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第96 章
来了北域两天,她根本连寝殿的门都沒有出過,无论是记忆還是天杀星终会吞噬紫微星的星图警示,都让她心中困扰烦忧得厉害。
以至于她一觉醒来后,满心的郁气无法疏散,召来述怀一问,竟已是午时。
昨日让述怀出去回话后,沈棠并沒有强行入殿,莫栀栀也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她沒有心思盥洗,起身后掐了個净决打理了自己,由著述怀替自己挽了個简单的发髻就抬步走向殿外。
入目皆是红色。
如火如荼的红。
炫丽夺目的红。
大片大片的红色花海包裹了整座寝殿,花瓣层层叠叠,仅有一根褐色根茎托着它,好似自霜白的土地中拔地而起,迎着晨间的微风微微摇曳。
莫栀栀不由自主地抚了近身的一朵,喃喃感叹,“好美..”
這是述怀接触莫栀栀两天来第一次见她露出如此神情,适时上前解释道:“禀鬼后,這是鹿山独有的幽昙花,是末匀大将连夜搬来巫溟宫的。”
莫栀栀怔神,看着眼前连绵至殿门口的红色花海,语带讶意道:“全部都是?”
述怀颔首,“回鬼后,是的。”
莫栀栀眉头一蹙,从未听說沈棠喜歡花,难道又是他身为青玄的爱好?
“是此花有何特殊功效嗎?”她试探道,难道对提升修为有妙用?
述怀轻摇头,“幽昙花仅作观赏之用,花期极短但很美。”
“仅、作观赏?”莫栀栀感觉自己的嘴角不可抑制地抽了起来,沈棠這一失忆把脑子都变傻了嗎。
“王上在讨鬼后的欢心呢。”說话的时候述怀刻意說的很慢,小心翼翼地观察莫栀栀的神色唯恐自己說错话。
莫栀栀的目光一時間变得迷茫起来,沈棠,不,应该說是青玄。
失忆后的他只能算作是青玄,他究竟是想做什么?
“他…现下還是住在议事殿嗎?”莫栀栀偏首问述怀,“還未睡醒?”
述怀抬首看了看日头,恭敬回道:“按现在的时辰,王上应是刚醒。”
听着他醒着的消息,莫栀栀下意识抬步就要往外走,走了两步才想到自己以什么理由贸然去寻他呢?毕竟是自己昨夜贸然赶走了他。
“述怀,殿内的糕点可還有剩?”莫栀栀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头兴冲冲的往殿内跑去,裙角翻飞,划過鲜红欲滴的幽昙花,带起一阵清香袭人。
述怀迈着小步在她身后紧紧跟着,赶紧回答:“昨夜還剩了一叠芙蓉糕。”
莫栀栀双眸一亮。“就它了!”
议事殿。
沈棠正皱着眉听着末匀的述职,眉心狠狠皱着,“你是說隗尸的数量已经超出你们的控制范围?”
末匀后背冒着冷汗,“回主子,离人焱代掌门這五年来,人虽未离开昆吾宗,却派他手下那名叫余若席的弟子前往五域各处设立各点接引人,每座整個修真界偏远城镇的村民作为试验品,似乎在现有的隗尸基础上研制更为歹毒的人尸,数量极大。”
“且昨夜末破传回消息,有一黑衣女尸似乎是這群特殊隗尸的首领,行动极快,修为不下于他,他不敢贸然激进,故而亟待王上定夺。”
沈棠挑着眉冷笑,“末匀啊,昨夜的消息你现在才报?”
末匀嘴角一僵,欲哭无泪,昨天他正忙着当‘花匠’呢。
心裡委屈但他不不敢开口辩驳。
沈棠似乎也想到了,轻咳一声严肃了几分,沉声道:“如此看来他的意图并非掌控修真界,而是...”
“毁灭修真界。”
末匀浑身一凛,即便他身为鬼修也对這歹毒的心思嗤之以鼻。
“那主子,我們要管嗎?”唇亡齿寒,于情于理其实他们都不该放任。
沈棠眯着红眸,修长的指骨轻动,指尖点着案几,“离人焱背后定還有人助他,派天鬼在各处盯着,揪出各点的接引人,逐個击破。”
末匀舒下一口气,主子真的变了很多,再也不像十年前那般戾气深重。
“妖界那边如何?”沈棠皱褶的眉头沒有松开,“流芮可应付得来?”
“末崎留在鬼界从旁协助妖王,此刻妖界還未生变,一切尚未被离人焱察觉。”末匀立刻将今日得来的消息回禀,末崎是他们四将中最为神秘的一位。
他是青玄亲自培养出来的影子,极善追踪伪装,故而派他去假扮付三最为合适。
他随手丢开手中把玩的物什,揉了揉眉心,“嗯,你下去吧。”
“禀王上,鬼后求见。”门外戍守的鬼兵应门。
沈棠松开长指,红眸似有所感地投向殿门处,那处隐隐投射出一道娇小窈窕的身影微微晃动,似在左顾右盼。
“莫栀栀?”莫不是醒来看到幽昙花后心生欢喜,来跟他致谢?
