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黃籍
圍觀衆人朝聲音來源處望去，來人竟是景記茶莊出事後許久未見的景遲年。
衆人頓時變了臉色，紛紛低下頭自覺讓出條道來。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景家將來如何還未可知，現下還是無人敢出頭得罪。
“能被我看上，是你的福分。”常興盛卻毫不在意，揮了揮手示意家丁繼續，“林姑娘可別不知好歹。”
常家家丁將肩上挑着的聘禮放下正要動手，景遲年帶來的家丁卻更多，其中更是不乏身強體壯武功高強之人。
常家家丁甚至還未碰上林綰綰一根汗毛，三下五除二的工夫就被景家家丁全部制服，壓在地上動彈不得。
“景公子得閒不如去怡紅院相看相看，何必同我爭這一個。”常興盛恨得牙癢癢，然而在對上景遲年冷若寒潭的眼神時，周身的囂張氣焰還是滅掉幾分。
“景家下聘在先，斷無拱手相讓之理。”景遲年毫不退讓，擋在林綰綰身前，將常興盛不懷好意的目光阻隔住。
常興盛冷笑一聲：“還以爲林姑娘有多清高，原來不過是個與男子私定終身的下賤坯子罷了……”
結果話音剛落，就被一盆冷水潑了滿身。
“喫不到葡萄說葡萄酸，合該沖沖身上的酸味兒”宋茗將銅盆裏最後一滴水倒出，“信口雌黃污衊姑娘家的清白，常公子不如改名叫長舌婦更加妥當。”
圍觀衆人見這一幕無不拍手稱快，常興盛身旁的小廝連忙掏出手帕替他擦拭，卻被他一把推開。
“好，很好。”常興盛抹了把臉，渾身溼漉漉還在往下滴水，“敬酒不喫喫罰酒，別怪我不留情面。”
“光天化日之下，常公子莫非想要當街強搶民女不成？”
許冬帶着一衆捕快趕來，氣勢上瞬間碾壓常家一干人等。
圍觀衆人見官府出面連忙四散而走，生怕惹上事端。
見事態不妙，常興盛冷哼一聲轉身欲走，林二春卻着急地抓住他袖口把他攔下：“常公子這就走了，答應我的事情可怎麼辦！”
“你還有臉問我怎麼辦？”常興盛一把推開他，嫌惡地擦擦衣袖，“自己家裏人都管不住，就你這種廢物還想來我常記茶莊幹活？”
“做夢去吧！”
常興盛甩袖離開，留下林二春和李氏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二位可還需派人相送？”景遲年站在二人面前淡淡說道，眼底寒意卻令人心驚。
饒是林二春握緊拳頭，對上景遲年眼神的一剎那還是忍不住後退幾步。
“小景爺如此仗勢欺人，南溪縣還有沒有王法？”李氏捏着手絹哭哭啼啼道，“我林家的人，難道還帶不走了麼……”
“誰說綰綰是你林家的人？”宋茗雙手叉腰冷笑道，“不如去官府查查黃冊，看綰綰的黃籍究竟歸於何處。”
見她胸有成竹的模樣，林二春突然想起什麼，後背直冒冷汗。
“不在我林家，難道在你宋家不成？”李氏咬咬牙跺腳道。
“倒也不必去官府走一趟。”許冬結接過身後捕快遞上的黃冊，“冊子上清清楚楚寫着，林姑娘乃宋家之人。林氏夫婦不得再多作糾纏。”
這下不僅李氏瞪大了雙眼，就連林綰綰本人都難以置信。
林二春雙手顫抖着接過許冬塞給他的黃冊，不用翻看心下就已經有了答案。
林綰綰的爹孃去得早，當初爲了順利侵佔原本留給她的田地屋舍，他便託了村長的關係將登記黃籍的事情瞞了下來，甚至連李氏都沒告訴。
沒成想留了空子，如今自己的侄女成了別家的人。
林二春被黃冊上明晃晃的“宋家之女”四個大字刺得眼睛生疼，合上黃冊認命般仰天長嘆。
再多懊悔也是無用，他哪能想到會有今日常家景家都上趕着求娶他這曾經逆來順受毫不起眼的小侄女？
李氏雖不認字，但畢竟多年夫妻，看他這副模樣也猜中幾分。
她用力把手絹扔在他胸口，恨鐵不成鋼道：“這麼重要的事，當初怎麼不和我商量？”
“和你一介婦人商量有何用？說不定連那點好處都沾不着。”林二春接住手絹擦了擦額間細汗，腦海中不住想着對策，賴在醉茗樓大門前不肯離開。
“爹，娘，你們爲何在此？”一名書生模樣的少年匆匆走來，待看見一旁的明軒和中年男子又是一愣，當即向他們行禮作揖。
他身後跟着幾名年紀更小的少年，見了明軒二人更是激動萬分。
