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節 與暗戀女神合租
那天早晨,我和往常一樣,心情愉悅地給她做着愛心早餐。
下一刻,卻看到一位年輕帥氣的外國哥們只圍着粉紅浴巾,從她的房間裏走出來。
並咧嘴笑着衝我說了句「嗨。」
白人那茂盛的胸毛,以及特有的厚重體味,讓我胃裏一陣陣翻涌。
看到這一幕,我很清楚。
我暗戀了十年的女神,今天在我花錢租的房子裏,被一隻小白豬給拱了。
這時,穿着寬鬆睡衣的梁夢也從主臥室裏走了出來。
她的頭髮有些凌亂,脖子上還有很明顯的吻痕。
「一航,對不起啊,昨天下雨,威廉也喝多了,實在沒地兒去。」梁夢向我致歉。
我只能點頭:「人之常情,能理解。」
梁夢欲言又止,還是開了口:「你那兒有乾淨衣服嗎?威廉的衣服還沒幹。」
臨走前,這個叫威廉的白人哥們衝我眨了眨眼睛,以示感謝。
「一航,我想結婚了。」
突然聽到梁夢的話,我的內心是崩潰的,比萬箭穿心還要痛。
梁夢似乎察覺到了我的異樣,以開玩笑的口吻說:「你不會是喜歡我吧?看你一點也不替我高興的樣子。」
我故意發出有些誇張的笑聲,「說什麼傻話呢,我不是你的男閨蜜嗎?」
梁夢如釋重負,拍了拍胸口:「嚇死我啦,還以爲你真的喜歡我呢。」
我小心掩飾好眼中的失落,道喜恭賀。
收起了沒喫完的碗筷,我馬上轉身走進廚房,嚥下嘴角的腥甜,故作忙碌。
暗戀了十多年的女神,居然想要跟一個認識不到一個月的外國人閃婚?
明明這個威廉纔剛來中國不久。
明明這個威廉,是我一個月前介紹給她認識的!
明明梁夢應該能感覺的到,我暗戀她超過十年了。
而她,不久前才告訴我,不想戀愛,只想一心搞事業。
梁夢是我高一時的前桌,長相甜美,一頭烏黑長髮,總是梳着長馬尾。
我最喜歡她回頭時露出的笑容,有一顆很好看很好看的酒窩。
那抹笑容如同一根丘比特之箭,瞬間精準無比擊中了我那顆青春期躁動的心。
不過那時的我,怯懦羞澀,只敢把那種朦朧的喜歡藏在心底。
我之所以偏文科,也是因爲梁夢喜歡語文。
因爲這樣,我倆的共同語言會多,她回頭找我聊天的機會也會更多。
分班的時候,聽說梁夢要選文科。
本就猶豫不決的我,就下定了決心。
苦心人,天不負,我和梁夢分到一個班。
意外之喜是,我倆從前桌變成了同桌。
喜歡她,在我午睡時,偷偷往我臉上畫小烏龜,被發現後,笑容俏皮。
喜歡她,在我聽講走神時,透過午後的暖陽,能清楚看到她鬢角的絨毛。
喜歡她,認真做題時,邊咬着筆頭邊緊皺雙眉,嘟囔着好難啊。
喜歡她,很多很多……
只要梁夢一句「一航,我肚子疼」。
我就馬上頂着零下十度的寒風,屁顛屁顛跑出去,在開水房默默排隊,然後給她泡上恰好入口的紅糖水。
甚至是有人給她遞情書時,我最開心的就是幫她寫信回懟。
然後……
我就「順理成章」地成爲了梁夢最要好的「男閨蜜」。
當然,即便沒能沒有成爲戀人。
但彼此關係能更進一步,我卻依舊無比開心。
所以那一年別人眼中的噩夢高三,卻幾乎囊括了我青春所有的美好回憶。
至少我是這麼認爲的。
然而沒想到的是,六月的離別,竟成了十年的失聯。
直到上個月。
她來北京了!
再見這位我暗戀十年的女神時,原本我以爲不會再悸動的心,突然復活了!
