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章、合一
第一次進行存續時,她看着手中的存物覺得根本不可能放入口中,那時還沒有過濾的設備,只是從背陽右區的角落取來勉強還算乾淨的沙土。然而她必須喫下去,因爲她的身份跟其他毛族不同。
她慢慢舉起手到嘴邊,拼命遏止想把那把沙用力甩到地上的衝動,於是有一雙手接過那捧沙,堅定而又溫柔的舉到她的嘴邊。她仰頭吞下沙粒,混雜着小石礫與各種無法辨識的東西刮過她的喉嚨,她以爲會有好幾天無法說話。
之後一次、兩次,她漸漸習慣了。
直到那一天,父親出門後再也沒有回來,隔天被發現死在背陽右區,沒有人能斷定那個傷口是哪種武器做出來的。然而現在她知道了,是那把手槍。
當時在日夜塔下她看得很清楚,孟琮扣下板機時發射出黑色的東西就像慢動作那麼清楚,她的腦中直覺描繪出擊中人體能造成的傷口,也就是說,那把槍就是兇器,擁有那把槍的人就是兇手。
但爲什麼?爲什麼非得殺了她父親?她從未聽別人抱怨過父親治理的風城有什麼不好,至少他們找到一個規律,有單純的目標,能夠在這片荒蕪靜止的世界裏活着。菲亞在不斷循環的夢中尋找不存在的答案,直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刺穿這個無法辨識是好夢或惡夢的場景。
「徐皓鈞,副市長有事情找你。」
她不用睜開眼就知道會看到那身令人厭惡的墨綠色,風盔。他們還在市政大樓的大門前,不久前喫下存物後她旋即因爲傷勢與疲勞陷入沉睡,不知道睡了多久。
「找我?」徐皓鈞用手指着自己。
「對。」風盔點點頭。
「找他幹嘛?」菲亞坐起身擋在徐皓鈞身前,側腹的傷口還需要分寸恢復,但已經能活動身體,對於風盔那一踢她記的清清楚楚。
風盔看着菲亞皺起眉頭,嘆口氣,接着做出意想不到的行爲,他單膝跪下低頭對着她說:「對不起,當時鱗族和羽裔都在,隨時可能開戰,我沒有想到更好的做法。」
菲亞原本想大發一陣脾氣,但身體剛恢復沒什麼力氣,礙於徐皓鈞就在旁邊只好揮手說:「算了,侍衛隊都是那副德性。副市長幹嘛一下找他一下又想趕他離開風雷市?」
「這次還有找八荒。」風盔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不是要連八荒都趕出去吧?」徐皓鈞突然變臉。
「狀況…有點複雜,等找到八荒之後再一起去見副市長。」風盔站起身剛走出兩步,又回頭問菲亞。「你帶着他吧。」
「當然,只要他還在風雷市就歸探索隊管。」菲亞露出得意的笑容。
風盔聳聳肩去找風靴交代侍衛隊的任務。
「奇怪,他哪時候變那麼好說話?之前都這個不準那個不行的。還是副市長看你有那麼大的能力,想改口留你下來?」菲亞嘀咕,徐皓鈞引發異變時人就在她旁邊,當所有人失重浮起時,只有他的雙手還緊緊貼在地上。
「什麼能力啊?那說不定跟我完全無關。」徐皓鈞心裏其實模糊的確定,地底深處有某個東西在向他說話。他懷疑再給他一次機會用相同的方式雙手貼地,可以完美的重現被稱爲異變的能力。
「不管怎樣你救了我們一命,說不定副市長想要爲這件事道謝?算了,那更不可能。」
「我也這麼覺得。」徐皓鈞想像副市長嚴肅的臉。
當菲亞好不容易站起身嘗試伸展筋骨時,風靴帶着八荒兩人一前一後跑進廣場,向風盔行禮後接着準備找傳令隊去清點侍衛隊人數,臉上不經意的透出即將又要打仗的無奈。
「接下來你們不管聽到什麼都不能說出去,這件事非常嚴重。」風盔嚴肅的說,目光一個一個輪巡過他們三人。
還能有什麼比鱗族跟羽裔同時在城裏還要嚴重的事情呢?菲亞心想。
「你說的是真的?」八荒聽完副市長說的內容後,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
「市長…死了?」徐皓鈞嚇的嘴巴都闔不起來。
