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 56 章
那是在不知名的山巅,往下望去皆是云雾茫茫,崖若深渊,罡风凛冽。
白日裡桂花树下的少女就在他身旁。
李承影想起自己应该是在梦境裡。
“小娘子尊姓大名?”他问对方。
“你记得這裡嗎?”对方不答,反是问他。
李承影看了片刻,摇摇头:“听我爹娘說,我自出生就不知人事,镇日浑浑噩噩,如今虽然恢复神智,也太记得過去的事了。這是哪裡?”
她道:“這裡是宸华峰,赤霜山观星之处。”
李承影:“很陌生,我应该沒来過,但我看你很面善,我們在今日之前,是不是還在哪裡见過?”
她道:“你就是在這裡杀了我的。”
李承影从善如流:“那我和姐姐肯定沒见過,是我认错了。”
少女冷笑一声,忽而掐住他的脖颈!
李承影猝不及防,后退踉跄,半身已经挂在悬崖外面。
他喘息困难,下意识抓住对方双手,只觉冰冷刺骨,如同抓住两块寒冰。
他问:“是有個人与我很像?他为何要杀你?”
对方不答。
李承影试图按照常理去揣测:“他是你的心上人?他负了你?移情别恋?”
少女终于松手,看傻子一样地看他。
李承影差点往后掉,他不知道梦裡摔下悬崖会不会死,但对方掐住他脖子的痛感是清晰明显的。
“是我猜错了嗎?”他咳嗽两声,语重心长劝道,“姐姐如此美貌,天下男人随手可得,何必心系一人,作茧自缚……”
他眼尖看见对方半藏袖子的手动了动,忙改口服软。
“咳咳,我又猜错了?我不說话了便是!”
“你不說话的时候,是挺像他的。”女子道。
“那說话呢?”李承影好奇。
“這就是我沒有杀你的原因。”对方道。
李承影沉默片刻:“我好像应该为此高兴,但又感觉你不像在夸我。”
“你从小痴傻,醒来的契机是什么?”
听见她的問題,李承影摇摇头:“我醒来时,仿佛感觉一切才重新开始,在那之前,我毫无记忆,只觉大梦一场,也许真是上天眷顾,不過真要說契机,可能是无师自通了一些小伎俩。”
见对方的目光望過来,李承影随手掐了個指印,就从指尖捏出一朵朵的火苗,弹开還会袅袅上升,比萤火虫亮,也比萤火虫灵动,就在他们周身萦绕不去,像星光落入人间,留恋美人不肯离去。
美人好像沒想到李承影所谓的小伎俩真是這种半点实用沒有的小法术,一時間不說话了。
李承影好像听见她的心声,笑吟吟握掌回收。
火苗悉数聚拢回他掌心,团成一朵大的火苗,又被他扔出去,霎時間在天空炸开,变成绚烂烟火。
“好看嗎?”
他转头问美人,“姐姐喜歡的话,我還有别的小法术,這些都是醒来就会了,可能這就是宿慧吧。”
美人的沉默震耳欲聋。
李承影诚恳道:“姐姐是对我的宿慧有什么意见嗎?”
美人:“不要叫我姐姐。”
李承影讶异:“那叫妹妹?当了鬼之后的年龄不算进去嗎?”
美人:……
“谁和你說我是鬼?”美人缓缓道,“我姓谢。”
李承影沒喊谢娘子,反是马上道:“谢姐姐不是鬼,那必是入我梦境的神仙,我听說神仙入梦必有所授,不知谢姐姐想授我什么?”
美人:“你想要什么?”
李承影笑道:“姐姐方便的话,就教我一点符箓之术自保吧。”
美人:“你怎么知道我会?”
李承影:“白天父亲想问朱真人求符,朱真人沒有马上答应,反而拖延了三天,当时我就想,是不是会画符的人并不是他,而是你?”
美人:“有沒有人与你說過,自作聪明的人会死得更快?”
“沒有,但姐姐现在若杀了我,以后就不能拿這张仇人的脸出气了,岂不可惜?”李承影顿了顿,笑道,“而且我不白拿姐姐的东西,過两日我也送你们一件礼物。”
美人让他把手伸出来,然后用冰凉的指尖在他掌心画了几道。
他還未来得及看清,隐约只见金光一闪而過,美人就已收回手。
“這是真言符。”
李承影:“何为真言符?”
对方:“你若对我有虚言隐瞒,就会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一听就是明显的随口胡诌。
李承影:……
“好了,滚吧。”
說罢也不等他反应,对方将他后背一推,直接推下山崖!
李承影睁开眼睛。
外面鸟鸣婉啭,正好刚刚天亮。
阿谨听见裡头动静,敲了门进来,送来热水和帕子。
她见李承影坐在床边摸着脖颈,不由眼睛也往那瞧去,接着吓了一跳。
“郎君,您脖子怎么了?!”
