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楊嘯犧牲
後山之處陸續又走來幾名戰俘,廖百夏與楊嘯隨即停止了交談,走回了監舍。半路上,他們聽到一些碎石掉落到山崖下的聲音,一名日本兵似乎在大聲責罵着誰:“八嘎!”
又過了一日,戰俘們正在喫午餐,並感嘆鬼子現在連樣子都不做了,菜是越來越差,很難見到油了。山田來到食堂,笑容可掬地對大家說:“諸位,下午將有一次例行採血,皇軍善意提醒:午餐可以加餐!”
特俘營例行抽血一般安排在早餐之後,午餐後抽血比較少見,廖百夏記得沈一秋的提醒,認爲越獄的時機已到,於是在回監舍的路上,暗中叮囑楊嘯做好越獄的準備,而晏軻則瞅準時機,主動去找區良駒的茬,製造一些混亂。
回到監舍,衆人皆閉目養神,面對即將到來的抽血,雖然不至於人心惶惶,但養精蓄銳還是很有必要。
下午,是特俘營每天的例行檢查,山田照例收走了“鴨掌”放在牀頭的幾個泥人,“鴨掌”點頭哈腰地說道:“太君,能不能給些糖,讓我們補補身子?”
山田有些不耐煩,說道:“給皇軍捏幾個泥人,就可以提要求了?”
“鴨掌”笑容可掬:“豈敢,豈敢。皇軍不嫌棄,已是天大的恩惠了。”
山田看了“鴨掌”一眼,不情願地從口袋掏出一些糖塊,重重地塞到“鴨掌”的手裏。“鴨掌”連聲稱謝。
山田走後,“鴨掌”把這些糖塊還有之前收集的糖塊都分給了監舍裏的人。
衆人原本聽得“鴨掌”對鬼子如此諂媚,心裏多少有些彆扭,但考慮到“鴨掌”不是軍人,充其量不過是個民間藝人,也就不以爲意。又見“鴨掌”把糖分給衆人,皆有些感激,連區良駒也覺得這小子識相,便收下了他發放的糖塊。
晏軻的嘴裏咀嚼着糖塊,有些心神不寧。突然,他的嗓子嗆了一下,立即彈坐了起來,一陣劇烈的咳嗽之後,糖塊被嗆落到地上。
晏軻剛想彎腰把糖塊撿起來喫掉,楊嘯走過來攔住他,將自己的糖塊塞到他手中,說道:“別撿了,這種糖我們重慶那邊多得是!”隨後默默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轉身回到牀上重新躺了下來。
晏軻明白楊嘯的意思,他是在暗示自己——早日出獄,到重慶去找他。
楊嘯的表情似乎胸有成竹,可是鬼子不是喫素的,今天的越獄會那麼順利嗎?如果出現了意外該怎麼辦?晏軻絞盡腦汁,但一時也感覺束手無策。
這時,晏軻頭頂上的一盞沾滿了灰的燈炮突然掉了下來,“啪”地一聲掉在地上摔成了碎片。不少人被這響聲嚇了一跳,晏軻的心更是不由地一緊!
下午,戰俘們集中排隊等待抽血,那輛採血車直接開到了採血點附近,看來是抽完血後直接裝車開走。
楊嘯遠遠地看了看車底,那裏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到。
負責採血的是兩名日本軍醫,而沈一秋則負責登記已採血名單和整理血袋,並將血袋區分血型集中裝在箱子裏,放在一個大推車之上。
採血時,楊嘯有意排在中後排,擠在人堆裏觀察沈一秋,見沈一秋神色漠然,但卻有意無意地看了自己幾眼,心中便有了底。他看了看採血車,有一名日本兵在極爲散漫地在看守,眼睛看着採血現場,顯得很不耐煩。
眼看就要輪到抽楊嘯的血,沈一秋突然收拾起了醫藥箱,兩名軍醫也站了起來。一旁的山田見此情形,大聲宣佈道:“今天血已採夠,明天繼續!”
天色已近黃昏,聽到採血結束,安靜的人羣突然變得嘈雜起來,廖百夏匆忙走過楊嘯身邊,咳嗽了一聲。
楊嘯朝晏軻使了個眼色,晏軻立即會意地點了點頭。
但是晏軻還沒來得及開始找茬,區良駒已經和川軍老兵不知爲什麼事吵了起來,只見那川軍老兵指着區良駒的鼻子罵道:“狗日的漢奸,皮癢了是不是?找不痛快啊?!”
區良駒一反常態,像是怒火中燒,主動上前推搡起川軍老兵來,那老兵拿出一幅拼命三郎的架式,撲過去就和區良駒扭打在一起。
令衆人意外的是,區良駒居然很快被摔倒在地,臉上也捱了一拳。
區良駒的兩名“隨從”與川軍老兵的幾個同伴也加入了羣毆,一時塵土飛揚。衆人紛紛圍了過來,沒有勸架的,都是叫好的。
巡邏的日本兵看到場面似乎難以控制,緊急列隊趕了過來。
在架起兩挺機槍對準戰俘羣后,日本兵開始饒有興趣地遠遠觀看着鬥毆,哈哈大笑。一名日本兵興奮地對同伴說道:“中國人打羣架的場面,可比野澤君擺的擂臺精彩多了!”