我知道梁夢來北京沒有住處,便毫不猶豫把自己的主臥讓給了她。
就這樣,我們經歷了一段短暫而又甜蜜的合租「同居」生活。
一起做飯,一起散步,一起唱k,一起釣魚,一起看電影……
每天出雙入對,就連小區門口的保安王大爺,都無比篤定我們就是一對真正的情侶。
其實,這期間我也有偷偷的暗示和試探過。
但梁夢說:「我現在只想在北京拼出一番屬於自己的事業,不想考慮太多其他的。」
我再次明白了,我還是她一個比較要好的男閨蜜。
而已。
直到一個月前,我帶她參加了一次自己圈子的聚會。
我是做編劇的,日常接觸的人裏面會有製片人,導演,還有一些藝人。
威廉就是公司裏新籤的一個藝人,法國人。
長相不用說,絕對的異國帥哥。
在互相介紹時,梁夢明顯有些主動。
但在說到和我的關係時,梁夢只是說:「我是一航的室友。」
那一刻,我突然覺得胸口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看着酒桌上樑夢和威廉聊得起興,我沒有去打攪。
和梁夢一起回來那晚,我一句話都沒說。
梁夢似乎意猶未盡,依舊侃侃而談。
聊着威廉家的農場,說着埃菲爾鐵塔的浪漫,嚮往盧浮宮裏的優雅。
那一晚,我失眠了。
十年來的日思夜想,就如同無數子彈,瞬間擊潰了我那可憐而又可笑的自尊。
我知道自己再不表白,很有可能就會遺憾終生。
哪怕明知道很有可能失敗,也不想再面對曾經怯懦的自己。
就在第二天我想要表白時,公司突然有緊急安排,讓我去三亞集中開劇本會。
資方要求接下來的時間是封閉創作,必須二十天之內完成最後一版的定稿。
當項目結束後,我迫不及待地前往鳳凰機場,歸心似箭,想要第一時間飛回北京告白。
臨上飛機前,我看了眼梁夢的朋友圈。
那是一張堪稱完美的自拍,配文是:「從未如此心動過!」
我的心猛然一顫,沒想到不久前還說想要只拼事業不談戀愛的女神,居然在我飛回北京的前一刻,就這樣淪陷在了別人的愛情攻勢下。
輕撫着朋友圈裏的那張照片,她的笑容是如此甜美和幸福。
我以前好像從未見過。
下飛機時,北京下起了瓢潑大雨,剛出首都機場,我就被淋了個透心涼。
半夜回去的路上,我還提醒梁夢注意安全,雨天別輕易外出。
不出意外,沒有回覆。
等我到家後,我注意到梁夢最喜歡的hellokitty鑰匙扣就在鞋櫃上,不由鬆了一口氣。
看她房門緊鎖,渾身狼狽的我沒去打擾,想着明天白天再去探究真相也不遲。
我徹夜未眠,一聽到客廳裏傳來點動靜,就趕緊從牀上跳起,想要第一時間想見到梁夢。
沒想到,看到的卻是,身下圍着我給梁夢選的那條少女粉浴巾的威廉。
終究還是晚了……
我蘊藏在心裏十年的真情告白,就這樣被一條粉紅色的浴巾,扼殺在了那不切實際的幻想搖籃中。
他媽的!
那一瞬間,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悔恨和失落。
但我還是假裝鎮定地和梁夢喫完了早餐,默默刷完碗,嚥下了脣邊的血。
下一刻,我卻突然好像有些釋然了。
我有什麼資格去責備怨恨梁夢?
她只是自由戀愛,這是她的權利。
所有這一切一切的暗戀,似乎都只是我的自作多情。
我只是一個男閨蜜,只是她的老同學,只是她的室友,甚至連備胎都算不上。
臨出門前,梁夢捂着小腹,說了句:「一航,我肚子疼。」
「晚上我下班回來,給你帶紅糖水。」
聽到這句回覆後,梁夢愣了一下。
然後說:「羅一航,謝謝你一直以來對我的照顧。」
這麼多年以來,我還是第一次聽梁夢叫我的全名。
我意識到,我和她男閨蜜的這層關係,似乎也開始岌岌可危。
也或許,她即將要再次離開,再次消失,義無反顧去奔赴她那讓人心動的愛情了。
來到公司開會時,不知道是不是因爲長途奔波,亦或是淋雨後的失眠,腦袋一直昏昏沉沉。
整個會議的內容,我一個字都聽不進去。
就算吃了手邊不知道什麼時候突然多出來的感冒藥,也沒有絲毫好轉。
這一整天,我都是神色茫然,猶若行屍走肉。
中午的時候,我找到園區裏的一處僻靜角落,抽菸提神。
好巧不巧,威廉今天也來公司了,正在不遠處的涼椅上回着語音消息。
和他聊天的對象,正是梁夢。
因爲距離不遠,我甚至能聽清那一段段甜膩的語音片段。
臨結尾時,梁夢突然向威廉來了一句法語。
「jetaime」(法語:我愛你)
那是我夢寐以求想要聽到的告白,現在卻被送給了認識不到一個月的外國小夥。
爲了這準備了十年的浪漫告白,我特意學過100種不同語言的「我愛你」。
每一句不同語言的「我愛你」,我曾經都想用餘生,一句句去說給梁夢聽。
有那麼一瞬間,我甚至在想。
如果我能在去三亞之前,用最簡單的中文「我愛你」向梁夢表白,是不是就會擁有此刻從未享受過的撒嬌和甜蜜?
