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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不陀頭不擡眼不睜,一挽袖子叫道:“動手!”
門外,一隻癩皮狗正躺在樹陰下乘涼,聞言大罵一聲:“扯蛋!”
做好了手術,武大臥牀靜養了幾日,半月後把那線兒拆了。武大找來鏡子一照,不由得大喜過望:鏡子裏,那條鼻子油汪汪閃着紅光,鼻樑高挺,鼻頭如同剛摘下來的草莓,鮮嫩欲滴晶瑩剔透,十分惹人喜愛。武大扔了鏡子連聲驚呼:“神醫!神醫!!!”蹦跳着繞街誇鼻三個來回,引得街坊小兒唧唧喳喳跟了百十號人,不即不離。
正文第十六章洛陽第二節
日子過得飛快,不知不覺又到了月末。這一日,武大與車蛋在後院納涼,提到陽谷一事,車蛋說道:“東家,小的想……西門慶這檔子事情老這麼擱着,也不是長久之計。小的這幾天閒來無事,不如去陽谷走上一遭,一則回家看看老母,二則過去探探金蓮大娘的口風,也好早做安排,你看俺這想法怎麼樣?”
武大摸着下巴尋思了一陣,起身把腳一跺,贊同道:“也好!我這就寫好休書給你捎上。如若那賤人耍賴,你就拿給她看,不行的話就處理了店鋪,把資產帶來洛陽再說,管他孃的西不西門慶呢。”
“行,”車蛋起身道,“小的這就動身。”
武大拍着車蛋的肩膀囑咐道:“回去跟閻掌櫃說,如果店鋪裏的夥計有願意來的,一併帶來就是。”
“那好,俺這就走。”車蛋說完,轉身進屋收拾行囊。
“早辦完事情早些回來,休要與那賤人爭競!”武大在身後大聲叮嚀道。
天上驕陽似火,樹上的蟬兒不住地聒噪,天熱得令人心煩。送走車蛋,武大坐得百無聊賴。起身甩了一把臭汗,把蒲扇往後領一插,去前院叫上常氏二兄弟,三人相傍着出門散心。街上人來人往熙熙攘攘,人頭攢動,摩肩接踵。三人走得口渴,見前方一個小販挑着一擔香瓜,正在扯着嗓子叫賣。常瑞停住腳步高聲喚道:“賣瓜的!”
小販聽見叫聲,急忙顛過來,在街角處擱下擔子,堆着笑臉對常瑞說道:“客官口福不小哇,今日這瓜你算是買着了。你瞧瞧,個個是瓤甜汁多!滿洛陽街上只小的這一份呢。”
常瑞蹲下身子,挑了一個香瓜,湊在鼻子上嗅了嗅,歡喜道:“好香的瓜兒!東家,你來聞聞。”
常俊一旁嗔怪道:“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難道你叫東家用嘴巴來聞嗎?東家,你說是不是?”
半晌沒有迴音……常俊詫異,轉身四下打量,見武大把臉貼在一戶人家的街門上一動不動,常俊莫名其妙:“東家,你這是做什麼?”話音未落,只聽武大臉上響起“啪”地一聲脆響,隨即門扇大開,一位老者氣咻咻站在門口叫道:“誰家孩子這麼沒有家教?青天白日的往人家院裏撒尿?!”
武大蹲在地下捂着鼻子,眼淚簌簌地往腮下直滾:“你看好了再打嘛!哪個撒什麼尿來?”
老者蹲下身來仔細一看,猛然擊額悔道:“哎呀!員外寬恕小老兒眼瞽!我還以爲……”
“以爲什麼!你以爲他是你爹嗎?你有這麼秀氣的的爹嗎?你爹……”常瑞剛要叱責幾句,武大連忙拉住常瑞道:“罷了!咱家也有不對之處,這事情怨不得老人家呢。”
常瑞轉過頭來看看武大,心下不禁好笑:這般身樣,又頂着這麼個鼻子,人家當成個淘氣的孩子撒尿,卻也難怪……哈哈,俺要是不認識東家,冷不丁一看也會當成是這麼回事兒呢。武大見常氏兄弟表情曖昧,下意識摸了摸漲紅的鼻頭,自己倒先笑了起來:“呵呵,這算什麼事兒嘛!走走,回家!俺這鼻子還真有些發癢呢。”轉身一甩胳膊,蹬起塵土呼呼疾走……賣瓜的站在當街大惑不解,這人怎麼了?戀戀不捨地在身後高聲嚷道:“小哥,買瓜來!挑好了怎麼又……”
三人不幾步趕回炊餅店後院。未及落座,常俊嗔怪道:“東家,鼻子捱了一下打,也不必這麼着急回來呀。”
武大也不答話,兀自蹲在門口自言自語道:“怪哉……唐不虎怎麼到了這裏呢?”
