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節 二婚女人
婆婆和我們一家三口一起住,她極度重男輕女,爲了催我生兒子成天說各種難聽的話,我都快抑鬱了。
可公公早就不在,她就我老公一個兒子,之前又幫忙帶了孩子,我沒法讓她回老家。
這天傍晚,我要出門:「媽,我出去見下供應商,你不要讓小九看電視,我會盡快回來的。」
婆婆嫌惡又懷疑地看我,語氣很差:「天都黑了,小兵又不在,你大晚上的收拾得跟個狐狸精一樣見誰去?」
「要你生兒子你不生,好好的工作又辭了,見天的晚上出去……你不生有的是人願意生,到時候別後悔。」
更難聽的話也不是沒有,我急着出門不想吵架,只叮囑:「一定不要給她喝過期牛奶!」
婆婆前些天發現菜市場有特別便宜的過期奶賣,她買了好幾箱在家裏,不僅自己喝,還會偷偷拿給女兒小九喝。
小九現在兩歲半,產假過後我去上班,孩子交給婆婆帶。
婆婆平時不帶她出門,就是在家看各種家長裏短的神劇。
我工作特別忙,平時陪伴小九的時間少,老公賈兵一回家就躺沙發玩手機,我要叫他陪孩子,婆婆就罵罵咧咧說我故意折磨他兒子。
次數多了,我也懶得叫。
半年前,我發現叫小九她幾乎不應答,也很少開口說話,更別提跟陌生人進行眼神交流。
我慌了,帶去醫院看,好在沒有自閉症,但是語言發育遲緩,醫生建議多陪伴,而且絕對不能再接觸電子產品。
疫情期間,醫院的一對一輔導班也關閉。
我決定辭職自己帶她,賈兵不支持,婆婆更是反對。
她覺得孩子不愛說話,大點就好了,沒必要大驚小怪,何況還是個女娃,我就是想偷懶。自從我離職後,不知道甩了多少臉子,說了多少難聽的話。
賈兵一年收入到手才十五萬,除掉房貸,在上海這樣的地方要養一家子捉襟見肘!
爲了補貼家用,我開始拍一些輔食製作的抖音,也會帶帶貨,這會就是要去見供應商。
與供應商聊得不錯,我儘快趕回家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一開門就聽到婆婆尖酸刻薄的聲音。
「賠錢貨還這麼嬌氣,我喝了啥事也沒有,你就上吐下瀉的!」
我趕緊衝到廁所,見小九正抱着馬桶吐黃水,她小小的臉一片慘白,褲子也溼黃一大片,一看就是拉了還沒換!
見到我,她蓄在眼眶裏的淚嘩啦啦地落了下來。
我的心在這一刻都碎了,立馬上前將她抱起來,一邊安慰她一邊找了乾淨衣服來給她換,又去翻她的醫保本。
婆婆伸手攔着我:「去什麼醫院,吐完就好了,是個男娃也就算了,丫頭片子浪費這錢幹啥?」
我的火竄到了腦袋頂,再也忍不了。
我捂着小九的耳朵,對着婆婆吼:「你家有皇位要繼承嗎?還是你兒子每個月賺個十萬八萬,你好意思讓我生二胎,生了一家人喝西北風嗎?」
「小九是我女兒,我現在每個月也是掙錢的,我用自己的錢給我女兒看病,還輪不到你這個老太婆來指手畫腳!」
婆婆氣炸了:「我是你媽,你罵誰老太婆呢……」
我把書包背上,冷冷地盯她:「就是看在你是他媽的份上,我才忍住沒打你一頓!」
「別把善良和孝順當好欺負!」
到了醫院一頓檢查,急性腸胃炎,要吊水住院。
這是小九第一次打吊瓶,她精神很不好,蔫搭搭的連哭鬧都是弱聲弱氣,像是剛出生的小貓。
我給賈兵電話,他人在外地開會,我數落了他媽一通,他在中間和稀泥,說他媽鄉下人,也不是故意的云云。
我心裏越發失望。
每次都這樣,我對這個男人就不該有期望。
我不盼着他能爲了孩子跟我將老太婆趕回鄉下,但至少也要將事情的嚴重性說清楚,要不然她下次還這樣,我不可能二十四小時盯着孩子。
我掛斷電話,小九細聲細氣地說餓了。
這半年來,她的情況改善了不少,溝通還是不行,但是餓了,要喝水要尿尿這些,已經能表達。
深夜十一點多,外賣沒有停,可外賣員進不來醫院,得去樓下取,而小九這根本離不了人。
我下了單,想着實在不行,一會就抱着她舉着藥瓶去拿外賣。
反正剛纔也是抱着她一路奔跑着檢查,繳費。
人在異鄉,爲數不多的朋友都很忙碌,這大半夜,我也不想麻煩別人。
下完單,看到抖音裏有老客戶發了私信問:今晚不是說好直播的嗎,怎麼沒看到人?
「對不起,我女兒生病了,我現在在醫院,實在不好意思!」
那人沒回了。
過了沒兩分鐘,手機電話響了,是好友慄哲打過來的:「姐,睡了嗎,我有個關於小說人設的問題想諮詢一下你……」
「改天可以嗎,我現在在醫院!」
半個小時後,慄哲匆匆而來,頭髮還亂糟糟的,恰好幫我把點的外賣帶了上來。
而之前嚷嚷着肚子餓的小九,這會已經疲倦地睡着了。
我不想浪費,就把粥吃了,一邊喫一邊背過身去掉眼淚。
我不知道慄哲有沒有看到,但他敲鍵盤的速度放輕了很久。
慄哲是我的大學校友,我拿他當弟弟看,也是個苦命的人!
