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作者:紛紛和光
第四十六章

  寧繁次日睜開眼睛想的便是審問康財一事。

  老畜生露出的馬腳不多,想來平時做事仔細小心。

  康財在京中沒什麼親戚朋友,聽說進宮時就孤苦無依,哪怕就算當時有父母,三十多年過去了,雙親也該入土了。

  寧繁越想越覺得麻煩,對方不是什麼好拿捏的人,用什麼手段好些呢……他正想着事情,腰間驀然變沉,慕江的手臂搭在上面,慢慢的將他收緊。

  寧繁拍了拍他的手:“太子,該起牀了,天色大亮了。”

  平時寧繁不醒這麼早,大冬天他喜歡一覺睡到中午。

  昨天和慕江晚上一起睡,因爲對方身上很暖,他睡得很熟,整晚整晚不做一個夢,睡得好了,也就不需要睡那麼長時間。

  慕江順手就去扯寧繁的腰帶。

  寧繁忍不住把他的手拍開:“天都亮了,一會兒人在外面敲門,聽得見裏面聲音。”

  這些軍營裏的男人都要面子,衆目睽睽之下被這樣對待的人含恨在心,從此衆人都消停了幾分,把不滿留在心裏,幹活的時候故意遲到或者疏漏。

  緊接着,寧繁低頭吻了上來。

  都尉府是個大餅,一般人想喫還真的喫不下,稍有不慎就會被噎死。

  幾個閣臣對此沒有什麼意見,皇帝都不擔心太子擁兵造反,他們不好說什麼,全都抱着觀望的態度。

  本朝商貿素來發達,夜裏不禁市,冬日裏天乾物燥,一個攤子上的花燈被風吹到別處起火了,夜市裏亂成一團。

  今天都尉府潛火隊相關的人員都要被問責。

  在魏朝,世家大族把持了很多上升的路子,哪怕有科舉,那些狀元什麼的基本都出自名門世家,一般人稍微不滿足條件就不被允許參加科舉,能參加科舉的普通人在文章讀書方面很少比得過書香世家的公子。

  寧繁被他這番話氣笑了,他翻身跨坐到了慕江身上,墨色長髮垂了他一身。

  慕江似笑非笑:“真不要?那上次是誰哭着求孤——”

  他們算是明白了,姓劉的扮紅臉,姓宋的扮白臉,都在拿捏他們呢。

  有錯的不服氣,沒錯的更不服氣,只要這些人敢流露出一絲不滿,劉青剛便當場讓左右扒下他們的褲子,給他們十大板子。

  劉青剛對這樣的結果大爲滿意,真以爲自己憑着雷霆手段讓軍中將士服氣他了。

  從始至終,宋冶只需要做出個好人樣子罷了。

  寧繁眼睛彎了彎,掙扎着從他臂彎裏出來:“誰稀罕殿下伺候,我纔不要這個。”

  都尉府下面的潛火隊明明就在夜市旁邊,一羣大爺們整天被劉青剛壓榨,做事無精打采的,聽到起火的消息半點不急,耽擱了半個時辰纔過去。

  劉青剛不是很有本事的人,軍中服他的人不多,也不知道他是走了什麼狗屎運坐到了這個位置上。

  “傳出去別人只會羨慕孤。”慕江捏着寧繁的指腹,故意調戲他,“別人想摸你一下,輕則被你砍手重則被你爹滅了滿門。有這樣的美人當夫人,孤若天天只理朝政不理你,不知道多少人痛惜,覺着孤怠慢了美人。”

  兩人翻來滾去從牀中到了牀邊,寧繁趁機從牀上下來,擦擦嘴脣拿了自己的衣物出去了。

  他們跟在宋冶手下這麼多年,甭管宋冶英不英明,他威望資歷擺在那裏,有酒一起喝有肉一起喫,衆人就是服氣他,認爲缺他不可。

  慕江躺在牀上看着寧繁精緻雪白的下巴和修長脖頸,喉結滾動了兩下。

  劉青剛和宋家沾親帶故的事情,都尉府的大多數人都清楚。不然劉青剛沒能力沒人品的,幾年前有那麼多人不提拔,偏偏提拔他到這個二把手的位置上做什麼?