廖百夏四面一望,發現楊嘯已不見了蹤影,於是假意前去勸架,結果越勸越亂,直到山田看着實在有些不像話,朝天開了一槍,場面這才控制了下來,很快衆人就被日本兵趕回了各自監舍。
區良駒的一名“隨從”眼睛烏青,痛心地問道:“團長,你怎麼讓着那個四川佬?”區良駒擦了擦流出來的鼻血,說道:“沒什麼,老子突然下不了手!”
就在區良駒和川軍老兵鬥毆的時候,楊嘯見到看守採血車的日本兵也去看熱鬧,便趁亂接近採血車,一個翻滾便滾入了車底,隨即找到支撐點,便吸附在了底盤之上。
沈一秋和一名軍醫推着推車來到採血車前,推車進一步擋住了懸掛在採血車底楊嘯的視線,這讓他感到了一絲安全和輕鬆。
不一會兒,血漿便裝車完畢,沈一秋擦了擦汗水,走到駕駛室,叫醒了一直在打瞌睡的司機,說道:“天色已晚,快出發吧!”
那司機點頭稱是,隨即發動汽車,緩緩朝特俘營門外駛去。
沈一秋目送着採血車駛出門外,暗自鬆了一口氣。然而緊接着看到的一幕,又讓她瞬間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採血車駛離特俘營不到十米,一輛卡車迎面駛了過來,與採血車“擦肩而過”。突然卡車急速倒車,然後車身一橫,攔住了採血車的去路。
一羣日本兵從卡車上跳了下來,將採血車團團圍住,採血車司機慌忙下車。
野澤雄二下車,冷冷地看了一眼採血車,手一揮,說道:“搜!”
採血車司機打開後車廂,幾名日本兵跳上去,小心翼翼地翻看着一箱箱血漿,隨即跳下車,向野澤雄二報告道:“沒有異常!”
野澤雄二目光冷峻,擡起右手向下指了指。日本兵立即會意,分別快速在兩側臥倒,用槍指着車底。一名日本驚呼道:“有人!”
野澤雄二面露得意之色,彎下腰,對着車底說道:“這位先生,可以出來了。”
只聽車底發出一聲悶響,楊嘯的身子重重掉落在地上。
野澤雄二大驚,連忙揮手讓採血車往前開,採血車的後輪從楊嘯張開的右臂上軋了過去,顛簸了一下,隨即楊嘯整個身子暴露在野澤雄二的眼前,只見他怒目圓睜、口吐鮮血,已然咬舌自盡。
野澤見楊嘯已死,不免有些失望。
目睹到野澤雄二出現的沈一秋,預感到大事不妙,當即呆立原地,再看到楊嘯仰面躺倒在地上,已經知道了結果,淚水不禁奪眶而出。
野澤雄二遠遠地看到了沈一秋,不禁一楞,小步跑了過來,他見沈一秋在哭泣,慌忙安慰道:“不要怕,這與你沒有關係!”
沈一秋目露驚恐之色,轉身往醫務室方向跑去。
山田帶着一隊日本兵氣喘吁吁地趕來,看到這個情形,不由心中惴惴,訕訕地問道:“野澤君,您不是出去開會麼?怎麼回來了?”
野澤雄二臉色鐵青,擡手就給了他一個耳光,低聲怒吼道:“我不在的時候,你們就是這樣看守的?如果我不是剛好回來,你準備怎樣向我交待?!”
山田立正鞠躬,滿臉慚愧,說道:“中國人太狡猾,我大意了!”
野澤雄二餘怒未消:“沈小姐剛纔在幹什麼?”
山田保持立正鞠躬姿勢,說道:“報告中佐,沈小姐一直都在抽血、裝箱,任何時候都是與軍醫一起,但是,有場騷亂剛被平息,此人應該是在那個時候才鑽進了車底!”
野澤雄二狠狠瞪了山田一眼,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集合!”
山田吹響了緊急集合哨,這陣哨音尖利而刺耳,衆人聽了都是一陣驚懼,而晏軻更是一下子就跳了起來,第一個衝出門外,趕往哨音所在的擂臺方向。
刺眼的探照燈光將整個擂臺及周邊照得一片雪亮,野澤雄二帶着山田等人滿臉殺氣地站在擂臺上,擂臺兩邊則是荷槍實彈的日本兵。
晏軻一眼看到擂臺的一側柱子上,一具腦袋耷拉着的屍體懸掛在上面,定睛一看,那屍體不是楊嘯是誰?他頓覺五雷轟頂,頭腦一片空白,幾乎就要奔上去抱住楊嘯,然而就在一瞬間,理智告訴他萬不能如此失態。
晏軻強作鎮靜,但已然臉色蒼白,兩腿發軟,幾乎站立不住。
廖百夏默默地走到晏軻的身邊,他的眼中也充滿着悲憤——身懷絕技的楊嘯這麼短的時間內就犧牲,顯然一切發生得都很突然,甚至無力反抗。
廖百夏猛然意識到,鬼子似乎早就布好了一個口袋,等着他們往裏面鑽!
