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節 褻瀆愛情的代價
我是在某社交軟件上刷到她的。
白色的及膝長裙,柔順的栗色捲髮,從背影上看身材還算不錯。
是的,我還沒見過她的正臉,嚴格說來,今天是我們第一次見面。
只是在網上聊了兩週,我們就確定了戀愛關係。
這女人在網路上表現得很單純,卻把第一次見面的地點約到了她家。
我站在她家門口對此嗤之以鼻,甚至懷疑她是花蛇。
裝什麼清純?還不是賤貨一個。
「你來啦,家裏有點亂,希望你不要介意。」
軟軟的女聲打斷了我的胡思亂想,我擡眼看她,卻在那一刻屏住了呼吸。
圓圓的杏眼,飽滿的鵝蛋臉,挺翹的鼻子,適合接吻的紅潤嘴脣。
更重要的是,她長得竟然很像我高中時期暗戀過的女神!
我好了!
就算這個女人是花蛇我也認,誰讓老子有錢。
只是我實在厭倦了那些女人把我當成財神爺供着得噁心姿態,於是我這回換了個套路。
我對楊汐宣稱自己是一個平平無奇的打工人,每月拿幾千的工資,過着朝九晚五的平淡生活。
誰知她只是淡淡一笑,說道原來我們的工作都是如此相配。
她是本市某個小學的計算機老師,每月收入一般,可工作清閒。
或許,她真的和我之前交往的那些女人不同。
「姜沉,你在想什麼吶?快洗洗手喫飯啦!」
楊汐圍着粉色的蕾絲圍裙,一臉溫柔地把最後一道菜端上餐桌。
說起來,我不知多久沒有喫過別人親手做的飯了,這種感覺很奇怪,卻也還不賴。
蝦仁燉蛋,香菇蒸雞,清炒菜心。
楊汐竟然連口味都和我如此相似,幾乎沒人知道,我一個土生土長的北方男人,鍾愛的卻是清淡菜式。
之前和我交往過的那些女人不是沒有爲我做過飯,但是她們往往都是在超市買一塊牛排,胡亂煎一煎完事兒,然後藉機撒個嬌,央求我給她們買個新款的包包。
「好喫嗎?」
楊汐一臉期待地問我,像一隻求表揚的小兔子。
「嗯,很好喫。」
我點着頭誇讚,又忍不住摸了摸她柔軟的頭髮。
楊汐笑得一臉開心,又用公筷給我夾了好幾筷子菜。
「好久沒有人陪我一起喫飯了,姜沉,能認識你真好!」
「你家裏人和你住的很遠嗎?」
我下意識地開口問。
誰知楊汐的眼圈突然變紅了,她垂下頭去,喃喃地說
「我爸媽早年間出車禍去世了,我一直以來都是一個人……」
「抱歉,我不該問的。」
「但我還有一個姐姐,她文化課不行,但畫畫卻很有天賦,這些年她一直在歐洲打拼,還辦過幾場畫展呢!」
楊汐擡起頭,說起她姐姐的事兒,眼睛都亮亮的,臉上的陰霾也一掃而空。
真是個單純的姑娘。
我在心裏默默吐槽。
一時間,我生出一絲猶豫,或許回去我就該刪掉她的聯繫方式,從此不再跟她有任何交集。
因爲,我這種人,已經壞透了,潰爛到了骨子裏。
我不該去禍害一個好女孩兒。
可轉念間,那點微不足道的動搖就被貪念吞噬地一乾二淨。
「姜沉,你真是一個惡魔!我詛咒你下地獄!」
上一任女友聲嘶力竭地咒罵還回蕩在耳邊。
作爲一個惡魔,我什麼時候有過良心?
遇見我,是她倒黴。
喫過飯,我自覺地承擔了洗碗的工作。
如果我那些狐朋狗友,看到此時圍着一條粉紅色的圍裙彎着腰洗碗的我,肯定會驚掉下巴。
我也不知道我爲什麼會這麼做,
只是下意識地想要在楊汐面前表現好一點。
楊汐口中的在家請我喫個飯,就是單純地喫個飯。
天還沒黑透,她就扭扭捏捏地暗示我該走了。
「怎麼?我們不是男女朋友了嗎?現在男朋友要走了,親我一下總可以吧。」
我站在玄關處勾着脣看她,將她籠罩在我的影子裏。
三言兩語的挑逗,就把這丫頭逗得耳尖都紅了。
她踮起腳,輕飄飄地在我側臉印下一個吻。
欲離開時,我一把將她攬在懷裏,貼上她的嘴脣,撬開牙關。
我強烈懷疑這是這個丫頭的初吻,她整個人都僵硬的不行,吻技也異常青澀,好幾次都撞上了我的牙齒。
而這個糟糕的吻卻勾起了我的心火,我攬住了她的後腦,輕磨慢送,欣賞着她的眼神在這個漫長的吻中愈加沉淪。
吻畢,她擡起溼漉漉的眼睛瞪我,一臉受欺負了的表情。
「楊汐,你的眼睛生得真好看。」
我笑着摸了摸她的頭,伸手打開了防盜門。
因爲我不敢保證再呆下去,我會做些什麼。
站在路燈下,我還依依不捨地望着四樓那方小小的橘色燈光。
這絕對是我有生以來最清純的一次約會。
這感覺很新奇,卻讓我沉淪。
後來我才知道,房門內的女人卻在我看不見的角度驟然變了臉色,她沉默地收拾房間,洗臉,卸妝,露出佈滿整容痕跡的真實面容。
她穿着兔子圖案的毛絨拖鞋,輕快地邁入臥室,打開了電視櫃上的錄像機。
「爸媽,姐姐,我終於見到了姜沉,我等這一天等得太久了。
他跟我想象中的樣子一模一樣,不枉我付出了這麼多的代價。
他陪我吃了飯,誇我做的飯好喫,還親了我,我真的好開心!
爸媽,姐姐,你們不會怪我的對吧?
你們可以理解我吧?
