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節 被動室友
「你先洗,我幫你鋪牀!」
一個小時後,又有如下對話。
「會不會太軟?」
「不會,我覺得這樣正好!」
……
我對面的男人叫黃琦,長得乾淨斯文,皮膚冷白,戴着一副黑框眼鏡,白襯衫微微敞開,一雙桃花眼笑着凝望我時,我靈魂好像在這一瞬都會發顫!
這畫面,這談話,你們以爲接下來會是需要馬賽克畫面了對不對!
可其實我們是在鋪牀。
我跟他不熟,所以不知道他這話是單純討論被子的軟硬,還是同時在暗示些什麼。
而我會睡在他家,是因爲前幾天高中同學聚會完,滴酒未沾的他送我回家,我把東西落他車上了。
今天來拿,我出於禮貌留下來喝杯茶,結果上頭通知四樓出現了一個新冠確診者,整棟樓原地隔離!
他爸媽都被困在武漢姐姐家回不來,這兩室一廳的屋子裏就只有我跟他兩個人。
還能有比我運氣更差的嗎?
光是想想接下來的十四天,我每根頭髮絲都覺得尷尬。
相比我的尷尬,我爸媽在視頻中歡天喜地的模樣,好像我明天就能給他們牽頭豬回家。
可憐二老的美夢要落空,因爲黃琦前幾天在同學聚會上面對衆人追問,說自己有深愛的女友,去年意外身亡,但他這輩子都會爲那名女友守身如玉,以後每一年的情人節紀念日等,都會去跟女友一起過,驚呆了一干喫瓜羣衆。
女同學感慨他的深情。
男同學則覺得他多半有病!
「同居」第一晚,我有點認牀,輾轉反側良久,纔在過於柔軟的牀上睡着。
半夜裏突然驚醒,肚子隱隱作痛,我起牀準備去上廁所,掀開被子後,頓時發出一聲尖叫。
我那位每月造訪的老朋友來了。
房門很快被敲響:「你沒事吧?」
我將房門拉開一條縫,實在難以啓齒:「那個,我想問問……」
順着門縫,黃琦看到了掀開的牀鋪,用那雙桃花眼撩了我一眼。
我都想找個地縫鑽了。
我氣咻咻瞪他:「給姐找點姨媽巾來!」
只要我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
可我太低估這個男人的臉皮厚度,他斯斯文文的推了推眼鏡,輕輕一笑:「半夜三更我上哪兒找去,你就忍一忍吧!」
這怎麼忍啊!
我拳頭捏得嘎嘎響,要不是打不過,我就得揍死這丫的!
走廊昏暗的光線中,男人呵呵笑起來,瘦削的肩膀聳動着,鏡片後的眼睛也如星星一般有暗芒。
笑得我有點心慌心亂。
他擡手,揉了揉我的頭髮,微微俯身看向我的眼睛:「很好,就是這樣!咱們還要朝夕相對十三天,這纔是正確的相處模式,放鬆點,我不喫像你這樣的……」
他頓了頓,尾音放輕帶着愉快:「老女……不對,是老可愛!」
又拿我打趣。
你也就比我小一歲而已!
我飛起一腳踢在他膝蓋上:「半夜兩點你不滾去睡覺,穿戴整齊時刻準備扮演衣冠禽獸嗎?」
怕他反擊,踢完我趕緊將門拍上反鎖,然後感覺一股洶涌的熱流從小腹淅瀝而下。
我倒吸了一口涼氣。
要死!
來大姨媽的時候,不能劇烈運動的。
門外半天沒有聲響,我夾緊雙腿準備重新挪回牀上躺屍,房門又被敲了敲。
「我拿了點乾淨的毛巾放門口,疏不如堵!」
我……
聽到對面響起了關門聲後,我將房門拉開一條縫,見門口擺着把椅子,上面放着一疊新舊不一的乾淨毛巾,還有一杯冒着熱氣的紅糖水。
嘖!
這麼細心,是被那個女友調教的吧!
鬧了一通我也睡不着,拿出手機給妹妹發微信,讓她明天憑票出小區後,順便給我收拾點衣服必需品什麼的帶過來。
凌晨三點半,她倒是很快回了消息。
「沒問題,保管給你準備妥當!」
「這麼晚還沒睡?」
「嘿嘿嘿,剛跟你妹夫雙修證道,準備趁這機會給你添個外甥女,你紅包現在可以準備起來了!」
我……
我做錯了什麼,這大半夜要被塞一嘴收費的狗糧?
