾先生，其他人一般不會在兩個地表基地之間移動，這毫無意義。”伊莉絲無奈地說道，“在您降生之前，各個公爵掌控了四個地表基地，公爵之間互不往來，更別提底下的其他貴族了。”
說起來也是，他們沒有理由在兩個地表基地之間轉過來轉過去。
“看來，我是此舉的開創者呢。”阿瑞爾驕傲地說道。
“僅限於歧途文明。”伊莉絲更正道，“亂序文明時代，人類建立了完整的交通體系，飛機、火車、高鐵、高速公路，它們像是一張巨大的立體網絡，把所有人類社會囊括其中。”
“真是偉大。”
阿瑞爾眯起眼睛，看向地表上那一層異常的白光。
“包括那個地方？”
伊莉絲調轉監控方向，詫異地問道：“什麼地方？”
“你看不到嗎？”阿瑞爾忽然覺得不安，總覺得哪裏怪怪的，“北偏西15°左右的地方，有一大片白色反光……恐怕有半個地表基地這麼大了吧？”
“反光？”伊莉絲疑惑地調出虛擬屏幕，向阿瑞爾展示其上的地圖，“沒有任何異常，阿瑞爾先生。”
地圖上果然沒有任何異常，就是一片再普通不過的荒漠，沒有反光，甚至沒有地趨種。
阿瑞爾皺起眉頭，看向穆拉：“你看到了嗎？”
“什麼？”穆拉左右看看，旋即搖搖頭，“沒看到有什麼反光……哦！您是在說機翼上的反光吧！嘿嘿，那是因爲太陽光在合金上……”
“閉嘴，機翼上的反光還用得到你說？”
阿瑞爾愈發不安，自己調取了現在的地圖和亂序文明的地圖，相互交疊之中，認出了這片荒漠原本的樣貌。
塔克拉瑪干沙漠。
在天臨種的摧殘之後，這片沙漠依舊遍地黃沙，地形雖然有變化，但對於常年被風沙侵擾的地帶而言，地形變化實在再正常不過。
可……那層灼目的反光是怎麼回事？
“阿瑞爾先生，請允許我進入您的獨立終端。”
不等阿瑞爾迴應，伊莉絲就主動駭入了他的獨立終端，然後調取了他的視野。
“真的誒……爲什麼？”
“我怎麼知道。”阿瑞爾眉頭緊皺，忽然想起了什麼，“葉晞不是也是坐飛機從這裏經過的嗎？他沒有報告什麼異常嗎？”
“沒有，葉晞小先生非常順利地進入了歐洲地表基地，沒有報告任何異常。”
“奇怪……”
阿瑞爾死死盯着那片白的幾乎要升出月亮的荒漠，這裏面一定有什麼問題否則不可能只有他一個人看到了這些光亮。
“伊莉絲，集中算力勘測異常信號。”阿瑞爾說道。
伊莉絲迅速開始調查，先是接收全頻段信號，甚至能感受到風沙攪動傳來的微弱顫動。
【拉普拉斯】啓用，剔除正常信號。
“阿瑞爾先生……”伊莉絲驚愕地發現了一些詭異的事情，“有異常模擬信號。”
懸浮於沙漠之上，有一層人造信號，極力模擬出沙漠地帶應有的一切信號。
在過濾掉理論上正常的信號後，那層模擬信號也就被分割開來，畢露無遺地呈現在阿瑞爾腦中。
“解析完成，正在重構地圖……檢測到大量依莫忒能源波動，檢測到極高密度臨輻射病毒，檢測到地趨種生命信號，檢測到異常擬態屏蔽模因板塊。”
把虛假的剔除，把真實的抽離，短短几秒後，阿瑞爾的視野中，便出現了完全不同的風景——
黃色的荒漠之中，一團團黑色如黑風般的影子攢動着，零零散散得像是角馬羣，又忽而匯聚成黑色的河流，在整片荒漠上流淌起來，掀起了死亡和劇毒的風。
阿瑞爾徑直站起，驚懼地看着那些密密麻麻如蟲蚤般的黑影，認出了它們的真面目……
地趨種！
成千上萬的地趨種！
“阿瑞爾先生……！”連伊莉絲都驚愕地喊叫起來，從廣播裏傳出的尖銳聲音把穆拉嚇得一顫。
少年茫然地看向阿瑞爾，再看向毫無異樣的荒漠：“怎、怎麼了？發現什麼了嗎？”