「光之主說兇手是爪裔,當時市長正在恢復風雷市的運作。」副市長雙手負在背後,原本就粗獷的表情這時候更帶有一股殺氣。「我打算追到爪裔的洞窟去。」
「你是說我遇到的那個一身黑像骷髏的…?」徐皓鈞問,副市長點點頭。
「去光的輪!原來那個爪裔是來殺市長的,當時應該立刻殺掉他。」八荒一拳打在地板上,悔恨不已,接着把跟羽裔在背陽區大道的戰爭後發生的事情一路說到碰巧撞見爪裔準備要殺掉瞬。
「這不能怪你,爪裔趁混戰時潛入,我們光要活下來就拚盡全力了。」風盔在市政大樓頂樓跟徐皓鈞一起目擊風雷市內的戰況。
「那更好,你跟徐皓鈞都能認出那個爪裔,剛剛你說還有一個隊員也見過他?」副市長問。
「是,但他的傷口在腳上,需要時間才能恢復。」八荒皺起眉。「不然我揹着他…」
「不用,他就留在這裏養傷吧。」副市長舉起一隻手,一舉一動都透露出急躁。
「副市長,你該不會是想…」八荒從這句話聽出某個想法。「我們纔剛打完一場仗,一場差點全軍覆沒的仗!應該先等一段時間…」
「這次有幫手,光之主說可以幫我們對付爪裔,說不定連影之主都願意伸出援手。」副市長沉聲說。
「鱗族和羽裔?你瘋了嗎?」菲亞忍不住說。
「他們爲什麼要幫我們?」八荒直接點中整個轉折的核心。
「我知道你們都對這件事有疑問,但關於他們爲什麼攻擊我們,這之間又發生什麼事情,短時間內我沒辦法一一說明,只能請你們暫時接受現況。」從副市長嘴角用力往下拉,說完就急躁的想站起身。
「那真相呢?市長死了就不算數嗎?」菲亞也同時站起來。
「真相?你是說你父親,他確實是我跟市長殺的,如果你要報仇我沒有任何怨言,但要等到拿回爪裔搶走的東西再說,那是屬於所有風雷市民的,我就只有這一個要求。」
「就這樣?」菲亞說完,猛然一拳往副市長的臉上揍下去,噗的一聲打得他後退兩步。「你把別人的性命當成什麼?」八荒連忙按住菲亞的肩膀,菲亞一扭肩躲開,準備再出手的時候被另一雙手拉住,她回頭看竟然是徐皓鈞。
「這時候不…不太適合起內鬨。」徐皓鈞其實怕得要命。
副市長站穩腳步,臉上腫了一塊但表情似乎感覺不到痛。「我沒空解釋!現在最重要的是追回那個力量,沒有它,風雷市早晚會覆滅。我是認真的,這件事過後你要聽幾遍或怎麼打都可以!」
菲亞瞪着副市長,又回頭看徐皓鈞。「你覺得呢?」
爲什麼要問我?徐皓鈞吞口口水。「我想…市長那時候說如果發生異變就能停下日夜塔的攻擊,後來異變一發生,外面那片牆也跟着不見了,代表動力來源會被異變給取消,就是消失的意思。
「在那之前,我們在背陽右區市長用一陣風把我們吹離現場,我猜那個力量就是維持運作的動力來源,我只是猜測,副市長的意思應該是說擁有力量的人可以決定風的存在,也就是說至少維持那片牆的動力來源可以被別人…」
菲亞抓住徐皓鈞的手說:「等一下,你說慢一點,我根本聽不懂你在…」這時另一隻黑灰相間的手也伸過來抓住徐皓鈞的肩膀。
「是誰跟你說這些的?竣寧嗎?」副市長激動的聲音都在發顫。
「是我猜的,我…真的只是猜測。」徐皓鈞心裏想的卻是不會真的猜中了吧?這只是一時緊張的靈光乍現而已。
副市長瞪大的雙眼緩緩放鬆。「算了,差不多是那個意思。」菲亞驚訝的看着徐皓鈞像第一次認識他。
「副市長,羽裔和鱗族開出什麼條件?」八荒再次提出這個問題。
副市長皺眉,想了一下。「據光之主說,她也是爪裔追殺的對象。」說也奇怪,纔不久前發生的事情現在覆述一次後,他突然覺得不太合理,但這時候也不想喊停重新思考,市長的仇是最重要的事情。
「我認爲他們…」八荒還想再說,但這時候門口傳來陌生的腳步聲,風盔帶着光之主和影之主來了。
「副市長考慮接受我的提議,取回市長的遺物了嗎?」光之主說,反射性的站在離八荒最遠的位置。
提到市長,副市長的眼中再次燃起火花。「剛好有人在戰場上目擊爪裔攻擊毛族,而且這位…徐皓鈞就是從爪裔的洞窟一路來到風雷市。」
「他是從爪裔那裏過來的?」光之主驚呼一聲,她是真心感到驚訝,沒想到那個穿着沉默紀之前服裝的年輕人有這個來歷,還具備引發異變的能力,到底有多少祕密藏在他身上?