他家裏條件不好,讀書的時候成績優異,大四早早就簽了上海的單位。
恰好那年是他爸媽結婚三十年,他給爸媽買了車票報了團,讓辛苦一輩子的爸媽來上海見見世面,沒想到爸媽雙雙出了車禍,只留下他孤零零的一個。
他跟我不同專業,但當初在一個社團裏待過,我得了這個消息後,給在上海當律師的叔叔打了個電話拜託他幫忙。
後續要跟肇事車主和旅行社商量賠償,就他那悶葫蘆性子加上遭遇變故,肯定處理不好。
處理完父母的事,他在單位工作了三年時間,後來因爲性格內向適應不了國企的氛圍,便辭職做了網絡作家。
他時間比較自由,小九住院的兩天,一直都是他在幫襯。
他還在醫院門口的母嬰店斥巨資給小九買了一套芭比娃娃,被我埋怨太浪費後,他也只是笑笑說反正他也沒什麼花錢的地方。
兩天後,我給小九辦完出院手續,手機收到前同事發的一個小視頻。
點開一看,是老公賈兵親暱的扶着一個大肚子女人的手,正在婦幼保健院做檢查。這個女人,我認識!
是五個月前從鄉下來的他「表妹」,說是來找工作的,還在我家住了一個多月。
我腦子轟的一下就炸開,這一瞬天旋地轉,手腳冰涼。
難怪老太婆成天嚷嚷着有人願意生,而賈兵最近出差的次數比之前頻繁得多。
我想起了一些之前就覺得古怪卻沒有深究的地方。
婆婆最摳門,卻給表妹買了不少衣服鞋子,還要賈兵給她買了個兩千塊的新手機。
這對婆婆來說,是鉅款了。
有天我被供應商放了鴿子,提前回家發現表妹從主臥出來,賈兵在牀上玩手機。
表妹說是去收衣服的,我家的陽臺在主臥上,不過她當時沒穿內衣,我事後還提醒了下她:就算是表哥,也得注意點。
原來如此!
這個所謂的表妹是老太婆精挑細選來延續香火的。
要不是自己親身經歷,我都不相信2020年還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當晚,我照常喫飯,將小九哄睡以後,我拿出手機懟到正在微信聊天的賈兵面前:「她肚子裏,是不是你的孩子?」
賈兵肉眼可見的慌了。
「小星,你聽我解釋,我跟她不是你想的那樣……」
「是不是?」我拔高了音調,「別他麼跟我說廢話。」
「是!」
「呵呵呵……」我實在是忍不住,笑了。
一個年薪十五萬,連個家都養不起的男人,居然有本事讓外面的女人懷孩子。
我一直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笑得心幾乎裂開。
賈兵軟聲哀求:「對不起,小星,我錯了,可是她肚子裏的孩子我已經找人看過,是個男孩。」
「你也知道,我家三代單傳,你放心,到時候咱們留下孩子,拿錢讓她回去,你不是自己不想生嗎,孩子讓我媽帶去老家養着,不會來煩你的!」
我笑得渾身發抖,眼淚簌簌地掉。
他竟然將一切都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當初一無所有結婚的時候,慄哲問過我:爲什麼是他?
我說:因爲他會一輩子對我好,未來我們可以一起創造,我會幸福的。
如今回頭看,真他麼想抽自己一個耳光。
我深吸一口氣,平靜下來:「離婚吧!」
一直在次臥偷聽的婆婆忍不住跳出來,尖酸的道:「小兵,離就離,反正娶她的時候也沒花彩禮,離婚不虧。」
「你自己不肯生兒子還有理了是不是,總不能讓我賈家在你手裏斷了香火吧!」
我當初體貼他家條件不好,免了彩禮,如今成了被人輕賤的理由。
到了這個地步,吵架都是拉低我自己的身份。
我平靜的道:「房子咱們一起買的,賣了,錢咱們對半分,家裏五萬的存款都歸我,小九跟着我,以後你定期支付撫養費!」
賈兵還沒回答,婆婆跳腳了:「爲什麼要賣房子,存款你憑什麼全拿走?這房子是小兵的,你自己要離婚的,就自己滾出去。」
「小丫頭片子還想要撫養費,撫養她幹嘛,遲早不是我賈家的人。」
她哇哇哇說了很多難聽的話,尤其是罵小九。
婆婆聲音很大,主臥的門吱嘎一聲開了一條縫,露出小九惶恐的臉。
我趕緊衝過去捂住她的耳朵,冷冷盯着賈兵:「房子你不想賣可以,一個月內,籌足我的那份錢給我,其他的條件依然不變。」
「賈兵,你領導同事同學我都認識,剛纔我們的談話我都錄音了,你要是不依我,你就等着人盡皆知吧!」
「到時候,你會社死的。」
夫妻多年,我知道他愛面子,而且他所在的行業客戶羣都是女的,這樣的事情爆出來,他肯定待不下去。
