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白璧避得很利索,无论是吃饭還是闲聊,或者出门,白璧就再也沒和他单独呆過。为了避开他,她连還在傅肖那裡养伤的罗吉玮都再沒去看過。甚至为了不多交流,她连荀谈的后续都沒问他。对情情爱爱的事她心裡一直非常清楚,她见過为情生、为情死的轰轰烈烈的“爱”,但落到自己身上时,她承认,她做不到。
唧唧歪歪的,有這功夫早把功夫练好了,也不至于被人追在屁股后面跑了。
她的异常很快纪行之就看出来了。纪行之性子好,暗地裡偷偷问過她:“傅肖做什么了,让你天天躲着他?连那边院子都不去了。”
白璧垂眉静目地打坐,懒洋洋瞥他一眼:“武林大会明天就要举行了,到时候還不知道能出什么幺蛾子,你可别哭着喊着打不過要跑。”
這话說得就挺刻薄了,亏得纪行之对她忍耐度真是相当之高,一時間虽然噎了一嗓子,倒也沒真的生气。再說纪行之固然不算绝顶高手,自保還是绝对沒問題的。就怕到时候药王谷的這几個人……
白璧突然道:“說起来,傅辞虽然不是第一次出门,可以傅娉武功,并不算一流高手,真要在路上出点什么事,傅娉還真沒那本事。”
“怕什么,”纪行之漫不经心道:“他们毕竟是药王谷的人,虽然秉承祖训,轻易不以毒伤人,但若真到了生死存亡之际,难道還是任人屠杀的傻子么?”
這倒也是。纪行之很贴心又很窝心地问了一句:“是不是傅肖喜歡你?”
真的,要不是這句话是纪行之說的,换成其他任何人,白璧一巴掌把他抽出去。本来就因为這种事還挺心烦的,纪行之還不知所以沒轻沒重地问,真是欠抽。
白璧忍了忍,终于忍住了手心的痒意,抬了抬眼,冷笑道:“你也知道?”
“我看出来的,”纪行之老老实实道,他毕竟是成過婚生過孩子的人,对這样的事比白璧這样几十年如一日粗枝大叶的真女子伪男子還是要懂得多一点。“傅肖一张脸除了对着你的时候還有点表情,你平时什么时候见他笑過?”
白璧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等着纪行之惯例的总结。果然,纪行之最后总结道:“說起来,我還是觉得傅肖比钟淙還是要靠谱的。钟淙年纪实在是太了……”
這次,他真的被白璧一個茶杯砸出去了。
白璧倒也不是害羞,只是听见這样的话难免会觉得不自在。再一想到隔壁院子裡的那几個人,心气顿时就不顺了,气势汹汹地拎着刀就出去了。
静安镇這些日子裡陆陆续续来了這么多人,倒也不显得乌央央地乱七八糟。井然有序的店還在开,街上的铺子也沒收摊。他们可能甚至并不清楚明天究竟会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闹剧還是一场暗藏兵戈的闹剧,他们眼看着日升日落朝来暮去,身在漩涡中心却茫茫然最沉默无辜。
面对這样一群人,白璧一颗心都渐渐沉了下去。
她在学着重新感知残酷,学着理解在這世上,每個人都生存不易,想活下去的人很多,但是很多人却无法避开即将到来的厄运。甚至在厄运到来之前,他们還在深夜的美梦中酣然。
对很多人来說,一朝醒来,天已变,就已经是足够痛苦的事了。但是对于更多人来說,他们或许连這個机会都不会有,他们连一朝醒来的机会都不再有。
白璧坐在摊前,要了碗面。
有人的地方向来有江湖,有江湖地方向来有争执,争执大了,拔刀相向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白璧无奈地看着两個客人因为這碗面到底是谁的就打得鸡飞狗跳的场面,抱着面碗找了個更角落的地方窝着吃饭。這些日子整個静安镇乱七八糟的人来了不少,她也不怎么认识,索性只做個看客便罢了。一直到那两個大汉要死不死地打到她前面的那张桌子了,她才不得不站起来。
要真被被面汤洒一身可就得不偿失了。
很快這俩打架精就又打打闹闹地打出去了,摊老板点头哈腰地赔不是,又给這几桌客人赔了菜。天气热,本来就暴躁的人被這镇上压抑的气氛憋得恨不得大吼两声,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推搡了這摊主一把。
這经营摊的男人也不過是個最普通平常的男人,守着個摊点头哈腰地养家糊口,沒什么本事,也沒什么武功,轻飘飘地跌倒在地,又被那推人的大汉嘲笑了一声:“這么点力气,還算個男人?”
那個摊主的儿子跑出来抱住他爹,惊恐地看着那個男人弯下腰,一大把络腮胡子凑上来,“嘿嘿”笑了两声。那孩的眼神越发惊恐起来。
白璧能看出来這络腮胡汉子也不是真要把這孩怎么着,就是闲着沒事大概手痒得难受,就忍不住犯贱。這摊子实在是,除了她,也只剩下和络腮胡汉子和旁边贼眉鼠眼形迹猥琐的一個男人。那孩左右看了看,吓得“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那摊主赶紧搂住他儿子,也一脸紧张地看着這汉子。终于把這汉子看得无趣得很,意兴阑珊地扭過头,不打算再理這一对父子了——就在這时,一條软鞭劈头盖脸地甩了上来,一声女子的娇叱传来:“恶贼,你要干嘛?”
