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彦家有女
這处庄园的主人姓彦,自然也是有甲选玉牌的人家。
不過与钱潮和李简各自的家族不同,彦家之人并不在朝堂做官,却算得上是南药国裡最大的商贾,可說是富可敌国。虽然只是一心行商,但却不是說彦家在南药国就沒有根基,几乎每一代皇帝的贵妃,都姓彦。
此时甲选已经结束,庄园裡黑压压的一众人等正看着一個小姑娘在给一個年轻的妇人拜倒行礼。那小姑娘跪在地上抱着那年轻妇人的腿呜呜的哭着,不愿松开手。
那年轻妇人也低着头用手裡的帕子给那小姑娘抹着脸上的眼泪。
细看之下那小姑娘虽然衣饰平常且又哭得一塌糊涂,但泪眼婆娑之时明眸皓齿,粉颈螓首,乃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美人坯子。
待那小姑娘行完礼,年轻妇人便蹲下身,流着泪又嘱咐了一番,万般不舍的最后抱了抱她,便将這小姑娘轻轻推开,递過了一個大包袱去。
那小姑娘這才抱着那包袱依依不舍的爬上了那辆青铜马车。
整個過程這小姑娘看都不看年轻妇人旁边的那個男子,让那男子有些尴尬。
汤老者一直在旁边看着,這個小姑娘叫彦煊,方才甲选之时,众多的孩子都沒有灵根,唯独這個小姑娘的手一触碰到那玉如意,便让那如意顿时红亮无比,整個彦家庄园都笼罩在一片红艳之中,直吓得彦煊几乎将手裡的玉如意扔出去。
這彦煊的灵根让汤老者心中也有些惊讶,虽然并非上佳之质,但一個佳字是妥妥的,上佳资质的孩子难寻,资质为佳的也不好找,這次出来能带這样的一個小姑娘回宗门,也算沒有白跑一趟了。
不過后来這彦煊抱着自己的娘亲哭泣之时,汤老者冷眼旁观,也略略的将彦家的一些事情看了個差不多。
彦煊娘亲身边的那個男子定是彦煊的父亲,看此人年纪不大,但是脚步虚浮,脸上也是倦怠不足的样子,加上行走间的浮浪之气,此人定是個酒色之徒,怕是早就被淘空了身子。
看彦煊的娘亲,脸上的愁容密布,怕并不是全为了女儿的离家远行。看起来她在彦家的日子一直都不太好過。守着這样的丈夫,拉扯出這样出色的女儿,如今女儿要离开,這個妇人心中的悲苦怕是外人不能领会的。
而彦煊這個小丫头,汤老者看得出来她对着彦家可說是怨气郁结,這丫头资质又好,将来有了修为再回到彦家时……唉,终究彦家是五灵宗看顾的家族,今日還是给他们提個醒吧。
想到這裡,汤老者扭過身,他身后是彦家的家主,一個耄耋之年的老人,虽然年纪大,但是精神矍铄、身体依旧硬朗,正躬着身,恭恭敬敬的跟在汤老者身后。
“彦家主,老夫這裡有句话還希望你能听一听。”
“仙师請讲”那彦家主立刻恭敬的說道。
“本来你的家事,我一個外人不便插嘴。不過今日甲选时你也看到了,你那孙女资质非常好,心性也不错,老夫断定這個孩子将来在修行之上一定会有一番成就。”
听到這裡那彦家主喜道:“多谢仙师。”
“嗯,一般說来家裡有這样的孩子应该是你家的幸事,但老夫看那孩子满是愤懑怨恨之意,待那孩子修行些年月,有了些神通,将来回到你彦家,恐怕非你彦家之福啊!”
那彦家主闻听此言顿时色变,他是家主,家裡的事情自然也都有知晓,自己那個儿子有些不成器,那個儿媳妇的日子不好過他当然知道,只是這种事他才懒得管,难道儿子儿媳不睦也要自己這個家主出面嗎?
可如今偏偏那個儿媳生养的女儿被仙师选中,可就大不一样了。
彦家主呆了呆,有些结巴着說:“仙师,能……能怎样?”