亦或者十年前的分別季,頂着六月的驕陽,我奔向她那滿是蟬鳴的宿舍樓下,大聲喊出那三個字。
結局是不是會變的有些不太一樣?
和梁夢甜膩完的威廉轉身就看到了我,一臉驚喜。
「羅,晚上一起喫飯吧。」
我搖了搖頭,想要委婉的拒絕。
威廉面露疑惑,「難道你晚上下班不回家?」
隨後我才知道,原來是威廉想要喫正宗的中餐,梁夢決定晚上親自下廚。
在我的房子裏,梁夢想要給她的外國男友,展現一下中餐的博大精深。
而在此之前,認識梁夢這麼久,合租過這麼長的一段時間,我甚至都不知道梁夢會做飯。
「羅,謝謝你!」
威廉很鄭重的上前給了我一個擁抱。
意思不言而喻,感謝我這個媒人,替他找了個這麼好的中國女友。
……
晚上回家時,早就買了一大堆豐盛食材的梁夢正在廚房裏忙碌。
我想着上去搭把手,梁夢笑着婉拒,她說想親手爲威廉準備一頓豐盛的晚餐。
這時,威廉也闖進了進來,誇讚着梁夢的優秀廚藝。
感覺有些多餘的我,只能快速逃出已經顯得有些狹小逼仄的廚房。
出門前,我用餘光瞥到威廉從身後攬住梁夢的腰身,來了個法式溼吻。
回到客廳我打開了威廉帶來的紅酒,猛的喝了一大口,隨即眉頭微皺。
這酒看起來好像很高檔的樣子,但實際上真的很低劣,簡直難以入口。
不一會兒,估計幫不上什麼忙的威廉也走出了廚房,和我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
我因爲憤怒,忍不住握緊了手中的高腳杯。
因爲威廉在向我炫耀,說梁夢的牀上功夫有些出人意料的好。
「夠了!」我聲音低沉,示意威廉不要再說下去。
然而,這個威廉似乎誤解了我的意思。
他依舊洋洋得意,用一個骯髒的手勢悄然示意:「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們三個可以一起。」
即便明知道外國人很開放,但在明白威廉手勢的一瞬間,我還是忍不住爆了粗口,將手中的高腳杯狠狠拍碎在桌面上。
「怎麼啦?」繫着圍裙的梁夢聽到動靜,連忙衝出廚房查看。
然後她就看到我舉起紅酒瓶,正要砸向威廉的腦袋。
「羅一航,你要幹嘛?」梁夢一個箭步衝上前,將我猛然推開。
手中的紅酒瓶瞬間脫手,墜地。
砰然一聲,酒瓶碎裂,暗紅色的酒液,就好像我心頭的鮮血,肆意揮灑,然後被踐踏。
「真沒想到你是這種人!」梁夢很是生氣,眼中滿是責備和不理解。
「我以爲,你至少會祝福我。」
簡單一句話,瞬間擊潰了我曾經所有的期待和幻想。
原來,梁夢是知道我對她感受的。
她一直都知道。
只有我還傻乎乎的,當着寶貝似的,一直珍藏着這十來年的單戀。
「對不起。」
我自嘲的笑了笑,拿起外套,頭也不回的走出了門。
直到走出樓道,我纔將紮在手心的那塊碎玻璃拔出來扔掉。
極度的鬱悶讓我忍不住想要狂奔怒吼,肆意發泄。
沒想到纔剛一起步,就把一道嬌小的身影給生生撞飛了出去。
「夏甜?」我連忙上前,認出了來人。
小女孩是我們公司的責編,因爲工作原因,平時接觸得不少。
不過夏甜做事冒冒失失,經常丟三落四,所以三年了,職位一步沒升。