畢竟在我心中,姜沉比我自己都重要得多。
他是我第一個愛過,也是最後一個愛着的男人。
而他,也只能愛我。」
二、
和楊汐的第二次約會是一週後,地點還是在她家。
「姜總,晚上那個局,您不參加怕是不合適吧
助理小王在我欲離開辦公室時小心翼翼地提醒。
「有什麼不合適的?一切照安排來,不會有事。」
「那如果貨不聽話,怎麼辦?」
「按老規矩辦,別再廢話。」
我輕描淡寫地說出這句話,又站在鏡前理了理髮型。
開着車駛向楊汐的家,路過街角的花店,我順帶買了一束嬌豔欲滴的粉玫瑰。
沒有女孩子不喜歡花,楊汐應該也不例外。
照例按響她家門口的門鈴,或許這次我會度過一個美妙的夜晚。
房門打開,迎面而來的卻是一個還沒我腿高的小鬼頭。
「楊老師,有一個奇怪的叔叔來找你啦!」
我暗自鬆了口氣,還好,這小崽子叫的不是媽媽。
「姜沉你來啦,抱歉沒有告訴你,今天我們要三個人約會哦!」
楊汐拿着鍋鏟隨後趕來,朝我俏皮地吐了吐舌頭。
得了,我美妙的夜晚,涼了。
我壓下心裏的失落,揚起一個溫柔的笑容,把手裏的花送給楊汐。
不知是不是錯覺,她看見那束花時,表情竟有一瞬間的開裂。
「你知道粉玫瑰的花語是什麼嗎?」
她接過花擡頭問我。
這我還真不知道,只是單純地覺得它好看罷了。
「粉玫瑰的花語是,初戀。」
她自顧自地說着,我卻纔發現自己踩進了一個大坑。
「姜沉你那麼優秀,之前一定交過很多女朋友吧。」
來了來了來了,送命問題來了。
我暗自用意念扇了自己好幾個巴掌,如果楊汐知道在她之前我有38位前任,或許直接會把我掃地出門。
「之前年輕不懂事,交往都沒走心。」
我含糊地應付了一句,趕緊蹲下來用那個小崽子轉移話題。
「小朋友,你幾歲啦?告訴叔叔你叫什麼名字啊?」
「我叫陳之旭,今年六歲,上一年級。」
小男孩躲到楊汐身後怯生生地說。
「你爸爸媽媽是做什麼工作的啊?」
我欲繼續發問,卻被楊汐拽到了隔壁的臥室。
「咳咳,姜沉,旭旭家庭情況有些特殊,他母親已經病逝了,父親工作忙不怎麼管他,這孩子也是飢一頓飽一頓的,今天沒人帶他,我就把他領回家了,你最好不要在他面前問家裏的事兒哦。」
楊汐耐心地叮囑道。
原來如此,我看着那個在客廳裏掏出課本認認真真地看書的小孩,彷佛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
其實我的童年過的也不幸福。
九歲那年,好不容易考了一百分興沖沖地跑回家炫耀的我,正好目睹了母親的自殺現場。
站在窗臺上搖搖欲墜的女人轉過身來,蒼白的臉頰配上亂糟糟的長髮,宛若地獄惡鬼。
「媽媽,不要......」
挽留的話還沒說完,她就決絕地從八樓的窗臺躍下,脆弱地像一隻折翼的蝶。
「你還沒有看我的成績單呢。」
我呆呆地站在窗前,看着水泥地上血肉模糊的屍體,喃喃地說。
「姜沉?姜沉?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楊汐抱住我的胳膊,把我從久遠的回憶中拽了出來。
「嗯,知道啦。」
我點點頭,俯身在楊汐臉上印上一個吻,擁着她走進了廚房。
「你就安心做飯吧,我在客廳陪旭旭玩。」
我替楊汐繫上圍裙,又輕手輕腳地坐到了旭旭的身邊。
「旭旭,你的作業寫得很棒哦,叔叔幫你檢查過了,都做對了!」
我拿着一本數學題集,欣慰地像一位老父親。
「謝謝叔叔。」
旭旭靦腆一笑,嬰兒肥的臉頰露出兩個小酒窩,還蠻可愛的。
「飯好啦,都過來喫飯吧!」
楊汐解下圍裙招呼着我們,三個人圍坐在餐桌旁,竟有一種一家人的錯覺。
我呆呆地看着楊汐溫柔地給旭旭剝蝦、夾菜、再用紙巾擦拭他的嘴角,又想起了那個我又愛又恨的人。
曾經我的母親,也是一個像楊汐般溫柔恬靜的女人。
她會用軟糯的聲音給我講睡前故事,會給我做好喫的飯,會抱我,會親我的額頭。
可從發現了父親的姦情的那天起,這個滿腦子只有家庭的女人,徹底瘋了。
她患上了抑鬱症,變得歇斯底里,神經兮兮。
她再也沒有給我講過睡前故事,她只會無緣無故地打我,罵我,用尖銳的指甲劃破我的臉頰。
最終她實在受不了自己再這樣下去,所以選擇親手終結了自己的生命。
真是糟糕啊,都過去這麼久了,我怎麼還是會想起她?