後來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再睡着的,等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上午十一點。
手機裏有妹妹一個多小時前發來的微信:「你要的東西,送到你男人小區物業了!」
我屁的男人。
吐槽完我又慶幸:總算是得救了。
換了衣服,用上姨媽巾,我黯淡的人生頓時光芒萬丈,姨媽巾真是這世界上最偉大的發明。
洗漱完,我從桌上的超市購物袋找點喫的墊墊肚子,翻了兩下,我的動作就頓住了。
怎麼會有這玩意?
正思忖着,次臥房門吱嘎一聲打開,穿着米色外套黑色休閒褲的男人走了出來。
他挑眉打招呼,露出一排整齊白皙的牙:「毛巾老公主醒的真早啊!」
天色陰沉沉的,他這戲謔一笑,讓黯淡的室內都跟着明亮了幾分。
我咬牙冷嗤。
一大早的,在誰跟前散發雄性激素呢!
我從購物袋裏掏出剛翻到的杜蕾斯,冷着臉:「黃琦,我覺得你應該給我一個解釋!」
男人微微一怔,輕笑一聲:「你要什麼解釋?」
「這包零食是你今天讓物業的人買的吧,你爲什麼要買這玩意啊?」
男人斜靠在牆上,眸子裏笑意宛若春水流淌,聲音也滿是愉悅:「你說爲什麼?」
還有臉笑。
我咬牙切齒:「我承認你有一副好皮囊,或許以前也有女人對你投懷送抱你來者不拒!可我會住在你家,完全就是個意外!」
「我不是那樣隨便的人,你不要對我非分之想!」我義正辭嚴地說,「你別以爲咱們同住一個屋檐下,你就有機會……」
我說這話的時候,臉都氣紅了。
我惱他輕浮,也惱在他居然認爲我是那種幾天就能弄上牀的人!
好氣!
至少也要一個月吧!
這過程,他一直含笑聽着,甚至還施施然給自己倒了一杯溫水。
「說完了?」他放下杯子,笑容深深,「那輪到我了,我其實真的挺想用它呢,可惜……」
「可惜,這東西不是我買的!」
「怎麼可能,這包零食昨天根本不在這!」
昨天睡前我想找點喫的,他說他沒有囤零食的習慣。
男人桃花眼裏的笑意肆意縱橫:「那零食,是你妹妹跟你衣服一起放在物業的……」
「你別狡辯……等等,你說誰?」
「你妹妹!」男人湊過來,逼着近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有非分之想的,好像不是我呀!」
就在這時,手機振動。
我的好妹妹給我發了條微信:對了,我給你買了點計生用品,過幾天說不定用得上,不用謝哦!
必須要謝!
我要謝謝你全家呢!
要不是我跟你一個祖宗,我還想謝謝你祖宗十八代呢!
這一瞬,我尷尬地恨不得把自己頭擰下來,跟那盒杜蕾斯一起,塞進購物袋裏!
黃琦收斂了臉上的笑意,學着我剛纔的氣憤模樣:「歐陽佳佳,我覺得你必須要給我一個解釋!」
他故意捏着嗓子,指着那個小方盒:「你這個渣女,準備這些東西是什麼意思!」
「還買了三盒,你完全不顧及我瘦弱的小身板啊……」
本來我特別尷尬,可他這麼一鬧,我梗着脖子,強行找藉口:「那、那什麼,我妹妹買了給我防身用的!」
「噗……」對面男人繃不住笑了,白皙乾淨的臉宛若三月裏舒展的杏花,那雙眸子更是彎得只剩下一條縫,「佳佳,你防身不買防狼噴霧買這個?」
他頓了頓,用那雙桃花眸撩我一眼:「你的腦回路果然異於常人!你不是想防身,你是想……」
已經尷尬到這個程度,索性豁出我的老臉,我呵呵一笑:「你說得對,我是有心,可某人不是要守身如玉嗎?」
黃琦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臉上的笑緩緩收了。
他懶懶在沙發上坐下,端起那杯水喝了一口,道:「不管怎麼樣,是你誤會我,午飯你做!」
我垂眸看了他一眼。
好像不太高興啊……
我咬咬牙,回想起剛纔說過的話,低聲道:「對不起啊,我不是故意提到你女友的,我剛纔就是一時嘴快!」
「嗯!」男人點點頭,瞧不出喜怒,「做飯去!」
那天黃琦提及要爲死去的女友保持單身,衆人的表情都有些微妙,甚至有人猜測,他是不是喜歡男人所以才找了這麼個藉口,因爲讀書的時候,他就一直很討厭女生親近他。
雖然大家都沒說出口,可有好些個男同學都自動坐得遠離了他。
好像怕被他瞧上一樣。
嘖!
也不看看你們那啤酒肚地中海滿面油光,也配得上?