留他在身邊真的沒問題嗎?光之主刻意露出微笑說:「太剛好了,我馬上準備。」
「影之主呢?你願意幫助我們嗎?」副市長問。
影之主想了想,點頭。「我也是爪裔的目標之一,可以幫這個忙。」
「那真是太好了,根據之前知道的內容,爪裔的洞窟並不寬敞,人數只需要…」副市長興奮的說起他的規劃,徐皓鈞感到無趣,左右看看剛好跟影之主對上眼,不知道爲什麼從影之主的目光覺得她好像認識他,但他對這位白色的鱗族卻全然陌生。
一個深灰色的身影走進來,侍衛隊的風靴。「副市長,流浪者在城外詢問是否能進來商談。」
怎麼又來了?副市長正想要拒絕,突然覺得這或許是好機會。「跟海浪說如果他有爪裔的消息,我很樂意跟他聊聊。」
向陽區城外不遠處,黃沙底下隱約傳出震動,越來越大像一場突發性的地震,沒多久一根尖尖的形狀突起,像傳說中的刺怪經過時會留下的殘骸。很快的一根黑色長槍鑽出地面,像花瓣那樣張開成多支尖刺,最後是一個黑白條紋的身軀整個爬出來。
自從離開風雷市後,路加感覺像獲得某種神諭,身體裏有某種足以支撐起整個世界的力量在呼號。他試着像白色毛族那樣張開手,呼喚出無形的某種東西往前吹起一整片黃沙,只是力道還沒辦法拿捏的很準確。
「『迷失的、牧羊人重回、地下,疲憊、的背神者、頹然、倒地。』」他吟誦起火之主傳下來的歌謠,更深的體悟到裏頭的涵義,意思是這股力量本來就歸屬於生活在地下的爪裔,這只是物歸原主。
然而內心深處卻又有個聲音提醒他,剛剛他親手殺害一個無辜之人,那個人沒有攻擊他,然而他卻先出手。更嚴重的是,那個人原本有機會用這股力量跟他同歸於盡,但卻選擇放過他。
路加閉上眼,感覺身後遠處的地下,風雷市的方向,那個詭異的白光空間裏的風還在用力繞圓圈吹動一整排巨型大劍,他遵照那個人的遺願,沒有讓那股力量消散。這樣應該就夠了吧?這算是他跟那個人的承諾。
那裏還有人,好多人跟他有某種無法說明的關聯,像是他們的一部分被儲存在他的腦中,細細的一縷透明絲線牽連着。路加對這種關聯感到陌生,想像兩隻指爪抽出其中一條線,一張臉旋即浮現出來,那身詭異的顏色,是毛族。
然而這究竟是什麼?他與這一羣毛族共享某件事嗎?路加逐一審視着年齡毛色不一的毛族,在其中一張臉孔上停留下來,那身白褐黑,沒錯,就是當時偷襲他的毛族!他也是其中之一嗎?路加忍不住用力,將那條線斷開,他以爲會發生什麼事,但沒有,一切還是如此寧靜。
他睜開眼,炙熱的陽光照在他身上,在來風雷市的路上,他不時得鑽進地底躲避陽光催逼性命的侵害。然而這股力量在體內,他不再畏懼光與熱,能自由的在地底和地面上來去自如,更別提將那股力量用在指爪尖端,挖進沙土裏的效率不知道是往常的幾倍。
他一邊走一邊想像爪裔可能曾經擁有的美好光景,或許現況是在那些叛逃者把力量帶走後才變這樣的。他想起另一句『六主掌管元素,世界平衡,物種延續。』也就是說曾經有六個人掌握力量,扣掉火之主的話,剩下的四個力量在哪裏呢?
不,不要着急,這就是迴歸的預兆,火之主會想看到的。
路加邁開腳步,突發奇想的把力量纏繞在腳上,輕易的就漂浮在空中,但卻差點迷失方向。他只得落地,一步一步的沿着自己來時的足跡回去。
彷彿看不見的主正在推動風雷市與爪裔的命運走向戰爭。
「一陣子不見,你們這裏變得滿…熱鬧的。」一身鮮亮的迷彩裝頭戴毛線帽的流浪者首領,海浪。「我看整個靜境超過一半的種族都在這裏,怎麼沒看到市長?」
他這次帶着四個流浪者,身上的小刀交給外面的流浪者保管。現場加上他一共分成四羣人,徐皓鈞和兩個探索隊長挪動位置讓一個缺口給他。
「他在處理其他事。」副市長輕描淡寫的說。「倒是你既然來就代表有爪裔的消息吧?」
「你…或是你們跟爪裔有什麼交情嗎?」海浪看向光之主和影之主,她們全都保持沉默。「沒有?剛剛纔發生第二次異變,原本互相敵對的你們現在和平的站在這邊要找爪裔,不可能只是隨口問問吧?」
「就跟你一樣,你是因爲第二次異變才跑回來收集情報吧?」
海浪哈哈大笑。「欸,怎麼可能?我已經找好地方觀戰了!鱗族和羽裔進城後這麼久沒出來我還以爲風雷市易主了,誰知道沒多久就撤退,這個狀況…很有趣,所以才冒險進來關心你們。」
