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唉,我青霜呢

作者:良弓難張
夜晚,華燈初上。夜霜落青瓦,晚露凝紅檻。硯山東側院落內,突然傳來猛烈的拍桌聲,驚得林間鳥雀四散開來。

  “憑什麼?!”玄蔘不解,眼睛睜得銅鈴般大,“我也不知道他會誤解我啊,我又沒錯!”

  師尊怎能胳膊肘往外拐呢?他明知自己爲何不說,這時候卻要讓他去道歉。

  “確實。”商陸點頭,頗爲贊同的樣子,只是眉宇間籠罩上一層淡淡的愁。

  “喂!”玄蔘無奈開口,這人又開始了,商陸不說話他都知道這人在想什麼!

  最終,雙方沉默着僵持半晌,還是玄蔘態度軟下來,妥協道:“好吧,我去就是了。”

  不知爲何,商陸特喜歡玄蔘拿自己沒辦法時的模樣,他本可以將理由先說給他,可非要等到玄蔘妥協,他才慢慢悠悠開口解釋:“硯山不比涿山,在這裏,每個人的家世背景,實力,天賦在他們眼裏,皆能拿來比較,秦宇沒什麼顯赫身家,亦沒什麼天賦,唯有那顆認真求學的心,哪怕有一絲前進的機會,他都不會放棄,因此我敬他三分。他在硯山表面上如魚得水,實則暗地裏不知費了多少的力氣纔有今日的一呼百應,他總要比你這般人付出十倍乃至百倍的努力,才能做到出類拔萃,若今日我答應讓他來與你道歉,豈不是告訴硯山衆人狩獵比試的內情,恐怕他日後在硯山不大好過。”

  玄蔘與他算是同級,他敗於玄蔘也就罷了,如若再傳出他因妒設計玄蔘的事兒,被人議論都是輕的。

  何種結果,秦宇怎會不知?可那人今日說要來道歉,沒有半分猶豫,商陸是不忍心他落得個積毀銷骨的下場。

  商陸的話,玄蔘聽進去了,目光灼灼隔着燈火看他。

  燭燈下,商陸的輪廓籠罩着一層薄紗似的光影,玄蔘看不真切。

  “徒兒明白。”玄蔘笑了笑,平靜開口,“若能於己無損而便他人,何不爲也?”

  商陸點頭,隨即打了個哈欠,有些困了。

  玄蔘也不再叨擾,行禮告退。

  秦宇躺在牀上,久久不能入睡。

  一想起商陸今日行徑,心底發笑。他一面笑商陸天真,一面笑自己可憐。

  還真是什麼樣的師尊就教出什麼樣的徒弟,兩人分毫不差的好騙。

  他嫉妒玄蔘的,怎麼可能不嫉妒呢。

  能有足夠的天賦進涿山,能有足夠的運氣成爲商陸的親傳,他從來都清楚世道並不公平,然而這還是第一次讓他怨恨至此。

  爲了在硯山有今日的地位,他也曾向強者拔刀,也曾踩過弱者的脊樑,他從來都不後悔,他做到了,即便再辛苦,他也走了過來,有今日的一呼百應。

  那日分曹,一想到能將衆人垂涎的名號收入囊中,他就激動的無法自持,雖然這不是第一次體面風光,但他珍惜每一次。

  他同商陸講,怨恨玄蔘辱他,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怨恨的不是那些,他也不在乎,他是受不了他竭盡所能,付諸全力所爭奪的,在玄蔘眼裏卻是個可有可無的東西。

  玄蔘的無所謂讓他看起來是那麼的可笑。

  秦宇眼底劃過一絲狠戾,像是天際流星,曇花一現。

  嫉妒又怎樣,就像狩獵那日閃過腦海的一念,終是被理智壓下。動了玄蔘百害而無一利,對他又有什麼好處呢?涿山他進不了就是進不了,商陸也不是什麼人都收,還不如和他們打好關係,利處來的更多些。