林二春和李氏聽他們喚那二人夫子和山長都慌了神，眼神躲閃不知如何作答。只暗道事事不順，原來這二人竟然就是豫竹書院的夫子和山長。
林綰綰的黃籍之事本就在意料之外，若再因此影響到自家兒子在書院的前途可謂更加得不償失。
林文翰環視一圈，才發現被景遲年擋在身後的林綰綰。
只是與他印象中畏畏縮縮的小姑娘已經截然不同，面前的林綰綰明眸善睞亭亭玉立，哪還有半分從前的模樣？
“表妹？”林文翰試探着喊出一聲，心下生出幾分不確定來。
林綰綰看他幾眼，這才記起他就是原主的表哥。記憶裏在林家暗無天日的生活中，唯有這表哥對她還算不錯，也只有他在家時叔嬸纔會給她些好臉色看。
她微笑着朝他點點頭，眼裏再無從前半分怯懦之色。
林二春和李氏再不好意思當着他的面糾纏不清，當即打馬虎眼道：“許久沒見着綰綰想念得緊，今日得空便來看看。”
林文翰心裏充滿疑惑，他早在書院就聽說過醉茗樓新來的廚娘手藝了得，卻不知曉這廚娘竟是自家表妹。
不過他不常在家，對家裏的事情知之甚少，或許是父母親不願打擾他讀書才未告知他。
見他不再追問，林二春和李氏才鬆了口氣，直道家中有事，讓他在書院照顧好自己便落荒而逃。
林文瀚等人本就是受邀來醉茗樓一同爲明軒接風，便與明軒二人一同回了二樓雅間。
醉茗樓後院。
殘冬寒風依舊凜冽，景遲年將林綰綰一縷被風吹亂的髮絲撩至耳後，動作自然得讓她不禁小臉一紅。
“我來晚了。”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林綰綰微紅着臉小聲問道。
“綰綰別生氣，沒有事先告訴你是我們考慮不周。”宋茗幫忙解釋道，“原本只是以防萬一，景公子安排人將你的黃籍歸入宋家，沒成想真有派上用場的一日。”
“那林二春根本沒給林姑娘登記黃籍。”許冬忿忿不平道，“爲了獨吞家產做到這個地步，也是頭一回聽說。”
“不過正因如此，倒省去了許多麻煩。”宋茗僥倖道。
林綰綰明白過來，林二春那樣貪得無厭的人，做出這種事並沒有什麼奇怪之處。
如今算是徹底與林家解除關係，心裏有種說不出的輕鬆感。
見她一臉釋然，景遲年眉頭微皺問道：“不難過麼？”
“爲什麼要難過？”林綰綰對着他笑笑，“我早知他們不過是把我當作林家養的貓兒狗兒，高興了就賞幾根骨頭，不高興了正好拿來充當出氣筒。等年紀一到，嫁出去還能大賺一筆，多划算的買賣。”
“而主人家又怎會將貓兒狗兒的黃籍放在心上？何況還會給他們侵佔家產帶來麻煩。”
院子裏三人默默看着她，林綰綰轉念一想：“這就是不告訴我的理由麼？”
“能與他們撇清干係，已是再好不過。”宋茗小心轉移話題安慰道。
林綰綰愈發感到慶幸，所謂叔嬸的血緣親情遠遠比不上宋茗對她的真心相待。
“多謝姐姐費心。”她真心實意道。
宋茗卻捂嘴一笑，打趣道：“這聲謝我可受不起，此事從頭到尾都是景公子一手操辦。”
“今日我帶着黃冊趕來，也是阿年及時派人去尋我。”許冬撓撓頭附和道。
宋茗似是想到什麼，對林綰綰眨眨眼：“如今想來，景公子從李氏找上醉茗樓之後就有此防備，還真是有先見之明。”
林綰綰幾乎是立刻就反應過來她的言外之意，只是未曾想到原來景遲年早就存了這份心思。
一時之間還真是不知該說什麼纔好。
宋茗清了清嗓子：“許捕頭趕來解圍着實辛苦，就留在醉茗樓用膳罷。”
說完就以不容拒絕的架勢拉着他離開。
院子裏只剩下林綰綰和景遲年二人，只聽得那屋檐上的鳥兒嘰嘰喳喳。
“景公子可真是神通廣大。”林綰綰輕聲說道，卻低着頭並不看他，只顧着踢腳下的小石子。
“總共費了多少銀子？記我賬上。”她想了想補充道。
“我說過，能用銀子解決的，便算不得大事。”景遲年淡淡道，看着小姑娘一刻不停踢動的腳尖突然起了壞心思，“不過若是記賬，綰綰想怎麼還？”
林綰綰莫名其妙地擡頭看他一眼，想起上回還銀子，景遲年問她打算怎麼負責的時候，似乎也是這副表情。
“以身相許？”
“勉強接受。”
景遲年目光幽深，似是藏了幾分笑意，期待許久終於聽到滿意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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