他的嘴角轻轻勾起,连自己都沒有注意到。
突然,沈棠想起了昨夜被她拒之门外的事,嘴角瞬间垮下,漫不经心道:“她来做什么?”
下一秒,“放她进来。”
末匀往后移着脚步,思考着自己是不是该离开。
门扉吱呀一声打开,露出了莫栀栀踌躇的鹅黄色身影。
她缓步踏入殿内,目光很快被一侧的软塌吸引,沈棠這几日都宿在這嗎?
秀美蹙起,這塌這么小她睡着都嫌挤得慌,沈棠身子修长怎么睡得下?
這么大個巫溟宫怎么连個像样的床都沒有嗎?鬼界很穷嗎?
正思索间,少年低沉好听的嗓音在她身边响起,“鬼后来寻本座所为何事?”
莫栀栀听着他叫自己鬼后說不出来的别扭,想到自己来的目的,她决定先纠正他的称呼。
她思忖着开口道:“青玄,我名唤莫栀栀,你可以直接叫我名字。”
着黑金蟒袍的少年方舒展的眉头又狠狠蹙起,听她叫青玄這個名字他就浑身不适,拧眉盯着她良久才道:“本座以前如何叫你,你又是如何唤我的?”反正肯定不是青玄這個名讳。
莫栀栀目光一动,說得极轻:“小芝,我叫你...木木。”說罢,不着痕迹地看着他的神色。
“小芝...?”沈棠重复了一遍,缓缓地,温柔地念着這個名字,令莫栀旧shigg独伽栀有一种错觉他還记得自己。
至于听她唤自己木木沈棠只觉浑身舒适,他满意地点点头,“那就這么唤我。”
莫栀栀莫名舒了口气,看来他对自己不抗拒。
“你来找我?”沈棠视线转向她,狐疑地盯着她手中食盒,“這裡面装了什么?”
莫栀栀提起来放在案几上,将裡面的芙蓉糕拿出来,勾着浅笑道:“给你送糕点。”
沈棠面色渐黑,自己失去的那段记忆难道還包括爱上了甜食?
“本座、我喜歡吃這個?”他顿觉本座這個自称烧嘴,自然地改成了我。
莫栀栀捏着骨瓷碟的手一紧,其实她不知道,喜食甜点的人其实是她,沈棠只是每次都陪着她吃。
在与她在一起之前,沈棠似乎从不进食,他的所有行为都很刻板,像個古板的老修士。
她還未搭话,身边之人已经伸出长指捻了一块吃起来,表情多变,最后咽下,“不错。”
沈棠靠向身后的宽大椅背,双手枕在脑后,单腿翘着二郎腿一晃一晃,闲适道:“你来找我不止于此吧?”那双似笑非笑的红眸仿佛能洞穿莫栀栀的心。
莫栀栀放下碟子,忽而正视他,不再遮掩自己的目的:“木木,你想恢复以往的记忆嗎?”她想過了,既然沈棠忘了她,那就让他想起来,想起当初答应自己不杀谢云衍的约定。
若是想起来后他還要杀谢云衍,那她...终是只能舍了小爱,与他为敌。
沈棠怔住,若是刚醒来那会,让他去费心拾起這段记忆他定然嗤之以鼻,可自从见到她后,无论是何处都很舒心,他本该厌恶這种被牵制心神的感觉,但他做不到。
他的喉结动了动,道:“你想如何做?”
莫栀栀定定地看着他,问:“你可以抽出半月的時間随我去几处地方嗎?”她想了很久,能想起恢复记忆的办法只有故地重游,去两人曾经去過的地方。
沈棠放下了撑着头的双手,搁在膝上,垂眸似在考虑,半月說长不长,对于修炼之人来說不過转瞬的時間,說短也不短,足以离人焱那边再做些其他的动作。
莫栀栀看着他的面色不定,以为他不愿,心慢慢沉了下去,“若是不愿意就当我未曾来過?”她阖上食盒,转身就要离去。
鹅黄的裙角在空中打了個转,唤醒了沈棠低垂失神的双眸。
“去哪些地方?”
莫栀栀的脚步一顿,“落雁城、鸿硕城、灵泽城。”本来她還想說玉梁城渠阳镇的,但是渠阳镇就在昆吾宗山脚下,恐有不便便沒有提出。
沈棠面色一沉,這几個地方正是末匀方才提過的几個地方,若是去一趟倒也不是不可,他亲手除去那些人倒是更为稳妥。
“木木...”少女轻柔的嗓音凑近,“你是有什么顾虑嗎?”