“伊莉絲……共享視野。”阿瑞爾的聲音都變得有些沙啞了。
他無法想象，倘若如此巨量的地趨種集結進攻一個地表基地，哪怕有指南針艦隊的天基武器，又能否徹底阻止這些怪物的侵略呢？
在得到伊莉絲提供的視野後，穆拉也是一顫，騰得從座位上站起。
“好、好多地趨種！好多！”他大呼小叫起來，不由得想到，恐怕近十年來所有進化者殺掉的地趨種，都沒有這裏的十分之一多。
見鬼，爲什麼這裏會有這麼多地趨種？
不，應該問，是什麼東西讓這些沒有智慧的怪物，如此執着地集結在此處？
“阿瑞爾先生！那是什麼？”
在伊莉絲的驚叫之中，阿瑞爾轉過頭，立刻看到了從後方俯衝而來的一道黑影。
那東西的速度遠超過戰機的速度，但體型更加小巧，甚至隱蔽了自身的信號，即便是伊莉絲也沒有察覺到它的存在。
“管它是什麼！攻擊！”
阿瑞爾震喝出聲，在這個鬼地方，不管遇到什麼，都不可能是過來友好打招呼的原住民！
戰機結構重構，強相互作用力護罩和激光炮同時展開。
剎那間，數十道血紅色的激光從高空中掠過，高溫吞沒了氧氣，甚至能看到因空氣成分變化而出現的微弱波動。
數道激光命中在那道黑影之上，卻只是稍微減慢了它的速度。
“它不是在飛……而是在【移動】！”伊莉絲驚恐地發覺了什麼，“依莫忒能源波動，是……序力？”
“穆拉，到逃生艙去。”阿瑞爾拄着手杖，走到艙門口，【阿克斯】便解除了對臨輻射病毒的抑制。
穆拉一愣，剛忙點頭離開——
阿瑞爾非常強，他在這裏只會礙手礙腳。
“阿瑞爾先生！它消失了！”伊莉絲忽然叫道。
話音未落，什麼東西撞擊的聲音突然傳來，整個機身爲止一顫。
隨後便是突如其來的爆炸聲，火光吞沒了半個機身，讓窗戶上籠罩了一層裂痕的紋路。
“逃生艙發射，目的地歐洲地表基地，自動駕駛系統啓動。”伊莉絲迅速完成操作，然後猛地壓下機頭企圖把那個攀附在機身上的東西甩下去，“右機翼折損，火力驅動引擎損壞，曲率驅動引擎運行正常。”
“調轉航線，離那羣怪物遠一點。還有……”
話音未落，一側的窗戶突然被擊碎，一道黑影猛地衝了進來。
恐怖的風壓差像是一隻無形的大手，拽住阿瑞爾的身軀就想往外抽離，還好阿瑞爾早有準備，【六爻】立刻改變周遭的壓力，以此穩定身形。
黑影驟然逼近，阿瑞爾下意識地擡起手杖抽擊而去，可黑影在半途中瞬間消失。
“後面！”
其實已經不用伊莉絲提醒了，阿瑞爾已經感受到有一隻手從後面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右手收回，手杖的蛇頭猛擊在身後那東西的腹部，隨後一側身，扼住對方的手腕，手杖一挑，和某個堅硬的東西抵住。
對方看起來是個女性，二十左右的樣子，一頭潔白的長髮，梳成高馬尾，隨着狂風來回搖晃。
她沒有穿着衣服，取而代之的是和地趨種相似的角質，但顯然更加柔韌，也更具有……藝術感，某些泛黃的角質均勻而對稱地分佈在身軀上，讓出了頭部。
柳眉杏眼，非常漂亮的東方人面孔——
降序者？
阿瑞爾驚訝地看着對方，可對方表現得比他更加驚訝。
女人一副見了上帝的樣子，瞪大了雙眼，說不出是難過還是驚恐，半晌，才從薄脣出擠出幾個字節。
“威廉……配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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