  他曾厭惡硯山的一切,如今也終究是被它同化,成了他無法脫離的一部分。

  窘迫與榮耀,落魄與風光,都是硯山給的。

  “商陸……”秦宇不自覺地呢喃了一聲。

  他敬佩商陸的才華,商陸也確實配得上在涿山的名號,談及劍術時不驕不傲,眼神裏的認真他不曾在任何一個別的劍修眼中看到過,仙門天賦異稟的劍修多如牛毛,但專一者少之,恆久者少之,能夠到商陸這個位置仍舊勤勉思進的更是少之又少。

  不過……他卻不怎麼喜歡這個人,商陸的好太明顯也太乾淨了,就像面一塵不染鏡子,照亮了他所有的骯髒。

  第二日玄蔘起來,照常摸出藥瓶,倒了半天,也不見有藥丸出來。

  晃了晃才知道沒有了。

  這……

  只是一天不喫,應該……沒事的吧。

  有事兒也沒辦法了,沒了就是沒了。

  “你要去哪?”商陸推門出來,就看到要出門的玄蔘。

  這句話未夾雜太多的東西,故而當時的玄蔘還沒有察覺出商陸有什麼不對勁。

  “去和秦宇道歉啊!”玄蔘坦言,師尊故意問是在提醒他?

  不對,商陸還記得他,那就是問題不大,忘得不多。

  玄蔘放寬心道:“放心吧師尊,我沒忘。”

  道歉?和秦宇道歉?

  秦宇是誰?爲何要給他道歉?

  商陸想得腦袋發麻,隱隱作痛,也沒想出個所以然。

  過了一會兒,右手握拳,往左掌心一敲,難不成玄蔘受欺負了不成?

  商陸越想越覺得很有可能,這個地方他也不認識,都說強龍難壓地頭蛇,定是小徒弟遭人欺負了。

  本欲御劍去追玄蔘,怎料擡手一揮,不見青霜蹤影。

  商陸疑惑道:“唉,我青霜呢?”

  他皺眉深思了許久,一會兒靜默低頭沉思,一會兒踱步走來走去,一炷香的時間都快過去了,纔想起來,對了,扔在涿山了。

  算了,走着去吧。

  走出去幾裏地,商陸纔想起來自己不認路的。

  這又是哪裏?商陸迷茫環顧四周。

  眼前樹林陰翳,草木繁盛。薰風掀綠海,浪涌滾潮還。遠上白雲去,林間鳥雀喧。只見那晨霧未散,朝陽初現,青嵐籠翡翠,似靄似霖;金光耀屏山,若霞若煙。潺潺流水過幽道,團團瓊花錦簇開。鏡潭倒綠影,汀渚草低徊。鬆篁接翠柏,軟綠蓋石臺。古道通深境,不知何往哉?

  擡頭遠看,又見那綠海波上一船帆,船頂蓋着青瓦,紅木作船杆,定睛再細看,原是寶閣尖。

  商陸瞧見那寶閣上的瓦片,以爲是個有人的地方,急忙奔去想着問問路。

  穿過林間石砌的小路,到地方纔知道不是什麼殿宇人家,是處氣派寶閣。

  門上鎏金牌匾寫着三個大字『化樂閣』。

  商陸很是疑惑,嘟囔道:“這化樂閣是個什麼地方?”

  不管他,進去瞧瞧再說。

  剛往前走幾步,離門還有幾丈遠的距離,商陸迎面就撞上了一堵軟牆,被彈了回去。

  有結界?

  商陸不怒反笑,看來這裏面放着寶貝啊!