我敲了敲腦袋,趕走了那些奇怪的情緒。
楊汐不會的,她永遠不會這樣,她會做個好母親。
喫過晚飯,旭旭在客廳看他的動畫片,楊汐抄起外套堅持要送我。
「姜沉,我們的約會搞砸了,你不會怪我吧......」
楊汐挽着我的手小心翼翼地說。
「怎麼會,旭旭那麼懂事,我一點也不介意的。」
這句話是真心的。
「你是不是很喜歡小孩子啊?」
楊汐仰着頭看我,眼裏亮晶晶的。
「怎麼,想和我生一個啊?」
我俯身親了親她的嘴脣,把她攬在懷裏。
「其實,我高中的時候經常看日漫,還幻想着自己18歲就能找個白馬王子結婚然後生個可愛的孩子,很幼稚吧
「18歲就生孩子,那你現在可不已經是個6歲孩子的媽媽了,看把你厲害的。」
我颳了刮楊汐的鼻子,笑道。
「是啊,如果18歲懷孕的話,現在孩子都6歲了,不是嗎?」
她喃喃地重複了一遍,有點奇怪,可在當時這種旖旎的氣氛裏,我並沒有深想。
和楊汐分別後,走在回家的路上,我不禁思緒萬千。
如果和楊汐組成一個家庭的話,我們的孩子,也一定會幸福快樂地成長吧。
想到這裏,我不禁被自己的想法震驚了。
和楊汐不過才交往了一個月,我竟然就萌生了和她結婚生子的念頭。
想到之前的那些戀愛,時間最長的也不到三個月,更別提未來。
或許,我遇到了真愛。
而另一邊,楊汐家裏。
「楊老師,謝謝你邀請我到家裏做客,我很開心。」
「不客氣,你爸爸媽媽剛纔給我打電話了,他們馬上就來接你。」楊汐摸了摸旭旭的頭。
「可是楊老師,既然說謊是不對的,那你爲什麼要騙那個叔叔呢?」
「因爲,我想達到我的目的。」
「楊老師的目的是什麼?」
「得到他的心。」
三、
和楊汐的第三次約會,我遲到了。
嚴格來說,我被一件棘手的事情絆住了腳。
「姜總,這次的情況不容樂觀,上面不知怎麼抓住了我們的把柄,這幾天酒吧裏也都是檢查的人.....」
我癱在皮椅上聽着下面的人彙報,眉頭越皺越緊。
前幾天父親還特地叫我回了一趟本家,家裏的財產這段時間也陸續轉移到了國外。
看來這南城,是待不下去了。
交代完手下的人,我一看手機,都快十一點了。
據我和楊汐約定的時間,已經遲到了四個小時。
我後知後覺地撥通了楊汐的電話,可一直都是無人接聽。
我莫名有些心慌,一路開車狂奔,在樓下看到那一方橘色的燈光,我才徹底鬆了口氣。
按響她家的門鈴,好一陣子,她才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睛打開了門。
「姜沉,你遲到啦。」
她軟乎乎地說出這句話,語氣有些嬌嗔。
我揉了揉她的頭髮,把她擁到懷裏。
「我錯了,不好意思,臨時有事。」
我把下巴枕在楊汐的肩上,嗅着她頸間好聞的香氣。
「我給你打了好幾個電話,你怎麼都不接啊?」
「是嗎?我做好飯在沙發上等着你來着,後面可能是睡着了吧,今天上了一下午課有些累呢......」
「你一直都在等我啊,爲什麼不給我打電話?」
我的視線落在了沙發上的羽絨被上,心裏泛着暖意。
那種無論多晚回到家,都有一個人爲你亮着燈火等着你回來的感覺,不知有多久沒有體會到了。
「我怕打擾你工作嘛,萬一害你被領導訓了怎麼辦?」她眨着眼睛說。
對了,這句話提醒了我。
我在她眼中的一切都是當時精心編織的謊言,她對我所處的世界還一無所知。
那些骯髒的、黑暗的、不堪的,隱藏在謊言之下,暗潮洶涌。
「你喝酒了?」
楊汐貼近我的領口嗅了嗅,眉頭微皺。
「怎麼?嫌棄你男朋友啊?」
我捏了捏她的腰,和她的聲音一樣,軟乎乎的。
「那你喫飯了沒有?」
我搖了搖頭。
談事的時候,光顧着喝酒了,飯倒是沒喫幾口。
她不贊同地看了我一眼,轉身去了廚房。
「你胃不好,還不按時喫飯,以後有你好受的!」
她氣呼呼地說出這句話,又將一把掛麪下到了鍋裏。
「現在太晚啦,給你煮碗麪吧,養胃。」
「你怎麼知道我胃不好?」
我站在流理臺旁好奇地問。
「上次你在我家喫飯啊,我看你嫌熱喝了半瓶冰水,然後臉色就變白了,還時不時捂着胃,就知道你胃應該是不好。」
這些微不足道的細節,居然都被她記在心裏。
一時間,我的心竟然酸酸的。
如果上天讓我早點遇見楊汐,就好了。
幸好,現在還不算晚。
「汐汐,你實話實說,你是不是愛死我了?」
我從後面攬住她的腰逗她。
楊汐沒有應聲,大概是害羞吧,耳尖都變得紅紅的。
「你不說我說,反正我是愛死你了,你跑不掉了。」
之前並不覺得,今晚才幡然醒悟。
我陷進去了,抽身已晚。
喫完一碗熱氣騰騰的面,我十分無恥地賴在了楊汐的沙發上。
「都快十二點了,晚上開車不安全,今天我不走了好不好?」
我一臉期待地看着楊汐,像一隻等着骨頭的大狗。
她咬了咬嘴脣,然後緩慢地點了點頭。
成年男女之間,這無形中構成了一種暗示。
我將楊汐攔腰抱起,一步步地走向臥室。
我的脣溫柔地印上她的臉頰、脖頸、鎖骨,又逐漸向下。
「姜沉,不可以!」
意亂情迷之間,楊汐用力推開了我的腦袋。
「怎麼了寶貝?你不喜歡我嗎?」
我聲音喑啞,努力維持着最後一絲清明。
「我是個很傳統的人,等我們再穩定一點或者定了婚,我們再這樣好不好?」
她仰頭看我,眼裏似有水霧。
「行,那老子明天就娶你!」
我從她身上翻下來,義正言辭地說。
「哈哈哈,別開玩笑啦,我們才認識幾天啊......」
是真的,我真的想娶你。
我在心裏默默地說。
今夜之後,我姜沉非常確定,以後的日子,想和楊汐一起度過。
或許該找個時間,向楊汐坦白一切了。
然後帶着她移民澳洲,不知她會不會習慣那裏的環境。
她在國內已經沒有親人,大概率會同意的吧。
如果她不習慣,等風頭過了之後,我們再回來。
重新開始,真正地去過普通人的生活。
我們會生個一男半女,再好好撫養他們長大。
現在金盆洗手,應該還不算遲。
四、
形勢愈加嚴峻,資金鍊斷裂,管理層被集體調查,我家的企業已回天乏術。
父親買好了飛往澳洲的機票,臨走前不忘叮囑我
「阿沉,儘快處理好手底下的事情,小心翻船。」
我恭敬地點頭,嘴角卻噙着一抹冷笑。
原來,父親早就知道我幹得那些勾當。
他親眼旁觀了他的兒子一步步墮入深淵,卻從不出言阻止。
是爲利益驅使?還是他到底心有愧意?