「所以你早就知道他們會來…」副市長刻意拖長語尾。
「我是不久前離開風雷市才知道,真的,誠信是我們的守則之一。」海浪正經八百的說完,馬上又露出商人的笑容。「何況要是我先知道,這保證可以拿來交換風雷市的動力祕密或更有價值的事情,連談判的空間都不給。欸,說真的,要是風雷市被打下來,那個祕密也不重要了你說是吧?」
「對,我們也是好不容易纔活下來。」副市長說完和海浪有默契的同時發出大笑聲,光之主和影之主同時露出莫可奈何的表情,她們實在不擅於應對海浪這種人。
「好吧,要知道爪裔的消息也不是不行,看你們想知道什麼,是他們住的地方嗎?這個消息滿貴的喔,要鎖定在廣大沙漠裏的定點對我們來說也是很麻煩的事情。」
「住的地方我們剛好找得到,就不勞你費心了。我想知道爪裔的身體特徵或弱點。」
「住的地點你們找得到?」海浪瞇起眼。「身體特徵可以免費告訴你,但是弱點嘛…這麼多人想知道,價格可能會滿驚人的。」
「這部分我也可以幫忙出點力。」光之主說,影之主則不打算表態。旁觀的人裏面只有八荒對光之主的態度感到意外,思考着她的意圖。
「不用。」副市長往前傾身,雙手按在地板上,威嚇力十足的說:「我可以用風雷市的動力來源跟你交換。」
「哎呀,真可怕啊,這句話讓我有非常、非常不好的想像,關於市長…該不會是我想的那樣吧?」
「說不定,所以,要換嗎?」副市長瞪大雙眼緊盯着。
海浪非常難得的陷入思考,只露出雙眼和嘴巴的毛線帽底下可能正在皺眉苦思,或在計算什麼非常難解的數學題目,最後重重的吐出一口氣。「好,成交,但這個情報太貴重,你必須同意我加碼。」
「加碼?」副市長說。
海浪攤開雙手手掌,可能想表現的無害。「沒什麼大不了的,就是你們這場仗我也要去,不過你們放心,不需要特別派人保護我們,但我們也不會幫助你們,就當我們在收集情報吧。」
「可以,成交。」副市長几乎沒思考就答應,依照過去跟流浪者交涉的經驗,這個條件不難猜到。他站起身往海浪走去,海浪也同時站起來,兩人在正中央交會,握手。「我在這裏直接說嗎?」
「之後再說吧,我還想保留這個情報賣給其他人呢!」海浪說完兩人又再次哈哈大笑之後放開手,回到原本各自的位置坐下。「關於爪裔,就如同他們的名稱那樣,強項在於手上的利爪,不知道怎麼長出那種指甲的,除了這個之外他們肩上手肘都有短刺。
「不過要說弱點嘛,我認爲除了這些地方,他們全身都是弱點。」
「什麼意思?」菲亞問,她知道八荒是靠偷襲才趕走爪裔後就對這個陌生的種族十分小心。
「這麼說吧,就我的觀察,靜境裏的種族特徵都是爲了特定目的產生。譬如…既然現在我人在風雷市,我就只講毛族,副市長不要見怪。」
副市長點點頭。
「毛族茂盛的毛髮我推測是爲了抵禦陽光與維持基本的靈活,畢竟這裏有比較集中的建築物。相同的道理,爪裔的設計是爲了在地底下生存,如大家知道外頭是一整片沙漠,身體必須有這種結構才能存活下去。」
「那怎麼會全身都是弱點?」副市長問。
「就算是靜境,世界還是公平的。相較於地面上的陽光和尋找遮蔽物、食物或水的困境,在地底下生存相對容易,長期在地下生活也會限縮他們筋骨肌肉的發展,常理來說,不利於持久戰,也不耐打。」
「說來說去都只是推測。」菲亞忍不住插嘴。
「這也沒辦法,我們是商人,總不能跟他們打場友誼戰…我是說真刀真槍打一架,所以我纔會加碼,這部份的情報還沒完全驗證。」談到生意,海浪非常正經。「不過你們真的要想想怎麼擋住那對爪子,我不認爲你們能做出什麼有效的防禦手段。」
「鱗片吧。」所有人看向影之主,以及她身上白色的大小鱗片宛如金屬。「這就是鱗片存在的目的,抵禦任何可能的攻擊,包括陽光。」
「我也很想知道結果。」海浪的眼睛再次瞇起,射出感興趣的目光。「就地形而言,爪裔的巢穴易守難攻,不過他們人也不多。」
「比較適合組織小隊進攻?」副市長問。
「很小的隊伍,最多三隊,每隊八個人左右就是極限了,但是那裏頭到底多大我就不確定了,他們從來不讓我們踏進去,不過幸好你們有人去過。」海浪用下巴朝徐皓鈞點兩下。
