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 67 章

作者:姜允
阿庚是六年前出獄的,就在南姝死後的第二個月,他沒能見到南姝最後一面。

  由於道聽途說,一知半解,他衝進傅氏揍了傅驚野一拳,以爲是傅驚野害的南姝。

  那日傅驚野沒有讓保鏢擋,他自己也沒有還手。

  後來阿庚暴跳如雷地坐在辦公室裏,傅驚野處理好脣角的血漬,來到他的面前,將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了阿庚。

  他沒有任何隱瞞。

  一來,天神研究會的事情已經告一段落。

  二來,沒必要瞞着阿庚,讓他連南姝究竟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阿庚只覺得荒唐。

  但走之前他還是不忘指着傅驚野鼻子罵。

  “你挨我這一拳也不喫虧。南姝從小在山裏長大沒見過什麼世面,回到潼城不適應受過很多委屈,你別以爲我不知道,就你欺負南姝欺負得最多!她親口跟我說的!”

  傅驚野最開始只是漫不經心地觀察着嘴角傷口,聞言,忽然擡起頭來,眼睛放大,滿是愕然。

  阿庚不明白他此時的神態,但他也沒興趣明白,哼了一聲,趕去找其他人算賬。

  還沒走出門,卻聽見辦公室裏傳來顫抖的大笑聲。

  但聽久了,也不知是笑還是哭。

  挺拔頎長的青年緊抓着桌角,撐不住沉重的身體,慢慢地折下去,膝蓋碰到柔軟的寶藍色地毯上,曾高高在上的頭顱,如今不住地垂去,像被暴雨打溼的樹枝。

  他好像在開心,開心知道了有關於南姝他不知道的事情,開心南姝提到過他。

  可即便遲鈍如阿庚,也能在他的狂笑聲中,讀出萬箭穿心,萬念俱灰。

  阿庚後來也從夢夢和劉紅玉的口中知道了一些事情。

  傅驚野偶爾也會過來看夢夢,好像照顧他們一家,能讓他痛苦的心靈得到安定。

  南姝什麼也沒留下,包括她自己的屍體,唯有阿庚一家人與她有關。

  阿庚想知道沒辦法保護南姝那段時間發生的種種。

  傅驚野也想知道沒有認識南姝時有關於她的事情。

  他們就像是在拼圖,拼拼湊湊着已經死去的南姝。

  六年,足夠他們放下成見。

  阿庚是有過案底的,想要讓夢夢繼續讀慕英,劉紅玉的身體每年複查,他只能接受傅驚野的恩惠。

  先開始不情不願,後來也接受了,畢竟他看着這傢伙,好像也沒有他想象的那麼輕鬆。

  真可笑,阿庚有時候還有反過來安慰他看開點。

  也許是傅驚野知道阿庚遇見莊藤是遲早的事情,所以阿庚知道從局子裏傳來的有關南芮綺替身的事情。

  這個老實的男人,不敢再做魯莽的事情,更何況是南姝的安全。

  “不是她,你看錯了。”

  阿庚驚慌失措地迴避視線,把夢夢拉到了身邊。

  夢夢紅着眼睛,完全不理解爸爸的行爲,着急又小聲地說,“可是她跟小姨長得好像,我們上去問問吧,爸爸,也許小姨只是失憶了,不是說了小姨沒有找到屍體嗎,也許小姨當時被誰救了呢?”

  小孩子的想象力很強,但她越是猜測,阿庚就越是恐慌,“不要說了!”

  他望了一圈四周,生怕有可疑的人也跟夢夢想到了一塊。

  可是這一看,又再次看到了莊藤。

  她看不出什麼不自然的表情,就只是靜靜隔着人羣站着。

  阿庚的眼睛也一股酸澀,忍不住就要哭了。

  不能再待下去了,現在的事態會讓南姝變得很顯眼。

  “走!”

  阿庚推着夢夢要往外走,同時匆忙地乾笑一聲,說了聲抱歉。

  “孩子不懂事,不用賠,對不住先走了,還有事。”

  唐甜甜一臉茫然。

  “喂!就這麼算了麼?剛剛她罵我了……”

  莊藤走過去,拉住了唐甜甜衣服,“還嫌不夠丟人?”

  唐甜甜一看莊藤冷臉,立馬就不敢再多說什麼了。

  後來莊藤和唐甜甜離開了市中心的圖書館,去了其他地方。

  圖書館廣場上的粵菜餐廳裏,阿庚透過窗戶看到底下莊藤的身影,吸了下酸酸的鼻子。

  夢夢哭累了,氣鼓鼓地去洗手間洗臉。

  她顯然對阿庚的行爲很生氣!

  夢夢看着鏡子裏自己那雙兔子眼睛,想起了傅驚野。

  要跟他說這件事情嗎?