連續幾日的忙碌,我陸續安排好了一切。
求婚戒指、簽證、機票以及澳洲一棟風景宜人的複式別墅。
花園裏種滿了玫瑰,白色的鞦韆擺在旁邊,天氣好時坐在那裏曬太陽肯定不錯。
萬事俱備,只缺一個女主人。
我和楊汐約好接她下班,我換上得體的西裝、仔細地颳了下巴,噴了楊汐說過好聞的香水,準時在六點鐘開車到達了學校門口。
「姜沉!你沒有等很久吧!」
楊汐今天把頭髮挽了起來,披着淺駝色的毛衣開衫,大老遠地看見我就朝我招手。
我也不自覺地向她揮手,眉目間都染了一絲柔和。
每次見到楊汐,我的心總是暖洋洋的。
或許,這就是我愛上她的原因。
我帶她來到了一家有名的夜景餐廳,坐在靠窗的位置,擡眼就能看見繁華燈火。
「姜沉,要不我們換一家喫吧,這家的菜都好貴啊。」
楊汐合上菜單皺着眉頭悄咪咪地湊在我耳邊說。
真是可愛。
「我有錢的,別擔心,想點什麼就點什麼。」
我揉了揉她的頭髮,順手接過菜單點了幾個招牌菜式。
「姜沉,今天是什麼日子啊?你爲什麼帶我到這裏喫飯?」
楊汐一邊不熟練地拿着刀叉切牛排一邊問我。
我接過楊汐的盤子,幫她把牛排切成小塊,慢條斯理地說
「汐汐,我想跟你坦白一些事情。」
「什麼事兒啊?」
「對不起,我隱瞞了你一些事情,我的家庭沒有那麼簡單,現在公司出了一點事情,我可能需要移民澳洲了,所以,你願意跟我一起嗎?」
楊汐一臉驚訝,刀叉從手中滑落,砸到盤子上發出尖銳的聲響。
「姜沉,你騙我,你從一開始就在騙我,你除了名字,什麼都是假的,騙人好玩嗎?」
她紅了眼睛,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我趕緊抽了幾張紙巾遞了過去。
「汐汐,對不起,我真的有難言之隱的,我保證以後都不會騙你了,嫁給我好不好?我們一起去澳洲……」
「可我不想出國,我從小生活在這裏,我的家人也都在這裏,我只想過平凡的生活!」
「你明明知道,你的家人已經不在了,你還有什麼可留戀的呢?汐汐,我愛你,我們也可以組建新的家庭,我會成爲你新的家人,嫁給我好嗎?」
我慌亂地掏出兜裏的戒指盒,攥住楊汐的手腕想給她戴上,可一時不察,戒指從手中滑落,骨碌碌地滾到了桌底。
這場精心策劃的求婚,竟被我搞的一團糟。
楊汐抽出手,彎下腰把戒指撿起來,再把它放到我的手心。
「顯然現在我不適合戴上它,姜沉,我覺得我們彼此都要冷靜冷靜。」
她留下這句話,拎起包起身離開。
我空坐在座位上,仰頭一口喝光了高腳杯裏的紅酒,竭力遏制不斷涌出的黑暗情緒。
楊汐是個好女孩,
和我之前遇到的那些女人不同。
我應該尊重她,
她說要冷靜,我就應該給她時間。
反正,最終結果不會變。
可第二天一早,我卻收到了一條冷冰冰的短信。
「姜沉,我們分手吧,我還是想過普通人的生活。」
我盯着那條短信看了好久,最後不禁笑出了聲。
抱歉啊,寶貝,太遲了。
你不知道,自己招惹的是一個什麼東西。
當天下午,我站在校門口等了好久,卻一直沒有等到楊汐的身影。
「你說小楊老師啊,她去外地參加培訓了,10天后回來。」
教導主任推了推鼻子上的眼鏡,一邊打量我一邊說。
「小兩口是不是鬧彆扭了?今天小楊老師走的時候眼睛都有點腫呢,這孩子可是個好姑娘,你可不能欺負她......」
我耐心地聽訓,笑呵呵地把主任送走,轉身撥下一串號碼。
「我把資料已經發給了你,從今天開始,幫我盯緊她。」
上天送給我的禮物,當然要牢牢抓住。
可在楊汐回來的前一天,我收到了一組照片。
照片上她挽着另一個男人的手臂,笑得明媚又溫柔。
原來,她不只會衝我一個人笑。
我一個人坐在黑暗裏,把那些照片一張張扔進火裏,看着它們化成烏黑的灰燼,勾起一個無聲的笑。
既然我的愛和尊重你不稀得要,
那就試試我的恨吧。
透過監控,我看到楊汐拎着行李回家、收拾東西、做飯、洗漱、再躺在臥室的牀上安睡。
半夜兩點,我拿着配好的備用鑰匙打開防盜門,然後輕手輕腳地坐到她的牀前。
我的目光貪婪着流連在楊汐的臉龐,幾日不見,她的氣色倒是很好。
不像我,整夜整夜地失眠,眼下一片青黑。
我的手輕柔地拂過她的臉頰、耳廓,最後停在她脆弱的脖頸。
只需用一些力氣,她就會變成不哭不鬧更不會逃跑的屍體。
似是察覺到了危險,楊汐皺了皺眉頭,後知後覺地睜開眼睛。
「寶貝,好久不見。」
我欣賞着她如驚弓之鳥般驚懼的表情,掏出戒指塞到她的手裏。
「乖,自己戴上,說你錯了,說你願意嫁給我,說你永遠不會離開我。」
「這樣,我就原諒你。」
五、
「姜沉,你發什麼神經?你怎麼進的我家?你給我出去!」
楊汐踉蹌地坐起身,想要去拿擺在牀頭櫃的手機,卻被我搶先一步奪走,又重重地砸向牆面。
咚的一聲,銀白色的機身四分五裂。
「你要給誰打電話?跟你新認識的那個男人嗎?」
我一把將她推到牀上,冷笑地問。
「我跟誰打電話與你無關,你別忘了,姜沉,我們已經分手了,我有和其他人交往的權利,那個人和你不同,他不會騙我,他可以給我我想要的那種平凡的生活......」
「寶貝,你還是不瞭解我,你根本不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
我轉身掏出一個u盤,連到臥室的臺式電腦上,又把楊汐從牀上抱起。
「你不是討厭我騙你嗎?好啊,這裏有我所有的祕密,我全都告訴你。」
一共38個文件,從1-38,整整齊齊地排着號。
從第一個開始點起,視頻裏的女人被擺成各種各樣屈辱的姿勢,她們痛哭,慘叫,尊嚴被一寸一寸踩進泥裏。
「看到了嗎?寶貝,在你之前,我有38位女友,看到她們的下場了嗎?你哭什麼?你睜開眼睛,好好看看,你就知道我對你有多好了!你就知道我有多愛你了!你說,下次還敢不敢背叛我?」
我托起楊汐抖若篩糠的身體,迫使她直視着屏幕,直視那個潰爛到骨子裏的我自己。
即使披上了人類的皮囊,惡魔也永遠無法變成人類,所以不如一開始就做回自己。
楊汐被嚇得狠了,她拼命地搖着頭,眼淚一串一串的掉,攤在我的懷裏抖得不像話。
「好了,別哭了,也別怕我,你知道,我是愛你的,你和那些女人不同,我永遠都不會那樣對你。」我拍着楊汐的背,溫聲細語地安慰,和剛纔暴虐瘋狂的樣子彷佛判若兩人。
「那些女人,她們,她們做錯了什麼?你,你爲什麼要這麼對她們……」
楊汐一邊抽泣,一邊擡起眸子怯怯地看我,她的眼睛都哭紅了,有一種莫名的破碎感。
我心裏一空,抱着她的手臂緊了緊,把腦袋枕在她的肩上,開始回憶那些痛苦的往事。
那些把我變成怪物的,往事。
你知道嗎?