「你沒事吧?」夏甜艱難站起,有些緊張的看着我。
這傻小妞,被撞飛的又不是我。
「羅老師,你感冒好點了沒?」夏甜有些漲紅了臉,低聲詢問。
我愣了下,「你怎麼知道我感冒了?」
夏甜撓了撓後腦勺,有些不太好意思的回答:「我好像看到你桌上感冒藥被吃了一顆。」
「感冒藥是你偷偷放的?」我突然想到了一些事情。
在看到夏甜含羞似的點了點頭時,我那顆支離破碎的心旁,彷彿淌過一條暖流。
「腳受傷啦?」這時我才注意到夏甜正偷偷咬着牙,站立不穩。
夏甜連連擺手,「嘻嘻,沒事沒事,就是稍微扭了下。」
誰知道這個傻小妞剛要強撐着走幾步,便痛呼一聲,幾乎跌倒。
我趕緊把她攙扶住,責備道:「真沒必要在一個大老爺們面前逞強吧?」
夏甜神情慌亂,有些支支吾吾的迴應:「我…我就是不想給羅老師你添麻煩。」
眼看着夏甜行動不便,神情痛苦,我只好將她攔腰抱起。
但我馬上就明顯感覺到夏甜的身體有些僵直,只好解釋說:「別緊張,我只是送你去醫院,畢竟撞你的人是我,我得負責!」
「呃…好的。」夏甜露出一抹笑容,分外乖巧的點頭。
在走出小區時,我鬼使神差的回頭掃了眼,梁夢居然就站在五樓的落地窗前。
她好像看到了這一幕,雖然看不清,但感覺她的臉色似乎有點難看。
……
到了醫院,幫夏甜掛了號,拍了個片子,居然是骨裂。
將這個結果告訴給夏甜的時候,她卻一臉的愧疚。
「都怪我,是我身板太弱,給羅老師添麻煩了。」夏甜再次給我道歉。
我無奈道:「求求你不要再這麼說啦,不然我真的會被自己的良心給譴責死。」
夏甜被我雙手合十求饒的模樣給逗笑了。
後來又覺得有些不太禮貌,想極力憋着,結果把臉給憋得通紅,呼吸都有些困難。
我看她憋笑得模樣太過俏皮可愛,也忍不住嘴角翹起。
然後我們兩人相視一眼,就這樣彼此笑出聲來。
我發現這個夏甜有時候真是傻得有些可愛,馬虎得讓人心疼。
明明自己的腿骨裂了,在發現我的掌心受傷後,居然想要第一時間下牀去找醫生幫我包紮。
差點當場就讓自己的骨裂變成骨折。
在我處理好傷口,重新回到病房的時候,夏甜從隨身的包裏找到兩根棒棒糖,分給我一根。
「喏,給你的。」
見我有些發愣,夏甜解釋:「小時候我特別怕打針,每次打針的時候,媽媽都會給我買糖喫,說喫完就不疼了。」
我搖頭拒絕:「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兒。」
誰知夏甜神情認真,說道:「試試嘛,很甜的!不管受傷了還是心情不好的時候,只要喫糖果,就會好很多哦。」
在夏甜強烈要求下,我只好有些笨拙的剝開糖紙。
夏甜臉頰鼓鼓囊囊的像只小松鼠,含糊不清道:「怎麼樣?沒騙你吧。」
我點頭道:「確實很甜。」
在去給夏甜買夜宵的時候,梁夢給我發來消息。
她問我在哪兒,怎麼還沒回來。
我懶得回覆,在便利蜂的店門口抽了根菸,長吁一口氣後便再次返回醫院。
途中梁夢給我了打了語音,我沒接。
隨後她又給我發了一串道歉的語音,說不應該那麼衝動對我發脾氣。