「我?」徐皓鈞伸出食指指着自己,全場的目光都在他身上。
「那裏大概多大?」菲亞問。
「我…我不知道,大概就跟這裏…比這裏還大,怎麼說呢…」徐皓鈞還能清楚記得剛醒來時牆上的火焰,以及當時整個洞穴大致的大小,但要形容起來還是有點難度。「我是在靠近出口的地方醒來,沒實際走過,目測深度跟寬度可能是這個禮堂的兩到三倍吧。」
「有這麼大…」副市長遲疑的看着海浪臉上越拉越大的笑容。
「再多一點人就可能互相妨礙,如果是我主導攻擊,會選擇有空間能避開指爪的攻擊範圍,儘可能誘導他們進攻消耗體力纔是上策。」
所有人陷入各自的思考中,海浪雙手一拍。「我就當作大家贊成我建議的戰術囉。」
「如果是小隊作戰,鱗族也比較好發揮。」影之主接着說。「快速移動或進攻不是我們的長處。」
「但我很好奇另一件事。」副市長的手撫摸下巴。「我們攻擊爪裔對你來說可能就少一個客戶,你完全不介意?」
「前提是對方是『客戶』。」當海浪再次開口,語氣自然的讓人發顫。「到目前爲止我們還沒成功的跟爪裔達成一次成交過,一次都沒有。想要在靜境生存下去,互助與分享是不可或缺的,這是我們對各位客戶的承諾,也是流浪者的最高守則。」
「只…只因爲這樣…」徐皓鈞彷彿發現心裏想的事情不小心說出口,尷尬的搔搔頭,後半句越說越小聲。
「欸,這個理由不夠充分嗎,小朋友?」海浪露出善意的微笑。
「也不是不夠充分,只是就…那…」徐皓鈞感覺所有人的目光都像在等他說些什麼驚天祕密,於是大着膽子說:「那萬一到時候開戰,他們決定跟你交易的話,你會反過來幫助他們嗎?」
海浪聽到這句話愣住,副市長忍不住哈哈大笑,從市長遇刺之後首次發出爽朗的笑聲,笑到流出眼淚來。一直沉默的風盔皺眉看着窗外,可能在評估剛剛的笑聲會不會被外面的任何人聽到。
「欸,你還笑?這麼傷人的話是你教的吧?」海浪瞪副市長。
「要是我,我會問的是你當初想拿什麼跟爪裔交易。」
「那不重要。」海浪輕輕帶過這個問題。「但你們放心,就算爪裔願意跟我交易,我還是兩不相幫,先簽約先贏阿!」他朝徐皓鈞眨眨眼,徐皓鈞反射性的陪笑後低下頭。
「我倒想知道你想買他們的什麼祕密。」光之主突然插嘴,不料海浪的反應更快。
「欸,我也很想知道不久前你跟影之主爲什麼會突然開戰。」海浪笑吟吟的看着光之主,大概是看準光之主或影之主不會回答這個問題,很快就自己接話回答說:「原因恐怕跟你們一樣,當然也有可能不一樣,誰知道呢?就這樣攤在陽光下多可惜,對吧?」
光之主的臉上瞬間閃過厭惡或憤怒或兩者皆有的表情,旋即又是可以說是燦爛的微笑。「是阿,誰知道呢?」
「那麼我想也沒什麼好等的…」副市長說到這裏突然被海浪打斷。
「欸,既然你剛剛問流浪者的立場,那我也得問你對等的問題,如果你們跟爪裔的戰況不利,會拉我們下水嗎?」海浪的目光迅速而又確實的掃視現場每一個人,不分毛族、鱗族或羽裔。
現場最高的領導者,副市長、光之主和影之主互相對看一眼,最後由副市長作結:「我可以保證不會主動把戰火引到你們身上,但如果是你們跟爪裔起衝突就只能看狀況了。」
「欸,太好了,我喜歡這樣!」海浪點點頭,心滿意足的樣子,下一秒又再次轉換成一張嚴肅的臉。「那麼,請替我向市長致意,他是我們清單上的優良客戶。」
副市長眼眶微紅,沉默半響才說:「好,我必定,會轉達給他。」
大勢底定,靜境時間『13:02:91』,各族召集人手,沒有經過多少分寸卻發生這麼大的變化,徐皓鈞站在市政大樓頂樓的邊緣往風始大道看,用失而復得的心情重新審視整座風雷市,突然發現不久後他就要沿着進入風雷市的同一條軌跡回到爪裔的洞窟。
然後呢?那裏有靜境的出口嗎?那之後又該怎麼活下去?
說起來他還沒機會看到夜晚的風雷市,來到靜境以來就一直是白天。他在腦中默默計算,如果用靜境的時間來看進城到現在不過7個小時,但這裏的時間比他原本的世界慢將近三倍,換算過後將近是一整天了!
突然一陣痠痛隱隱從胃裏冒出來,好像自從喫那碗存物之後就再也沒覺得餓過?清醒這麼久在過去的生活等於通宵,但好像…也沒有覺得累?難道吃了靜境的沙會轉換身體的機能?他算是一個合格的『靜境人』了嗎?