  夢夢想說,又有點不想說。

  猶猶豫豫了一天半。

  春夜溼寒,晝夜溫差很大,天上落着小雨。

  慕英下了晚自習,初中生們涌出校門,一水兒的白色針織背心,還是從前南姝在時穿過的那一套。

  夢夢一出校門就看到了熟悉的黑色豪車。

  車身流線型弧度帥爆,透過車窗隱約可見裏面的高級皮椅。

  夢夢自覺打開車門,心虛地坐了上去。

  “頭擡起來,這麼無精打采是考試沒考好,還是做了對不起我的事情?”

  夢夢年紀小,心思都寫在臉上,聞聲看向旁邊,對上傅驚野緩緩從公務上擡起的一雙眼睛,她一個激靈,嚇得立馬又把頭垂得更低,臉頰燒起來,心想自己這幅表情傅驚野這條毒蛇肯定是看出來了。

  果然,傅驚野一語道破,“看來是做了對不起我的事情,說吧,到底怎麼了?”

  夢夢支支吾吾:“沒什麼……”

  傅驚野慢條斯理地單刀直入:“聽說你去圖書館買書了,買到了什麼?”

  本來傅驚野手機上問過夢夢要不要週末去喫好喫的,夢夢說過要去圖書館,然後傅驚野就轉賬一個大紅包讓她買書,現在他自然可以過問。

  可一聽到傅驚野提起圖書館的事情,夢夢心裏就更加慌亂了,“就一些教輔資料。”

  傅驚野:“該不會是遇到什麼人了吧?”

  夢夢緊張不已。

  一方面,她沒有底氣能夠瞞住傅驚野,另一方面,瞞着他自己也很愧疚,畢竟傅驚野這麼可憐,對她又這麼好,她不能忘恩負義呀。

  傅驚野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裏。

  在夢夢忐忑交代全部的過程中,男人在車廂暗影中露出滿意的表情。

  後來,車中進行着如下對話——

  “我怕是個烏龍,不確定就沒敢跟你說。“

  “那你是打算之後再去確定確定?”

  “嗯……我有看到那個跟我吵架的學生裏面的校服校徽,花一點時間應該能找到,然後我就去蹲蹲點。”

  “你形容一下?”

  夢夢:“就有兩片葉子,不,好像是稻穗,漏,可能是橄欖葉?”

  在一番前後矛盾,顛三倒四的回憶下,傅驚野把平板屏幕遞給她看了一眼,“是這樣?”

  夢夢點頭如搗蒜,“不愧是你,這麼快就找到了!哎?原來是十七中呀。”

  聽到夢夢的崇拜的聲音,傅真在前面瞄着後視鏡,內心感慨。

  哪裏是現找的,分明就是早就準備好的。

  夢夢還是太小,不是這狡詐的大人的對手哇。

  狡詐的大人傅驚野告訴她:“那你現在可以去蹲蹲了。”

  夢夢注意力都放在思考怎麼靠近莊藤,沒有發覺傅驚野幾不可查的狡黠,乖巧地回答:“嗯嗯!”

  傅驚野:“那蹲到了告訴我。”

  夢夢:“好的!”

  傅真:“……”

  沒人走得出傅驚野的套路。

  於是,桃溪柳陌,春日晨霧裏,就看見一個賊頭賊腦的小姑娘趴在角落,死死盯着十七中的校門。

  而一輛黑車遠遠地跟在她的身後,把一切看在眼裏。

  這幅場景就像是,守株待兔的孩子,也在被狡詐大人守株待兔。

  十七中不比慕英自由,唐甜甜的初中學業抓得很緊,一整天都只能待在教室裏考試學習。

  還好初一的晚自習不多,今天恰好六點就放學了,唐甜甜歡天喜地跑出去找莊藤。

  今天又是莊佳玲和莊妍聯絡姐妹感情的一天,兩人最近在研究理財基金。

  莊藤正好也在挑選咖啡豆商家,今天去看的店地址離唐甜甜學校不遠,唐甜甜知道了就要跑過來跟莊藤一起回家。

  她清楚現在的莊藤出行大多時候喜歡坐出租車,所以其實她是來蹭車的。

  但唐甜甜一來就又看上了隔壁商店的小飾品,拉着莊藤要她付錢。

  莊藤怎麼可能會爲她花錢,“再囉嗦就自己走路回家哦。”

  唐甜甜最近在莊藤這裏吃了太多癟,今天她有了小脾氣,非要莊藤遷就她一次。

  她又什麼壞心思呢,就是想看看莊藤還在不在乎自己罷了。

  誰知莊藤還真就不在乎她。

  看着莊藤灑脫離去的背影,唐甜甜又氣又委屈,哭哭鬧鬧不依不饒。

  她其實已經不再是想要小飾品了,只是想要莊藤還像以前那有寵她,只是嘴裏說的還是小飾品的事。

  “我就要嘛!你給我買好不好!”