婆婆還要逼逼,賈兵這下知道厲害,一把抓住她:「媽,我求你,你別添亂了。」
他一臉哀求看向我:「小星,爲了小九,咱們……」
「夠了,你沒資格說這話!」
我抱着小九進屋,婆婆還在外面罵罵咧咧。
小九縮在我懷裏,一臉的害怕。
這個家,是一瞬也待不下去了。
我哄着小九躺下,開始收拾東西:「媽媽帶你去外面玩,再也不聽奶奶罵人了好不好?」
她不吭聲,但小小的眼睛裏充滿了期待。
我早該這樣的,不該忍這麼久。
離婚的念頭動過無數次,只是我以前不敢一個人帶着孩子生活,又想着給小九一個完整的家。
是我錯了,對孩子來說,這不是家,是地獄。
婆婆見我收拾,尖酸刻薄的挖苦:「這大半夜的,你還有地方去?離了我家小兵,你什麼都不是,一個帶個孩子的離婚女人,我倒要看看你有什麼好日子。」
我呵了一聲:「好不好的,我們走着瞧吧!」
我話音剛落,手機響了:「姐,怎麼樣了?」
「談好了,離婚,我在收拾東西準備搬出去!」
掛斷電話沒兩分鐘,房門敲響,是慄哲。
他還穿着白天的那身衣服,淺淺一笑:「姐,我來幫你提行李!」
賈兵的臉色很不好看,婆婆當場就炸了:「難怪要離婚,早就勾搭了野男人!一個蹲家裏的無業遊民,能比得上我家小兵嗎?」
我冷冷一笑:「他年輕體貼身材好長得帥,哪哪都比你兒子好!」
慄哲素來話少,此刻卻直視這對噁心的母子,格外認真:「我一定會一輩子都對她好,她會幸福的。」
我抱着小九,慄哲提着行李,我離開了生活了幾年的房子。
房門拍上的時候,婆婆那尖酸的聲音還在繼續:「我倒是要看看,你們能好幾天,你以爲人家不嫌棄你離婚帶孩子,做夢!」
上了車我才知道,慄哲送了我後一直沒離開。
「我怕你等會被打,也好及時搭把手!」
「謝謝你,慄哲!」
「別這麼說,姐,當年我最難的時候,不也是你陪我嗎?」
大晚上不好租房,我準備去酒店先將就兩天。
慄哲卻直接開車帶我到了他的房子:「我房子裝修了,一直沒住,姐,我租一半給你!」
我本來要拒絕,可他房子的地段很好,在外環內,旁邊就是商場和公園,距離醫院也很近。
對於小九來說,肯定是好的。
開了門,我才發現是三室一廳。
乾淨整潔,沒有煙火氣。
小九眼睛亮亮的,顯然很喜歡。
我的房子八十來平,在遠郊,配套不好還老舊,裏面堆滿了老太婆撿的各種垃圾,擁擠得要命。
我感慨一句:「慄哲,我一直以爲你買的是個小房子,你要是早說在這地段有個這麼大的房子,你還愁解決不了單身問題?」
慄哲勾了勾嘴角,深深看了我一眼:「是啊,我應該早點說清楚!」
他長得白淨斯文,眉眼澄澈。
這樣凝神看人的時候會讓你感覺你是他生命裏的女主角,可惜我現在身心俱疲,無心欣賞。
小九一直折騰到凌晨三點多才繼續入睡,慄哲還在噼噼啪啪的碼字。
他夜裏比較有靈感。
小孩子精力充沛,第二天小九八點不到就醒了,在屋子裏鬧的叮噹響,把慄哲也給弄醒了。
我很不好意思,慄哲卻笑笑:「沒事,熬夜傷身,我的生物鐘早該調整了,想喫點什麼,我叫外賣!」
冰箱裏空空如也,甚至衣櫃裏都沒有他的衣服。
如果不是昨晚的意外,他好像不準備來這住一樣。
最後還是三個人一起下樓喫的。
大人能外賣續命,孩子卻不行,還得買點日用品。
樓下的超市很大,小九玩得很開心,我問她:「你喜歡這裏,喜歡新房子嗎?喜歡就回答媽媽說喜歡,不喜歡就回答媽媽說不喜歡!」
她點頭:「喜歡!」
她完全不會惦記那個只知道玩手機的爸爸。
經過水果區的時候,她點點那個榴蓮,又看看我。
40多一斤,哪怕最小,得三百來塊。
我最後還是沒下手,昨天雖然已經談妥,可眼下還沒有見到賈兵的錢,我得爲長遠計,省着點花。
且小九其實不太喜歡喫水果,我怕買回去浪費。
我堅持付了買日用品的錢,走到門口了,慄哲卻說他還要買點東西,讓我等等。
很快,他抱着榴蓮出來了,目測是那裏面最大的一個。
他笑的眉眼彎彎:「我突然想吃了!」
我嗔他:「扯,你是爲小九買的吧,她真的基本上不喫水果。」
回家開了,小九果然吃了一口就嫌惡的別過頭。
我一臉你看就是這樣吧。
慄哲捏着鼻子也沒喫得下去,面對我的眼神,他臉上還有孩子氣的天真:「姐,那你喫,你不是愛喫嗎!」
「你怎麼知道?」
「你以前發過朋友圈!」
是嗎?
等小九午睡後,我翻朋友圈,發現兩年前,我的確是發過一條,說搞活動九塊九買了愛喫的榴蓮,特開心!