  除了雲山設的結界,這天底下還沒有能擋得住他的。

  伸手捏訣,反手推掌,冰霜遍及結界最爲脆弱的一處。

  冰晶如藤蔓般蔓延出去,耳邊響起青瓷器碎裂的聲音,結界被震裂開來。

  商陸收回手,喜不自勝飛奔進去。

  一樓入眼分東西兩側,中間是紅木階梯。左右各十方書架,一架三層。

  架子上擺放着書籍,商陸逛書鋪一般,胡亂翻閱着架子上的書。

  全是一些個道義書籍,諸如《北斗經》、《通玄真經》、《清淨經》、《文始真經》等等,再者就是些法咒心訣,《靜心訣》、《清心咒》、《避火訣》等。

  商陸覺得沒意思,又往二樓爬去。這層分南北兩邊,擺着專門用來掛劍的石架。

  青釭玄鐵鑄劍身,堯石寶玉做劍鞘。金絲銀線制劍穗,把把寒光盡顯,件件都是珍品。

  左挑右選,商陸也覺得不好,哪一把都比不上他的青霜。

  再往上爬至第三層,沒了架子礙眼,反倒地上擺有三排兩列白玉菩提桌,上鋪繡紋八寶玲瓏布,後擱崑山青石椅,下墊鳳鸞齊飛紅錦毯。

  玉架皆是嵌入牆體內,上面擺着奇寶珍玩。

  這層樓裏沒有窗,卻也是亮如白晝。

  頂上一排明月珠燦若星辰,下面一層耀光綾宛若虹霓。北置金花作碗盛迦南,西放玉萼搭架掛塔娜。畫卷寶扇一應俱全,瑤琴玉笛兩相對放。四角燃燭瑪瑙託,八方具是靄光熒熒色。六柱金底雕螭紋,兩簾珍珠琉璃掛。

  滿屋的瑞光晃得商陸眼暈,正要再往上去,猛地被一處暗色吸引了目光。

  這昏暗的一角在一衆璀璨奪目中格外顯眼。

  商陸將手探進去摩挲,突然指尖一痛,忙抽回手來,血珠兒透過細小的劃痕接連滾落。

  摸着比刀劍還要鋒利,這是個什麼寶貝,怎的還會傷人?

  商陸蹬桌飛身而上,取下一顆明月珠,朝那昏暗的石窟裏望去。

  細若髮絲冰晶色,頭尾連扣相銜接。

  石窟上雕着三個字,商陸擡手照去,見上面刻着『冰蠶絲』。

  “冰蠶絲?”商陸笑了笑,比千絲結還要鋒利,這絕對不是冰蠶絲,莫不是這藏寶之人有眼不識泰山?眼中微光流轉,商陸心中暗道,不如他將其帶走,也免得這寶物留在此處蒙塵。捏訣唸咒,指尖結冰將它取出,繞在了自己腰間。

  不長不短,不鬆不緊,剛好三圈微垂,商陸滿意道:“就你了。”

  再往上一層,放的便是劍法書籍,有難有易,等階高低各不同。

  商陸隨手翻了幾本高階劍法,又嫌棄地扔回去。

  沒什麼用,看來這化樂閣裏放的都是一些廢品。

  也不知道什麼人這般閒,存些廢品還要布上結界。

  看到東窗兩扇,商陸打算跳窗出去,剛一打開,陽光照進來晃了他一下。

  商陸回頭躲光,卻瞧見中央一處四四方方不大的地方顏色與別處稍有不同。

  疑惑地走過去,商陸繞着那處踱步。

  蹲下身敲敲這邊,敲敲那邊,聽起來也沒什麼不一樣。

  不對,商陸猛地擡頭,看到上方景緻,心下一喜。

  果然在上邊。

  縱身向上,卻又被壓了下去。

  “嘶。”商陸眉頭緊皺,鎖上了。

  “冰蟒,能開嗎?”商陸在心底問道。

  話音剛落,上面的木板突然沿着中縫打開,一本書帶着灰塵“啪”的一聲落在了商陸還在朝上望的俊臉上,又滾落地下。

  商陸咬着牙道:“你好歹和我說一聲!”