“難道沈一秋暴露了?”廖百夏很快否定了這個推斷,因爲鬼子如果發現了沈一秋的身份而又不逮捕她,一定是想“放長線、釣大魚”,藉機搗毀八路軍的地下組織,顯然,楊嘯並不是“大魚”,鬼子不會爲他而“打草驚蛇”。
廖百夏來不及細想這次行動到底問題出在哪裏,他要隨機應變眼前的局勢,特別是要防止晏軻有什麼不冷靜的行爲,否則又會中了鬼子的圈套!
野澤雄二站在擂臺中央,面色冷峻,一言不發,山田面對着野澤雄二,始終保持彎腰鞠躬的姿勢,神情亦頗有緊張,而臺下的戰俘更是如臨大敵、一片寂靜。
良久,野澤雄二對山田冷冷地說道:“你可以說了!”
山田的腰彎得更低,惶恐地說道:“屬下瀆職,請中佐責罰!”
野澤雄二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說道:“下不爲例,否則,請自裁謝罪!現在,你繼續履行你的職責!”
山田如釋重負,一個立正,說道:“哈依!”
山田環顧臺下黑壓壓一片戰俘,大聲說道:“剛纔,又發生了一起脫逃事件,皇軍不費一槍一彈,便將逃犯就地正法。此次脫逃,不比以往,必有同黨。現在,皇軍給其同黨一個機會,主動坦白即可既往不咎,否則一旦查出,將以最嚴酷的手段處死!”
衆人壓抑着憤怒,無人應聲。
山田回頭看了一眼野澤雄二,見野澤雄二依舊一言不發,便轉過頭繼續大聲說道:“對於檢舉揭發其同黨者,視爲重大立功,必有重賞!”
擂臺下仍是一片鴉雀無聲,一陣狂風突然颳起,發出低沉的“嗚嗚”聲,楊嘯的屍體隨之擺動起來,像是答以憤怒的低吼。
野澤雄二似乎對山田的表現不太滿意,他皺了皺眉頭,揮手讓山田退後,上前一步,手指着晏軻,冷冷地說道:“你,是否與此人很熟?”
晏軻雖然悲痛,但頭腦還是清醒的,意識到如果連與楊嘯熟識這件事都搪塞,只能讓野澤雄二認定有事隱瞞。
晏軻擤了一把鼻涕,略帶沙啞地說道:“是的,他是我的戰友和領導,更是我的兄長!”
臺下一片噤聲,戰俘們都爲晏軻捏了一把汗。
野澤雄二突然發作,怒道:“快說!你是不是同黨?!”
晏軻控制着自己的怒火,右手微微發顫,語氣也有些哆嗦,說道:“閣下,皇軍如此嚴明,我可不願自尋死路!我大哥想必是怕連累我,便獨自脫逃,他也瞭解,如果我預先得知,必定會捨命阻止!”
野澤雄二緊盯着晏軻的眼睛,像是要看穿些什麼,這目光竟然讓晏軻渾身發冷。這時,山田指着區良駒,朝野澤雄二耳語了幾句,野澤雄二頓時臉色大變。
山田一揮手,兩名日本兵很快走入人羣,將區良駒押到了擂臺下邊。
野澤雄二目光如劍,對着區良駒大聲喝問道:“你,爲什麼要故意挑起事端、製造混亂?!”
不待區良駒回答,那川軍老兵走出人羣,來到臺下,對着野澤雄二嚷道:“是我先動的手!老子早就看他不順眼了,沒把他打死,算他的造化!”
區良駒心中一驚:“明明是我先挑的事,這四川佬,分明是在給我解圍!不行,老子不這個領情。”他冷哼一聲,說道:“放屁!”
野澤雄二狠狠地盯着區良駒,又分別將目光掃過川軍老兵、晏軻等人,突然輕蔑地冷笑了一聲,轉身拂袖而去。
臺下依舊肅然無聲,衆人紛紛面面相覷——野澤雄二這個不明所以的舉動,更加令人膽戰心驚。
果然,擂臺下的日本兵齊刷刷地舉起槍,對準了戰俘人羣。山田漲紅着臉,手指着區良駒等人,怒喝道:“八嘎!”隨即一揮手,十幾名日本兵一擁而上,將區良駒、川軍老兵、晏軻三人捆綁了起來。
山田快步追上野澤雄二,立正敬禮,說道:“野澤君,一干同黨已被擒拿,請發落!”
野澤雄二回頭看了一眼,惱怒地說道:“你有什麼證據,說他們是同黨?”
山田啞口無言,再次彎腰鞠躬,無比慚愧和不安。
野澤雄二厲聲說道:“那還不把他們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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