慄哲混在人羣裏點了個贊。
這麼久了,他居然還記得。
晚上我簡單做了三菜一湯,慄哲居然還拍照發朋友圈了。
他笑得格外燦爛,像是四月裏的豔陽天:「我好久沒喫過家常菜了!」
他父母雙亡,當初因爲父母的車禍賠償金,跟家裏的親戚鬧翻,獨自在異鄉。
哪怕有寥寥幾個朋友,聚會也是出去喫的。
以前倒是會來我家喫飯,後來婆婆來後,不陰不陽的說過幾句,他就不來了。
我終日工作孩子團團轉,也沒心思太過關心他。
我儘量藏起同情:「以後飯就歸我做!」
「那我來洗碗拖地!」
「房租的事……」
「姐,以後你做飯買菜,就當付房租,咱們這麼多年朋友,不要太見外!」
好吧。
這樣也行。
第二天晚上我錄視頻,他就帶小九出去遛彎,回來的時候,手裏拎着一大堆水果。
全是不同的品類,每一種就買一點點。
「你不是說小九不愛喫水果嗎,我覺得可能是她沒試到自己想喫的,每樣給她喫喫,或許就能找到她喜歡喫的!」
結果是,小九依然抗拒,只喝了一口芒果汁。
我看着一堆水果哭笑不得,慄哲也不愛喫,最後當然是進了我的肚子。
之後每次只要他單獨帶着孩子出去,回來必然手裏都是喫的,大多數小九都不喫,最後都被我解決。
一週後,賈兵打電話,說想小九,能不能見一面。
我說早幹嘛去了,孩子這些天一次也沒想過爸爸。
「小星,要不咱們別離婚了,那孩子我不要了,成嗎?這些天家裏沒你,我總感覺……」
「你還有三個星期準備錢,不然就賣房子。」我冷漠的掛斷了電話。
慄哲的生物鐘還真的被小九掰過來,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我那些寫小說的夜貓子朋友,都想借小九用用,我們小九真棒,成功阻止了叔叔猝死!」
小九倒在他懷裏,咯咯咯的笑。
她從來沒有在賈兵懷裏這麼笑過。
有時候我做飯,慄哲就帶着小九在客廳看書,或許因爲他是寫小說的,讀繪本的時候會進行再加工,延伸出很多奇思妙想。
連着下了幾天的雨,我這天發現他一直在活動自己的手指和手腕。
「腱鞘炎,我們這行都有這毛病,一到陰雨天就加重,塗點扶他林就好了。」
我晚上一查,扶他林治標不治本,關鍵還是要休息手指,找合適的鍵盤。
他那個鍵盤看着好舊,都已經磨損的看不清字母。
我當晚下單給他買了個靜電容的鍵盤,第二天就到了。
他很詫異,眼睛有點溼漉漉的。
「你那鍵盤舊成那樣,爲什麼不換掉?」
「姐,那個舊鍵盤是你送的!」
啊?
經過他的提醒,我纔想起來。
四年前,他辭職當全職作家,恰好是年底,公司年會,我抽了個鍵盤,就送給他作爲鼓勵。
當時我耍了點小心機,說是特意買的。
沒想到他一用就是四年。
我心裏不知道是什麼滋味,他太念舊,也太缺愛了。
他撫摸着新鍵盤,開開心心的試手感:「他們都說靜電容的鍵盤好用,還真是好用!」
他擡起那雙亮亮的眼睛:「姐,以後我的鍵盤,都歸你買好不好?」
「可以啊!姐送個鍵盤的錢還是有的!」我重重點頭,「你這輩子的鍵盤我都包了。」
他笑得很開心,低聲嘟囔了句:「要是省掉幾個字就好了。」
我正要追問,電話響了。
是賈兵到了樓下。
之前我讓他快遞小九的東西,他知道這裏的地址,還好我當初沒有寫明樓棟。
我帶着小九下樓去見他。
他鬍子拉碴,頭髮油膩,極爲憔悴。
分別二十來天,小九非但不想他,反而表現的陌生而抗拒。
他緊緊抱着孩子,眼眶通紅:「小星,咱們回家好不好,我錯了,我讓我媽回鄉下,我不要那個孩子了,我們一家三口好好過日子!」
我只覺得噁心:「是不是錢籌不上,那就賣房子,我去聯繫中介!」
他噗通一聲跪下:「小星,我是認真的!你要怎麼才肯原諒我?」
他的姿態那樣卑微,我反而更覺得可笑。
這就是我愛過覺得會給我幸福的人。
當初是多瞎的眼啊!
我嫌惡地看着他:「你要跪就跪,就算跪到死我也不會回頭,有這功夫,還是回去儘快籌錢吧!」
「可是這麼短的時間,我去哪裏弄那麼多錢!」
我看着他笑:「去偷去搶去騙去網貸都可以,我只管到日子要錢,賈兵,對你我已經足夠容忍了,別逼我!」
上樓後,我發現小九的大腿紅了,一定是剛纔賈兵抱得太用力。
傻孩子怕爸爸,居然一聲不吭。
我越發覺得離婚是個正確的決定。
接下來的時間,不管賈兵怎麼哀求,我都不爲所動。
到了約定的時間,他還是把該我的那幾十萬籌給我。
聽共同的朋友說,他滿世界的在借錢,姿態極爲難看。
對於好面子的他來說,一定十分折磨吧。
辦離婚手續和房產過戶的時,慄哲全程陪着我。
賈兵這時候才知道我們一直住在一起,他咬牙:「你們兩個,該不會真的早就好上了吧?」
我正要反駁,慄哲笑笑:「這已經跟你這個前夫沒關係了,但我要謝謝你跟小星離婚,這樣我纔有機會!」
「她這麼好,你一定會後悔!」
賈兵烏黑着臉走了。
我跟慄哲道謝:「剛纔謝謝你幫我說話。」
慄哲放慢車速:「姐,其實……」
我等了半天,他只是嘆氣笑了笑:「沒什麼,等有合適的機會再說吧。」
他繼續開車,像是爲了轉移話題:「姐,你不恨他嗎,不想報復他嗎?」
「當然想!可比起費盡心機想法子報復,我更想將時間用來愛自己和小九。」我頓了頓,「而且,他能力有限,欠下這麼多錢,那個所謂的表妹一看就是要當家庭主婦的。往後的很多年,他都會活的比跟我在一起艱難的多。」
「在你這個寫小說的人眼裏,我這個選擇有點慫是不是?」
正好紅燈,他偏頭認真看我:「不,姐,我認爲這是一個最正確的決定!而且他這樣的人,這輩子都不會有兒子。」
我呵了一聲。
有沒有跟我都沒關係了。
恢復自由,我決定好好喫一頓慶祝下。
不管明天有多少困難,今天也要開開心心地過。
去了一個附近新開不久的店,慄哲去停車,我抱着小九在門口等他。
沒一會他來了,我正要上前,一個妝容精緻的年輕女孩比我更快:「慄哲,真的是你!」
她熟稔地上前,語氣嬌嗔:「我這些天聯繫你,你爲什麼都不回啊,你怎麼來這裏喫飯?」
「你已經搬到這邊來住了嗎?」
面對她的熱情,慄哲退後了半步,禮貌地點點頭:「是!」
「好巧啊,我也是,我們還真是有緣分,你住哪個小區,咱們以後一起約着喫飯唄!」
慄哲皺眉,看了一眼笑着看熱鬧的我,道:「小星,你怎麼不先進去找個位置坐!」
他上前抱起小九:「來,媽媽累了,到我這來!」那姑娘看看慄哲又看看我跟小九,臉色跟被雷劈了一樣。
慄哲只是對她點點頭,就抱着小九進去了。
我倒是想解釋下,可看慄哲沒那個意思,我也不能自作主張。
喫飯的時候聊起這件事,我說:「慄哲,我看那姑娘長得好,還挺主動的,跟你性格很搭,你就應該找個活潑點的。」
「她看上的是我的錢!」
我??