人生中,我第一次聽到梁夢對我說「對不起」,她還讓我一個人在外面注意安全。
如果以前被梁夢這麼關心,我應該很欣喜。
但今天不知道爲什麼,我只覺得一陣厭煩,便直接選擇了關機。
由於骨裂不是很嚴重,醫生在給夏甜打了石膏固定之後,便建議她可以直接回家靜養。至於我這個肇事者,理所應當要承擔接下她傷病期間的照料工作。
因爲打了石膏,我揹着夏甜朝她家走去。
途中我安慰她不用擔心工作的問題,我會幫她跟公司打個招呼,請個病假。
「怎麼聽你的語氣,受傷了好像還很開心的樣子啊?」
聽着身後的夏甜哼着小曲,我有些好奇。
夏甜嘻嘻笑道:「不用上班看老闆眼色,照樣有工資拿,還有專人照料,這不就叫因禍得福?」
「你倒是想得開。」聽到她這種樂觀的解釋,我一時不知道怎麼反駁。
夏甜安靜了一會兒,突然開口:「羅老師,你有喜歡的人嗎?」
聽到這個問題時,我的腦海中浮現出第一次見到梁夢時的畫面。
我猶豫了片刻,點頭道:「有吧……」
身後的夏甜再次沉默了,爲了打破平靜,我下意識的反問了一句:「你呢?」
夏甜抱着我脖子的雙臂有些緊了緊,嘆了口氣:「可惜我喜歡的人,居然都不知道我喜歡他。」
「這傢伙有夠笨的啊。」
夏甜晃悠着自己的雙腿,揮動手臂,義憤填膺,「是啊是啊,都三年啦都不知道,他就是大笨蛋,超級無敵大笨蛋!」
聽到這句話,我隱約感覺到什麼什麼,一時有些怔住了。
等我回到家的時候,威廉已經走了,梁夢卻正坐在沙發上。
「爲什麼不回消息,不接我電話?」梁夢眼圈有些發紅。
「忙。」
我回到自己的房間,開始整理衣物。
夏甜養傷的這幾天,行動不便,我得就近找個酒店,方便照顧。
梁夢堵在房間門口,盯着我。
「那個女孩兒,是你女朋友?」
夏甜當然不是我的女朋友,我和她只是普通同事關係。
「你什麼時候談戀愛了?都沒聽你跟我說起過。」
聽着梁夢的一連串像是質問的詢問,我有些心煩意亂。
我看她,嘆了口氣,說:「梁夢,以咱倆的關係,沒必要什麼事兒都得向對方彙報吧?」
或許是第一次看到我這麼「叛逆」,明顯感覺到梁夢極度不適應。
片刻後,她的眼中泛出淚花:「你別生氣,我只是在關心你。」
「我得搬出去住幾天。」我把衣服裝進登機箱,說道:「鞋盒裏還有一個備用鑰匙。」
梁夢上前一步:「你以前喜歡的不是這種類型的,一航你變了。」
見梁夢依舊堵着門,我看着她,嘆了口氣。
「哪有什麼東西會一直不變。」
我拉着行李,坐上出租車。
歪頭看着車窗外明滅閃現的霓虹燈,心中五味雜陳。
腦海中,不自覺浮現出夏甜那紅到耳根的含羞臉龐。
三年前,我剛來這家公司的時候,遇到一個做事馬虎的實習生。
送文件,能撞到門玻璃上。
倒咖啡,能不小心倒到我的大腿上,慌亂搶救時,差點當場扒了我的褲子。
在校對劇本的時候,老是能把版本弄錯,害我經常要跟她溝通到大半夜。
這個腦袋經常犯迷糊的實習生就是夏甜。
三年過去了,這個傻乎乎的姑娘,依舊原地踏步,還只是個責編。
不久前,當我把受傷的夏甜送到她家,眼前的一幕讓我出乎意料。
收入不高的她,在北京,居然能一個人住三室一廳?