  莊藤不搭理她,任她難受,在馬路上招車。

  眼看莊藤是真的要丟下唐甜甜獨自一人離去,唐甜甜急了,哭鬧得更兇了。

  躲在角落的夢夢看不過去了。

  她氣鼓鼓地上前,把唐甜甜往人行道上推去。

  “馬路邊拉拉扯扯的,你想出事嗎!”

  唐甜甜差點被推得摔倒,站穩後愣了一會,看向莊藤眼淚在眼眶裏打轉。

  發現莊藤沒有要幫她的意思,頓時傷心得說不出話來,心一橫也推了夢夢一把。

  這下可不得了了。

  “我和我表姐的事情管你什麼事啊!”

  “她是我小姨纔不是你表姐!”

  “你神經病麼!得妄想症了吧!”

  “你不要我小姨有的是人寵她!你不知道有多少人爭着搶着喜歡還得不到呢!”

  “那她也不是你小姨!是我表姐!”

  “不是你表姐!是我小姨!”

  車軲轆話一直說,都在搶着莊藤當表姐當小姨,路人奇怪地看着這一切。

  眼看人圍多了,莊藤把兩個打架的小崽子拉到了無人的花園。

  兩個小姑娘狠狠瞪着對方,誰也不搭理誰。

  隔了一會,夢夢淚眼汪汪地轉眼望向莊藤,一把將她抱住,“你一定是我小姨。”

  唐甜甜不樂意了:“你幹嘛呀!放手!”

  然後她就上手要去把夢夢分開,眼見着分不開,她也抱住莊藤,夢夢只能鬆開一隻手去扯唐甜甜。

  “你放手!”

  “你放手我就放手!”

  莊藤心裏向着誰還是很明顯的。

  唐甜甜最後還是輸了,哭哭啼啼地坐車離開了,一邊奔跑一邊說莊藤“你胳膊肘往外拐!”

  她覺得這一定是莊藤當時在敖宜鏡的事情上,對她胳膊肘往外拐的報復。

  夢夢旗開得勝,紅腫的兔子眼睛開心又小心地望着莊藤,拉着她的手,搖啊搖,“你一定是我小姨對不對?”

  莊藤親切地笑着說,“我不是呢。”

  眼看夢夢就又要傷心地哭了,這時有人慢慢地沿着鵝卵石小徑走了過來。

  “夢夢,這麼晚不回家,在外面幹什麼?”

  傅驚野慢條斯理地笑着,過來收網了。

  夢夢卻事到如今也沒看出來傅驚野的招數,連忙一嚇,拼命示意,“你怎麼現在就來了,我還沒確定好呢!”

  然後她就聽到莊藤開口說,“既然來了,就把她接回去吧。”

  傅驚野摸着夢夢腦袋,“孩子就是太想念舊人了,今天打擾你了,我請你喫頓飯以表歉意吧。”

  夢夢茫然,爲什麼他們都這麼淡定。就好像之前已經見過面了一樣?

  莊藤面容淺笑溫婉,“不用了,我家裏還有急事。”

  傅驚野又rua了兩下夢夢的腦袋瓜,夢夢正眼眶紅紅地望着莊藤發愣,“你看她望着你目不轉睛的,莊小姐就好心再陪一陪孩子吧。這孩子也實在可憐……”

  夢夢聽出來了,打開傅驚野rua她腦袋的手,仰着臉怒瞪,“你利用我!”

  傅驚野眨眨眼。

  夢夢小腳一跺:“你明明早就發現小姨了!故意讓我來找小姨,就是爲了藉機接近她!我不會讓你得逞的!”

  誠然,傅驚野知道莊藤不會想要見他。

  只有夢夢。

  莊藤能放得下從前的一切,但夢夢她一定放不下。

  所以他早就掌握了那日圖書館發生的事情,就等着夢夢來到莊藤身邊。

  得知了自己被欺騙,夢夢少見地對傅驚野發了脾氣。

  她哭得抽抽搭搭的,“你們這些大人真的很奇怪,總是瞞着我,什麼都不跟我說,原來就是爲了耍着我玩麼,讓我傻傻的什麼都不知道地幫你做這做那!”

  夢夢生氣地把傅驚野一推,怎料高高的男人重心不穩,就往後一倒,手磕到尖銳的石頭,出了血。

  夢夢嚇到了,“我不是故意的嗚嗚嗚嗚!”

  夢夢其實也不是因爲被傅驚野當成了繫住莊藤的紅線而生氣。

  她更多的是委屈。

  當年南姝失蹤,大人們全都在她面前三緘其口,她被瞞了六年,現在她覺得自己是大人了,卻還是沒辦法知道真相!