“哪個唐不虎?”常瑞詫異道。武大閉目搖頭,答非所問:“怪哉,再落魄也不至於沿街賣瓜啊……”
常俊恍然大悟,猛然一拍大腿叫道:“哈哈!原來是那個賣瓜的在作孽!怎麼?東家方纔見了他就躲,就象老鼠見了貓一樣的……莫非是怕他不成?”
“你哪裏知道箇中原委?”武大一屁股坐在地上,一臉悲慼地嘆道,“唉!俺讓這廝騙得好慘啊!”
“東家,你在家裏稍等片刻,我這就去把他抓來見你!”常瑞怒氣衝衝,轉身就走。
“不可不可!”武大慌忙堵在門口攔住二人,“千萬不要動怒,咱們招惹不得是非啦……那人落魄到這般田地,其中必有原因……這樣吧,你二人去把他叫來,我問明原委卻再理會不遲。”
二人氣咻咻地扯身便走,武大在身後大聲叮囑道:“兄弟,休得在街上拉拉扯扯!”
正文第十六章洛陽第三節
不一時,常俊常瑞二人拖着那個賣瓜的回來了。武大聞聲迎出門外,朝賣瓜的拱拱手,沉聲說道:“不虎兄,別來無恙!”
賣瓜的一楞,瞪眼一看武大,當院裏撇了擔子,“撲通”一聲納頭便拜:“哇呀!這不是武員外麼?這……這便如何是好……武員外安好!且受不義之人唐不虎一拜!”
乖乖,他倒先認錯了……武大一楞,連忙上前扶起唐不虎道:“使不得,使不得,快快請起!你這一拜,武植俺還真的承受不起呢。不虎兄不在揚州發財,跑來洛陽莫非是要開間畫坊?”
唐不虎爬起來滿面羞澀,耷拉着腦袋囁嚅道:“武員外……莫要取笑小人了,發什麼財?你不見俺賣起水果來了?天可憐見……小人沒臉見人啦。”
“喔,敢情不虎兄弟過兩天要賣蘋果?”心裏想着揚州狼狽的一幕,武大繼續揶揄道。
“賣啥蘋果喲,”唐不虎淚流滿面,擡頭看着武大,泣不成聲:“武員外啊武員外,俺哪裏還有心思擴大買賣?你沒看見小生都快要成吊死鬼了?休要羞辱小人了……嗚嗚……俺那親孃喲。”
見他哭得有模有樣,武大心下驀地一軟,忍不住眼淚就要掉下來……戰抖着雙手把唐不虎拉進屋裏,輕聲道:“看來不虎兄這是遭了難了……常俊,你去櫃上安排些酒菜,我與你不虎老哥敘談敘談。”
“東家,跟他有什麼好敘談的?一棍子打出去算鳥完!”常瑞氣不打一處來,伸手要來抓唐不虎。唐不虎慌忙躲於武大身後,看着常瑞驚慌失措道:“武員外,這位小哥要幹嘛?要不俺這就走?”
“不急不急,我還有話要問你呢,”武大擋住常瑞,皺着眉頭看看唐不虎,埋怨道,“事在人爲啊,不虎兄弟。二位兄弟不願理你,倒也情有可原……罷了,我自己去吧。”說着,就要出門。
“東家,你這是說哪裏話來?”常俊慌忙攔住武大,“東家,俺這兄弟性情忒急,你不要跟他一般見識,你只管在家坐好,我倆這就去給你們安排酒食。”說罷,虎着臉兒拉起常瑞轉身出門。
哥兒倆提着食盒回來時,見武大正拉着唐不虎坐在炕沿上敘話,二人皆是雙目迷離,淚眼婆娑。常氏兄弟見武大恁無個性,放下食盒木着臉兒悻悻離去。
武大倒也樂得清淨,招呼唐不虎盤腿上炕。二人敘話片刻,隨即推杯換盞,淺酌慢聊起來。原來,武大走後,武氏資產盡皆被遲大戶吞併。唐不虎覺得幫遲大戶詐財有功,尋上門去欲分一杯羹,遲大戶何許人也?豈容他人盤內取食!支走唐不虎後,當下找來高丸密商。不出三日,唐不虎的芙蓉綢緞莊便被官府查封,理由是戡亂期間哄擡物價,擾亂民心。唐不虎慌了手腳,回頭再求遲大戶時,遲大戶哪能再去理他?唐不虎免不得找人去到官府走動,一來二去家產散失怠盡不說,反倒落了個賄賂官員之罪,蹲了半月的班房……眼見得揚州是呆不得了,無奈之下,唐不虎大哭一場,趁黑夜潛出揚州,一路流浪來到洛陽,以賣瓜度日。
一席話聽得武大膽戰心驚,臉色焦黃,木着腦袋只管一杯接一杯不停地喫酒。
唐不虎喝得汗流浹背,渾身酸臭,兀自搖頭晃腦喋喋不休。一時間頭皮與唾沫星子攪做一團,在半空中輕舞飛揚……這唾沫星子被窗外射進的陽光一照,泛出五顏六色的光暈,煞是喜慶。
言語間說到米魯,唐不虎更是感慨萬千:“武員外,當真是世事難料,造化弄人啊!你想想,那米魯原本是個披着狼皮的羊,碰巧打了一個勝仗,正在沾沾自喜喝着慶功酒呢,當夜便被方臘的妹妹方宏劫了大營……可憐米魯被擄至匪窟,夜夜伺寢,後因腎囊淘虛體力不支,生生被割下陽具泡了藥酒。風聞賊首方臘得此藥酒,如獲至寶,夜裏三裏以外都能聽見‘好藥好藥’的喝彩聲。真真是丟殺人也!聽說米魯伺機逃回揚州,剛進家門就被曹思仁捉了押解進京,現在死活尚且不知,連他的小妾也被充了官,聽說後來被遲大戶收購去了凌宵閣酒樓,賣身去了。”
“唉!世事難料啊,劁豬的倒被人劁了。”武大摸着酒杯感嘆道。
唐不虎猛幹了一杯,惺忪着雙眼問道:“員外,你說這是不是報應?”