“這可就不好說了,虽然還不至于让她行出悖逆之事,但是她可以将她娘带走,对外再說彦家与她再无半点关系,或者……”
汤老者說到這裡看了紧张彦家主一眼,继续往下說。
“或者夺了你家的玉牌,也是有可能的。而且若真如此,她可是你们彦家出来的修士,這种事我們宗门也不能插手,只能依着她。若真如此……”
“啊!”彦家主目瞪口呆的盯着那辆停在院中的青铜马车,一时之间有种冲动要钻进车内将那個已经进去的丫头再拽回来。
“老夫估计,十几年后,你這孙女必有小成,按例会回家一次。那個时候只要消弭她心中怨气,她毕竟還是你的孙女,這裡有她的亲娘,如何会做出对家族不利的事情呢?”
汤老者的话那彦家主就记住了一個“十几年后”,正盘算着自己還能不能再活十几年。
“解铃還须系铃人,你那孙女心中记挂之人若是能劝說她,你彦家当然无事了。”
汤老者见那彦家主呆呆发愣,便又明說了一句。
那彦家主也是人老成精,已经从汤老者的话裡面听出了味道。显然,這位仙师已经洞察自家之事,立即恭敬的一边行礼一边对汤老者說道:“多谢仙师提点,請仙师放心,晚辈知道如何去做,今后不会再让我那儿媳妇受半点委屈,這些年来晚辈的疏忽,定会给她一個补偿,让我那孙女回家之时满心欢喜。”
汤老者点了点头,說道:“但愿如此吧,老夫也是不愿看到我宗门弟子将来为难,好了,老夫這就走了,你们好自为之。”
說罢老者便登上那辆青铜马车而去。
彦煊的父亲见那仙师登上那马车已经离去了,這才松了一口气,虽然刚才送别之时,女儿对自己的冷淡让他心中有些不悦,但却不敢发作,只能忍着,好在事情现在都结束了,现在他的心中早已活络起来。
說起来這彦煊的父亲因为行事浮浪无状,贪酒好色,所以在家族中地位并不高,彦家偌大的产业,他能经手的并不多,现如今他的女儿被仙师选中,去那仙山修行,這样可以继续护佑彦家,這可以說是为彦家立了大功,凭着這样的功劳,几处他早就想染指的生意和产业,似乎都可以名正言顺的向父亲去讨要了。
于是他挺直了腰身,昂首越過自己的几位兄长向彦家主走去,說起来平时他還不敢這么做,但现在不同了。
来到依旧发愣的彦家主身后,彦煊的父亲躬身问道:“爹,是不是沒事了?”
方才汤老者与彦家主說话之时,彦家主一直背对着家人,因此他并沒有看到彦家主面上表情的变化。
彦家主在失神中被人打断,扭過脸来,待看清了,顿时勃然大怒,也不說话,回身抡圆了就在他脸上狠狠抽了一记耳光,抽的彦煊的爹身子转了一圈便摔在地上,然后捂着红肿的脸呆呆的看着自己怒气冲天的父亲。
彦煊一进入车内,便愣住了,同钱潮一样,她本以为那辆车只是来接自己的,毕竟从外面看车厢那么小。
但是一进来却发现裡面竟然如此的宽阔,比彦家最大的厅堂不知道要大了多少倍,這种强烈的新奇感几乎让她忘了离开母亲的酸楚。向四周环视了一圈仔细打量了一下周围后才发现這裡面竟然還有這么多人,那么多张脸都扭過来看着自己。
彦煊性格温柔随和,偏于害羞懦弱,一下子见到這么多人在注意自己,腾得一下脸就红了,便紧紧的抱着自己的包袱便向裡面走去。
靠近入口的地方已经沒有位置了,就算有彦煊也不敢坐到一群陌生人中间。這些人坐的好像都是草编的蒲团,看裡面似乎還有宽敞的地方沒有人,彦煊打定主意到裡面去,找個人少的地方坐下来。
“喂!”突然有個小姑娘转身一脸不高兴的叫住了她。
那個小姑娘和其他几個小姑娘围坐在一起聊着天,彦煊走過时,视线受手裡的包袱所阻,所以踩在了那小姑娘的裙子上。
“啊?什么事?”彦煊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感觉自己初来乍到,大概是要受欺负了,這让她很是紧张。
“你踩了我的裙子!”那小姑娘早就从彦煊的衣着上判断出她的来历,便毫不客气的斥责。
彦煊這才知道到是自己先冒犯了人家,忙连声道歉道:“对不起,对不起!”說完不等对方說什么,便逃跑一样的快步向裡面走去。
“真是的!”那個小姑娘一脸不高兴,不满的嘟囔着“走路不睁眼睛嗎?”