  可傅驚野終歸是對她很好的,夢夢這點心知肚明。

  所以她一下子就沒脾氣了,慌慌張張地跑過去看他傷得重不重。

  傅驚野一臉傷得要癱瘓了表情,手悄悄往傷口一壓,立刻涌出好多血。

  這麼高的男人,夢夢自然是拉不動,重得像一座山,夢夢束手無策,只好像莊藤流露出求助的目光。

  莊藤將傅驚野的小動作都看在眼裏。

  她瞭解傅驚野,傅驚野真要整人,對方是一輩子都無法發現的。

  現如今連夢夢都能發現,只有一種可能,傅驚野這是故意的。

  故意想要莊藤知道,他的花招和心眼,圖謀和熱切。

  莊藤嘴角幾不可查地輕抿,掩飾一些趣味,上前去朝他伸出手。

  她倒是想要看看他接下來的表演。

  傅驚野沒想到莊藤真的會對他伸出手,一切來得太快,竟有些沒反應過來。

  從前這張俊美陰鷙的臉,如今看着莊藤卻露出如此簡單的茫然,呆呆的竟有幾分討喜的可愛。

  之前這樣焦灼地套路,好不容易得逞了,真到了此刻,他卻有些緊張無措。

  只見傅驚野遲鈍地緩緩伸出手,然後自己暗撐着用力,起了身。

  夢夢年紀尚小,隱隱知道包紮的知識,但從沒有實踐過,看到傅驚野手上那觸目驚心的血就開始了各種誇張聯想。

  “這裏離醫院好遠,會不會還沒有到就流血而亡呀!”

  莊藤表面上滴水不漏做着擔心的表情。

  其實心裏看戲。

  等夢夢買了藥箱,又跑去買水,只剩下傅驚野和莊藤在公園裏。

  莊藤纏着一圈又一圈的紗布,脣角微彎,聲音輕緩。

  “沒想到,原來你還是個一推就倒的人呢。”

  說着,黑霧霧的眼仁擡起來,裏面靜水深流着某種促狹。

  “當時撂倒敖宜鏡,讓你費了不少勁吧。”

  什麼?

  費勁?

  笑話,撂倒一個人對於格鬥拳皇來說不是輕輕鬆鬆的事情!?

  傅驚野真的感到了一點冒犯,正色說,“只是偶然發揮失常。”然後他很快又不在意了,珍惜着他們第一次如此近的距離,傅驚野低下頭,於更近之處望着她,眼中亮着笑,“畢竟夢夢是小孩子,不小心傷到了她這麼辦。”

  莊藤也沒避開,眼睛也沒眨動一下,“她不是小孩子了。”

  傅驚野放輕呼吸,“你不想照顧她嗎?”

  莊藤沒有說話,手一用力,繃帶紮緊傷口,傅驚野感受到一陣刺痛。

  他的呼吸立刻亂了一個節奏。

  潼城的六年,已經發生了許多變化。

  莊藤不知道,原先的聚合區,原來正是莊妍居住的地方,很多標誌性的建築物都已經拆了,和旁邊的蓮生區合併。

  夢夢曾經也住在這裏,後來阿庚在傅驚野的幫助下,開了一家小餐廳,掙了些錢,就換了一套大房子。

  本來莊藤是不願意跟傅驚野去喫這頓飯的,也是夢夢拉着莊藤,巴巴地求她說,“小姨……不,莊姐姐,我爸爸做的菜好喫極了,你去嚐嚐吧,有道菜叫避風塘青蛙腿,是招牌菜。”

  莊藤默然了。

  猶記得當年,阿庚第一次救起她,帶着飢腸轆轆的南姝找了一家餐館,喫的就是避風塘青蛙。

  後來南姝的口味就跟着阿庚,喜歡喫辣,和麻。

  傅驚野帶她來到了裝修風格簡約大氣的豪華商圈三百平米餐廳前,留意着她的表情,說,“感覺怎麼樣?”

  莊藤望着裏面熱鬧的氛圍,喫得酣暢淋漓的食客,忙得腳不沾地的服務員,專業又親切的區域經理,還有明檔廚房技藝精湛的廚師班子。

  她竟然……

  感覺到心窩的地方,有微微的滾燙。

  爲什麼?

  這怎麼就感覺是,貧困潦倒,命運坎坷的自己家,終於在一番奮鬥後,撥得雲開見月明?

  傅驚野嘴角翹起,他的神態頗爲愉悅,甚至有幾分得意的自豪。

  他以爲莊藤也會跟他是一樣的心情,愉悅,欣慰,感嘆。

  然而他側眼看去,卻發現莊藤的眼底有一片溼潤,溼潤後有點發紅。

  傅驚野一怔,解開雙手正要試圖說點什麼,就看見莊藤忽然也迎上他的目光,然後……

  她狠狠地剜了傅驚野一眼。

  傅驚野:……

  門口有人認出了傅驚野和夢夢,大堂經理親自前來迎接,“傅總這邊請,爲您準備包房。”