“報應。”武大點點頭,忽然話頭一轉問道,“侯賽因·達吉巴一向可好?”
唐不虎嘆道:“唉,誰知道呢?上次在塞外情酒樓一別,我再也沒見着他,聽說是回了西域……不瞞你說,你在揚州受騙,只那侯賽因和米將軍沒有參與此事……唉!提起這事兒,羞殺我唐不虎了。”
“過去的也就過去了,”武大搖搖頭道,“如此說來……達吉巴這人還算不錯。”
“武員外,你還記得賈鳳柳這娘們兒?”唐不虎“吱兒吱兒”地喝着酒,抽口問道。
武大拍了拍桌子,好不惱火:“怎麼不記得?這娘們兒真是不通人性,八成是想錢想瘋了!趁俺不注意,把俺護身用的銀子都偷走了呢,他奶奶的。”
“可惜這娘們兒白長了一張好臉兒!武員外,你道怎的?她拿你的銀子在城裏置買了好大的一處宅院,把她老孃都接來住了呢。”唐不虎說着又來篩酒。
“什麼老孃?她不是自小便沒了親孃?”武大胸口一堵,搖搖頭長嘆一聲,“唉!別提她了!”
這一聲說得中氣十足,嚇得唐不虎手一哆嗦,酒杯“咣噹”一聲掉在地下,唐不虎偷眼瞄了瞄武大,索性不來拾它,從桌上摸起酒壺,對着嘴兒“吱溜吱溜”地吸將起來,猴兒喫奶一般難看。
二人又胡亂聊了一氣,看看天色已晚,唐不虎醉醺醺起身告辭。武大下炕送到門外,唐不虎從牆角摸了擔兒上肩挑了,耷拉着耳朵道:“員外,不必遠送了,在揚州時我許你的蘋果,改日畫好了就給你送過來。”
武大擺擺手道:“不必了。沒事兒常來家坐坐,煩惱的事情休去想他。”說完,噙着眼淚折轉回屋。院裏,那隻癩皮狗正在有滋有味地啃着唐不虎撇下的一隻破鞋——吭哧吭哧。
正文第十七章收拾殘局第一節
時光荏苒,日月如梭,眨眼間已是七月末。一日頭晌,武大在院裏看常氏兄弟練武,正津津有味時,一幫人鬧鬧嚷嚷涌進門來。
“車蛋!你怎麼纔回來?想殺哥哥了!”武大連忙搶到門口接過車蛋的行李埋怨道。
車蛋也不答話,把手往門口一指,大聲吆喝道:“東家,看看是誰來了?”
武大張眼一看,立時欣喜若狂:“啊呀!衆位好兄弟!”
門口齊刷刷跪了一片人:“參見老爺!”
你道這幾人是誰?皆是陽谷炊餅總店的夥計!計有:掌櫃閻拾掇、採辦郝海西、帳房範致意、管家李禁慾、伙伕曲盛情、跑堂孫飢孩、園丁馬名譽、護院李威風八人。武大大喜過望,拉着衆人的手問候了良久,仍是不肯作罷。閻拾掇看着武大消瘦的臉頰,不禁一陣心酸,走上前來摟住大郎,照後背大力地拍了許久,拍得武大如同一隻鼓上的跳蚤,悉悉索索一陣亂蹦……二人摟在一起,感嘆了足有半個時辰,大郎方纔撒開閻拾掇,吩咐常俊道:“去跟沙掌櫃說說,中午在神鏡餅酒樓爲咱這幾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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