彦煊根本不敢還嘴,只得想着紧走几步。
现在她有些看明白了,這個大殿一样神奇的车厢裡面,左手边坐着的都是女孩,右手边坐着的都是男孩,年龄和她仿上仿下。那些人都随着她的脚步扭头看她。在自家之中,彦煊就一直受到自己那些兄弟姐妹们的欺负,所以现在這么多的孩子让她心裡发慌,只想快点找個沒人的地方坐下来,别再這么引人注意才好。
左手边比右手边的人要少一些,沒几步便可以走到最后,可是最尽头处竟然是一個男孩子坐在那裡和对面的一個小姑娘下棋。
這让彦煊有些诧异,怎么他跑到一群女孩堆裡去了,肯定不是個好惹的角色,彦家中有几個岁数稍大些的堂兄,每天沒事就喜歡欺负府裡的侍女,那個家伙估计也差不多,要离他远一些才对。這时那個男孩抬头看了她一眼,他对面的那個一身湖蓝衣裙的小姑娘也回头看了她一眼,這更让她心裡慌,忙低下头去,匆匆而過。
可是脚底不知道踩到了什么,不大,很硬而且很滑,一只脚一下子就向前滑了去,身体也就失去重心向后仰倒,惊得她发出了一声惊呼。可是倒了一半便停住了,她感觉自己被一個人抱住了,這更让她大窘,她可是记得自己背后是那個下棋的男孩,這要是被一個男孩這样抱住,自己還活不活?等她慌忙挣扎着站稳,红着脸再看时便放下心来,原来是那個湖蓝色衣裙的小姑娘见自己要摔倒便過来帮忙。
“多谢姑娘。”彦煊连忙向這個小姑娘道谢。
那個小姑娘忽闪着大眼睛看了彦煊几眼才笑眯眯的說:“姐姐你沒事吧,沒吓坏吧?”
“沒有,多谢了。”彦煊连忙說道。
“都怪他!是他把棋子乱扔的。”
那個小姑娘用手一指那個還坐在那裡的小男孩。
彦煊這才注意到自己踩到的是棋子,白色的棋子很显眼,但是黑色的棋子在地上就不那么明显了,怎么地上還有碎掉的棋盘?
听到被說成乱扔棋子,那個男孩翻了個白眼。
“姐姐别往裡面去了,裡面沒人,一個人多沒意思,就坐這裡吧。一起還能說說话,不烦闷。对了,姐姐你会下棋嗎,会就来帮帮我,這家伙很厉害,都赢了我好几局了。”
說着,那個小姑娘便不由分說得拉着彦煊坐在自己旁边,還拽過来一個蒲团把她的包袱放在上面。
這個小姑娘看上去比自己小几岁,倒不让人怕,彦煊被拉着坐了下来。她会下棋,不過看了一会儿她发现那两個人的棋下得都比自己好,所以根本不打算插嘴。
那個小姑娘一边下棋一边和自己說着闲话,倒也不觉得烦闷。不過毕竟是离家远行,本来心情忐忑又加上离家的不舍,渐渐的,彦煊想了阵心事便感觉乏意涌来,靠着背后的一根柱子,歪着头睡了過去。
钱潮发现汤萍很有意思,自己刚进来是被那個魏四公子欺负很是窘迫,汤萍便把自己拉了過来。后来那么多人进来,她理都不理,直到這個彦姓的小姐姐进来之后也是十分的窘迫,才被她拉了過来。這個汤小妹的小心思,還真是……想到這裡他看了汤萍一眼,嘴角微微翘起。
這一眼却被汤萍发觉了,她注意到钱潮坏笑一样的笑容,知道心思被看穿,也不在意,說道:“你跟我說了一番大道理,我总得试過才知道对不对。”
“嘁!”钱潮嘘了她一下,故意盯着汤萍鼻梁两侧的那几個小雀斑看。
“看什么看?”汤萍当然知道钱潮在看什么,有些羞恼的挥了挥手,挥散了钱潮的目光,“下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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