我八歲那年,有一次因爲老師有事,提前下課了一小時。
那天天氣很熱,我滿頭大汗地跑回家,打算趁媽媽回孃家的機會從冰箱裏偷個冰激凌喫。
路過客廳,我卻猛然撞見沙發上交纏的兩幅身體。
那陌生女人長長的頭髮垂下來,蓋住了我父親的臉。
昨天晚上,我們一家人還一起坐在那張沙發上看電視。
我想不通,爲什麼才短短一天,就什麼都變了,再也回不去了。
突然間胃裏泛上一股噁心,我轉頭跑向衛生間,將午飯都吐得一乾二淨。
等我出來的時候,那兩人早就穿戴整齊,正襟危坐地坐在沙發上衝着我笑。
父親揉了揉我的腦袋,說道
「阿沉,你是個大孩子了,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我腦子裏一片空白,胡亂點了點頭。
這時電話響了,父親皺了皺眉頭,轉身走到臥室去接。
那個女人半蹲下身,湊到我的身邊。
我擡起眼,正好看見她低敞的領口下曖昧的紅痕。
那股刺鼻的香水味混着空氣中惡心的氣味我現在還記憶猶新。
她嬌笑着點開手機相冊,又舉到我的面前。
照片裏父親吻着她的脣,宛若一對情深意重的愛人。
「你說,我要是把那個發給你媽媽,她會怎麼想?」
後來她的確也那麼做了,逼得我可憐的母親一躍而下,粉身碎骨。
我目送着女人拎起包走出家門的背影,眼神暗得像是淬了毒。
人世間總是存在一些噁心可怖的害蟲,它們無孔不入,害得他人妻離子散,家破人亡。
總要有人站出來,把這些害蟲碎屍萬段,燒成灰燼。
「所以,後來你做了什麼?」
楊汐仰起頭問我。
我吻了吻她的頭髮,笑着說,
「當然是把這些害蟲找出來啦!」
「你知道,我很有錢,長得也還不錯,斷不了有女人湊上前來,像蒼蠅一樣圍着我轉。
我對她們有求必應,給她們買名牌包,和亮閃閃的珠寶。
我帶她們去高級餐廳約會,再說一些女孩子都愛聽的甜言蜜語。
於是啊,膚淺的害蟲就上鉤啦。
她們心甘情願地咬住了餌,想要就此改變命運。
在她們最幸福的時刻,我給她們灌下藥,再送去『大客戶』的房間。
她們費盡心思,不就是爲了被有錢人玩弄嗎?
於是啊,我一個一個幫助她們實現自己的願望。
她們卑賤、膚淺、骯髒,就該被人狠狠地踩在腳底。
「可她們也不是一無是處,至少替我疏通了人脈,開拓了商路,真好啊,哈哈哈哈害蟲就該這麼利用……」
我一邊說一邊笑,癲狂地像個瘋子。
「可是汐汐,你不同,我從見你的第一面就知道。你的眼神乾淨得不像話,你和那些該死的女人不同。你善良,溫柔,你不愛我的錢,這麼多年,你是第一個真正關心我的人,嫁給我好嗎?我什麼都準備好了,我們去誰也不認識我們的國外重新開始,我們組建一個新的家庭,你想要的那種平凡的生活,我也可以給你,明天是最後的期限了,我們一起走........」
我語無倫次地說着,單膝跪地,顫抖着手拿起鑽戒小心翼翼地套上楊汐的無名指。
好在這次,我終於戴上了它。
亮閃閃的戒圈不大不小,完美地點綴在女主人的手指,漂亮得不像話。
我低下頭顱,癡迷又虔誠地輕吻着楊汐的指尖,朝拜着我奉若神明的新娘。
「可姜沉啊,我們走不了了。」
臥室裏的掛鐘指向了凌晨四點,神明輕啓紅脣,殘忍地給信徒判了死刑。
六、(楊汐視角)
刺耳的警笛聲劃破了夜空,我冷眼看着姜沉愣在原地,任憑破門而入的警察把他按倒在地,拷上冰涼的手銬。
「爲什麼?」
被押送出門的那一刻,他使出全身的力氣掙開警察的束縛,轉頭絕望地看我,眼中淌下猩紅的淚。
「姜沉,截止到現在,其實你應該有40任女朋友,你自己都忘了吧,你的第1任女友,叫楊渺,她是我姐姐。」
我目送着姜沉被帶上警車,親手終結了我們之間這場虛僞又荒唐的遊戲。
重新介紹下自己,我叫楊汐,是本市一所小學的計算機老師。
我從小就和其他小姑娘不同,我不愛漂亮的小裙子,也不喜歡可愛的玩具熊,我唯一喜愛的東西,就是計算機。
自從八歲時第一次打開電腦,我就深深地迷戀上了它。
因爲,我知道,互聯網沒有祕密。
我的父母一開始對我表示擔心,一度起過把我送去網癮中心的極端念頭。
爲了安撫他們的情緒,我只好硬着頭皮去參加計算機競賽。
校級、市級再到國家級,金燦燦的獎盃擺滿了牀頭。
教練笑呵呵地拍着我父親的肩膀,說我是可造之才,好好培養將來說不定可以當個科學家。
我的父母樂開了花,他們給我做了一桌子菜,摸着我的頭說我真是他們的驕傲。
我默默地夾了一塊排骨丟到嘴裏嚼着,心裏腹誹
不知道誰幾個月前還說要把我和我的破電腦一起扔掉。
飯桌旁的姐姐給我做了個鬼臉,迎來了老媽的一頓臭罵。
「看看你妹妹多有出息!你再看看你,學習差得要死,好不容易考上了個大學還是藝術生,瞅瞅你的頭髮染了個什麼鬼色?楊渺,你可別走歪路,學那些不三不四的人,這輩子就毀了......」
對,我還有個姐姐,她叫楊渺。