「她以前住我樓上,一直很冷淡,有天聽到中介給的電話,問我這邊的房子賣什麼價,知道我是全款買房的,這才熱情起來。」
「啥,你房子全款買的啊?這得將近七百萬吧,不怪人家姑娘動點心思。」
我要不是離異,我也心動。
「我買得早,那時候才兩萬多一平。」
那也很了不起。
「重點不是這個,是她說在追我的書,卻連女主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
我有點尷尬:「其實我也不知道……」
我每次都給他打賞評論,可我其實沒心思沉下心來看男人看的小說。
慄哲停下給小九剝蝦的手,擡眼看我:「小星,那不一樣,我知道你心裏關心我,你說那些話是爲了讓我開心,我懂。」
這天也真是巧了,後來又碰到了他一個一起寫小說的朋友白沙,那人看到我跟小九驚詫極了。
我趕緊解釋:「我是他姐。」
慄哲補充:「她叫黎小星。」
白沙上下打量我一圈,跟我握手:「原來你就是小星,久仰久仰!」
搞得好像認識我一樣。
白沙問:「你新書怎麼樣,我看數據很好,稿費爆了沒有?」
「也就那樣吧!」
白沙盯着我笑,解釋道:「他不喜歡炫耀,你還不知道吧,他一個月稿費十來萬呢!」
啊??
慄哲糾正:「也不是每個月都這樣,有時候就兩三萬!」
「有時候也不止十萬,平均有這個數了吧!」
慄哲笑笑,看了我一眼,認真點頭:「有。」
原來他寫小說這麼掙錢,我一直以爲他也就每個月萬把塊。
回家的路上,我教育他:「你不能這樣,你這麼好的條件,你得宣傳呀!我以前有個同事長得好看還是單身……」
「不用!」他打斷我,「該知道的人知道就行,我自己的感情我自己看着辦。」
晚上我跟大學閨蜜說起這事,閨蜜道:「他該不會喜歡你吧!」
「怎麼可能,他又不眼瞎。他一個黃金單身漢,我一個離異婦女,別做夢了。」
「別這麼說,你們之間的故事,若是換個角度來看,其實是標準的男女主戲碼啊。」
結束聊天,我倒真的想起很多大學時期的事。
慄哲跟我在同一個社團,他話很少,跟大家都不親近,我對他開始有印象是因爲有一次社團活動,大家都走了,最後只剩下他把場地的衛生收拾乾淨,我當時折回來拿東西。
於是兩人一起收拾了。
從那以後,我發現他總是如此,來得最早,走得最晚,默默無聞,埋頭做事。
有點傻,卻又讓人心疼。
後來大一暑假,他沒回家,在肯德基門口發傳單,40度的溫度,室外跟火爐一樣,他整個人曬黑了一圈,嘴脣都幹得起皮了。
我恰好遇見了。
就買了一瓶水,又把自己的帽子給了他。
大二返校後,他到樓下找我,說帽子不小心被他弄丟了,他還了我一頂新帽子還有一瓶果粒橙。
之後,社團就不需要我們這些老人,我們碰面的機會也少,偶爾遇見,也只是笑笑打個招呼。
不過有一起上公共課的時候,他每次都會主動將筆記給我。
有了他的筆記,考試總能順利通過。
再後來,就是得知他父母出了車禍。
我拜託那時在上海的叔叔幫忙處理,他很多不肯借錢給他讀書的親戚,一股腦的鑽出來,想要瓜分父母的賠償金,經過這件事後,雙方徹底鬧翻。
畢業前夕,他回了學校,特意給我帶了上海特產道謝。
我也不知道說什麼,乾巴巴地說了幾句安慰的話。
幾天後,大家開始漸漸離校了,我記得那天下了好大的雨,就跟依萍去跟她爸要錢那天那麼大。
我從公交車上下來的時候,路上看不到幾個行人。
走了沒兩步,就看到他穿着學士服,抱着兩個小罈子,坐在寫着**大學那塊大石頭前淋雨。
雨水滑過他的臉,那一臉溼漉漉的也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
我走上前給他撐傘,他看到我扯着嘴笑了笑:「我都計劃好了,畢業的時候要他們一起過來在這裏拍照,我爸他很想來,還特意買了一身新衣服……」
可現在,只剩下冰冷的骨灰。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安慰,想了半天:「那我給你們拍,他們會泉下有知的!」
我給他和那兩個骨灰罈拍了照,又扔了傘坐在他旁邊:「慄哲,咱們也一起拍一個,我們畢業了,長大了,笑一笑吧!」
咔嚓!
