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不可能,這才第幾章

作者:良弓難張
其實商陸也沒底,自己到底能不能接住蒼朮這最後的孤注一擲。把人壓下來就已經耗費了不少時間,此時再去念那護身咒已是來不及了。

  蒼朮的靈氣燒到底,頓時,整個湖泊上層冰凌炸裂。商陸被迫跟着亂冰火星般飛出去,結界內天崩地裂,結界外風聲柔柔。

  定安城內萬家燈火依在,靜謐如初。

  也不知過了多久,屏障退去。一直想進去的玄蔘卻愣在了原地,一時間不敢上前。他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商陸死了,這結界才散開的。

  入目皆是瘡痍,石頭都被燒成了焦黑,壓在坑裏。盡是些草木燃燒殆盡的黝黑灰屑,亂石堆積,空不見人。

  玄蔘只心憂了一瞬,再顧不了許多,飛身向下。

  此時的他早已忘卻那過去種種,忘卻了自己也曾想要奪走商陸的命,他只記得謝府裏那人送過鐲,記得硯山之巔那人言傳身教,記得化樂閣前商陸爲他攔下迎面的那一鞭,記得昭明殿裏商陸爲他爭過三分利,記得麒麟臺上商陸代他跪完。

  他不是什麼狼心狗肺的惡徒,這世間也沒有比溫柔更致命的利劍與快刀,讓他甘願認輸,放下了那聽起來怪可笑的念頭。

  玄蔘還是第一次這麼感謝自己是魔身,輕而易舉就掀開了巨石。可越往下刨越心寒,被這麼多巨石壓住,那人是否還有活着的可能,更別提還是和蒼朮一起掉下來的。

  原本白皙雙手被巨石的磨破也渾然不知,被掀開的石頭上印着一個又一個的血印。玄蔘不停地往下刨,也不知過了多久,才見到底下的一層凍冰。

  將碎石盡數挪開,終於,人被封在冰裏,看模樣沒被石頭砸到。

  玄蔘提出雉離將商陸周身冰凌砍碎,小心翼翼地將人挪出,捏訣化冰。

  待冰完全化去後,人便沒了骨頭似的倒在了玄蔘懷裏,玄蔘抖着一雙鮮血淋漓的手去碰商陸鼻尖,頓時又被嚇到縮了回去。

  商陸他已經……沒有呼吸了……

  死了?不會吧。

  玄蔘不敢相信般顫手摸上商陸的手腕,那處已經不跳了,真氣也探不出來。

  不知道是不是方纔太累了,玄蔘眼前花白,耳鳴陣陣,萬物息聲。

  是死了吧……

  好像,真的死了。

  流了這麼多血,怎麼可能不死呢。

  玄蔘擡手擦掉自己額角的冷汗,突然笑了,一聲,兩聲。

  這未免也太可笑了,當年那個站在餘暉晚光裏說要和他公平對決的人,當年那個說等他修煉到有把握了就答應和他一決高下的人,死在了別人手裏。

  玄蔘說不清自己心裏的感覺,他很矛盾,這矛盾讓他覺得好累,太疲憊了。

  他見過肆意妄爲的商陸,見過桀驁難馴的商陸,見過賠笑低首的商陸,見過安靜悠然的商陸,卻從未想過這人也能有如此冰冷的一日,冷得他心顫。

  明明是這人說的,要等他有把握時,便和他公平對決,他都還沒修煉好,他們還沒打過,商陸怎麼能死呢?

  “你又忘了。”

  忘了同他說過的話,忘了答應他的事。

  他的仙修才勉強到太行,還沒有資格修習那凝魂的法咒,他不知道該怎麼辦。

  凝魂……

  玄蔘突然想起魔界有種魂攝的法子,不知道有沒有用。

  看着懷裏一動不動的人,玄蔘思量再三,咬破了手指。

  沒辦法了,死馬當活馬醫吧。

  虛空畫出血符,數條紅色絲線從玄蔘指尖溢出,將兩人環繞住,血滴落在商陸身上,滲進皮膚裏,星星點點似紅梅般扎眼。

  冰蟒耗盡最後一絲力氣,好不容易將商陸的心脈護住。迷迷糊糊才說要睡一下緩口氣,突然魔血濺在它身上,烈火般灼燒着它的鱗片,商陸心臟外包裹的一層冰霜也大有裂開的趨勢。

  冰蟒嚇得化形出去,纏在商陸腰上將人拽出玄蔘懷中,一尾巴甩在玄蔘腹部。

  玄蔘還沒察覺到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直接就被甩了出去,摔在身後焦黑的石壁上,符咒還沒畫完,血氣逆流一口血噴出來。

  金黃的豎瞳裏滿是怒火,周側溫度驟降,玄蔘手上的血跡凍成紅色的冰碴。

  冰蟒稍稍按下頭,警惕地看着玄蔘。

  它第一次覺得,像玄蔘這種背後捅刀的人比蒼朮要可怕得多。

  好歹蒼朮還不屑用這麼下作的手段。

  “他從未害過你,你何必乘人之危,恩將仇報!”