  莊藤頭也不回就跟着迎賓員進去了,留傅驚野在外面。

  傅驚野看了眼莊藤加快的腳步,倒也不氣惱,反而是長長地呼了口氣,眸子鬆弛下一片柔軟。

  傅驚野清楚莊藤在詰責他什麼。

  無非是,他想對了,莊藤是無論如何也放不下阿庚一家的。

  莊藤惱他,是他太明白她想要什麼,瞭解得過分。

  讓如此驕傲無情的她,竟在人前破了防。

  讓她這幅冷硬心腸,暴·露出了罕見的溫度。

  傅驚野此刻感到一絲神奇的滋味。

  那副表情其實沒多麼有攻擊性,越明顯的越不足爲懼,根本只是一些嬌憨幼稚的不服氣。世上被她被如此對待人,可不多呢。

  “或許是同類吧……”所以惺惺相惜。

  傅驚野加快腳步動了身,三兩步就追上了前面的莊藤。

  桌上能自動掃碼點餐,傅驚野頗爲嫺熟地介紹着特色菜。

  夢夢在一旁撥通電話手錶,通知阿庚這件事。

  阿庚立馬就打電話給傅驚野,又緊張又着急,“要是出事了怎麼辦?”

  他還是在擔心那個殘餘尚存的天神研究會。

  傅驚野沉吟。

  天神研究會?

  難道就要爲了這種玩意,一輩子都要遮遮掩掩,將莊藤藏來藏去?如果現在還在忌憚它,那麼六年來他如此精心準備,又有何用。

  莊藤喝着餐廳紅茶,傅驚野這一停頓,她就猜到了七八分。

  阿庚想必是在怕見她,以至於爲她招來殺身之禍。

  莊藤的脣邊劃過一絲笑。

  她會怕天神研究會嗎?

  從揭下口罩開始,就已經躍躍欲試,期待着這決戰的一天,還怕他們不找上門來呢。

  傅驚野淡然道:“所以你不想來,那就算了。”

  那頭的阿庚,“……我馬上到。”

  兩隻貓藏在莊藤腦海裏交談,現在是高級系統,有權限屏蔽了莊藤。

  【這兩個人都是很勇的,我經歷過。】

  胖橘以一種過來人的姿態,跟狸花貓講過去的故事。

  狸花貓:【隱隱有這種感覺啦。】

  胖橘:【所以傅驚野能忍得住不去招惹莊藤,這件事我一開始就是不信的。】

  十九歲,二十九歲,三十九歲甚至是九十九歲,不管再過多少年,都不可能會是個甘願放手的人。

  莊藤也是這樣,賊惦記她,她也要惦記賊,就看到最後心驚膽戰的人會是誰。

  後來阿庚來了。

  起先坐在圓桌上手足無措,後來喝了點酒才喜笑顏開。

  不知道是不是太過於悲傷,他整個飯局都顯得過於興奮激動,哈哈大笑,滿面紅光,和夢夢插科打諢,卻隻字不提與南姝相認的事情,就像是對待一個陌生的新朋友,講自己六年的開店過程,奮鬥歷史,奇遇和危機,夢夢和劉紅玉。

  他雖然不敢認她,但阿庚知道南姝想聽,所以就用這種方式講出來。

  莊藤的情緒始終很平靜,巧笑倩兮地望着阿庚,聽他滔滔不絕,自己則只是偶爾附和兩句,很少說什麼。

  等酒瓶空了,阿庚藉口出去拿酒,好久沒回來。

  他躲去了後廚的辦公室裏獨自抹眼淚。

  一顆又一顆,怎麼也抹不完。

  月亮往西邊打着瞌睡,腦袋垂過去,春日小雀壓在梨花梢頭,點足啾啾。

  一夜之間,滿城的海棠都開了,濃稠靡豔的紅,被巷子的燈光照得如夢似幻,情意綿綿。

  黑色豪車停在路口,引不少人注目。

  傅驚野送莊藤去莊妍家。

  莊佳玲待在妹妹家不願走,鑰匙又在她的身上,莊藤需要來一趟。

  傅驚野端詳着四周,“好久沒來從前的聚合區,都快認不出了。你呢?”

  前方路燈將兩人的影子拉長,巷子幽深狹長,難免兩道影子重疊在了一起。

  莊藤望着前方,臉上是一如既往沒什麼溫度的微笑,“傅總這種富貴人家,也來過這種落後的地方麼。”

  傅驚野深深的黑眸在身側注視着她,脣角緩慢地有了些上揚的弧度,“我來這裏是找人的。“

  莊藤含笑,她的眼仁比常人大一點,無焦時更是空靈,“找誰?”

  傅驚野:“一個總是喜歡讓人找來找去的朋友。”

  莊藤:“你把你自己形容得倒挺耐心。”

  傅驚野:“不然還能怎樣呢。”

  莊藤:“那……最後你找到了嗎?”

  傅驚野落後半步,拉住了莊藤的手。

  莊藤訝然迴轉頭,傅驚野忽地朝她走近兩步,將莊藤逼到了角落。

  皮鞋交錯在細高跟間,冷硬的黑西服摩擦過天青色織錦裙。

  莊藤聞到傅驚野身上熟悉的味道。

  前世鼻前最後一縷空氣,是他。

  恍若隔世,莊藤擡起眼睛來看向傅驚野,他亦凝望着她,背光的黑眸卻勝過日月的清光。

  “我找到了。”

  莊藤在近處睜着圓圓的眼睛,稍微歪頭,“確定是你找到的,而不是她主動跑出來,成全你的?”