前置相機定格了我燦爛的笑和他勉強的笑。
我拽着他回宿舍換衣服,他上樓前我鄭重地說:「慄哲,以後你就把我當姐吧!」
這世界上,你也不是孤單的一個人。
從那天以後,我開始有意識的跟他聯繫一直到現在。
不知不覺,竟然都七年了。
回憶完起來上廁所,慄哲恰好推開洗手間的門。
他剛洗過澡,上衣沒穿,皮膚白的發光,瘦瘦高高的身材,還像是那個大學裏的單薄少年。
時光在他的身上沒有留下痕跡。
他見了我後愕然了一下,然後趕緊套上衣服:「我還以爲你睡了!」
「上個廁所就去睡。」
我避開他準備推門進廁所,他卻突然握住我的手:「小星,你等等再進去!」
我一臉不解。
「裏面霧濛濛的,有點熱!」
「可現在是冬天!」
熱乎乎的,上廁所才舒服。
走廊昏暗的燈光裏,他白皙的臉通紅,支支吾吾的:「我內急,我先來!」
說完,他嗖地鑽進廁所,啪地關上門。
我歪着頭想了半天,突然恍然大悟。
他剛纔難道是洗澡的時候……
怕廁所還留了氣味,所以才……
我腦中不由自主地浮出他剛纔的身體,臉也紅了。
說起來,自從小九出生後,我跟賈兵就很少親熱,一來有孩子不方便,二來想到他平日萬事不管,那份熱情就冷淡了。
這天晚上,我做了個帶顏色的夢,而主角居然是慄哲,醒來後,我抽了自己一個耳刮子。
黎小星,你這個思想很危險,不能繼續了。
接下來的日子也沒什麼變化。
就是一起出去的時候,別人都會誤會我們是一家三口,每次都要費口舌解釋。
離婚四個月,賈兵時不時地就給我發些糾纏的話,有時候還會買了東西直接過來,我不勝其煩,直接拉黑了微信。
他這才安分,說爲了方便給生活費還是加回來。
他不會再騷擾我。
偶爾我也會應他要求拍小九的視頻給他。
小九越來越開朗,會主動對別人笑,能背出完整的兒歌,但是跟人交流還是不行。
最搞笑的是,老太婆開始玩抖音,還關注了我。
以前她總說我玩抖音是故意逃避帶孩子。
慄哲雖說是要我買菜,可家裏的東西大多都是他買的,以前很多我不捨得喫的東西,他眼睛也不眨地就買一堆。
你訓他他就點頭認錯,回頭照買不誤。
我也只能儘量給他買點東西來彌補。
很快就到了聖誕節。
這不,他買了海藍之謎的套裝給我,又給小九買了樂高。而我買的鞋子就顯得有點……
平安夜這天,我們湊熱鬧出去喫飯,回來的時候就開始下雨,到了半夜,電閃雷鳴,把我給炸醒了。
我起來準備去看看客廳的窗戶關沒關,卻看到慄哲站在那,窗外的大雨飄進來,他半個身子都溼透了,卻一動也不動。
我走過去後,發現他眼眶紅紅的。
見了我,他慌慌地擦了擦眼睛:「我現在就去睡覺。」
我拽住他的胳膊:「怎麼了,跟我說說!」
他遲疑了下,似乎是下了極大的決心,指着窗外那條無人的馬路:「其實,我爸媽就是在那裏被撞死的!」
「也是個下雨夜。」
「我用賠償金買了這個房子,卻一直不敢來住,要不是你和小九,我就已經賣了。」
他的聲音很低很低。
我輕輕拍着他的肩膀:「都過去了,這麼多年了,不是你的錯。」
「是我的錯!」他拔高音調,渾身發顫,「他們不想來的,是我非要他們來的。你知道我爸爸爲什麼要買新衣服來看我畢業嗎?」
「我高一的時候,他穿着工地上的衣服來開家長會,我當時問他你爲什麼不換衣服!」
「之後的家長會,他沒有參加過,他怕我覺得丟臉。」
「我……我……我甚至沒來得及跟他說一句對不起!」
年少的時候,我們總有脆弱的自尊,卻不知會因此傷害最親近的人。
慄哲當年給父母報團,是希望他們知道自己長大能賺錢了,或許也是想跟父親說一句對不起,想放下多年的愧疚。
可老天爺這般慘烈,留給他的是一地破碎的鮮血。
安慰的話在這時候顯得很蒼白。
這時,小九光着腳丫從屋子裏走了出來。
她揉着眼睛,一臉茫然。
看看我,又看看狼狽悲傷的慄哲。
我正要哄她進房間,她卻走過來,伸出小小的手抱住慄哲,奶聲奶氣的安慰:「沒事的沒事的,不哭不哭,媽媽在!媽媽在!」
平時她哭,我就是這麼安慰她的。
可她這樣安撫大人,卻還是第一次。
慄哲本在壓制,聽了這話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哭出來也好。
他這樣的性格,一直壓抑這麼多年,宣泄出來反而是好事。
他嚎啕大哭,小九則一直說沒事沒事媽媽在。
持續了半個小時,他情緒才平復下來。
小九卻在安撫他的過程中自己睡着了。
第二天,我們開車去祭拜了他的父母。
回來的路上,他說:「謝謝你,小星。」
「當初是你,現在還是你。能解開我心結的一直是你。」
我也笑:「也謝謝你,慄哲,要不是你,我這次離婚也熬不下去。」
我爸媽身體不好,到現在還不知道我離婚的消息。
過年的時候,爲了不暴露,我沒有回老家,就在上海跟慄哲一起。
年夜飯的時候,我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好像我們三個,纔是真正的一家三口。
慄哲也不知道從哪裏買了煙花,特意開了車帶小九去郊區放。
煙花絢爛之時,他問小九:「開心嗎?」
「開心!」
「那以後每年,叔叔都帶你放煙花好不好?」
「好!」
他回頭問我:「小星,好不好?」
在他期盼的眼神裏,我猶豫了下,點了點頭。
多好的日子,不要掃興。
過完年,有個很現實的問題就提上了日程。
該考慮小九上幼兒園的事情了。