李承影心有所感,走到铜镜面前,依稀能看见上面的淤青勒痕。
阿谨值夜宿在外面,根本就沒听见什么动静,见状脸都吓白了。
“难道、难道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不必大惊小怪,我心裡有数。”李承影安抚她,“不過是昨夜美人入梦,把我给美得不想醒,美人就掐着我的脖子,让我赶紧醒了去找她。”
阿谨:……
怎么听都像胡說八道。
她想反驳,被李承影盯着看,只好把话咽下去。
“此事得禀告郎主和娘子吧?”
李承影镇定自若:“也不必了,你說了只会让他们徒增烦恼,反倒要责怪你,后日我亲自去找朱真人,到时候再請他看看也不迟。你放心,梦裡那鬼已经被我杀了,不会再有事。你去为我拿件毛领的大氅来。”
阿谨发现自這位郎君病愈之后,說话條理与从前不可同日而语,比李家早早去了地方当官的大郎君都要强出一些,她被对方三言两语驳倒,也再說不出什么异议。
她心事重重出门,迎面遇上小乔,脸色便有些不好看。
“你去哪裡了?昨日都不见人。”
小乔忙道:“阿谨姐姐恕罪,昨日娘子喊我去帮忙整理院子了!”
阿谨从小到大都在這家裡长大,身边也就一個痴傻的郎君要照顾,谈不上什么宅斗经验,听见小乔把娘子抬出来,就不好再說什么。
“你去把厨下把郎君的早饭拿来,郎君起来了。”
小乔忙忙应是,转身离去。
貌美娇俏的少女就连走路也是引人注目的,阿谨沒比她长两岁,却无端生出自己已经老了的酸意。
幸好她惦记着找一件合适的大氅给郎君送去,這点不愉快一闪而過。
小乔从灶房回来时,发现郎君已经在书房裡了。
她只好又将早饭端到书房去,细软腰肢已经走累了,不自觉一摇三晃,流露出浑然天成的媚意。
“郎君,阿谨姐姐让奴送早饭来。”
她的嗓子也不是刻意捏出来的,而是本来就娇柔温软,像需要细心呵护的花。
但這位郎君正忙着翻阅典籍,什么《百家符箓详解》《正一符法》摊开堆了一桌子,闻言头也不抬。
“知道了,你放下吧。”
小乔放下早饭,以为他会让自己打個下手,谁知李承影吃完早饭,又埋头在翻那些不知所云佶屈聱牙的典籍。
因着他从小痴傻,好不容易恢复正常,遇见的道士和尚都說這是可遇不可求的天大机缘,李尚书夫妇也沒想過让他走個仕途或者读书去做什么,李承影愿意做什么,都由着他的兴趣去。
他這一摆弄就是整一天,除了吃饭,几乎沒抬過头。
小乔知道自己生得好,因为她在别的地方,就算是女子也难免盯着她看,但自己這样一個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在书房足足待了一天,近在咫尺,自家郎君居然就愣是一眼都沒看過,顶多饿了让她端饭過来。
她有些赌气,索性也不走了,想看看郎君什么时候才能想起她来。
等到外面天色昏暗,小乔看见李承影从案牍裡伸了個懒腰,朝她望過来,心想郎君可算想起自己了。
“你怎么還沒走?”李承影奇怪道。
小乔:……
她捏着衣角,有点委屈。
“郎君沒让奴走,奴以为郎君随时有事吩咐,就沒敢离开。”
李承影望着她,忽然一笑。
“你倒是尽职,我先前還未问你,你這样的容貌,入宫也入得,为何会到府裡来当婢女?”
小乔看见他的笑,就觉得自己的容貌其实也不算什么,起码笑起来是不会像他這样容易让人失了神。
“奴出身贫寒,哪裡有资格入宫?能到李府服侍郎君,已经是奴三生修来的福分了,奴心满意足。”
她脸颊微红,目光盈盈。
李承影:“便是在這裡做一辈子的侍书婢女,也心满意足嗎?”
“是……”
小乔只觉他意有所指,好像在暗示什么,不禁有些无措。
李承影:“我以为你在這裡从早待到晚,是为了点灯之后来红袖添香的。”
小乔羞极了,结结巴巴道:“奴、奴……是娘子那边嘱咐過……”
娇滴滴的少女手足无措,仿佛生来就该是被人疼爱把玩的。
沒有哪個正常男人看见了還会不心动。
李承影现在已经是個正常男人了。
他朝小乔招手。
“你再過来些。”
小乔细腰莲步,脸红得滚烫,却還是听话一点点挪過去。
李承影握住她的柔荑,一把将她拉入怀中。
经常干活的人,手指半点茧子也无,依旧细嫩滑腻。
小乔啊了一声,似不堪如此对待,一下软成一滩水化在他手裡,双手自然而然攀上他的脖子。
李承影摸上她的脸,慢慢往下。
小乔露出意乱情迷的表情。
但对方的下一句话,却让她忽然呆住。
“你很漂亮,我爱美人,舍不得拆穿,本想多看几眼,但是你太心急,知道哪裡露了破绽嗎?”
李承影幽幽叹息,落在她脖颈上的手猛地一按,梦中美人写在他手心的符箓骤然发光滚烫。
小乔惨叫一声,往后仰去,用力挣脱這层美貌婢女画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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