沈棠抬起头,见莫栀栀靠近,有些面热,顿时尴尬地别過脸去,冷硬道:“我,本座能有什么顾虑,又有何惧?”
莫栀栀知他误解了自己的意思,却沒有戳破,而是带着些俏皮笑着问他:“那你是担心去了修真界护不了我?”
少女的嘴角的弧度微微上扬,比之幽昙花還要美上三分。
沈棠一时看怔了神,而后掩饰尴尬地嗤笑道:“修真界又如何?即便是龙潭虎穴本座也不会护不住自己的鬼后,明天就带你去!”
說這话的时候,少年的红眸仿若白日裡的璀璨星子。
莫栀栀好似看到了当初那個意气风发的傲气少年。
她来的目的已经达成,准备转身离去,余光又撇過那张小榻,心中踌躇了一番,却道:“寝殿内的床榻很大。”
沈棠微微侧首,不明所以:“什么?”
“我是說你回来睡吧,床很大,不会碰到你的。”
从议事殿回来后,莫栀栀等了许久都沒见沈棠忙完過来。
她如常用過饭解了口腹之欲后,靠在寝殿的软榻上刷着玉佩论坛,她看到了很多關於修真界的动态,无一不是指向鬼王青玄再次现世,来昆吾宗明目张胆地抢走罪徒莫栀栀,不将修真界放在眼裡,甚是嚣张跋扈。
莫栀栀瘪瘪嘴,假消息,划過划過。
下一條是關於各处肆虐的隗尸,帖子裡說数量不多却很恼人,有人在帖子裡大骂青玄丧心病狂制作隗尸祸乱修真界,更有人将妖界的妖人之祸都甩锅到他身上,意图扰乱三界安定。
如今的玉佩论坛戾气很重,關於青玄的帖子更是层出不穷。
想起当年她刚来修真界时,遍寻论坛都沒找到青玄的消息,心中不由一阵唏嘘。
帖子的內容莫栀栀看得十分生气,她知道不是沈棠做的,以他对隗尸的厌恶,他根本做不出這些事,多半是离人焱所为。
“见過王上。”述怀的声音。
莫栀栀起身,向入口处望去,少年着黑金蟒袍的身影从门口出现。
少年入殿后神色自然地脱去了宽大厚重的外袍置于一边,解着腕间的束腕,疑惑地看着她:“小芝,這么晚了還未休息?”明日不是還要出去?
她沒来由地局促起来,将手中的传音玉佩收了起来,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两人不是沒有同床共枕過,但那都是基于互通心意,两情相悦地行为。
都怪她白日裡看到那张小榻动了恻隐之心,如今沈棠真的回了自己的寝殿,她反倒有些不自在。
虽然黑玉台阶之上的那张高榻足以并排睡下十人。
突然身前投下一阵阴影,是沈棠。
莫栀栀下意识后退两步,踩着自己的脚后跟差点摔個踉跄,被少年及时拉住,她顺势跌进了他的怀中。
清冽好闻的问道扑鼻而来,却不再是她熟悉的杜若香。
她从他怀中挣扎着起身,沈棠不甚在意地放开她,留下一句:“小心脚下。”就踏着黑玉台阶向上走到了高榻边,
他修长的手指方搭到束腰的盘扣上,抬头看向莫栀栀,却见她并未上前,眉间郁色一闪而過,迟疑道:“难道過去我們并未同处一室?”
莫栀栀轻轻摇了摇头,挪动脚步,拾级而上。
沈棠见她神色不明,忽而郁气难散和衣躺下,将床榻外边一大块区域让给了她,自己则面朝裡,将背留给了她。
莫栀栀眨了眨眼,千言万语在嘴边都泯灭无声,她脱下鞋袜爬伤榻,小声地說了句:“谢谢。”即使失忆了,恢复本性的他還不忘替她着想。
一阵清风拂過殿内燃着的多枝灯,烛火熄灭。
莫栀栀贴着床沿躺下,尽量舒展身躺平。
她以为自己会辗转难眠,但阖上双目沒多久她就陷入了深眠。
身侧的呼吸声渐渐均匀,沈棠转過身,红眸晶亮,一瞬不瞬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睡颜。
他缓缓抚上胸口肋骨处的凹陷,真的只要一靠近她,那裡就会出奇地舒适,仿若放在暖阳下。
突然,莫栀栀的小脸皱了起来,额间冒出细密的汗,口中不停地喊着:“都怪我,都是我的错...是我将他放进来的。”
“是我...害了神...”
“我该死啊...”
沈棠红眸内爬上困惑,他听不懂她在說什么。
神?世间哪来的神明?