與我這個死肥宅不同,她性格張揚,朋友無數,偏偏又生了一張招人的臉,只是成績不太好。
但她畫畫很厲害,我看過她一張一張泛着淡淡香氣的油畫,她畫畫時,眼睛裏有光。
深夜,我裹着毯子還在和奇妙的代碼難捨難分,楊渺捧着她那舊手機,躲在被子裏時不時地傻笑。
饒是遲鈍如我也猜到了,姐大不中留,這廝八成戀愛了。
「說說唄,誰這麼倒黴被你看上了?」
楊渺笑着踹了我一腳。
「滾滾滾,還沒在一起呢,你姐我還在努力追他,別跟爸媽說哈~」
我胡亂點了點頭,繼續和我親愛的互聯網奮戰到天明,從小到大,除了計算機,我對什麼也不怎麼感興趣,當然也包括別人的八卦。
所以我沒有發現,姐姐每天回來的越來越晚。
所以我沒有發現,她不再畫那些色彩斑斕的油畫。
所以我沒有發現,她的臉色變得越來越差。
直到那一天,我連續寫了十幾個小時的代碼,從房間走出來想找點喫的,卻正好看見母親的巴掌重重地打到姐姐臉上。
「媽,怎麼啦?你爲什麼打姐姐?」
我衝到兩人面前,伸開胳膊把姐姐擋在身後。
「怎麼了?你讓她自己說怎麼了!楊渺,你真有本事啊,你才19歲啊!你怎麼就把肚子搞大了?!你太讓我失望了!!!」
姐姐捂着臉,一言不發,轉頭衝出了門外。
我起身去追,卻被母親攥住了手腕。
「別追她!讓她自己好好反省反省,你明天就參加競賽了,別分心!」
可我們誰也沒想到,姐姐再也沒回來。
五小時後,她從大學教學樓的頂層決然跳下,一屍兩命。
她摔在水泥地上,身下全是乾涸的血,卻下意識地護着小腹。
我的父母形容癲狂地跪在校長面前,乞求他公佈當晚教學樓裏的監控錄像。
畫面顯示,我姐姐死前只和一個人見過面。
那個人叫姜沉,是孩子的父親,他們曾一起在某個空教室裏共處半小時。
半小時後,姜沉一個人走出了教室,他神色冰冷,眉眼隱在黑暗裏,嘴裏還叼着一根菸。
畫面不斷加速,我們親眼目睹,我可憐的姐姐失魂落魄地從教室裏出來,然後一步一步走向天台。
那半小時內,究竟發生了什麼,只有姜沉知道。
我們在姜氏集團下苦苦蹲守,希望還我可憐的姐姐一個公道,卻被保安像臭蟲一樣驅趕。
西裝革履的律師將一箱現金甩在我們面前,說姜沉早就出了國,且自殺是被害人後果自負行爲,我姐姐的死和姜沉在法律上並沒有因果關係。
我父親一拳掀翻了桌上的現金,站起身拉着我和母親的手說,
我們回家,渺渺還在家等着我們。
姐姐頭七那天,爸媽開車去領她的骨灰盒,卻在回來的路上發生了嚴重的車禍。
交警說,他們疲勞駕駛。
是啊,自從姐姐死後,我們全家都沒有睡過一個好覺。
母親整天以淚洗面,說自己真的好後悔。
爲什麼直到失去,才意識到自己長女的重要?
她從小學習不好,還整天惹事兒,老讓父母操心。
可母親知道,她的孩子重情重義,善良開朗,像個小太陽。
可她幾乎沒有誇讚過她,以後也永遠不會再有機會。
突然間,空蕩蕩的房間只剩下了我一個人。
一邊罵我一邊給我盛熱騰騰的湯的媽媽消失了。
平時不善言辭卻時刻惦記着我們的爸爸消失了。
總是和我一起躲在被窩裏說悄悄話的姐姐消失了。
是姜沉害的。
整理姐姐的遺物時,我發現了一本厚厚的日記。
2015年9月1日
今天是老孃上大學的第一天!校園裏帥哥不少啊哈哈哈,那個在臺上作新生致辭的學長最帥了,他叫姜沉,念稿子的聲音也好聽,怎麼辦,老孃想追他。
2015年10月17日
我去應聘姜沉學長的話劇社了!我被錄用了!他特別溫柔地對我笑,還說我的眼睛生得很好看,可把老孃迷死了,靠,想睡他,怎麼辦?
2015年11月3日
今天章瑩告訴我姜沉已經有喜歡的人了,那個學姐是上一屆的校花,可她好像喜歡的是另一個學長,草,好複雜,不想追了。
2015年11月16日
今天放學的路上在一個小巷子裏看見了姜沉學長,他沒有打傘,蜷縮在角落裏,渾身都被雨淋溼了,看着可憐兮兮的。我把傘撐到他的頭頂,他擡起頭看我,眼睛紅紅的,表情卻冰冷的令人害怕。他問我是不是喜歡他,我紅着臉點了點頭。他短促地笑了一聲,站起身來,一把將我拉到懷裏。他的懷抱冷冰冰的,還有嗆人的酒味,可我捨不得放手。
2015年11月21日
姜沉又喝醉了,打電話叫我來接他。我打車把他送回了家,他卻攥着我的手不讓我走。他力氣很大,我有點害怕,掙扎着想要回家。可他卻像發了瘋,狠狠地打了我一巴掌,又把我扛進臥室。身上好痛啊,心裏也好痛,我開始後悔了。
2015年11月22日
我從姜沉家跑了出來,光着腳,全身都很狼狽。我不敢回家,媽媽看到我這副樣子,肯定會更加失望。我沒有妹妹那麼聰明,無法帶給他們榮譽,只會惹他們生氣。我最後躲到了章瑩家,她問我發生了什麼,我把全部都告訴了她,說我想報警,她卻說她不信。
那一刻我覺得我最好的閨蜜也變得如此陌生。是啊,姜沉學長是品學兼優的天之驕子,我是成績吊車尾抽菸染頭的不良少女。姜沉學長怎麼會強迫我?是我不配。