  傅驚野輕輕搖頭,視線卻沒有一刻放過她,“她不會。”

  他篤定地說。

  “這麼薄情冷性的人,不會去可憐誰,我要是不拼命地找,就永遠都見不到她。”

  莊藤:“是麼,可是你看上去也不夠堅定,這次不過是改變主意了而已。”

  傅驚野一時不知道她指的什麼,“我從未有過這種時刻。”

  莊藤望着他的眼睛:“那天在學校,你不是就沒來。”

  那日她分明摘下了口罩,他們卻沒有向她走來,包括傅驚野。

  莊藤的世界裏,不會存在這樣複雜的感情,所以他們這種行爲,莊藤是不懂的。

  傅驚野沉默兩秒,“是的。我也許會轉身一次,但絕不會轉身第二次。”

  無非也是跟那些人一樣,傅驚野退怯了,因爲他不可能不擔心莊藤被那些人認出來。後退一步,是他對她下意識的保護。

  如今前進一步,亦是愛她,是不惜爲此而戰,哪怕死去。

  莊藤終於還是垂下了眼。

  沉吟了一會,她說了一句,“你回去吧。”

  就要推開傅驚野。

  卻連轉身的機會也沒有,就被他強勢地攬住,後背更是與牆面壓得不留一絲縫隙。

  男人滾燙的呼吸壓近,交纏着她,吐息中聲調蠱惑旖旎,在她耳邊輕訴。

  “敖宜鏡看着呢,你確定要滅自己威風,長他人志氣?”

  莊藤餘光輕微撇去,果真看到了巷子口的敖宜鏡。

  好像是剛欣賞了一圈那輛豪車,說了句霧草,然後羨慕地咬着辣條往裏走。穿着一條過膝褲衩,特別邋遢。

  然後他就看到了前面的莊藤,和他身前那個得體貴氣的英俊男人。

  敖宜鏡頓時就傻住了。

  人家氣場滿滿壓過自己不說,還與剛分手不久的前女友如此曖昧!

  這不就是全妝和無妝的區別麼!

  莊藤清凌凌地眼睛彎起來,看向傅驚野的時候,一張美麗不可方物的臉,瀲灩出動人心魄的笑意,伶俐可愛地注視着他,一片明媚的歡喜。

  “必然是不能的呀。”

  清甜的聲音如叮咚靈泉,她輕輕踮起腳,吻上了他的脣。

  好像是青果落到了地上,酸甜的汁水迸濺至心田。

  傅驚野:“!”

  敖宜鏡:“!!”

  一輛汽車拉長了喇叭,罵罵咧咧地經過。

  兩隻貓在系統空間嗷嗚嗷嗚地叫。

  莊藤留下兩個好像已經石化的男人,若無其事地奔跑着上了樓。

  傅驚野好半天也沒有回過神來,指尖無意地碰了碰脣瓣,神志不清地停留在方纔,再三確認着這個事情。

  而敖宜鏡,站在原地,已經裂成了好多片。

  過了幾秒,傅驚野看向了敖宜鏡。

  在懵逼與羞恥後,迎上陰暗處男人的審視,他無端感到一種恐懼。

  傅驚野卻很大度,很禮貌地一下子笑開,“你好?”

  眼看傅驚野邁出腳步要走過來,敖宜鏡毫不猶豫地轉身跑了。

  傅驚野:?

  連家都不回了,估計要去外面蕩好一會,才能接受前女友無縫對接豪門勳貴這個事實。

  敖宜鏡慌亂地跑着,耳邊傳來昔日口出狂言——“離開了我,你再也找不到更好的!”

  如今……

  臉好疼。

  莊藤站在窗前,指尖撩起一角窗簾。

  高牆掩去男人大半的身影,只剩一塊黑色的衣角。

  衣角站了很久,好長一段時間才離去。

  莊藤嫣然一笑,指尖絞着縷髮絲玩,眼角一道小彎勾,像小蠍子得意地晃動尾巴,流轉着俏生生的惡劣狡黠。

  她萬不能再像前世那樣,被傅驚野先聲奪人。

  今生她一定要搶在他的前面。

  胖橘:【害,這該死的勝負欲。】

  莊佳玲也在幫忙挑選新的咖啡豆,這一天她出門去見商戶。

  她常在國外,所以對咖啡比對茶葉瞭解。

  據她所說,這家店豆子很高級,但由於銷售不得要領,所以價格非常便宜,她一副賊兮兮的模樣握緊莊藤的手,說天上掉餡餅了。

  莊藤對這此毫無興趣,仍舊繼續找着其他咖啡豆子商,因爲她知道這件事多半成不了。

  天氣陰雨濛濛的,陽光不再降臨。

  梅雨季節來了。

  滿園的花嬌豔欲滴,在露水裏潔淨如新。

  莊佳玲望着對面的雨幕,在電話裏爲難地說,“你真的不要來了,我等雨小點,就自己坐車回來。”