若是有神,那他幼时又怎么会在被誉为神山的鹿山上遭人挖去他天生多出来的那颗‘心脏’垂死而无神救他。
他只当莫栀栀被梦魇住了,翻過身阖眼睡去。
但是不過一瞬他又睁开眼,真是...拿她沒办法。
少女眼角滑下泪珠,夹杂着汗水,将底下的枕巾濡湿,却始终不见醒来。
沈棠目光闪动,长臂一声,勾着她的腰肢将她轻柔地拉入怀抱,颀长的手指微曲勾去她眼角的泪痕,似恶狠狠道,音调却绵软无力:“别哭了!再哭就将你丢出去!”
少女的身子娇娇软软,搂在怀中仿若无骨,沈棠褶皱的内心缓缓抚平,這样好像也不赖。
睡梦中的莫栀栀感受到温暖,情绪似慢慢舒缓,不再哭泣,声音也渐渐停了下来:“...舒,对不起。”
沈棠沒有听到她最后的這句话,他正全神贯注地看着怀中人的睡颜。
若是今后多這样一個她陪在身边,這枯燥乏味的日子也许不再难熬。
他开始有些期待那些被他遗忘的记忆究竟是什么?若是能想起来,她兴许就不会如此抗拒他了吧?
黑衣少年拥着娇弱的少女也缓缓睡去,嘴角挂着餍足的浅笑。
晦暗无光的石室中,白衣人静坐在蒲团之上,面容清冷,双目紧闭,似在打坐。
他身侧的角落中站着一名全身泛着死气的女子,面上戴着头套,看不真切。
面前跪着一瘦弱少年,“衔烛愧对师尊,让季付和青禾逃到了西域妖族境内。”
明询睁开眼,淡色的眸子浅浅地盯了他良久,似在考量他所說之话的准确性。
半晌,他撤去威压,嘴角挂上似有若无的笑容,“罢了,此事本君交于付三,你不必再接手。”
衔烛的身形旧shigg独伽一抖,赶紧低头应道:“是,师尊。”
明询:“你也许久未见你姐姐了,去叙叙旧吧。”
衔烛隐于袖中的指尖死死嵌入肉中,面上恭敬道:“多谢师尊。”
小少年背影挺拔,一步一步靠近毫无生气的黑衣女子,缓缓揭下她的面纱,眼眶殷红,埂咽道:“阿姐...小烛来看你了。”你等着小烛,我会解救你...然后为自己犯下的错事忏悔。
“主子。”室内突然出现一带着帷帽的黑衣人,气息高深,似在大乘。
明询头也不回,沉声问道:“付三,妖族准备得如何了?”
付三拱礼回道:“已准备妥当,随时可动。”
明询似是很满意,身上的霜寒之气少了些,“青家和季家的小子入了妖族境内,你将他们捉了,到时不失为一份好的筹码。”
“是!属下立刻去办。”
“慢着。”明询缓缓转過身,淡色的眸子浅浅地望着他,不悦道:“流芮那处你快些解决,别是不舍了?”
付三目露阴鸷,毫无感情道:“属下不敢,只是在等候时机,到时定一举斩下她。”
“嗯。”明询垂下眼睑,似是信了。
与‘衔月’在角落的衔烛袖中的拳头捏得更紧了些,眼中迸射出怨毒的目光。
第二天莫栀栀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烛龙车鸾中了,一旁是倚着车厢闭目养神的沈棠。
阳光透過车窗透入车厢内,照在少年曲线完美的脸上,莫栀栀看得出神。
他未睁眼的模样就好似曾经的沈棠還在她身边。
她醒来的动静似是吵醒了沈棠,少年眉峰一皱,睁开双目,看到莫栀栀的瞬间眉峰又抚平了。
莫栀栀却愣在了原地,他...变回了黑眸。
见她盯着自己的双眸看,沈棠有些不自在地别开眼,解释道:“我那红眸太過显眼,许会为你增添烦恼。”
莫栀栀刚睡醒,嗓子有些干,她张了张嘴,“哦,,,”
一时相顾无言,直至沈棠推過来一叠糕点,清咳一声问她:“我們先去何处?”
莫栀栀這才发现身在何处,她愕然,他们不会要坐着這么张扬的车鸾去修真界吧,那還沒等他们到目的地,各宗各派就要出来对他们喊打喊杀了。
想到沈棠现在身上背着的那些黑锅,她不由缩了缩脖子,民众的力量是强大的!
看出了她摆在脸上的困惑,沈棠颇有耐心地說道:“烛龙车鸾会将我們送到北域和中域的交界处,到时我們再御剑前往会快上很多。”
莫栀栀有种错觉,眼前之人对她的态度好上了许多,怎么一夜之间就变了?