徐皓鈞搖搖頭,強迫注意力回到眼前這片景象。
剛到靜境時總覺得自己是外人,然而接連遇到爪裔、毛族、流浪者和另外兩族後,想法卻在不自覺間改變了。並不是他在這裏找到歸屬感,而是所有人在這裏都是外人,都同樣不屬於這裏,都在努力求生存。
「在這裏想什麼?」菲亞無聲無息的從背後出現。
「我…在想怎麼回去原來的世界。」徐皓鈞差點驚叫出聲,淡黃色的身影站在他旁邊眺望同一個方向。「你的傷不要緊嗎?」
「會慢慢好起來的,存物的效果不快,但有效。」菲亞輕壓側腹。
「真難想像喫一碗沙就能療傷,要是在我原本的世界可能會讓一堆醫生全都失業。」
「醫生?」菲亞問,徐皓鈞對這樣的疑問語氣感到習慣。
「就是專門負責…療傷的人,穿着白袍,還會開藥給病人喫之類的。」
「白袍?像塔隊那樣?」
「塔隊?」徐皓鈞問,到目前爲止他還沒跟優典或負責日夜塔運作的毛族說到話,兩人突然對到眼,同時露出微笑。
「算了,我大概知道你的意思。不過你要怎麼回去原來的世界,我也不知道,說不定哪裏回來就哪裏回去吧。」
「我想也是,但我連自己怎麼來的都不知道。」徐皓鈞對着空曠處大大的呼出一口氣。「其實我偷偷想過喔,是不是在我那邊死掉就會來這裏,從這裏死掉又會回去那邊,人就是在這兩個世界輪迴。」
菲亞突然搥他的手臂,雖然已經放輕力道,徐皓鈞還是感覺自己差點被迫跳樓。「你在說什麼啊?那邊的人都跟你一樣這麼愛幻想嗎?」
「也不盡然啦。」徐皓鈞揉揉痠痛的手臂。
「你應該想,你是從爪裔那邊來的,那裏就是你在靜境的起點,那麼回去的關鍵一定就在那裏。」
「那萬一入口關閉了呢?只進不出之類的?」
「那我們就打開它。」菲亞轉頭看他。「管它是入口還是出口,只要出現在我面前,我一定幫你打開它!」
徐皓鈞深受感染,點點頭。「好,不然我們就打破它!」
「對!打破它之後…」菲亞說到這裏不知道爲什麼沒再說下去,日夜塔的光芒從他們背後照射下來,他們的影子照映在地上指着不同的方向。
這時候徐皓鈞並不理解菲亞沒再說下去的原因,他全副注意力都放在遙遠的家鄉,隔着宛如平行世界的隔閡,更大的問題是他不確定自己想要回到那邊去,也不確定留在這邊好不好。
他只是和靜境一起在沉默中等待必然的事情發生。
「準備出發,我聽到八荒在叫我的名字。」菲亞說。
「有嗎?」徐皓鈞什麼都沒聽到,他的聽力不如毛族好,這時候菲亞自然的往前站一步,他連忙拉住她。「你要做什麼?」
「下去啊?不然你怎麼上來的?」菲亞問,徐皓鈞指着後面地上的隱藏開口,她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那沒關係,我們就…樓下見?」徐皓鈞說,要他用跳的下去或讓菲亞揹着跳下去,他都是無法接受的。
「樓下見,好特別的說法。」菲亞笑着說,背朝外往下一躍,看的徐皓鈞心臟差點跳出來,他探出頭只看到淡黃色的身影穩穩落地。
來自不同地方的四羣人,顏色各異特徵不同,各自聚集在市政廣場,靜境創始以來首次組成跨種族聯合陣線進行遠征,沒有統一推舉的領導人,也沒有宣誓此戰的目標,所有的一切都在沉默之中開始,沉默之中進行。
人造的白天與夜晚,沒有風,也沒有天氣變化,獨自和整個世界抗衡。
依着流浪者建議的小隊作戰形式,光之主帶着玉璇和孟琮,子仁已經恢復到能勉強行走,負責帶領其他羽裔從背陽右區撤出暫駐。沒有光之主同行,光靠羽裔無法穿過沒有任何陽光照耀之處回到羽巢,只能如此安排。
副市長几經思量,分別與風盔和風靴各帶三名侍衛隊員,以防萬一也請求八荒與菲亞各帶幾名探索隊的成員負責探路與偵查。這次聯合陣線中,毛族是出最多人力,也是動機最爲強烈的一族。
影之主帶着十五個鱗族隨軍出征,其他族人先回鱗窟,鱗族的體型較另外兩族龐大,在狹窄的戰場帶太多人也沒有作用。
徐皓鈞則被安排在立場中立的流浪者隊伍,以身份與能力考量,這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的安排,尤其海浪滿意到沒話說。對於整場戰爭,他是因爲能指認爪裔纔跟着來,在目的也跟流浪者比較接近,他不知道的是,從來沒有任何種族能夠擁有短暫加入流浪者隊伍的機會。
向陽左區,一個白褐黑的身影在巷口等待,直到一身淡黃的身影會合。「抱歉,剛剛去處理一件重要的事情。」
「沒關係,臨走前我也想跟菁菁和瞬說些話,你一起來吧。」八荒往背陽右區的方向走去。
「你沒打算告訴菁菁實話?」菲亞跟上他的腳步。
「她早晚會知道。」八荒嘆口氣。「我也不知道怎麼說。」
「她馬上就會識破了吧。」
「說不定在我開口前就知道了。」
「沒想到你能活下來。」菲亞說。就結果而言,八荒紮紮實實打了兩場和羽裔的戰役,尤其毛族大量死傷都發生在這兩場。
「我也沒想到。」八荒突然想起侍衛隊長風鎧,這時候應該已經被移入背陽右區的某個墳墓。
「市政大樓那場會議,光之主好像有點怕你?」菲亞沒有漏掉光之主剛進大禮堂時細微的躲避動作。
「這樣她下次就知道找人談事情得看別人臉色。」八荒想過好幾次,如果當時好好瞄準光之主,或後來當機立斷殺了爪裔,或許一切都會不一樣,市長也不會死。他很少向主祈禱,唯獨這次想向某個更高階的存在跪地懺悔。
菁菁差點死亡,瞬也一樣,身爲隊長的他到底做了什麼?