上海公立的名額很緊張,我有積分,可是沒有房產,他家附近的幼兒園怕是上不了。
去她爸爸那裏倒是可以,但少不得要搬家還要跟那對噁心的母子接觸,我不想。
要麼就私立。
可私立一個月劃下來得七八千,對我來說,是一筆不小的負擔,且他樓下那個公立是一級幼兒園,口碑也很好。我更傾向上公立。
就在發愁之際,這天喫晚飯的時候,慄哲突然道:「小星,咱們結婚吧!」
咳咳咳……
我差點沒嗆死。
慄哲趕緊解釋:「我當初落了上海戶口,咱們結婚以後,小九掛在我名下,就可以享受本地孩子一樣的教育,這不是很好嗎?」
「可你要是再結婚,就變成二婚了。」
「到時候再說吧,先過了眼前,我暫時也沒有結婚的打算。」
我下不了決定,跟閨蜜商量。
「絕壁喜歡你!黎小星,你跟他朝夕相處,你感覺不出來嗎!」
「什麼假結婚,這就是個藉口!」
「你還等什麼,趁此機會徹底套牢啊,怕什麼,光腳的還怕穿鞋的!」閨蜜慫恿,「睡服他,這樣的好男人,肥水不流外人田啊!」
我……
因爲遷戶口還需要時間,我必須儘快做決定。
幼兒園開放日,我帶小九過去,她很喜歡裏面的環境,一直咯咯咯笑個不停。
我答應了。
但擬好了婚前協議,雙方簽了字。
可能抱着想出口惡氣的心理,對於假結婚的事情我沒跟賈兵解釋。
他知道我這麼快二婚,眼睛都要瞪掉了,不過還是配合做了戶口遷移。
我也見了「表妹」,胖的已經看不出本來面目,完全放飛了自我。
有了戶口,報名驗證資料這些都很順利。
幼兒園的老師說了,小九以後到了集體環境中,就會好起來,讓我也別擔心。
剛從幼兒園出來,朋友告訴我賈兵的孩子生了。
多有意思,還真生了個女兒!
我忍不住哈哈笑,跟慄哲分享我幸災樂禍的快樂。
慄哲道:「咱們去醫院看看!」
「小說裏都會有這樣的情節,主角必須要當面去看看前夫過的有多不好,來出一口惡氣!」
是個好主意,說走就走,慄哲卻拽着我:「好好打扮一下再去,讓他悔不當初。」
我在商場買了新裙子鞋子和包包,又讓櫃姐給我化妝。
好些年沒買過正價的衣服了。
等着做頭髮的時候,慄哲帶着小九四處去逛,沒一會回來,遞給我一個戒指:「假的,做戲做全套!」
我光鮮亮麗的出現,「表妹」如臨大敵。
賈兵果然一臉的懊惱悔恨,尤其是看到那個鑽戒,那臉色……
就連老太婆看我的眼神也跟從前不同。
我笑眯眯:「阿姨,聽說你現在上班了,這個年紀還要幹活補貼家用,不容易!」
「一個月也能賺個兩三千吧,你說你兒子這麼能幹,你應該在家裏享清福,你之前不是說,你這輩子就靠兒子養嗎?」
老太婆的臉色喲。
「表妹」板着臉:「下一胎一定是個兒子。」
生,盡情生。
現在賈兵下班了還要開網約車補貼家用,你多生幾個,他越累我越開心。
離開的時候,賈兵叫住我:「這個月孩子的撫養費能不能……秀秀生孩子沒有上海醫保,花了不少錢!」
我微笑:「不能,都是你的孩子,爲什麼要因爲她讓我的女兒受委屈。賈兵,你要是不怕死,你就遲一天試試。」
賈兵踟躇一陣,最後頹然離開。
回家後,我把戒指仔細收了起來。雖然它不是真的,但在我看來它比真的還要珍貴。
只是還回去矯情,戴着也不合適。
慄哲看到我食指空空,有些緊張:「戒指該不會掉了吧?」
「沒有,收起來了,下回做戲可能還需要。」
他鬆了口氣,勾脣笑了笑。
過了沒兩天,叔叔聯繫我。
說堂妹有想法來上海發展,問我慄哲現在是不是還是單身,如果是希望我能給兩人牽個紅線。
我也不能說我跟他假結婚的事,只能含糊應了。
當天晚飯我跟慄哲說起這件事。
他本來開開心心在給小九餵飯,聽到我要牽紅線之後,臉色馬上沉了下來。
「這件事我自己會跟叔叔說的。小星,以後我的感情問題你不要操心。」
好像生氣了。
可聽他的語氣應該會拒絕堂妹,一想到這裏我又莫名有些開心。
我放軟語氣,轉移話題:「對不起,我叔叔拜託了我,我總要說一聲,你現在爲什麼不叫我姐了?」
「你又沒比我大多少,而且咱們現在結婚了!」他認真道,「不能露餡。」
好像有點道理,又似乎不是那麼回事。
我離職後,之前同事經常會微信問我工作上的問題,只要看到,我都會及時回覆。
快到6月的時候,前老闆給我電話,問等小九幼兒園後,有沒有興趣重新回去上班。
工作量減少,工資還會增加,也允許我有一點彈性時間。
這已經是很好的條件。
她已經五十多,離異多年,掛斷電話前語重心長地說:「黎小星,困難只是暫時的,永遠要記住,獨立,愛自己才能更好地愛身邊的人。」
慄哲鼓勵我重返職場:「你的性格適合上班,小九唸書後,我可以接送,她現在也很喜歡我。」
我最後答應下來。
6月18號,我收到了小九的錄取通知。
雖然早知道應該沒問題,可是收到通知書還是很開心。
恰好慄哲晚上有個作者聚會,他要我跟小九一起去。因爲大家都知道他結婚了,吵了好幾次要見。
禁不住他一再請求,我去了。
小九跟其中一個小男孩玩得很開心,我跟他媽媽紅姐一起討論幼兒園的事,還了解了不少知識,沒白來。
慄哲跟這羣人在一起彷彿換了個人,他們侃侃而談,吐槽編輯,分享寫作趣事。
上次的白沙也在。
他給我敬酒:「弟妹,多謝你接受阿哲!」
「是我應該謝謝他。」
大家起鬨:「一家人這麼客氣幹嘛,這大好的日子,阿哲的書又上了榜單,你們夫妻倆親一個唄!」
慄哲已經喝了不少酒,衆人一直起鬨。
他偏頭看着我,黑白分明的眼睛裏今日情緒涌動。
我還來不及反應,他就俯身吻住了我。
哇哦!