难道昨晚他对自己做了什么?
莫栀栀顿时惊恐地上下看了看,沈棠察觉到她的动作面色一黑,哼声道:“你将我、本座当成什么人了?我可不是什么搓衣板都能下手。”莫栀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起伏,這怎么也不能成为搓衣板吧?
她红了脸,不知是气红的還是羞红的,咬牙道:“无耻!”真该让他魂穿過去的自己看看!
說得自己仿佛阅女无数,若不是莫栀栀了解他,都快信了!
因为這段口角之争两人愣是在下烛龙车鸾之前,再也沒說過话。
沈棠后知后觉自己那话偶有歧义,但他又不是会低头的人。
他召出无名,生硬地问她:“我們先去哪儿?”
莫栀栀心中也有气,但她沒忘记目的是什么,冷冷地回了句:“既然此处与中域相近,就先去鸿硕城。”
“上来。”黑衣少年于剑上茕茕独立,俯身向她伸出手。
黑衣,黑剑,除了抹额外与当年那道身影几乎重合。
莫栀栀心神跳动,几乎毫不犹豫地将手放入了他的大手中。
她的举动也成功取悦了某人,嘴角勾着笑,轻轻揽着她的腰,在她耳边轻声道:“站稳了。”
无名在沈棠修至化臻的修为下如飞驰的利剑快速向着鸿硕城方向而去,他们周身隐在雾中,他人瞧之不得。
落到鸿硕城外时,沈棠收起了无名,敛去了一身的气势,与莫栀栀两人宛如一对普通的道侣,闲庭散步。
两人甫一进入城内,并未引起众人的注意。
城内挂满了各色彩灯,行人面上都覆着各色面具。
莫栀栀微微愣住,這是又到了上元灯节嗎?這不是才過了五年多?
难道這届上元灯节提前开始了嗎
不過倒是省了她敛去相貌的麻烦。
路边卖面具的婆婆就给了两人答案,她叫住了二人兜售自己的面具,眉眼慈祥。
莫栀栀看過去,却见她瞎了一只眼,却并沒有使她的面容看起来狰狞,她热情地拿出两块面具:“仙君、仙子要买面具嗎?”
“這是老婆子今年画得最好的一对夜神与神女的面具。”這话似曾相熟,好像這城裡的小贩都喜歡這样說,那年季安鹭拿回来面具时似乎也是這么說的
莫栀栀看着她瞎了一只的眼睛,心生恻隐,她确实不容易。
她正待拿出灵石付钱,一只如玉的大手已经先她一步将灵石付与老人家。
老人家将望舒和白榆面具递给了他们,才收下灵石,面上带着笑意,說着喜庆的话:“仙子与仙君是道侣嗎?看起来好生恩爱。”
“婆婆何出此言?”莫栀栀拿着面具的手僵住,下意识去看沈棠,却发现他跑去了隔壁的摊子,微微皱眉,就要跟上去。
卖面具的婆婆笑着道:“爱一個人的动作和眼神是瞒不住的。”
莫栀栀心中酸胀难受,“可他、已经忘记我了。”
婆婆笑意微收,而后又笑道:“爱一個人经久之后会化为本能,他即使一时忘了你,也不会太长久,终会想起你。”
莫栀栀捏着面具若有所思,转過身去找沈棠,却发现他已然向着她走来,手中拿着什么熠熠生辉。
她有些失神,那是银簪
她犹记得当年自己与季安鹭在一处小摊买的银簪随手插在发髻间,沈棠为此還盯了许久。
心猛地一跳,难道他這就想起来了嗎?
沈棠走近她,见她满目困惑,拿着银簪随手递给她,“我看到觉得不错,送你了。”
莫栀栀垂下眼睫看着躺在手心中的银簪,身影仿佛揉碎在风中,“你想起来了嗎?”
沈棠皱眉,似乎有些不悦,“难道我只能想起過去才能买东西给你嗎?”
他面上覆着望舒面具,看不清神色,越過莫栀栀往前走去,带着些怄气的稚气行为。
莫栀栀莞尔,是她急了。
她匆忙戴好白榆面具跟上他的脚步,有些讨好地捏着他的衣袖。
其实她是想牵他的手,但又怕在气头上甩开她。
沈棠身子微微一僵,步子放缓了些许,由着她牵着。
两人走着走着就来到了昔日末荇开的小店,莫栀栀余光一直撇着沈棠的神情,看他会不会停下。
“怎么了?這裡我們曾经也来過?”沈棠停下来,面具下的黑眸目光炯炯地盯着她,神色不明。
莫栀栀诚实地点点头,只是末荇已经回了北域,這处不知道现在這裡還卖糕点嗎?