「都打完仗了,昆奇還沒回來?」八荒問。
「還沒。」
「要不問問影之主吧?趁現在關係良好。」八荒提議。其實影之主已經派人釋放俘虜的毛族。
「如果活着早晚會回來的,先專注在眼前的任務上吧。」
八荒聽出菲亞語氣中的抗拒,多年共事下來,他知道菲亞就是不願意承認自己其實很在乎隊員,可能也對發生在昆奇身上的不幸而自責吧。說起來他們其實都是同一類人,煩惱的事情都差不多。
他們走到那棟只剩一半不到空間的廢墟,菁菁和瞬已經能靠牆坐着,和菲亞一樣喫下存物後等待身體自動恢復。
「菁菁!」菲亞從門口一躍過去菁菁身旁,地上和那身淡綠毛色身上都是乾涸的血跡,怵目驚心。
「沒事,很快就好。」菁菁說完輕咳一聲。
「瞬,你的腳?」八荒的目光好不容易纔從菁菁身上移開。
「現在還不太能走,慢慢會好。」瞬輕輕按壓兩腳小腿的傷口,痛得整張臉皺起來。
「你們暫時待在這裏,我、菲亞和其他探索隊員得去向陽區,檢查防壁與光導管的狀況。」八荒儘可能按平常的語調說話,但說真的,誰會注意自己平常怎麼說話的?
菁菁專注的目光看着八荒。「這場仗和平落幕了?」她感覺風雷市陷入深沉的沉默,無論是毛族或鱗族羽裔任一方勝利都不應該是這樣,唯一的可能性只有雙方和解。
「算是吧。」八荒毫不意外菁菁能跟上外面正在發生的事情,他慶幸菁菁問的不是另一個問題。
菁菁沒說話,於是八荒又說:「只是巡視光導管有沒有損傷,你…知道剛剛有發生異變。」
「你也準備同一套說法?」菁菁轉頭看向菲亞,那雙深邃的眼睛直直探入心頭,像可以看穿任何祕密。
菲亞想同意八荒的說法,但完全移不開視線,遲疑半響後把日夜塔下發生的事情和市長遇刺,他們組成暫時同盟要去找爪裔報仇的事情都說出來,八荒則是不發一語的聽着。
如果八荒或菲亞能轉述光之主慫恿副市長的那場會談,菁菁應該能隱約猜出光之主的目的與可能採行的方式,然而那場決定走向的會談沒有八荒與菲亞的戲份。
但是菁菁對於另一件事情卻有某種猜測。「我明白了,那你們千萬小心,尤其要保護好徐皓鈞。」
「我當然會保護他,但爲什麼要特別提他?」菲亞問。
「因爲他能改變靜境的『本質』。」菁菁露出皺眉苦思的表情,這在她身上非常罕見。「異變不只是能讓所有人飄浮起來,我目前沒有根據,只是既然他出現在這裏,又具備引發異變的能力,或許靜境將要改變了。」
「又是故人那一套嗎?」菲亞嘆口氣,好不容易活下來又要辯論這個,真是毫無興致,到目前爲止沒人能證明徐皓鈞來的地方跟靜境有任何關聯。
「我不是平行派也不是演進派,算了,現在是哪派也不重要了。」菁菁再次看向八荒。「你的骰子還在我這,記得回來拿。」
「好。」八荒走上前握住她的手。「我答應你。」
「不要讓我們等太久。」菁菁語重心長的說。
「我會盡快。」八荒雙手搭在菁菁的肩上,就在那個瞬間,灰暗的牆、菲亞和瞬等人突然消失,一個臉上無毛黑色長髮披肩的女性的臉出現在面前,他們的旁邊是一張方形粉色大理石桌,桌上兩個白色的碗,裏頭有食物殘渣。
他聞到空氣中還有輕微的滷肉味,醬汁與調味料的比例剛好,是屬於眼前這女人的手藝,他俯下身輕輕吻她,發側有一股香味,她…不,他們共同生活超過十年了,剛剛按照慣例用擲骰子決定誰洗碗。
那是一場短暫的別離,他必須去上班了,無論他在做什麼,都會記得有一個女人在家裏等他。不,不是這樣,這段印象是什麼時候發生的?後來他有回去嗎?那個女人的臉長的好像…
「菁菁?」八荒眨眨眼,他再度回到風雷市向陽左區的廢墟。
「怎麼了?」菁菁問,剛剛的瞬間八荒的眼神飄離到很遠的地方。