大家一片起鬨之聲。
白沙興奮得不行:「一分鐘一分鐘,不親夠一分鐘,今天這一頓你們買單!」
這得大幾千呢。
我腦子裏亂糟糟的,一會想不該這樣,一會又想幾千塊好貴,想要掙脫,慄哲按着我的頭緊緊不放鬆。
我覺得這樣不好,可是身體卻有了自己真誠的反應。
我並不抗拒他的親吻。
白沙倒計時的聲音越來越遠,最後慄哲鬆開我的時候,我們臉上都紅撲撲的。
這頓飯最後還是慄哲買單的。
八千多塊。
我很懊惱:白親了!
叫的代駕回去。
路上我們兩個都很尷尬,慄哲幾次欲言又止,回到家小九已經睡着了。
我給她擦臉擦身,慄哲就一直跟在我後面團團轉。
最後還是我開口:「行了,我不會多想,我知道是爲了免單,可親都親了,爲什麼還是花了錢……」
「小星,其實我……」他拳頭捏得緊緊的,「我是認真的。我真的喜歡你,從很久很久以前就是了。」
「你那時候來上海,我特別高興去接站,可我看到賈兵衝過去抱起你,所以我就沒走到你面前,我一直很後悔,我當時應該走過去,應該告訴你我喜歡你。」
「我有那麼多次機會,我都錯過了,這一次,我再也不想只在背後默默看你!」
他握着我的手,臉色緋紅,眼眶溼漉漉:「咱們以後一直在一起吧,好不好?」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腦子裏亂糟糟的,只是沉默着抽回了自己的手。
我眼下實在無法馬上投入一段新感情。
他肉眼可見的極度失落,回屋關上房門後就沒有出來過。
第二天我醒來,他走了。
他去杭州參加一個作者培訓,要待三天。
家裏沒了他,空了好多,小九起來後去他屋子玩,沒看見他後還嚷嚷着叔叔叔叔。
我心裏亂亂的,打掃完客廳後發現他牀頭櫃被小九拉開,裏面的東西被扔了一地。
這個櫃子他一向是鎖着的。
我一邊教育小九一邊收拾,發現了一些東西。
一頂老舊的帽子,上面寫着我的名字。
這好像是我大一暑假給他的帽子。
大學的時候,有時候會將洗好的衣服放在樓頂曬,帽子款式太普通,怕弄混,我就在內側寫了名字,現在已經褪色的厲害了。
他不是說丟了嗎?
還有兩張塑封好的照片。
一張是他抱着父母的骨灰罈,第二張是我跟他,大雨淋得我們表情有些失真,尤其是他,看不出是哭還是笑。
還有一個絲絨盒子和發票。
是那枚鑽戒的。
這戒指竟然要十二萬,而購買的日期,是在他提議我們假結婚的之前。
我心裏五味雜陳,說不出是什麼感覺。
酸,脹,感動,愧疚,無措。
這時,白沙給我發了個微信:「弟妹,你跟阿哲是不是吵架了?他就是不會表達,你好好去看看他這幾年的書裏面女主角的名字。」
我找到他的小說,他的女主都是在半路纔出場,第一本叫黎小星,第二本叫李小星,第三本叫厲小星。
女主出場的章節,有讀者在下面刷屏。
問他什麼時候才能抱得美人歸。
原來如此。
全世界都知道他愛我,只有我茫然不知。
但凡我當初多用點心,認認真真把他的書看完,這段感情也不至於蒙塵到現在。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就想着找點事情乾乾轉移注意力。
接下來的兩個多月,我決定好好陪着小九,抖音也不拍了。
家裏還剩下一些貨,我想送給這一年來一直支持我的老客戶。
打了電話過去,聲音很耳熟。
竟然是那晚一起喫飯男孩媽媽,紅姐。
所以,這一年來,我掙的大部分錢,都是他默默付出的。
我心裏真不知道是個什麼滋味。
捫心自問,我有心動,可是這麼短的時間要我開啓一段新的感情,我做不到。
第二天一早起來我看到他凌晨發來的微信。
「小星,對不起,昨天我喝多了,說話不分輕重,你別搬走好嗎,沒有你和小九我又是孤零零的一個人,那房子我不敢再住。」
「姐,我錯了,我收回我自己的話,我以後就做你的弟弟。」
第二條微信是在第一條之後一個小時補發的。
我深吸一口氣,發出了自己思考了一晚上的答案:「我們給彼此一年的時間吧!」
「我現在還沒有完全整理好心情。就算要開始,也必須是在回到職場,能夠養活自己和小九以後。」
「而且,你也需要更多的時間弄清楚,到底是喜歡現在的我,還是記憶裏的那個我。」
他回得很快:「好,多長時間我都可以等。」
「小星,不管何時你回頭,我都在你身後。」
我曾對婚姻充滿失望,以爲換個人也一樣是千瘡百孔,可是慄哲讓我看到了另外一種可能性。我無法馬上做決定,但又不想就這樣錯過,那就自私的佔用他一年的時間吧。
時間,應該會給我們正確的答案。
(全文完。)
□半糖也很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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