“那就去看看。”沈棠反手牵着她,神态自若地走近店内。
此刻天色渐晚,店内人头攒动,掌柜胖乎乎的身影穿梭于各桌之间。
莫栀栀眼眸一亮,居然是那個卖糕点的小二崔念,难道末荇将店交给了她?
崔念抬眸之时也注意到了即使带着面具也是集万千风华于一身的两人,他看着沈棠两股战战,這位爷怎么這会来這?
他忙腆着脸迎上去,“王...仙君仙子光临小店,是要来些什么?”
莫栀栀笑着和他打了招呼,崔念带着他们去了楼上雅间,让小二上了糖水三件套。
等东西上来之后,沈棠颇有些苦大仇深地瞪着眼前的糕点,难道他過去真的很喜歡吃這些东西?
要知道吃一块還好,吃多了真的..腻得慌。
莫栀栀吃的欢快,主要是太久沒喝到糖水了,虽然不是刘记的但這個赝品也不赖。
只能說末荇从他娘手中学手艺学得好。
“怎么不吃?”莫栀栀喝完了自己那碗抬起头,看向皱着眉的沈棠。
沈棠的眼神却落在少女刚喝完糖水還带着水润的红唇上,喉结不自主地动了动,看起来好像很好吃?
当他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时,不自在地眨了眨眼,推脱道:“担心你不够吃。”他顺手就将自己那一碗糖水推给莫栀栀。
莫栀栀不疑有他,接過来就着原有的汤匙继续喝。
两人都沒意识到這碗沈棠刚喝了一口。
等沈棠反应過来的时候,他的目光就一直落在莫栀栀的唇上,黑色的眸子越发深邃。
许是他的目光太過炙热,莫栀栀抬起脸茫然道:“怎么了?我吃到嘴上去了嗎?”
沈棠微凉的指尖果真伸了過来,捻走了莫栀栀嘴角的糕点碎屑。
莫栀栀咀嚼的动作顿住,呆呆地看着他熟悉而陌生的动作。
然后眼睁睁看着他将碎屑塞到嘴裡,面无表情地咽旧shigg独伽了下去。
莫栀栀:“......”无论失不失忆,這個人怎么总是有意无意地在撩她。
忽而他微凉的指尖抵上莫栀栀的唇,“這裡...我是不是...”尝過?
他从进了這家店就有一种致命的熟悉感,好似在這裡捡到過宝贝似的。
莫栀栀蹭的坐起了身,沈棠的指尖也滑落在一边,神色慌乱,“我吃饱了,我們走吧?”
說罢看也不看沈棠的表情,径直走向门口。
一只手拽住了她,沈棠跟了上来,她在闪烁不定的目光中他平静道:“慢些走,下面去哪?”
莫栀栀定了定心,稳住狂跳的心,随口道:“沿着街市慢慢逛吧。”
“好,依你。”他道。
两人离开糕点铺子的时候,天色已经大黑,满大街的花灯都亮了起来。
街市上的人好像并沒有因为近期的三界动乱而少,虽看不清各人的神色,但是气氛一派祥和。
商家的吆喝声和小孩的追逐打闹声宛若隔世,多年后再次在莫栀栀面前呈现。
莫栀栀惊喜地找到了售卖当年被金之焕打断而不能吃抄手的那家店铺,拉着沈棠就着街边的桌凳来上了一人一碗。
她特地将当年的事情给沈棠讲了一遍,他還板着脸问她解不解气,需要回去捉了金之焕送過来给她解气嗎?
莫栀栀见沈棠似乎很认真的說,忙摆了摆手。
远在西域办事的金之焕打了個大喷嚏:首先,我沒有惹你们任何人!
吃完抄手,莫栀栀拉着沈棠买了几盏精美的花灯,转過街角,跟着人流向河边方向走去。
路過一处小摊时,她停了下来,這裡与旁边热闹的小摊似乎格格不入。
头发花白的普通老人家,丝毫沒有修为,在這人人修炼的修真界极为罕见。
他正拿着杆毛笔一笔一划地认真在眼前的红纸上细细写着什么。
莫栀栀凑過去一看,微微怔住,他在写婚书。
凡人成亲前,都会用上的婚书。
老人家抬起头,笑容可掬,“仙子要买一副婚书嗎?”
莫栀栀垂下手,這东西好似对她无用。
“婚书?”沈棠疑惑道,“這是何物?”
老人家看向沈棠,似是被他身上的气势震慑住,微微后仰,喘過气后才道:“是男子写给欲娶女子的一封聘书。”
“一封亲手写的聘书代表了对女方的尊重与珍爱。”
沈棠凝着眸,定定地看着他写在红纸上的字,若有所思。
莫栀栀却问,“老人家你为何在此处卖這個?”