「你一個人住這麼大的房子?」
夏甜有些不太好意思:「我一個人住是大了點,不過家裏就只有這套房子離公司比較近,上班會方便一點兒。」
「你還是交大畢業的?」看到櫥櫃擺放着一排各種比賽的獎盃,我再次震驚。
沒有等到回答,接下來的夏甜的一句話,讓我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羅老師,我喜歡你!喜歡你很久了。」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告白,即便心中有過一絲察覺的我,一時也有些不知所措。
「爲什麼會喜歡我?」
當我說出句話時,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
因爲我怕自己一個不注意,會傷了這個女孩兒的一片真心。
夏甜渾不在意,歪着小腦袋,抿着嘴脣想了好一會兒。
「我剛到公司的時候,確實很笨。」
「但只有一個陌生人,在我腦袋被撞後,會隨手給我送上一盒藥。」
「咖啡那麼燙,他不僅不罵人,還忍着痛反過來安慰我。」
「我把劇本版本都弄錯時,他能耐心給我指正到凌晨。」
聽到這一番話,我有些汗顏。
只是隨手爲之,沒想到會被人記這麼久。
夏甜露出一抹笑容,「我當時就在想,這麼溫柔的羅老師,會喜歡誰呢?」
「你那個時候就……」
我剛要開口,夏甜就哼了一句,氣兇兇道:「幹嘛,就不許別人一見鍾情啊?」
「沒有沒有。」我連忙尷尬的擺擺手。
「後來等工作順了,公司想給我調崗。我一想啊,這不就少了跟羅老師的接觸機會嗎?」
「所以你就索性一直假裝迷迷糊糊的,偶爾犯一些小錯?就爲了留在這個崗位上?」
夏甜洋洋得意:「怎麼樣?我這演技,不去當演員是不是很可惜?」
那一刻,我心裏涌現出無盡的感動。
沒想到,這個女孩兒居然在背後默默爲我付出了這麼多。
「那天從三亞飛回北京的飛機上,我偷看到……你很傷心,然後……我就很擔心。」
那時候梁夢剛好在朋友圈官宣自己戀愛了。
「回北京的晚上,下起大雨,我想給你送傘,但你一下子就跑沒影了。」
「果不其然,第二天你就感冒啦。」
「下班的時候,見你一直沒有好轉,我很擔心,就想着去你小區樓下看看,沒想到……」
我啞然失笑,盯着夏甜那打着厚重石膏的腿。
原來讓夏甜受傷的始作俑者,還是我!
很快我搬到了夏甜家附近的一家酒店,正式開始了照顧傷號的陪護之旅。
因爲夏甜腳上還打着石膏,我會經常推着輪椅帶她出門溜達,透透氣,放鬆心情。
夏甜告白的事情,那天晚上我向她鄭重解釋了。
我說自己剛剛經歷過創傷,這個時候突然選擇跟她在一起,好像有點不負責任。
夏甜連連擺手,說自己只是告白,又不是強買強賣。
誰也沒規定,說自己喜歡了一個人,那個人就非得喜歡自己,還得是「馬上」的那種。
日子還長着呢!
用夏甜之前的俏皮話來說:「傷筋動骨一百天,至少這段時間,羅老師,你得對我負責!」
而在這期間,梁夢只給我發過一條消息。
內容是威廉因爲自己的房子到期,可能會搬到她那兒去暫住幾天。
準確的說,應該是要搬到我給她租的那套房子裏暫住幾天。
不過應該住不了多久,因爲她很快就要跟着威廉回巴黎了。
我回了句:「隨意。」
想了想後,我又接了一句:「一路平安。」
梁夢沒有再說什麼,我也就懶得再問。
自從搬到夏甜家小區隔壁的酒店後,有時間的話,我會時不時給她做營養康復餐。
不過夏甜不喜歡喫胡蘿蔔。
只是在我強烈的要求下,她纔不情不願的接受了必須補充維生素才能好得快的觀念。
「一航老師,有時候你真的像個老夫子耶。」
「是嗎?那你下次再挑食的時候,我是不是要用戒尺威脅一下?」
「哎呀,一航老師,您這是看我腿腳不便,武力值大減的時候,趁人之危啊!」
我一邊掂着平底鍋,一邊隔牆在廚房裏迴應:「形勢比人強,還能不低頭?」