2016年1月12日
月經晚了一個多月了,我有點害怕,於是自己偷偷買了驗孕棒。是兩條槓,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日記戛然而止,我合上本子,在電腦上敲下「姜沉」的名字。
於是,復仇計劃開始了。
七、
我花了六年的時間,悄無聲息地侵入姜沉所有的社交軟件,在互聯網的另一端窺視着他的點點滴滴。
聊天記錄、交易記錄、點贊記錄一點一點拼湊出一個近乎透明的人。
我開始蓄起他偏愛的長髮,再把它染成溫柔的栗色。
我墊鼻子、整下巴,確保他看到我的第一面就聯想到他的初戀。
我穿白色的棉質長裙,在耳後噴橙花系的香水,將自己打造成他的完美情人。
我把初次約會的地點定在了我家,打開門,看到那張令我無比憎恨的臉,我死命地掐着手心,強迫自己露出一張溫柔小意的笑臉。
我做他最愛的清淡菜式,給他夾菜,再適時地表現出對他的依賴感。
於是,魚兒就上鉤了。
送他出門前,我如釋重負,可萬萬沒想到他會突然之間貼上我的嘴脣。
我顫慄,噁心,甚至想抄起餐桌上的水果刀捅向他的心臟。
可我什麼也做不了,只能逼着自己維持表面的靦腆。
他喜歡溫柔單純的姑娘,最好潔白得如一張紙,他把這定義爲好女孩。
而我的姐姐五官明豔,叛逆桀驁。
她抽菸、染髮、她把生活過成了亂七八糟的油畫。
可她也是個好女孩。
不對,不論一個女孩是好是壞,是高貴的名媛還是浪蕩的妓女,她們都有性同意權。
沒有得到雙方一致同意的性行爲,都是犯罪。
第二次約會,我故意邀請班上一個內向寡言的小男孩做客,再向姜沉編造他的身世,引誘他回憶起自己悽慘的童年。
在內心深處,他極度缺愛、自卑、缺乏安全感,我就將自己僞裝成溫柔的港灣,一步步誘他深陷。
第三次約會,他終於向我表白,甚至開始謀劃我們的將來。
我知道,計劃已成功了多半。
畢竟,作爲狩獵者,姜沉之前可從未說過愛。
姜氏集團氣數已盡,現在收網是最佳時機。
我任姜沉向我坦露他的祕密,然後裝作一臉震驚的表情拒絕他的求婚。
我給他發分手的短信,出差,故意和其他男人拉扯不清。
我成功地勾起了他的怒火,誘他撕碎自己僞善的面具。
他要懲罰我,征服我,讓我對他俯首稱臣,就必然會向我展示他的罪惡滔天。
正好,我就缺這份證據,這份可以把姜沉送到監獄的關鍵證據。
u盤插入臺式電腦的那一瞬間,服務器自動拷貝、保存,連上一份舉報信自動發給最近的警局。
只需不到半小時的時間,警方就可以查到我的ip,然後順利找到我家的地址。
看到姜沉被銬上冰冷的手銬,這場漫長的復仇才終於到了尾聲。
我親手給姜沉編織了一場虛幻的綺夢,
然後在他最幸福的時候將所有一切盡數毀掉,
讓他身體力行地感受到,玩弄一個人的感情是多麼殺人誅心。
監獄裏,我拿着聽筒看着對面的男人,問出了那個折磨了我六年的問題。
「姜沉,你告訴我,那天你給我姐姐說了什麼?」
他卻避而不答,一臉不死心地反問
「汐汐,你告訴我,哪怕只有一刻,你愛過我嗎?」
多麼愚蠢的問題,夢中人死到臨頭卻還不肯清醒。
我還沒張口,他又匆匆打斷,形容癲狂地像個瘋子。
「汐汐,我真的把一切都準備好了,戒指、婚紗、你喜歡的靠海的小房子,可現在什麼都沒有了,你把一切都毀了.......」
「姜沉,不要一錯再錯了,清醒一點吧。」
「我沒錯,我有什麼錯?錯的是那些可惡的女人,她們該死!」
「他們該死?呵,難道罪魁禍首不應該是你那負心漢父親和小媽嗎?」
我輕嗤一笑,欣賞着姜沉的臉色瞬間變白。
「據我所知,你到現在都還是個大孝子啊,逢年過節,禮物探望一樣不少,就連那逼死你母親的小三,你都恭恭敬敬地叫一聲小媽。姜沉,爲了保住你姜氏集團繼承人的位置,你可真是聽話得像一條狗.....」
「別說了!你tm別說了!」
「我爲什麼不能說?爲了你那可笑的復仇,你只能把魔爪伸向那些軟弱可欺的女孩,是啊,她們或許勢力、虛榮、拜金,可她們從來沒有傷害過你,也跟你母親的死沒有半點關係,憑什麼要被你如此擺佈?你纔是害蟲!欺軟怕硬的害蟲!你以爲你的母親會爲此欣慰嗎?不會!因爲沒有哪個母親會願意自己的孩子爲了復仇丟棄了正直和善良!」
我憤怒地站起身,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罵。
「還有,你記住,我姐當年是真心喜歡過你,自始至終,她只喜歡過你一個人!可惜啊,她喜歡的人是個人渣!如果當年她去找你的時候,你有擔當一點,告訴她別怕,或者哪怕安慰安慰她,她都不會走向絕路,或許你們現在真得會很幸福,是你親手把自己的幸福毀了,姜沉,是你自己!」
姜沉弓着背,把頭埋在桌上,肩膀都在微微顫抖,他或許在哭吧,或許是在懺悔。
我突然覺得一切都沒有了意義,懺悔有什麼用呢?