白璧颇有点幸灾乐祸看热闹的架势,看着一個漂亮姑娘气势汹汹地手抄软鞭,双手插腰地站在那络腮胡子大汉的桌前,一双杏眼瞪得大大的,竭力做出一副凶巴巴的模样,看起来倒是又天真又愚蠢。
内行人向来看的是功夫。她一出手,白璧就察觉到,這姑娘手下的功夫還欠不少火候呢。這络腮胡大汉虽然有点手贱,但是底盘扎得很稳,手下也有功夫,這姑娘就完全是個花架子了。也不知道她哪来的自信,上来就敢一鞭子?
很快,白璧就知道她的底气在哪裡了。那络腮胡大汉原本对她也是不屑一顾,大概是看在她是個姑娘的份上,也不屑和她动手,自顾自地端起面碗喝了一口,再就连一個眼神都欠奉。白璧看得不禁一乐,心道這汉子倒也有趣得很。
那漂亮姑娘被宠坏了,压根见不得他无视她。顿时气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的,怒气冲冲地又朝他抽了一鞭子,怒道:“本姑娘问你话呢?你聋了嗎?”
就在這位大姐行侠仗义的时候,那個贼眉鼠眼的男人飞快从摊子另一边溜了出去,那对父子也连滚带爬地跑出去了。大概任谁也不会觉得這样的“打抱不平”有什么值得期待的,连主人都跑了,這大姐還昂着头趾高气扬的。
白璧虽然对這汉子之前吓唬那对父子的态度不太喜歡,但是這姑娘一进来,再一衬托,白璧顿时觉得這汉子其实就是嘴上坏了一点,逗了個趣罢了,說不上是多么恶贯满盈的坏蛋。這姑娘看起来就是看多了话本說脑子看坏了的模样,怒气冲冲地瞪着他,一副为民除害的模样。只是她功夫還真是不咋地,這一鞭子被那汉子随后一把抓住,轻轻一带,她自己就险些摔倒在地。
這姑娘顿时委屈加愤怒得,眼圈都红了。
白璧突然神色微微一凛,正色看向跟在她身后的那個年轻男人。他半张脸被头发遮住,看不清神色,怀中抱着一把长剑,原本他一直是低着头的,就在這大姐被那汉子几乎随手拽倒的时候,他飞快出手,长剑像一道光一般,飞快划出剑鞘,带着冷光静静流向那汉子的手臂。
“咯噔”一声,剑锋和一物轻轻撞上。那汉子反应不俗,很快从连人带凳子向后一滑,避开了這道如蛇信子一般的剑锋。高手過招,彼此的动作谁也瞒不住谁。那男子飞快收剑,抬起眼端详了下白璧。
那汉子也很快回過头,一眼看见地上断成两节的筷子,对白璧抱了抱拳:“多谢姑娘仗义。祝某這條手臂,多赖姑娘才保了下来。”
白璧淡淡点了点头,眼光又瞥向那個男子。這個姑娘不過十五、六岁的模样,這男人也最多不過二十出头,這功力在他這個年纪,实在难得。
不過,她還是不认识他。就是這“祝某”,她也不知道是谁。
就是這大热天的,不想见血罢了。一言不合就拔刀……這样的戏码這几天实在是看得太多了,看得人心烦。
那大姐总算反应過来,扬着头看着白璧,问道:“你是谁?你知道我是谁嗎,你就敢拦我?!”
白璧出手在這男子之后,距离這汉子也较远,但她竟能出手拦住這男子,可见她无论如何,不会比這男子功力更弱就是了。但是這大姐還沒分得清形势,一脸骄傲,对白璧不屑一顾。
就连這汉子,這下都忍不住一声冷笑了。
“不過是见姑娘這打抱不平的方式实在新颖,是在下唐突了。”白璧的话几乎毫无诚意,戏谑地看着她,轻笑道:“天气热,大家都火气不,這也不是什么大事。姑娘這一手软鞭练得可真是出神入化,随便一鞭,就敢向外挥。”
這姑娘就是再傻,也听出了白璧的嘲讽之意。其实就算不是她出手,若那汉子真有恶意,她自己也会动手。只是,這姑娘上来劈头盖脸的一鞭子就向人脸上招呼,這男子一剑就要削人手臂的戾气,就连白璧都有些消受不起。
“而且在下实在是孤陋寡闻,像姑娘這般惊为天人,且武功不俗的女侠竟从未听說過,是在下的不是。敢问姑娘师出何门,在下来日若有机会,定要登门拜访。”
這姑娘一张脸涨得通红,自报家门不好,不报家门也不好,纠结地看了眼那男子,只见他微微一欠身,自报家门报得很利索:“在下荣城薛家侍卫薛寒。”
那這大姐就是荣城薛家的姐啦。白璧饶有兴致地打量了她一眼,荣城薛家正是千机山庄庄主霍东震夫人薛氏的娘家,這次武林大会,薛家派来竟派来這么一個天真懵懂的姑娘?
這就很有意思了。读书免費小說閱讀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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