老人家眼神中流出的悲伤她看在眼裡。
“因为五十多年前的上元节,我答应了一個姑娘在這裡送她婚书。”老人家似在回忆,神情怅然若失,“只是我因为别的事情失言了。”
“等我赶到這处的时候,她已经不在了。”
“找到她家,却发现她已经搬走了,此后我再也沒有联系到她。”
“我寿数不必修士,不知還能不能等到下一個上元灯节。”
“只叹岁月弄人,我希望所有有情人能够珍惜眼前人。”
老人家的眼角流下浑浊的泪,“仙君、仙子可要买一张?”
莫栀栀伸手去摸灵石,却被沈棠扼住手腕,拉到一旁。
“他骗你的。”少年的黑眸在璀璨的灯火下熠熠发光。
莫栀栀:“??”
“你看他的手就知道了。”沈棠不想多聊那個老人,转而问她,极为认真,“你想要婚书嗎?”
但是清朗的少年音被嘈杂的人声淹過以至于莫栀栀沒有听清他說的话,“快,祈福活动开始了!”
沈棠隐在面具后的面容不善,似要发怒。
等人流過去,莫栀栀柔软的手回握他,仰头问道:“你刚才问我什么?”
沈棠沉下眸,淡淡道:“沒..什么。”
难得一次的上元灯节祈福活动,莫栀栀自然不想错過,她转身拉着沈棠也向河边挤去,“快点,我們也看看去!”不然花灯白买了。
今时不同往日,莫栀栀的修为到了渡劫,而身边又跟着一尊大佛。
她在两人周身设了结界,一旁拥挤的人群根本近不了他们的身,一来她也是怕身边這尊阴晴不定的大佛被不长眼的惹急了,闹出祸端。
明知莫栀栀设了结界,少年還是下意识地伸出一只胳膊虚护着她,再发现沒被她抗拒后他才揽紧了她。
等到了河边,正好有一处空位,莫栀栀快步走了過去,方要放下花灯,却发现又来晚了!
整條河的河面上飘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承载了众人祈愿飘向远方。
沈棠见身前的少女眉眼耷下,再结合眼前之景,心下了然。
他的双眸定定地看着河面,隐有红光闪過。
河面上起了点点星光,绕着花灯,仿佛天神赐福。
河渠二分,花灯极快地顺着水流而下,河面瞬间空出一大片。
人群瞬间哗然,“你们快看,神明显灵了!”
“什么?又显灵了?”
“我记得五年前的那次也是如此景象。”
莫栀栀默默地抬起头看着沈棠状若无辜的脸,问他:“是你做的对不对?”
五年前也是你对嗎?
那是她尚且不知眼前人的真是身份,傻傻以为是别人出的手,可眼前的沈棠不可能回答她心中的另外半句话,他已经忘了
被当面戳破,沈棠淡定颔首,反過来问她:“为何不随她们祈愿?”他以为她兴冲冲地跑来這处是为了祈福。
莫栀栀摇头,“不必了,当年我已经祈過了。”
“你许了什么愿望?”
少女仰头看他,一字一顿,“我愿天下皆安。”
沈棠眸光动容,微哑着声音道:“你会如愿的。”
莫栀栀杏眸一动,颤抖着声音问他,“你所言可当真?”
“我不骗人。”他亦定定地回望她,等他解决了明询和那大乘修士,這世间就再无威胁,到那时有足够的的時間让他想起两人之间的回忆,而不是让眼前的少女独守回忆,怀着忐忑的心,帮他一点点找回来。
只是现在的他尚且不知,不久的将来他的這份祈愿会碎個彻底。
突然,莫栀栀揭下沉棠和自己的面具,于灯火璀璨的祈福河边,万千人中踮起脚吻上了高挑的黑衣少年。
少女灵动的嗓音在耳畔响起。
“我相信你。”
半月后。
离开了鸿硕城之后,他们依次去了落雁城、灵泽城,期间沈棠偶尔会消失半天,莫栀栀从不過问他去了何处,因为她知道沈棠身为鬼王不会永远无事可做。
他能答应自己做這些对他而言无聊的事情已经很好了,而且這些日子有他陪着,自己似乎沒再受那些杂乱记忆的侵扰。
“醒了?”
莫栀栀坐起身的时候,沈棠正从外面回来,带着一身晨间的湿气。
她揉了揉眼,打着哈欠,顺从任他帮着穿上衣衫。
突然,他的动作停了下来,那双黑眸径直盯着她的脖颈间,如深渊一般。
莫栀栀看不见脖子的情况,但见他的神色也猜出了一二,忙拿手捂着那处,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都怪你。”
沈棠黑眸裡蕴着笑意,指尖凝着舒缓的鬼气覆在她脖颈间,“沒事,一会就消下去了。”
莫栀栀转過身去不理他。
“别气,下次我轻些。”
一只软枕头迎面砸了過来,“沒有下次!”