我恰好跟這羣已經當了爹媽的同學也沒什麼共同話題,就靠過去閒聊了幾句。
無非就是你也在上海之前還不知道,你在哪個區,做什麼的呀,平日裏忙不忙這種無趣的萬金油式聊天。
我想我大概戳到他的傷心處了。
我心裏有些愧疚,做飯的時候特別賣力,然後一不小心就把菜給燒糊了,煙味嗆得滿屋子都是!
黃琦爸媽都是退休的醫生,這裏是老式的職工樓,樓上樓下都認識的。
樓下的大媽也在燒飯,伸長脖子喊了一句:「小琦,嫩屋裏冒起火撒?」
咳咳咳……
男人一邊咳嗽着,一邊回話:「冒類,菜燒枯得!冒事!」
呵呵呵……
我尷尬地笑着:「不是我水平不行,是你家用的煤氣比我在上海用的天然氣火力猛,我這一下沒注意……」
黃琦擼起袖子,露出一段雪白纖瘦的皓腕,無奈嘆口氣:「你去切菜,我來炒!記得洗菜用熱水!」
我有些不解:「你昨天不是說你不會做飯?」
男人勾脣,笑得自然流暢:「突然之間醐醍灌頂,我覺得我能行!」
我……
舉起手裏的番茄踮起腳在他頭上敲了一下:臭小子,居然騙我!
原來昨天是故意說不會,好得個免費的廚娘。
我化憤怒爲刀工,唰唰唰幾刀,就將番茄切好。
黃琦偏眸看了砧板上被碎屍的番茄一眼。
我驕傲地擡起下巴:「怎麼樣,刀工還不錯吧!」
男人慾言又止,最後只嗯了一句。
雖然物業會幫着採買東西,但也不好太麻煩人家,家裏食材不多,就做了一個番茄炒蛋,一個辣椒炒肉,一個紫菜蛋花湯。
你還別說,這突然醐醍灌頂的男人,做的菜味道還不差。
我吃了一口番茄炒蛋,把蛋和番茄嚥下去,把番茄皮完美地吐了出來。
如此反覆了幾口後,黃琦突然端起了那盤番茄炒蛋,倒進旁邊的垃圾桶裏。
我筷子都伸到一半,徹底懵了。
「你幹嘛呀?」有病吧,我才吃了兩口,你給我倒垃圾桶!
男人問:「你不喫番茄皮?」
「不喫啊!」
「不喫爲什麼不一開始就去皮?」
「麻煩唄!」
男人站起來朝着廚房走,起鍋燒開水,拿出一個番茄在前後打了十字花刀,等水開後將番茄放進去燙了二十秒左右,撈出來沖涼水去掉皮。
切成片後,重新做了個番茄炒蛋。
全程不過五分鐘。
而我……
一直在發懵。
他將去了皮的番茄炒蛋放餐桌上:「現在可以吃了!」
他緩聲解釋:「不喜歡的東西,爲什麼要將就?去個皮不過多一分鐘而已,別嫌麻煩!像我們這種獨自在異鄉生活的人,更要對自己好一點!」
很有道理!
去過皮的番茄炒蛋的確口味要好多了,我吃了一口後問道:「既然這樣,一開始我切番茄的時候怎麼不說?」
「我以爲你愛喫皮!」
「怎麼可能有人愛喫番茄皮?」
男人點點頭:「有的!」
我好奇地問:「誰呀?」
他笑着看了我一眼:「喫飯吧,一會涼了!」
不說啊……
我腦中靈光一閃,多半是他死去的那個女友,所以不想說。
我體貼的沒有再追問,喫完可口的番茄炒蛋,我實在沒按捺住,問出了我一直很好奇的問題:「黃琦,你真的決定這輩子都不戀愛結婚了嗎?」
他停住筷子,鏡片後的那雙桃花眼定定看我,看得我心跳砰砰砰。
他反問:「你覺得我應該如何?」
「我覺得人總是要向前看,你可以把她放在心底,嘗試着接受新的感情呀!」
男人輕笑一聲:「好,聽你的,我試試!」
爲了表示關切,我一把攬住他的肩膀:「這纔像話嘛!男人,咱們男人有什麼坎是過不去的!從今天起咱們就當兄弟,我比你大,你得叫我哥!」
他推了推眼睛,用那雙含笑的桃花眼凝住我的眼,紅潤的脣彎着,聲音也是輕快的:「好哥哥,那碗歸你洗!哥哥得愛護弟弟啊!」
我把手一鬆,平靜冷淡地說:「我想了想,性別是不能隨便改變的,碗還是你洗吧……」
黃琦笑得更深:「那也是女士優先!」
「屁哦!」我垮着臉反駁,「要體現你的紳士風度!」
最後我們決定猜拳。
三局兩勝,我輸了!!