這是我和夏甜現在的日常,除了推她出門溜達外,經常會拌嘴。
正所謂,高手交鋒,言如劍氣,你來我往,互不認輸。
我將一盤可樂雞翅端起來時,夏甜突然來了句,「羅一航?」
「嗯?」聽到夏甜突然改變的稱謂,我愣了下。
夏甜盯着我,臉頰微紅:「你每天這樣跑來跑去多麻煩啊,要不要搬過來?反正有…空房間。」
我掃了眼她腳部即將要拆掉的石膏,「不太好吧,趁人之危,非君子所爲啊。」
夏甜聞言,頓時有些氣急,嘟囔着小嘴:「你就不能稍微……趁那麼一下嘛?」
……
梁夢還是去巴黎了,這是我在她朋友圈裏看到的。
最近她的朋友圈更新的有些頻繁,多是和威廉的合照。
意氣風發,笑容甜蜜。
包括登機,落地,學習馬術,爬埃菲爾鐵塔,看盧浮宮展覽等等。
「巴黎的空氣,似乎特別的香甜。」
看到這張倆人合拍後的配文,實在受不了她朋友圈的更新頻率,我便直接把她屏蔽了。
自此,我們基本上斷了聯繫。
後來。
國內發生了一件舉國同悲的大事。
武漢爆發疫情,各地開始封鎖。
物資緊缺,口罩緊缺,北京這邊也開始管控特別嚴格。
我因回老家過年,也被封印在當地,就此和夏甜只能相隔兩地。
但每天的視頻從來沒斷過,我們之間的感情並沒有因爲距離而淡下來。
反倒因爲相距千里的思念,愈發穩固。
只是夏甜每天都很擔心身在疫區的我,常常以淚洗面。
她四處籌借的口罩以及其他物資,也因爲物流中斷,怎麼都寄不過來。
我很樂觀,反倒是一直安慰她不用太過擔心。
要相信國家的力量,疫情一定會過去的。
中間即便經歷了疫情的幾次零星反覆,但我和夏甜終於還是再次見面了。
雖然,已經是時隔一年之久。
從首都機場出來的那一瞬間,一個嬌小的身影狠狠的撲進我的懷裏。
如同一隻八爪魚,將我死死抱住,不肯鬆手,也不肯鬆腿。
「羅一航,我再也…再也…不想這麼久——這麼久——看不到你啦。」
夏甜將腦袋深深埋進我胸口,聲音中帶着一絲哭腔。
我忍不住拍了拍她的小腦袋:「夏甜同學,請問現在我想趁人之危,還來得及不?」
「一航,我想你了。」
已經一年多沒聯繫的梁夢,突然給我發來了一條語音消息。
倘若放在以前,我肯定會因爲梁夢的這一句話而高興得一宿睡不着覺。
畢竟這是我曾經暗戀了十年的女孩兒。
然而,此時此刻,我的內心卻毫無波瀾。
以前我以爲梁夢是我唯一的光,可我現在才真正明白,其實我早就擁有了整個太陽。
「我有女朋友了。」我如此回覆,「而且,我準備娶她。」
當我發出這條消息後,梁夢很久沒有回覆。
以我現在對她的瞭解,她應該不會無緣無故的突然聯繫我。
出於老同學之間的情誼,我還是主動關心詢問了情況。
原來是現在法國之前還好好的,一切正常。
但突然間那邊疫情變得非常嚴重,感染人數衆多,物價飆升,連基本的生活需求都滿足不了。
至於口罩什麼的防疫物資,更是有價無市。
「把地址發給我。」
思考片刻後,我網購了一批口罩和物資,按照地址給她寄了過去。
「謝謝你,一航。」梁夢分外感動。
「沒事,都是老同學。」
「僅僅是老同學嗎?」語音帶着梁夢輕輕的嘆息傳來過來。
對於這一聲嘆息,我沒有理會。
……
爲響應國家號召抓緊打疫苗,建立免疫屏障。
在小區通知打疫苗的第一天,我和夏甜便早早來排隊。
不過,我還是低估了羣衆們對打疫苗的熱情。
在漫長的排隊時間裏,就連我給夏甜準備的棒棒糖幾乎「彈盡糧絕」。
僅剩的最後一顆糖更是被夏甜喫的不到花生米大小。
當打完疫苗後,先出門捂着胳膊的夏甜笑的前仰後伏。
「哈哈,才知道你一個一米八大個兒的大老爺們,居然也怕打針?」
夏甜沒心沒肺地笑着,花枝亂顫,絲毫不顧及形象。
面子上有些蓋不住的我,感覺臉色發燙。
沒辦法,每個人都會有弱點。
他媽的,一個一米八大個兒的大老爺們怕打針又不是什麼丟臉的事。
就是在自己的女朋友面前糗大了,失策了!