  被劉青剛鞭笞過的將士,心裏就對宋冶生出了微許的不滿來。

  將士們只想着幾月後宋將軍回來,劉青剛回到原來的位置上,一切便照舊了。

  “他們樂意聽就聽。”慕江下巴蹭着寧繁的墨發,“昨晚上沒做什麼,今早孤好好伺候你。”

  自從劉青剛暫代宋冶的統領一職後,軍中將士叫苦不迭,都期盼着宋冶回來。

  都尉府的將士們聽說太子要來管他們,一個個心裏都很不滿。

  爲了鞏固自己的位置,劉青剛隨身帶了一條津過油的馬鞭,不管對方有錯沒錯,只要他看不順眼就當場給一鞭子。

  改天等姓宋的回來,一切和從前一樣,劉青剛依舊會在他們頭上作威作福,只不過姓宋的會裝好人,會稍微制止一下罷了。

  不管換成剛愎自用的劉青剛,還是換成什麼溫柔可親的上司,他們一條筋的就是不會領情。

  劉青剛這種着實惹怒了衆人,連帶着讓不少人憎恨起了宋冶,對宋冶的忠心和等待變了味道。

  等他們到了之後,火已經被百姓們自發的撲滅了,夜市一條街燒得不像樣子,還死了七八個人。

  也不知道什麼人在軍中散佈消息,說劉青剛本就是宋將軍的親戚,宋冶不放心別人在這個位置上,生怕別人奪他軍權,特意安排劉青剛頂上來。

  慕江中午時便去了宮裏,原來昨天晚上京城出了點事情,這件事情與都尉府有關。

  從他上任第一天起,軍中就各種不服。

  宋冶還沒有到復職的時候,慕江進宮之後,皇帝讓他暫時管理都尉府。

  話沒說完,寧繁擡手堵住了他的嘴脣:“不要胡說八道了,太子整日沉溺牀幃,傳出去究竟像什麼話。”