我認命地抱着碗去廚房,嘩啦啦往水池裏一扔。伸手正準備去擠洗潔精,黃琦從背後環住了我的腰。
他戲謔的聲音響起在耳邊。
「好姐姐還在生理期,還是去休息,弟弟來幫你,一定洗得乾乾淨淨的!」
這會又叫姐姐了……
他隔我極近,熱氣就吹拂在耳邊,我的後背就抵在他的胸膛上。
我無端心跳加速,一個下蹲從他懷中鑽出來,紅着臉嘴硬開口:「本來就應該是你洗!」
他還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樣:「不對,這是你欠我的!姐姐以後可是要還的!」
他從牆上取下一副塑膠手套,開始認真洗碗。
不得不說,做家務的男人有一種別樣的魅力。
經過幾天的磨合,我跟黃琦已經成了好閨蜜。
而我的大姨媽在拖拖拉拉一週後,也總算探親結束。
這天晚上,黃琦把物業代買的雞翅用麪粉裹了,奢侈地浪費半鍋油炸了,又翻出了大半箱啤酒。
啤酒配炸雞,簡直是神仙一樣的日子。
「你不是酒精過敏?」所以同學聚會他滴酒未沾,才能開車送我。
男人又用那雙桃花眼撩我了:「對他們過敏,對姐姐你,並不過敏!」
嘖!
情話技能滿格,可惜有走不出的舊情。
我一口氣灌了一杯啤酒下去,認認真真地道:「雖然咱們是好閨蜜,但是男女有別,我酒量不太好,我一會要是喝醉了,你可不能佔我便宜!」
黃琦舉起杯子跟我碰了碰,桃花眼裏彷彿帶着鉤子:「姐姐,誰佔誰便宜,可說不好!」
呵……
喝了一瓶多,我手機微信咚咚咚地響,是王宇問我什麼時候回上海,還有項目等着測試。
「回不去,我在隔離呢!」
我回了這一句,按滅手機,一口氣將手裏的半瓶啤酒喝完,打了個長長的飽嗝。
黃琦瞟了一眼我手機,問:「姐夫找你?」
「前男友!」
大約是喝了酒,人比較容易有傾訴欲,他不過是隨口一問,我便將過去的事情說了出來。
其實我也挺慘的。
跟王宇那個渣男是大學同學,畢業後一起到了上海,進了一家單位,說好一起奮鬥一起努力,在上海紮根的。
就這樣辦公室地下情兩年,前臺的妹子看上他了。
那妹子是上海本地人,家裏有好幾套房子,工作只是爲了打發時間,外加交社保。
王宇哭着求我原諒,說在上海打拼靠自己太累了,如果娶了那小姑娘,等於少奮鬥幾十年。
我放手了。
他與前臺感情迅速升溫,結婚生子。算算日子,現在怕是連二胎都快生了。
而我,還是孤家寡人一個。
黃琦默默聽完,問:「你沒去找前臺麻煩?」
「她也是被騙了,以爲狗男人還是單身,後來她自己覺得不好意思,離職了。」
「那你爲什麼沒離職?」
我一拍桌子:「我爲什麼要離職,錯的又不是我!憑什麼我離職,要走也是他走!而且我做測試經理,他是開發經理,他手上開發的所有軟件都要給我來挑毛病,看着他每次抓狂,我不知道多爽!」
男人沉默了幾秒:「也挺好,你們公司軟件的報錯率一定很低!」
我……
就算你也是幹我們這行的,這時候也不用關心這吧。
正要吐槽幾句,王宇的語音電話進來了。
黃琦先我一步拿起手機,滑下了接聽鍵。
「歐陽佳佳,你說在隔離是什麼意思?」
黃琦斯斯文文回答:「我們樓發現一個新冠,整棟樓都要隔離!佳佳跟我在家隔離呢!」
電話那頭沉默了下:「你是誰?」
「黃琦,佳佳的高中同學!」
「歐陽佳佳人呢?」
我伸手要去搶手機,黃琦一把將我攬到他懷裏,伸出一隻手捂住我的嘴,笑盈盈回道:「她喝多了,我正要帶她去洗個澡!」
「她的酒量……」
黃琦臉上的笑容收起,聲音也冷了:「她酒量如何,不用你這個已婚前男友操心!」
王宇似乎是被噎住,過了好幾秒才道:「有個項目要得急,資料我會發給她,要她儘快處理一下吧!今天已經是正月初十,早到了該工作的時候了!」
說完這一句,他啪嗒將電話按斷。
黃琦嘖了一聲:「男人啊……總是要等到失去後纔會珍惜!」
他還維持着將我攬在懷裏的姿勢,伸手輕輕在我額頭上點了點:「姐姐你這麼好,美麗獨立又優秀,以後就做一支他永遠都高攀不起的美人花!」他那雙桃花眸好像能洞察我的心:「你不愛他了,卻因爲這樣的一個男人也不敢再愛別人!好姐姐,他可不值得!姐姐還勸我要走出來,我看走不出來的是你自己!」
「世上的好男人多的是!」他脣角勾着,「弟弟我,可就比他強多了!」
空氣裏還飄蕩着炸雞和啤酒的香味。
我被他抱着,只能仰頭看他,我們的脣相距不過十來公分的距離。
剛剛喝下去的啤酒,讓我的腦子有點昏昏沉沉,血液卻像是在被加熱,叫囂着想要宣泄。
我是很好。
眼前這個男人也很好。
他會體貼地準備紅糖水,也會告訴我女孩子要精緻生活、對自己好一點。會將廚房擦拭一新,會做美味的炸雞。
還會爲了給我出口氣,不惜扮演一個愛喫醋的現男友角色。
我重重吞了一口唾沫,頭往外伸。
親他!