畢竟,人死不能復生,傷口就算結了疤,也還是會留下猙獰的印記。
我把姐姐的日記又默默地放回了包裏,那是少年人最青澀也最真誠的喜歡,哪怕是最後一刻,他也不配。
探視時間結束了,最終,我還是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八、尾聲(姜沉視角)
我透過玻璃呆呆地看着楊汐離開的背影,那些塵封在過去的往事一瞬間充斥腦海。
六年前,因高考發揮失利,我就讀於當地一所很普通的大學。
大二的時候,我遇到了自己的白月光。
她叫趙安然,漢語言專業,與我同屆,總是穿着白色的棉質長裙,說話也溫溫柔柔的。
像所有的普通人一樣,我給她送花,寫情書,送名貴的禮物,希望能得她的青睞。
可惜啊,她早已心有所屬,卻爲了滿足自己的虛榮心,心安理得地接受着我的討好和追求。
等我知道真相的那一天,她早就跟她那正牌男友共赴國外,襯托着我就像個跳樑小醜。
在那個電閃雷鳴的雨夜,我一個人喝到酩酊大醉,連站都站不穩,跌倒在偏僻的小巷苟延殘喘。
那時,我的面前出現了一把傘,替我遮擋住了凜冽的風雨。
我費力地睜開眼睛,想要看清眼前模糊的身影。
是楊渺。
我記得她,話劇社招新的時候,她是我第一個面試的社員。
她那圓圓的杏眼,和趙安然很像。
我當時隨口誇了一句,她就開心地像個花癡。
「楊渺這個人怎麼樣?你瞭解嗎?」
決定最終人選時,我和副社長錢維交換意見。
「楊渺啊,這妞野得很,高中時就經常逃課出去鬼混泡吧了,跟好多男的都拉扯不清,估計以後就想找個高富帥上位吧......」錢維一臉不屑地說。
可當時的我並不知道,楊渺根本不是這樣的人。
錢維這麼說,是因爲他曾經追求過她,卻慘遭拒絕。
於是,愛變成了恨,他開始肆無忌憚地向一個無辜的女孩潑髒水。
得不到的,不如毀掉。
於是,僅憑藉錢維的三言兩語,我就輕易地對楊渺判了死刑。
「你是不是喜歡我?」
我踉蹌地被她攙扶起來,半靠着她的肩膀醉醺醺地問。
楊渺的臉紅了,慢吞吞地點了點頭。
裝什麼清純?還不是和那個逼死我母親的賤人一樣。
我在心裏冷笑,決定身體力行地給她個教訓。
混亂的一夜後,楊渺再也沒有找過我,這倒是出乎了我的意料。
直到兩個月後的一天,我被楊汐堵到了一間空教室。
「學長,我們可以談談嗎?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想跟你說。」
「什麼事兒,說吧。」
我漫不經心地跨坐在桌子上,銜起一根菸湊到嘴邊準備點燃。
「你能不能不要抽菸了,對寶寶不好。」
她微皺着眉,下意識護着自己的小腹。
「寶寶?」
我挑眉一笑,彷佛聽見了什麼滑稽的笑話。
「我懷孕了。」
「哦,懷孕了啊,那孩子是誰的?」
她抖着嘴脣,眼淚大顆大顆地落下,上前用力地扇了我一巴掌。
她的手很涼。
我摸了下臉頰,起身向她逼近,笑容越來越大。
「有什麼問題嗎?你跟那麼多男人都拉扯不清,我怎麼知道孩子是我的?」
「我沒有!」
「好了好了,別生氣,就算你沒有,那你現在想怎樣呢?想跟我結婚嗎?」
楊渺頓了頓,一幅不知所措的樣子。
我在心裏冷笑,俯下身,湊在她的耳邊輕飄飄地說
「你配嗎?」
這女人的野心比我想象中還要厲害,竟然妄想着母憑子貴。
我從錢包裏掏出一疊錢,輕蔑地甩到了桌子上。
「去個好點的醫院,把孩子打掉吧,剩下的就當你那晚的工資了,其他的我給不了。」
我冷冰冰地撂下這句話,轉身離開了教學樓。
第二天,我聽從父親的安排登上了去美國留學的飛機,那時的我並不知道,我開的這場惡劣的玩笑,會讓一個19歲的女孩絕望地從12樓的天台一躍而下,腹中還懷着我的骨血。
回憶戛然而止,我抱着頭在監獄裏失聲痛哭,楊汐說的都對,是我做錯了,一開始就錯得離譜。
可是,她有一點說錯了,我不是個孝子。
直接害死我母親的狗男女,我怎麼會讓他們好過呢?
於是我僞裝成俯首稱臣的懦弱樣子,卻在每次回老宅時暗自在茶水中下了慢性毒藥。
本質上,我們都將不得好死。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個長長的夢。
夢裏的我站在一家小學的門口,手裏還提着一個草莓蛋糕。
「爸爸!」
一個梳着雙馬尾的小女孩一臉興奮地朝我奔來,抱住了我的大腿。
她的眉眼像我,鼻子和臉型像楊渺,可愛得像個洋娃娃。
「媽媽什麼時候從國外回來啊?我想媽媽了。」
小女孩牽着我的手,蹦蹦跳跳地走着,仰着頭問我。
「應該是後天吧,媽媽的畫在法國展出啦,很受歡迎呢!」
夢裏的我一臉溫柔地說着,眉目間都染了笑意。
「欸?那不是媽媽嗎?媽媽!
小女孩鬆開我的手,朝前面跑去
穿着咖色風衣女人轉過身來,笑着蹲下身去把小女孩摟在懷裏。
那是25歲的楊渺,如果她還活着,現在應該25歲了。
「我們回家吧。」
夢中的我走上前去,把一大一小攬在懷裏。
可這時我才發現,爲什麼她們的身體都那麼冰,爲什麼她們安靜地連心跳都沒有。
「姜沉,我們哪有家啊?你也配當我們的家人嗎?」
楊渺笑着看我,身下蔓延出一片濃郁的血河。
「爸爸,你爲什麼不要我?摔下去的時候好疼啊,我的身體都碎了......」
小女孩聲嘶力竭地哭着,眼角流下猩紅的血淚。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我跪在地上,想要擦去她們身上的血跡,可血卻越來越多,把整個世界都染成了紅色。
我從這個可怕的夢中驚醒,卻發現自己又進入了另一個夢境。
穿着白色睡裙的女人從窗邊跳了下來,一臉溫柔地衝着我笑。
「媽......媽媽。」
我呆滯地看着一步步向我走來的女人,突然想要奪門而逃。
我沒有活成媽媽的驕傲,反而變成了魔鬼。
「阿沉,這麼多年沒見,你都長這麼高啦!」
母親踮起腳摸着我的頭,掌心像陽光般溫暖。
「阿沉,這些年,你也活得很痛苦吧,對不起,當初死在你面前,真的對不起……」
她絮絮叨叨地說着,眼裏全是悲傷。
「我不怪你的,真的不怪的,我才該說對不起,我走錯了路,傷害了很多人,我纔是罪大惡極......」
我把頭埋在母親的肩膀,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般嚎啕大哭。
「阿沉,去認錯吧,像個男人一樣,認認真真地贖罪,下輩子,記得做個好人。」
母親悲憫地摸着我的頭,又化成一縷煙消失不見。
夢醒了。
我呆呆地望着獄裏灰色的天花板,然後坐起身,在本子上事無鉅細地交代自己的罪行,再畫上句點。
我把本子端正地放在枕邊,蓋上厚厚的被子,掏出了幾天前偶然撿到的玻璃碎片。
(全文完)
□比比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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