  剛掛了電話,便見一位美婦人從會客廳裏出來。

  這家店環境非常高奢,是小衆品牌的旗艦店,只賣最好的牙買加高級咖啡豆。坐落在開朗的熱帶雨林風格造景園林中,一棟風情獨特的獨立小洋樓,遠遠看去還以爲是什麼高級定製服裝工作室。

  “來,這邊還有一些豆子,我讓人全都找出來了。”

  美婦人笑容親和美好,籠着披肩,優雅地帶着莊佳玲入座。

  “哎喲姐姐,這怎麼好意思麻煩您。”

  莊佳玲歲數還要比這位江夫人小上幾歲,所以叫一聲姐姐,但美婦人保養得極好,看上去也就最多三十幾歲,就算是在普通人中已經算得上會打扮的莊佳玲也被襯得相形見絀。

  莊佳玲也暗暗觀察過這個自稱姓江的女人,衣服幾乎看不出牌子,舉手投足都是藝術家的風範,而且有點眼熟,卻想不起到底在哪裏見過。

  “不用麻煩,很難找到像你一樣懂豆子的人,我們說話挺投機的,真是相見恨晚呢。”

  莊佳玲真心實意地感到開心,“能遇見您是我的榮幸。”

  又品論了幾杯咖啡,江夫人突發奇想,“對了,我們等會去做美容吧,那家店的產品特別好,你不是最近在爲臉上的黃褐斑煩惱麼,那裏的醫美正好針對這塊。”

  莊佳玲搖搖頭,“今天就算了,我女兒還在家裏等我呢,我晚回去了她肯定很擔心。”

  江夫人端起咖啡的動作一頓,就好像那杯咖啡忽然變得重得拿不動。

  “砰。”

  一聲輕響,江夫人把咖啡放了回去,嘴角勾起,“你還真是離不開你的女兒呢。”

  莊佳玲滿面幸福,笑呵呵地說,“是女兒離不開我啦,不知道爲什麼,這次我一回來,她就特別黏我。每天要打好多次電話,問我在哪裏,杞人憂天的生怕我出什麼事,我還有點煩。”

  江夫人眸中一片冰冷地看着盤子,“那等會你坐我的車走吧,正好順路。”

  莊佳玲微怔,“順路?你知道我住哪裏?”

  好像突然反應過來,江夫人正要補充解釋。

  這時門被人推開,一個女子攜着風雨走了進來,淡淡地注視着江夫人的方向,綻放出一片清麗動人的笑。

  莊佳玲驚喜地望着莊藤,“不是說讓你別來了嗎,你這孩子。”

  莊藤將雨傘遞給了店裏的工作人員,向莊佳玲走了過去。

  當莊藤在莊佳玲的身邊落了座,江夫人動作極不自然地低下了頭,喝着咖啡的時候忍不住用牙齒咬了杯。

  那薄薄的瓷片差點碎掉。

  莊佳玲伸手牽住跟前的莊藤,“藤藤,這是江夫人。”

  莊藤禮貌地問候着對面,“您好,江夫人,我是莊藤。”

  江夫人匆忙地看了莊藤一眼,就遮下了臉,扯了扯脣角,“你好。”

  莊佳玲只顧着一個勁地讚許:“江夫人特別好,剛纔的那幾款咖啡,味道好香,我以前都沒有聞過。看來我們還有很多需要學習的地方。”

  莊藤望着江夫人笑:“跟江夫人比,我們當然還是外行。”

  莊佳玲也看着江夫人,熱情地說,“改天我們研製出了新品,一定帶給你嚐嚐。藤藤可會調製了,學生們都說特別好喝,我都不知道她從哪來這麼多點子,平時看她也沒怎麼花時間琢磨,怎麼就這麼聰明?”

  多少有點凡爾賽,卻是實打實地自豪驕傲,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是在炫耀。

  莊藤也沒有顯得難堪,大大方方地表達着對母親表揚的開心。

  “我又有了新靈感哦,媽媽。”

  這一聲媽媽,放大了外面瓢潑的雨點撞擊聲,對面的女人雙肩有明顯的顫抖,陣陣呼吸艱難,胸口起伏紊亂,她勾着身子突然間咳嗽不止。

  莊佳玲剛纔正在憂心女兒的身體,莊藤貿然跑來,淋了雨頭髮都溼了。

  就見江夫人好像是嗆住了。

  “您沒事吧?我幫你去倒水。”

  “不用了。”

  江夫人從沙發上起身,冷冰冰地收緊手指,充耳不聞莊佳玲剛纔對她咳嗽的關心,“抱歉,我去一趟衛生間。”

  工作人員正幫莊佳玲取了毛巾過來。

  莊佳玲把毛巾疊好,邊爲莊藤擦着頭髮,邊對工作人員說,“江夫人好像身體有點不太舒服。”

  工作人員點了下頭,便跟了過去。

  趁着江夫人不在,莊佳玲開始跟莊藤商量價格,想今天就定下。

  在此過程中,工作人員來收走了咖啡杯。

  莊藤在平板上挑了一款,“我們就定這一款吧。”

  說着便起身。

  莊佳玲不懂,“你去哪裏?”