管他心裏有沒有白月光。
管它有沒有未來,今朝有酒今朝醉!
酒壯慫人膽,我一個翻身,直接將他按在沙發上,捧住他的臉親下去。
眼看着就要親到他,我突然抑制不住,打了個長長的酒嗝,噴出來的酒氣全衝在男人的臉上。
四眼相對,我整個人被定住了。
我是誰,我在哪,我想幹嘛?
我竟然飢渴到要對一個心有永恆白月光的男人主動獻身,簡直禽獸不如!
男人微微蹙着眉,手虛虛扶住我的腰,笑嘻嘻地問:「好姐姐這是要做什麼?」
我重重吞嚥一下口水,剛纔的那一點綺思色想消失個乾乾淨淨。
我呵呵呵笑着:「我故意讓你聞聞我打的嗝,嘿嘿嘿,上當了吧?」
我說着,從男人身上連滾帶爬的下來,還是有點不死心順便瞟了某個世界著名的地方一眼。
安安靜靜,毫無反應。
好姐妹果然是好姐妹。
我暗自爲自己擦一把冷汗,還好沒有胡來,要不然接下來的幾天該怎麼相處,我不想做這世上第一個尷尬而亡的人!
我站起來要去洗把臉,黃琦拽住我的手腕,眸光深深:「好姐姐不跟弟弟試試嗎,或許弟弟能給你驚喜呢?」
我一巴掌呼在他頭上:「一邊玩去,再逗姐姐,姐姐真要把你喫掉了!」
他呵呵呵的笑,肩膀輕輕聳動着:「喫啊,我可是每天洗得乾乾淨淨的等着呢!」
要死!
號稱守身如玉,還天天的到處散發雄性魅力,欠抽簡直是!
洗把臉後我冷靜了很多,拿出筆記本開始工作。
工作給我薪水,工作使我快樂。
黃琦晃了晃啤酒瓶:「不喝了嗎?」
「不喝了,這項目的確很急,我得儘快測試!」
要是沒有這疫情,我本來是定了大年初五的票回上海,初六就要進入工作狀態的。
黃琦有些遺憾,兀自將手中的那瓶啤酒喝完了,開始整理客廳。
這個項目對公司來說很重要,關係着上半年是否能與一家銀行合作,我也不敢交給別人,只找了最信任的下屬一起來反覆測試。
如此,五天的時間倏忽而過,很快就到最後的截止日,我覺得熬熬夜應該差不多。
然而沒想到三點多我實在忍不住,趴在電腦桌上睡了會,等醒來,發現自己躺在牀上,已經是早上十點多!
要死了要死了。
我蓬頭垢面爬起來,見黃琦施施然坐在電腦桌邊,在擺弄我的電腦。
「讓開讓開,我的測試……」
男人笑出一口白牙:「已經幫你做完,測試報告都發過去了!」
「啊?」
他側身讓開:「你自己看看……」
我坐下來眯着眼仔細看,的確是完美完成了。
黃琦靠在電腦椅上,伸手環住我的脖子,將頭靠在我肩上,語氣軟軟:「好姐姐,弟弟爲你都熬出了黑眼圈,姐姐是不是得以身相許啊?」
這人就是一張嘴討厭,時不時地就要來撩撥人。
我轉過頭,在他臉上結實地吧唧了一下:「行,好姐姐狠狠親你一口!」
我勾着他的下巴,做出一副浪蕩模樣:「要不要再進一步,正好姐姐還沒刷牙!」
黃琦的目光在我的脣上蕩了蕩,很快又挪開,身子往後一撤:「算了,我不想以後回憶起來,咱們初吻味道如此濃重!」
切……
這一次輪到你慫了吧。
雖然我們都在笑着,可我的心裏,卻感覺到了絲絲難過。
漱口洗臉完,我發現微信裏有不少消息,都是祝我生日快樂的!