“末匀已经驾着烛龙车鸾来接我們了,走吧。”
說完他又狐疑地看着莫栀栀,“你自己能走嗎?”已经准备好打横抱着她下楼了。
“滚!”
两人现在的相处模式和五年前有些相同又有些不同,温馨之余還会伴随着争吵。
总感觉隔着些什么,也许是沈棠還未恢复记忆的缘故。
再次踏入北域的地界,莫栀栀的心境又发生了变化。
莫栀栀心中有事瞒着沈棠,偶有些别扭,向他表明了自己想去鹿山看看的意愿,沈棠几乎毫不犹豫地拿出自己的印鉴交给她。
手中攥着带着他身体余温的印鉴,莫栀栀愧疚地低下了头,她终究有事隐瞒了他。
沈棠回了巫溟宫后就被末荇急匆匆地叫走了,莫栀栀回了寝殿。
刚回到寝殿门口,她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太安静了,门口洒扫的鬼侍都不见了,更不要說述怀了。
她屏息召出了戮恶剑,满面警惕地缓步走向寝殿。
推开门的刹那,戮恶出鞘。
玉白的手握住了她拿剑的右手,“师姐,是我。”
莫栀栀赶紧旋身进殿,反手关上了门,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谢云衍!你疯了?!”
他怎么敢来沈棠的寝殿等他,不是让他在宫外等着嗎?
“抱歉。”沈棠雾霾蓝色的眸子暗淡下来,轻声道,“我是想..”却在触及她脖颈间的嫣红时,所有的话都哑了火。
莫栀栀未有所觉,将他扯进内殿,恨铁不成钢般道:“你现在赶紧离开,我去议事殿替你拖着沈棠。”谁知道他何时回寝殿。
她拧着眉,身子开始向外间走去,不忘告诫他,“若是让他发现,我怕他伤了你。”其实是怕他杀了谢云旧shigg独伽衍。
谢云衍沉默着沒有說话,手中死死捏着一包东西,可惜莫栀栀并沒有注意到。
半晌,他点了点头,哑声答应,“好,我在宫外等师姐。”
莫栀栀匆忙向议事殿走去,为了快,她特地抄了述怀跟她說過的一條近道。
正因为如此,她和飞驰而来的黑色身影失之交臂。
等她赶到议事殿的时候并沒有见到沈棠,只看到他的书桌前摆着一方凡间的砚台,裡面的墨好似刚刚研磨用過。
但她来不及思考這些,心跳越来越快,不安几乎席卷了全身。
“不对!”
她不带犹豫立刻转身向寝殿折返。
刚到院中她就闻到了血腥之气。
推开殿门,她看到了满目的血色,如同殿外花开绚丽的幽昙花。
沈棠神情冷淡,手中的无名刚从谢云衍的胸膛中□□,而谢云衍身子脱力倒在血泊中。
从他的手中滚落一個油纸包,裡面的糕点散了出来,温软香甜却染上了血色。
莫栀栀瞬间被定在原地,呼吸滞涩,心仿佛被一只手狠狠揪着。
她脚下步子踉跄,跌跌撞撞扑向谢云衍,连沈棠向她伸出的手都被她用灵力狠狠挥开,沒有注意到他衣袖上沾着的新墨。
无名“哐当”一声被打落在地,沈棠却沒看一眼。
他的黑眸不解而痛苦地攥着她,试图寻求一個答案。
“你滚啊!”莫栀栀双眼通红,看向沈棠的眸内带着厌恶、痛恨、悔恨交织,凄厉地喊着。
“你明明答应過我的,任何情况下都不会杀谢云衍。”此刻她根本顾不上沈棠是否记得。
“你答应我的啊...”
沈棠自嘲笑笑,“可是我不记得了。”
莫栀栀满目怆凉,一個字一個字与他划分界限,“沈棠,从今往后我們不死不休!”
沈棠玉瓷般的面容一瞬间失了血色,掌心還停留着她回来时的温度,侧身一转指着谢云衍笑得凄凉,“就为了他?”
莫栀栀抱着谢云衍的身子头也不抬,克制着自己,冷硬道:“是,就为了他!”
她一手死死捂着谢云衍胸口汨汨流血的伤口,指尖沾满了他滚烫的鲜血,焦急地在芥子手链中翻找着可用的丹药。
拨开瓶塞,不管不顾地往他口中塞。
“师弟...”
“谢云衍...”
“你不能死!”
作者有话說
這次作话放在章前【本章基调酸酸甜甜】是死盾前最后的甜章了(虽然我在结尾处悬了大刀预警)
上元灯节這一章都是细节qaq希望大家能看出来吧,不记得的可以回转看69章
我继续码字了,发挥好凌晨接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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