八荒沒說什麼,雙手拍拍菁菁的肩膀,站起身轉頭離開,菁菁感覺到那雙手正在劇烈顫抖,但她以爲八荒是爲將要發生的事感到不安。
「我們走了。」菲亞說完追上八荒的腳步,遠離菁菁他們後才問:「怎麼回事?」
隔一小段分寸,八荒沙啞着聲音說:「菲亞,你…你有『沉默紀』之前的記憶嗎?」
「我們是『沉默紀』之後才存在的,怎麼會有之前的記憶?」菲亞以爲八荒在開玩笑,但看到他的表情後就笑不出來了。
「沒事,我只是隨口問問而已。」八荒緊握着右手,那上頭有某種熟悉之物的記憶,他想知道,卻又怕真的想起來那一切。不管結果如何,都會對他現在的存在本質造成重大衝擊。
但爲什麼是現在?這些真的是他的記憶嗎?是剛好現在纔想起來,還是原本封住這些記憶的某種事物被揭開了?他想不通。
徐皓鈞獨自待在市政廣場,看着四羣明顯不同的人們來來去去張羅遠征的準備,忍不住想着又來了,又沒有一件事是他能夠幫忙的,這時左後方市政大樓的轉角處,有一個人影正戰戰兢兢的探頭觀察他。
「請問你是故人嗎?」那個人說話時嚇了徐皓鈞一跳,身穿白袍的毛族身上淡灰毛色脖子上黑色尖刺紋路讓他想起坐牢的囚犯。
「唉,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這類的問題徐皓鈞已經能應對自如。
「天啊!好有哲理的一段話。」那個人興奮的雙手握拳。「不好意思我忘了自我介紹,我叫優典。」
優點?到目前爲止聽過的名字只有這個比較有親近感。徐皓鈞心想。「我叫徐…」
「不,你叫什麼不重要,我知道你,我可能認識你很久了。」
這個對話喚醒徐皓鈞的某個回憶,大學時代被某個宗教研究社的人纏着問要不要入社時大概就是這個感覺。「是這樣嗎?」他緩緩往後退想拉開距離,但優典反而更靠近。
「是!我終於見到你了,你能告訴我在靜境之前的世界嗎?隨便說點什麼都沒關係,少數文獻或預言都提到你的出現將會改變這個世界,我還聽說異變就是你造成的!」
「我也…不是…十分確定啦,說真的。」徐皓鈞聽的頭昏腦脹,不知道應該回答哪個問題纔對。
「原來你正在探索自己的極限嗎?所有的世界都只是你過去的痕跡?太了不起了!未來我有這個榮幸加入你的旅程嗎?」優典尖細的聲音又高了三度。
「其實我也還在弄清楚要怎麼回去,我的意思是說我怎麼過來的我也不知道,所以你要加入也有點難…」
「沒問題,我可以幫你!」優典的臉近到可以從瞳孔看到倒影。
「如果我弄清楚的話我會找你。」徐皓鈞只能想到這樣回答,這時腦中突然閃過一個剛剛優典提到的東西。「你看過什麼預言跟我有關?」
「喔,這可是我珍藏的祕密。」優典左右張望,壓低聲音。「以前我曾經聽前任市長背誦過幾次,有一段是『聽哪,故人近了,齊聚的時刻到了!合一,重拾過往的光景。』我認爲這就是演進派的主要教義,等待故人的盼望,恰好證明靜境之前不是現在這樣。」
這要說是預言未免太湊巧?徐皓鈞不知道該怎麼看待這件事。
「我原本就相信合一是關於毛族鱗族和羽裔的重大啟示,但沒想到連流浪者都算在內,不,說不定這場遠征也是主的計畫,就連爪裔都會加入…」優典自顧自的往下說,後面的內容完全聽不懂。
直到終於有人來救他。「喂,穿白袍的,如果你除了那些宗教言論沒有其他想說的,可以讓我跟他談談嗎?」
徐皓鈞忍不住露出微笑,看到那個說話的人瞬間表情僵住,優典也同時閉上嘴往另一邊後退。那個一身黑色羽毛的人緩步走來,儘管在微笑也帶着令人畏懼的氣息。
「我有些跟你切身相關的問題,你最好撥點時間聽我說。」光之主的微笑似乎能凍結陽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