  莊藤:“自然去後臺找店長訂貨。”

  莊佳玲拿起包,“好,一起去。”

  可當莊佳玲喜笑顏開地來到樓上,卻見裏面房間發生了詭異的一幕。

  莊佳玲自然沒有察覺,莊藤帶她走的這條路有些奇怪,並且也不理解,裏面的工作人員爲什麼要把她們剛纔喝過的咖啡杯,不清洗就裝進了一個小盒子。

  “這樣可以了嗎,夫人?”

  “嗯,馬上送過去。”

  叮囑完,江夫人就和“店長”要往外走,結果一擡頭,就看見黑暗的走廊裏,莊藤與莊佳玲母女。

  那位江夫人倒是氣定神閒,但她身邊的“店長”卻暴·露了可疑的慌張。

  莊佳玲毛骨悚然,她立時回憶起了這位江夫人諸多不正常的細節。

  “你到底在幹什麼?”

  江夫人從容地笑,“能有什麼?我是從事藝術的,那個杯子殘留的圖案很有藝術氣息,我才……”

  “孟夫人,您說謊也應該編得合理一點吧。”

  莊藤笑盈盈地打斷了孟筱枝。

  孟筱枝一點沒有撒謊的自責。

  她只是紅着眼睛,悲傷又驚喜地盯着莊藤,聲音哽咽。

  “爲什麼你能認得我?”

  孟筱枝期待着莊藤承認她就是南姝,期待着她還殘留着以前的記憶,所以能一眼認出媽媽。

  莊佳玲打斷孟筱枝。

  現在她已經反應過來了,她想起了這個女人到底像誰了。

  “這有什麼爲什麼,你不是孟筱枝能是誰,你就是孟筱枝,我就說你怎麼看起來這麼眼熟,我很早之前在國外見過你的海報。”

  莊佳玲心裏只是覺得很離譜,孟筱枝好歹算個名人,認識她的人不算少,卻也跑來她面隱瞞身份,有點耍着人好玩了。

  莊藤便也依言說:“您是名人,認得很正常吧。”

  孟筱枝都已經隱退很久了,就算走在大街上也不會有人認得,但幾十年前的確有些名氣,所以莊藤和莊佳玲的話她無法反駁。

  莊藤視若無睹孟筱枝的受傷和失落,繼續問她,“那麼,您不僅隱瞞身份,還要留着我們喝過的咖啡杯,到底是想做什麼呢,不會是衝着唾液上的dna去的吧。”

  莊佳玲起先根本沒有想到會有如此荒謬的理由,但看到孟筱枝這一瞬間被猜中的驚恐,莊佳玲先是一愣,緊接着氣得發抖。

  “你太過分了!”

  孟筱枝搖頭,眼淚簌簌落下。

  似乎根本沒有聽見莊佳玲的斥責,她只是悲哀地望着莊藤毫無情緒的眼眸。

  “小姝,你真的不記得媽媽了嗎?”

  她恍惚地上前一步,試圖要拉住莊藤的手。

  “媽媽對不起你,媽媽沒有來得及跟你說一聲抱歉,媽媽錯了……”

  莊藤卻往後退了一步,手往背後撤去。

  孟筱枝瞬間流露出震痛與恐慌。

  她的情緒在這打擊中轟然崩塌,聲淚俱下,“你能不能回來,回到家裏來,爸爸和媽媽,還有弟弟都在等你……”

  莊佳玲忍無可忍地擋在莊藤身邊,“你的女兒到底怎麼了我不清楚,但你離我家藤藤遠點。”

  孟筱枝傷心欲絕,哪裏聽得莊佳玲護犢的宣揚,“不,她不是你的女兒,是我的!我的孩子!”

  就像被關在漆黑的牢籠,孟筱枝力量微薄地試圖越過桎梏,卑微地去觸碰她的女兒,“小姝,你還記得那首歌麼,你還在媽媽肚子裏的時候,媽媽唱給你聽過,媽媽現在又唱歌給你聽好不好?”

  莊藤退得越來越遠,神色未有一絲改變。

  一直聽着孟筱枝神神叨叨地把莊藤當成她自己的女兒,莊佳玲急火攻心,覺得簡直她們欺人太甚!

  她高聲警告:“夠了你!”

  莊佳玲不說五大三粗,也比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孟筱枝力氣大。

  她今天是真氣壞了,沒控制好力道,直接就孟筱枝推到了地上。

  “再怎麼,你也不能來搶別人的女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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