「還不是因爲我的那份糖也被你吃了。」我隨便找了個拙劣的藉口應付。
正好將最後一點棒棒糖嚼碎嚥下的夏甜愣了下,接着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吻了上來。
在感受到那一抹柔軟時,我還感覺到了水果味的香甜。
這是屬於我和夏甜的第一個吻。
就像我倆之間的愛情,來的那麼猝不及防,卻甘甜如飴。
夏甜以勝利者的姿態舔了舔嘴脣,問道:「怎麼樣,還疼嗎?」
我趕緊搖了搖頭,露出笑容:「不夠……還差點意思。」
在我剛要湊上去時,夏甜卻含羞似逃開,「哎呀……這裏人太多,下次下次啦……」
說實話,我沒想到自己會再次遇見梁夢。
她從法國回來了,一個人。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在酒店隔離太久的緣故,此時的她,臉色看起來有些憔悴蒼白。
我和她約見面的地方,就在小區對面的咖啡廳。
梁夢摘下墨鏡,靜靜的看着我,說:「我和威廉已經分手很久了。」
「嗯,聽說了。」
我回應的很平淡,對於這個結果,有些意外,卻不驚訝。
梁夢露出一抹苦笑,「一航,我一直都很想你。」
「這個問題可能有些失禮。」
梁夢放下咖啡杯,繼續說:「當初你選擇跟那個女孩兒在一起,是不是爲了報復我?」
「梁夢!」
我出聲打斷了她,說:「我承認,我羅一航是暗戀了你十年。」
「不過,那也只是以前了。」
我在夏甜的面前也沒否認過,梁夢曾經是我的女神,是我的白月光。
哪怕只是她的一個回眸,我都會心動很久。
曾經的我,愛着她愛得卑微到塵土中。
只是後來我看清了現實,青春的回憶僅僅只是回憶,那也只是屬於曾經的美好。
而現在,哪怕梁夢就坐在我的面前,親口訴說着我曾夢寐以求的那些話語。
我的內心,平靜如水。
梁夢表情痛苦,眼中露出一抹希冀的神情,「我們能……重新開始嗎?」
我看着她,搖了搖頭。
現在我的心裏,唯有一個人的身影。
「一航!」
就在此時,身後傳來那道身影的聲音。
回頭一看,正是捧着杯奶茶,咬着吸管朝這邊興奮揮手的夏甜。
我連忙起身,給夏甜拉開一個新的椅子。
梁夢似乎有些意外夏甜的出現,眉頭不經意的皺了起來。
「梁夢,我同學,剛從法國回來。」
其實,關於梁夢在法國的事情,我從幾個同學那裏聽到過一些傳聞。
威廉確實是巴黎人,但老家是在巴黎的郊區,一個破落的小鎮。
受到疫情的衝擊,威廉作爲本國人,工作受到影響,斷了收入。
作爲一個亞裔的梁夢,自然也好不到哪裏去。
習慣了巴黎的香水味,梁夢也越來越不適應農場裏的牛羊馬糞的味道。
最終這段異國戀情以分手告終,梁夢也是幾經周折,這才艱難返回國內。
「這是夏甜,夏天的夏,甜蜜的甜,我女朋友。」
梁夢勉強擠出一抹笑容,朝着夏甜微微點了點頭。
「梁姐姐好。」
夏甜坐在我身旁,我很自然的握住了她的手。
「你女朋友……很漂亮。」梁夢半天才擠出這麼一句話。
「謝謝梁姐姐誇獎。」夏甜笑了笑,說:「常聽一航提起過你。」
梁夢嘴角抽了抽,「是嗎?」
夏甜習慣性的將才咬過吸管的奶茶遞給我,「珍珠我可一顆都沒喫,全留給你啦。」
梁夢看着我自然地喝起了奶茶,低頭攪動着杯中的咖啡,然後一飲而盡。
「希望能早點喝到你的喜酒,祝你們幸福。」
說罷,梁夢起身告辭,背影蕭索。
我沒有挽留,目送着梁夢離開。
當夏甜挽着我的手走出咖啡廳的時候,陽光明媚,林間蟬鳴陣陣。
「不去送一下?還沒走遠哦,現在追過去的話,好像還來得及。」
夏甜眨眼,用胳膊肘用力捅了捅我,語氣中充滿了揶揄。
我果斷搖頭,說:「還是別了。」
「爲什麼啊?」
我深吸一口氣,笑着答道:「因爲,我不想錯過這個夏天的甜啊。」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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