  劉青剛喝醉後親口承認宋將軍允許他現在這麼做,還說他每個休沐日都特地到宋將軍府上去,把軍營裏的情況都說一遍,還說宋將軍很讚賞他的做法。

  軍中這些職位,沒有相應的能耐鎮不住下面那些脾氣執拗的大爺。宋冶在都尉府待了那麼多年,他的勢力早就無法徹底拔除。

  軍營稍微是公平一點的地方,衆人憑着軍功往上升。

  哪怕是宋冶的心腹劉青剛,都沒辦法把這些人管得井井有條。

  之後一天寒夜,劉青剛讓手下將士們在冰天雪地裏值班,衆人回來之後,凍得瑟瑟發抖,卻見劉青剛和他的幾個親信圍着篝火一邊烤肉一邊大放厥詞。

  原本對宋冶有所期待的將士,終於變得心灰意冷。

  他們早就知道太子暴戾,太子過來恐怕不比劉青剛好多少。

  當天下午太子便來了一趟。

  與平日裏不同的是,太子並未穿着錦繡華服,沒做京中貴族那些浮誇的裝扮。

  他身穿戎裝,腰間配着一把長刀,冬日陽光之下,太子身上的兵甲凜凜閃着寒光。

  大多數將士都沒有見過太子,在他們想象之中,太子不是什麼正派人物。

  眼下看着對方凜然立在軍中,身姿挺拔俊美威武,很有徵戰沙場的年輕將軍的氣派,所有人心裏都有些畏懼和臣服的感覺。

  太子看起來很威嚴,卻沒有像劉青剛那樣立規矩耍威風。

  衆人覺着太子甚至有些和氣,不是那種刻意籠絡人心的和氣,而是身在高位對下屬的寬容和理解。

  緊接着太子把各個營裏的參領叫了出來,說是不知道各個將領的武藝如何,衆人不如比試比試。

  這些將領倒沒有捱過劉青剛的鞭子,坐到這個位置,各個營的將領與宋冶都有千絲萬縷的聯繫,劉青剛還沒有傻到拿他們開刀的地步,平時只敢拿宋冶壓一壓他們。

  因此,各個營的將領大多還是效忠於宋冶,只聽宋冶的安排。

  他們知道太子與宋冶有仇,眼下看太子不自量力的要和他們這些習武出身的將領比試,一個個的都躍躍欲試,想給太子一個難堪。

  結果可想而知。

  這些負責京城防衛的將士比在地方軍營裏的將士待遇好太多,反正不上戰場,多數將領並不怎麼精進自己。

  正常情況下他們都是用一石弓,本朝能拉三石弓的,武試肯定能取得功名。

  慕江讓人拿的是六石的強弓。

  四個營的參領只有一個搭弓射箭接近靶心,另外三個要麼射歪了,要麼壓根拉不動六石弓。

  軍營中唏噓一片,沒發揮好的三名參領臉紅脖子粗。

  那個拉不開弓的將領把自己的弓箭遞給慕江:“太子給我們拿的是六石弓,自己可不能用一石弓。”

  慕江拿黑布蒙上眼睛,輕輕鬆鬆拉開了六石強弓,一連三箭射出,每一支箭都壓着前面那支正中靶心。

  上千名將士在校場上議論紛紛,好些人高聲爲太子喝彩。

  比起什麼地位頭銜,軍中將士更佩服一個人的本事。

  慕江扯下蒙在眼睛上的黑布,掃視過四方將士,做了一個肅靜的手勢。

  衆人即刻安靜了下來。

  慕江笑着道:“軍中當以能力爲先,各營誰能拉開六石弓正中靶心,誰就是自己營裏新的參領。”

  重賞之下真有上百個勇夫站了出來,最後只有十多個射中了靶心,這十多個人再比試了一下騎馬和刀劍,最後勝出四個,這四人成了各營新的參領。

  這四個人是衆目睽睽之下勝出的,沒有任何做手腳的地方,大多數人都很服氣新的參領。

  都尉府換了太子統領,下面各營更換將領是很常見的事情,很少有新的將軍願意用別人提拔上來的。

  太子光明正大的讓人比試,以武力決定新的參領,定下的還是從前一個營裏的兄弟,比從外面安排進來什麼將領要好很多。

  經過這番比試,不少人都覺着太子殿下真是個公平公正的明主。

  至於四個新的將領,從前他們在宋冶手下被埋沒,原想着只能當個默默無聞的小兵,突然被太子提拔了上來,個個感動得恨不得給太子當牛做馬報恩。

  自然,軍中也有不服氣的,這些大多是承過宋冶恩情的老人,太子的到來影響了他們的利益。

  還有些人覺着太子此番做法過於寬仁,想必是個很好應付的人。

  慕江站在高處,將所有人的神色舉動全部收入眼簾。

  僅僅一下午而已,他知道這麼短的時間內收攏不了所有人的人心。哪怕是皇帝站在這裏,也不能讓所有人忠心耿耿。

  只靠施恩無法讓這羣人臣服,反而會讓某些人動起不該有的念頭。

  晚上的時候劉青剛被押了過來。

  大多將士看到劉青剛都很唾棄,尤其是那些被當衆脫了褲子打板子的。

  劉青剛自己也沒有想到,不過一夜之間,因爲手下這羣人偷懶不幹活,他居然從威風八面人人都要給面子的都尉府統領變成了階下囚。

  看到太子之後,他立馬跪地求饒,爲了洗乾淨自己的罪責,他把髒水都往宋冶身上潑:“太子殿下,這段時間臣在都尉府所作所爲都是宋將軍默許的,宋將軍告訴臣治軍要嚴謹,不能縱容手下人亂來,所以才嚴苛了些,哪想到這羣畜生就此偷懶耍滑——”

  將士們都有些氣憤,因爲下午的事情,衆人都覺着太子性格爽朗好說話,七嘴八舌的在太子面前指責他:“你整日揣着鞭子,我們無緣無故就要被你抽一鞭子,連牛馬都不如,明明藉着我們發泄怒火!”