對哦,要不是有人提醒,我在這昏天黑地的隔離裏,都差點忘了這事。
我媽更是給我發了一長串的話,除了生日快樂之外,還有提醒我正式三十歲了,今晚就是我最後的機會,一定要好好把握。
算算日子,明天隔離就要結束了。
本以爲會格外漫長的日子,想不到一眨眼就過了。
因爲疫情,蛋糕店和花店都沒有開張,但我媽還是做了成品的菜,讓我妹藉着出門的機會送到了樓下。
我沒把這事跟黃琦說,到了喫晚飯的時候,他卻突然拿出一袋奧利奧。
拆開之後一塊塊疊在一起,又在上面點了一根蠟燭。
把燈熄滅後,燭火中,男人雙眸含笑,溫柔開口:「現在買不到蛋糕,但儀式感還是要有。歐陽佳佳,祝你生日快樂,吹蠟燭吧!」
我聽到自己的心跳如擂鼓,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許願。
許一個難以實現的願:老天爺,讓眼前這個人當我男朋友吧!
吹了蠟燭,我又極有儀式感地分了一塊奧利奧給他,兩人一起嘎嘣咬下去,相視一笑。
都覺得這一幕好沙雕。
他彎腰,從腳邊將一把韭菜花拿出來遞給我:「現在鮮花店也沒開門,韭菜花也是花,這也是儀式感的一部分!」
我接過那束韭菜花,實在是沒忍住,哈哈哈地笑了:「我一會一定要發朋友圈!」
黃琦難得臉紅了下,從口袋裏掏出一張卡片:「這是給你的生日禮物。」
我挑了挑眉,打開一看,卡片上寫着一行字:「憑此卡可找黃琦先生兌換生日禮物一份!」
底部還有簽名和身份證號。
男人異常認真地道:「終身有效,等疫情結束,咱們回了上海,你想要什麼都行!」
他補充道:「不管什麼,只要你開口,我都會滿足你!」
我想要的是你的人!
但我沒這個自信,能抵過他心頭的白月光。
我笑中帶淚:「好姐妹,你這個禮物卡我收下了,我得好好想想,怎麼宰你一頓纔好!」
鏡片後,黃琦眸中似乎有失落。
可等我仔細看,那卻又是跟平日裏無異的一雙笑眼。
這天晚上,我一直翻來覆去,到凌晨三四點才睡着。
好不容易纔忍住衝動,沒有踹開隔壁的房門化身餓狼。
第二天一早天矇矇亮我就醒了,收拾好東西準備偷偷摸摸出去,次臥房門吱嘎一聲開了。
男人穿着駝色大衣黑色西褲,斜靠在門上,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在這兒睡完了,招呼都不打就準備走了?」
聽聽這叫什麼話。
我瞪他一眼:「我可沒睡過你,別污衊我!」
他擡頭看了看客廳的掛鐘,笑眯眯的:「現在睡也還來得及!」
滾!
我給了他一大白眼。
他笑着走上來,從我手裏接過袋子:「走吧,我送你下去!」
我媽竟然來接我。
我受寵若驚,正要飛撲着抱上去,我媽一把擼開我,熱情似火地握住黃琦的手,摸來摸去:「瞧瞧這小夥子多精神!」
「我記得你,唸書的時候是年級第一!越長越帥了,等這該死的疫情結束,你一定要來阿姨家喫飯。這些天,佳佳多虧你照顧!」
嘿……
隔着口罩你也能看出人家越長越帥?
「好,早聽佳佳說阿姨手藝好,我也很想嚐嚐!」這廝推了推眼鏡,格外乖巧。
「那你說說,你都喜歡喫些什麼菜……」
眼看着我媽抓着他的手摸來摸去,我一把拽住她往外拖:「走了走了,回家了回家了!」
我媽身子走了,頭還停在原地:「小琦,要跟佳佳保持聯絡啊,你們都在上海,以後也要常見面啊!」
「好的,阿姨,我會的!」
黃琦說到做到,的確是在微信上保持聯繫。
我們有很多共同愛好,聊天的時候,我總是會忍不住彎起嘴角。
腦子裏也會時時浮現出他戲謔又或者略帶撒嬌、叫好姐姐的畫面。
因爲往省城去的路還堵着,我妹也回不去,天天見我倆聊騷,總要打趣幾句。
這天我實在沒忍住,就將那張生日卡,還有他「守身如玉」的事情,偷偷跟我妹說了。
我妹比我膽大,大手一揮:「這有什麼,你雖然條件很一般,可也許他眼瞎,就被你弄到手了呢,你爲什麼不試試?」
……
「你不是說他下個月生日嗎?到時候,你就把要他當男朋友寫在這生日卡上,再送回去,看看他的態度!」
「做一個主動出擊的少婦!」
去你的少婦!