  撿起地上的書,書頁上右側用硃砂筆寫着『長辭劍法』。

  翻了幾頁,商陸來了興致,這本書看着還有那麼點兒意思。

  商陸關上窗戶,回到三層坐在桌邊翻閱。

  不一會兒,一條冰藍色的小蛇爬上他的後背,穿過青絲,腦袋落在他頸部,滴溜溜的金色雙瞳也盯着書本。

  “比我的仙人醉如何?”商陸見它也出來看,邊翻閱邊問道。

  “另有可取之處。”

  過了一會兒,冰蟒一甩尾巴,點着書上一處道,“這裏,不好。”

  商陸點點頭,他也這麼覺得,這摘星之法不僅有些華而不實,還減少了與下一招連貫下來的威力。

  踏雲而上摘星,身法要輕,瓊月入水,重心下沉,招式確實漂亮,可若是被人圍攻,下沉至險地,這可是大忌。

  劍法之連貫,本就在於招招不給敵人可乘之機。

  可這一上一下皆與前後招式相連,不可亂改。

  商陸想了想,突然將書倒了過來,這動作引得冰蟒歪頭看他。

  “嘖。”商陸看出他的疑惑,伸出右手兩指在空中接連往上輕點,解釋道,“不如踏雲而上攬月。”

  而後又五指攤開,手背朝上,手心在下轉了一圈道:“落星入水,炸裂開來!”

  冰蟒眸中金光微動,隱去身形,回去了。

  沒一會兒商陸就把書看完,正欲放回去,步子剛踏上往上的階梯,突然想到,這東西他今日學會了,若是他日又被旁人發現學了去……

  商陸眼珠一轉,狡黠地笑笑,打開落地燭火外面的避火罩,就着燃燭將書給點了。

  可卻忘了,這三層多的是易燃之物,不知哪點火光燎到了柱邊青紗帳,火勢“譁”的一下變大。

  “不好!”

  商陸心裏一慌,急忙化冰救火,可火居然照燒不誤。也不知是急得還是熱的,商陸額角溢出細汗,冰蟒在心底回他:“別費勁了,此地寶物甚多,這應該不是一般的燭火。”

  商陸果斷棄閣而逃,出了化樂閣,一路西逃,還不忘大聲喊道:“來人啊,起火了,救火啊!”

  也不知道這寶閣的主人在不在附近,聽不聽得到?

  冰蟒:“……”

  玄蔘正和秦宇兩人散步閒談,聽到聲音自化樂閣傳來,秦宇心底一慌,急忙往聲源處尋去。

  那可是師尊最寶貝的地方,也是硯山至臻之地,萬萬不要出什麼差池纔好。

  玄蔘緊跟其後。

  也有其他弟子聞聲趕來,只見化樂閣內火勢洶洶,根本無從下手。

  焰焰金光好似沖天火蟒,逼得衆人不敢近身,只聽得火裏噼啪作響,比年節爆竹陣陣還要熱鬧。

  硯山掌門凌諾御劍趕來時,爲時已晚。化樂閣裏的一切付之一炬,被燒得只剩黑焦色的橫樑外框。

  “我的化樂閣!”

  那裏面可是有這世間的無價之寶,珍書寶卷,最重要的,還有一本他師兄留下的畢生心血——《長辭劍法》。

  凌諾額角青筋暴起,雙拳緊握,廣袖一甩,站在高處俯視衆人,厲聲喝道:“誰幹的?!”

  衆人噤若寒蟬,不敢作聲。除了玄蔘,硯山弟子面上具是驚悚色。

  這化樂閣可是硯山重地,平時沒有掌門的允許,誰敢來此,更別提放火燒閣。

  凌諾目光如炬掃過衆人,最後眼神落在了玄蔘這個外人身上。

  秦宇小心瞧着凌諾雷霆之怒,猶豫半晌還是大着膽子邁步上前道:“掌門師尊,玄兄今日上午一直和我在一起。”

  凌諾沒有理會秦宇,對玄蔘厲聲問,“你師尊呢?”

  啊?

  商陸?

  他不知道啊。

  玄蔘卻像是感知到了什麼一般,心虛開口,“清晨……還在院兒裏見過,後來就……”

  就不知道了……

  嘶,玄蔘心中警鈴大作,不會吧……如果真的是商陸做的,那他還是祈求商陸跑遠點兒吧。

  不對,那不就是把他一人扔在硯山了嗎?

  不行不行,還是他自己滾回來處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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