  “你酒後用鞭子打掉我一隻耳朵,治軍嚴謹是這個方法嗎?”

  衆人正說得熱鬧,慕江手起刀落,鮮血淋漓一地,劉青剛睜着眼睛倒下來了。

  霎時軍中一片寂靜。

  殺人的場面他們不是沒有見過,沒見過的是這樣平靜且淡然的殺戮。

  旁邊的王招趕緊送上乾淨帕子給太子爺擦手。

  慕江擦着手上血跡,語氣平淡:“無論大小將領,都不能無緣無故拿手下將士撒氣,日後有人再犯軍中規矩,格殺勿論。”

  衆人跪了一地,整整齊齊的道:“是。”

  宋冶在都尉府的人脈沒有被剪除完,這裏發生的一切很快傳到了他的耳朵裏。

  他都快被氣吐血了。

  由着劉青剛亂來,原本是爲自己的迴歸鋪路,哪裏想到反而給了太子一個趁機奪權的機會?

  宋冶回顧這段時間點點滴滴,突然意識到從一開始就不對勁。

  他打聽了一下,果真,劉青剛是太子祕密扶持上去的。

  太子想要京城兵權,知道直接奪取的方式無法安撫人心,特地花費這麼長時間下了一個套,把所有人耍得團團轉,他自己又得兵權又得好名聲,甚至收攏了多數將士的心。

  多年經營的基業在這麼短的時間之內成空,宋冶一瞬間像是老了十多歲。

  從前宋冶只覺得二皇子和四皇子或許是個能成事的,太子先天就有病症,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以後不會有什麼大作爲。

  家裏女兒沒能嫁給太子,讓太子給拒絕了,長公主對太子懷恨在心,自己家理所當然就站在了四皇子那一邊。

  再回過頭來想,爲什麼他會待職在家,給了太子可乘之機?還不是因爲他想揍寧繁反被寧繁扇了兩耳光?一把年紀被人扇了,公道沒討回來不說,最後反被太子押着給扇自己的人道歉。

  淪落到這個地步,最重要的原因或許是長公主。但凡長公主稍微收斂點兒,別莽莽撞撞的得罪不該得罪的人,宋家現在都不可能這麼慘。

  他娶了長公主後,這麼多年做小伏低不能納妾不能光明正大的找女人,給野種當爹不說,手中權力還沒了。

  太子娶了寧繁這個禍害後,居然比老二和老四都要上進,朝中越混越好,手裏的權力越來越多。

  宋冶越想越糟心,他在心裏埋怨長公主一通後,又忍不住詛咒寧繁這個禍害將來紅顏薄命。

  寧繁打了個噴嚏,琢磨着今天不是太冷了,就是有人在他背後將他壞話。

  他在京城得罪的人統共那麼多,講他壞話的要麼四皇子,要麼宋冶和長公主。

  老四最近很安靜。倒是宋冶待職在家小動作一直沒停過,長公主更是在宗室親戚間胡說八道,不如明天給他倆找點事情,讓他倆沒時間講自己壞話。

  寧繁接過天冬遞過來的薑湯,皺着眉喝一口暖胃,下一刻看向被四隻鐵鏈吊起來的康財:“還不交代麼?指使你給太子下藥的人究竟是誰?”

  康財口齒吐血,眼睛虛得睜不開了:“奴才從未做過這種事情,太子妃若是懷疑,不如殺了奴才,直截了當的給個痛快。”

  寧繁冷冷一笑:“你折磨太子這麼多年,輪到你了,想要一個痛快?我只講究血債血償,你不說也好,慢慢吊着吧。我不讓你死,便是閻王亦帶不走你。”

  對康財這種人來說,死倒是一種解脫。

  寧繁偏偏不給他這種解脫。

  慕江從少年到青年,不知道經歷了多少質疑,他的道路本不該如此艱難,卻被康財毀得一塌糊塗。

  寧繁自知不是什麼心善的人。

  哪怕慕江能夠回到年少時應有的狀態,他亦不會原諒這些背後作惡的兇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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