不過這倒是個好主意,試試纔不後悔。
又過了一段日子,路通了,我準備買票回上海,問他什麼時候回。
他說要等人一起,估計晚個幾天。
等誰?
我還是沒問。
他要是想說,自然會告訴我。
回了上海,依然要居家隔離十四天才能上班。他三天後果然也回了,我算算日子,他解除隔離後的第二天,恰好就是他的生日。
期間我們一直保持聯繫,感覺關係也越來越親密。
快遞已經恢復,我迫不及待地給他挑了一根藍色領帶當禮物。
他一副斯文敗類的樣子,配這樣的領帶再合適不過。
收到領帶那天,我鄭重地填好他送的那張生日卡,洗好澡後,已經是晚上十點。「我想一起過生日」這樣的話,還是打電話說比較鄭重。
我喝了半杯茶潤了嗓子,才撥通電話。
等了很久,電話才被接起。
裏面傳來一個年輕女孩的聲音:「哥哥他在洗澡,你有事找他的話,一會打過來吧!」
哥哥??
我記得,他只有個姐姐,那這個妹妹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晚上十點多……還出現在隔離的他家,這說明……
這就是他說等兩天回上海的理由,就是這個年輕妹妹。
我心裏殘留微弱的希望:或許是我誤會了。
然而電話那頭傳來女孩的聲音:「好哥哥,你這櫃子裏衣服那麼多,哪一套能給我當睡衣啊?」
一個年輕女孩,卻要穿男人的衣服當睡衣!
什麼都不用說了。
我按斷了電話。
二十分鐘後,黃琦的電話回過來,帶着愉快:「好姐姐,大晚上給我打電話,是想我了嗎?剛纔接電話的是……」
聽了那一句好哥哥,再聽他這一聲好姐姐,心裏格外膈應。
我迅速打斷他:「是有事,過些天不是你生日嗎,我給你選了個禮物,你給我一個地址,我給你快遞過去!」
「弟弟過生日,姐姐不親自過來一趟嗎?」他的笑聲有點淡了。
「不了,這段時間積壓了一堆的工作,實在是抽不出時間,而且不是提倡要少聚會嗎?」
電話那頭沉默了下:「那好吧!」
掛斷電話,他發了地址過來。
我回了一個哦字。
我盯着對話框,看他正在輸入了很久,最後只發來一行:「可別給我寄一把韭菜花!」
我噗嗤一笑,眼淚滾下來滴在屏幕上,想了很久,纔回了三個字:「不會的!」
成年人的感情,就是這麼理智。
我已經三十歲了,而且是被重創過的人。
在感情裏,我早就沒有了一往無前的勇氣。
如果不是之前每天晚上都能聊到十二點,還依依不捨,我不會有這膽量準備禮物寫賀卡。
但現在……
是該將自己的心收回了。
我沒有十八歲小姑娘的勇氣。
我害怕被拒絕,更害怕自己越陷越深!
一開始,他還是跟以前一樣,熱情地跟我分享生活,有時候還八卦他工作中的趣事。
可隨着我的回覆越來越冷淡,他的微信也漸漸少了。
生活漸漸步入正軌,一切好像回到了還沒有認識他的時候。
不過,他到底還是在我的生命裏留下了痕跡。
喫西紅柿炒蛋的時候,我一定會去皮。
熬夜的時候,我也選擇喝茶而不是咖啡。我很少再喝冰水和飲料,也願意花時間多做做面膜美容……
他說得對,越是獨自生活,才更要愛自己多一點。
我們依然還是不鹹不淡的聯繫着,我也承認,想到他的時候,還是會心動又難受,可我覺得,再給我一點時間,我就會將他徹底歸爲一個普通的高中同學。
到了五月中旬,公司通知接到了一個銀行的項目,需要駐場工作。
恰恰就是他工作的銀行。
不過他工作地點在浦西,而跟我們合作的這家銀行在浦東。
晚上我收到他的微信:「今天有什麼特別的事情發生嗎,工作還順利嗎?」
我噼裏啪啦打了一堆關於這次駐場銀行的事,最後又刪掉,重新編上:「還不是跟昨天一樣!」
「我倒是有點不一樣,我下定決心了,明天要給我喜歡的人一個驚喜!」
我的心一陣緊縮,過了好久纔回了一句:「那恭喜你,祝你們恩愛幸福!」
「有好姐姐你的加持,一定會的!」
第二天就是客戶見面會。
我頂着兩個大大的黑眼圈,就連王宇都忍不住多看我兩眼,叮囑道:「去喝杯咖啡吧,這個項目很重要,你等下別掉鏈子!跟你那高中同學談崩了?到了這把年紀,你可靠譜點吧!」
我都懶得回懟他。如今我是真的能把他當成普通同事了。
所有項目組成員都提前一刻鐘到了會議室。
九點半的時候,會議室外響起了女聲:「黃經理,宇龍的人都在這個會議室等您一行!」
會議室的門被拉開,一條修長筆直的腿率先邁步進來,緊跟着是一隻素白修長的手,然後是一張白皙乾淨的側顏。
哪怕是戴着口罩,也掩不住那斯文敗類的氣質。
我倒吸了一口涼氣。
技術副總就坐我旁邊,見狀盯了我一眼,提醒我別犯花癡。
「自我介紹一下,我叫黃琦,是這次項目的負責人……」
他侃侃而談,與在我跟前那騷浪氣判若兩人。
我手下有個年輕的小姑娘,此刻捧着臉十分花癡,等他結束完問大家有什麼問題的時候,她大着膽子問:「黃經理,我只有一個問題,你有沒有女朋友啊?」
黃琦愣了幾秒,深深凝了我一眼。
我心跳加速,又心痛不已,眼圈都隱隱泛紅。
他從主位上站起來,走到我身後,雙手搭在我的椅子上,微微彎下腰,笑容深深地看着我:「佳佳,不如你來告訴她們,我有沒有女朋友?」
半個小時後,我假裝一本正經地聽着黃琦手下人做的需求列表,手機收到一條消息。
「好姐姐,上次接你電話的人,是我表妹,今年畢業要來上海實習,所以我們一起回來。她就在我家接受隔離的!」
「這丫頭片子也是昨天才告訴我,那天接了你電話就是她問我穿我什麼衣服合適的時候!」
「那天下雨,她把衣服都曬在外面殺菌忘記收,沒衣服穿,找我要套舊衣服!」
我跟他還處於曖昧階段,所以他當時沒跟小表妹說明,小表妹也不知自己當初那話會引來多大的誤會。
而我因爲太膽怯,甚至都不敢聽完他的說明。
後來我們就沒羞沒臊地膩在一起了。
在「深入交流」之前,我還鄭重問過他,心裏的白月光以後會怎麼樣。「根本沒有白月光!」
「啊?那你在同學聚會上那麼說,你還跟你爸媽都說了……」
「因爲一聽說我在上海有房有車又沒有對象,好多同學毛遂自薦,又或者是給我介紹他們家的表妹侄女什麼的,太煩人!」
「至於我爸媽那,我媽特別挑剔,我哪怕是找個公主回家,她都不會滿意的,現在嘛……」
男人輕輕地笑:「我哪怕帶頭豬回家,只要是母的,她都不會反對!」
我捶他:「你說誰是母豬!」
「我是!」他咬住我的耳朵,「我是拱白菜的豬……你就是我的老……小白菜!」
在一起不久後,有一次小表妹來家裏喫飯。
她對於自己差點成了我情敵這事頗爲「自豪」,對我也很親近。
一口一個姐姐叫得親熱。
同樣是被人叫姐姐,我這才知道,原來一開始,他的語氣就是不對勁的。
那次照樣有我愛喫的番茄炒蛋。
小表妹驚訝地說:「這番茄怎麼去皮了,哥哥你不是喜歡喫番茄皮還說有營養什麼的。」
我這才知道,原來當初他說的那個愛喫番茄皮的人是他自己。
我問過他,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我的。
他單了這麼多年,肯定不是這麼輕易就動心的人。
他說是同學聚會那天,他說自己有個死去的女友,大家都在乾巴巴地安慰又或者偷偷打量,只有我聊的都是那些毫無營養的話,閉口不探究他的過去。
之後我遺落了東西在他車上,他還以爲是我故意想找機會接觸呢。
沒想到等了好幾天,我纔想起這茬,而且那天很明顯是拿了東西就想走,這才引起他的興趣,留我喝一杯茶。
謝天謝地,感謝那杯熱茶。
要不然,就不會有這個故事了!
(全文完。)
□半糖也很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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