  玄蔘沒想到這大蛇還能口吐人言,不由被嚇了一下。

  不過冰蟒的話又讓他很快回過神來,乘人之危?恩將仇報?

  玄蔘單手扶住殘破的山壁,抹下嘴角冰涼的血,慌張道:“我沒有!”

  冰蟒卻認定了他是在狡辯,自己再晚出來一步,商陸就死了。

  “他既說過會和你公平對決,你連這都等不起嗎,非要現在就害死他?”

  玄蔘沒想到冰蟒會知道那天的事情,眼前一花,失去了焦距。

  它知道,那……商陸也知道嗎?

  忽而又想到了什麼,玄蔘死死握緊拳頭,渾身發抖。雖說被誤會確實讓他感到憤懣,但眼下絕不是和這條傻蟒爭執這個問題的時候。

  玄蔘反覆呼氣吸氣,平復心裏的火,理好思緒後淡定開口:“我沒想害死他,我……我是想救他的,我也不知道血術會加重他的傷勢,是我的錯。”

  “那你就該帶他回涿山!”聞言冰蟒更加生氣了,“你是傻嗎?!”

  玄蔘:“……”

  人在着急的時候哪裏還想得了那麼多!

  冰蟒盯了玄蔘半晌,也只好先相信他,畢竟只靠它無法將人帶回去。冰蟒尾巴稍稍放鬆,將人輕輕放回地上,囑咐玄蔘道:“輕點兒抱,他左半邊身子的骨頭都斷了,若是再錯位一次就不好癒合了。”

  玄蔘猛地低頭看去,眼眶一熱。是了,這種事情,商陸從來不會說的。

  小心把人抱住,踏上稚離御劍回了涿山。

  一到涿山,玄蔘便慌不擇路地往北苑去尋梁兆,還沒趕到就在路上遇到了。

  玄蔘見到梁兆愈發着急,想將事情的原委說來卻也怎麼也發不出聲音,嘴裏只結結巴巴像不會說話了一樣,“他……我……”

  越說不出來越急,越急就越說不出來,玄蔘恨不得把舌頭咬了。

  梁兆看着玄蔘滿身污血,又見商陸在他懷中昏迷不醒,知道他是心急,“你別急,我看看。”

  單手按上商陸的脈搏,透過冰凌探入心臟,安慰玄蔘道:“沒事,沒死呢。”

  冰蟒將人護住時封了經脈,斂了氣息。死倒是不至於,但由於商陸曾爲冰蟒祭過魂的緣故,這傷還是波及了他。

  說罷,梁兆將人接過去,對他道:“我先帶他回南山醫治。”

  玄蔘這才鬆了口氣,點點頭,目送着人走遠。

  汗珠滾落少年的眼睫,倏地眨眼,鹽漬滾入眼眸,玄蔘被蜇得淌了幾滴淚水。擡手擦掉額頭熱汗,心中依舊惶惶。

  應該……沒事的吧。

  玄蔘滿身血污混着泥垢回來,拖着疲憊的軀幹往南苑走,路上卻瞧見衆弟子對他議論紛紛。

  迷茫地擡眼望去,只看見他們嘴巴張張合合,耳朵灌血的緣故導致他聽不清衆人在說什麼。

  直到站在他不遠處的人越來越多。

  路澤恰好經過,只聽得衆人小聲道:

  “唉,你們看!”

  “那不是玄師弟嗎?”

  “咦,他身上……”

  “那是魔痕吧!”

  “啊,我好多年沒見過魔了。”

  “我上次在地界見過,倒是沒有玄師兄這麼好看。”

  “哇,他怎麼敢來涿山的?”

  “不知道。”

  “他完了。”

  “是商師叔完了纔對。”

  “商師叔?”有一人不屑看向方纔說話的那位小兄弟,拍着他肩膀道,“新來的吧,你商師叔別說收個魔了,若是有天叛逃師門,去做魔君了我都不奇怪。”

  啊?

  那弟子瞪大了眼睛看他,身旁又有一人附和道:“別這麼驚訝,有一說一,你家商師叔他確實能做出這種事兒。”

  路澤見衆人已然圍作一團,知道事已至此,不可能再隱瞞,只好擠過衆人進去,故作驚訝道:“你是魔嗎?”

  路澤的話讓玄蔘驚恐失色。低頭往身上看去,便瞧見手腕處赤色魔痕往外淌着血,污了腳下白玉磚。

  玄蔘回來得太急,忘了將氣息掩住,聽路澤開口這才明白爲何這一路上涿山弟子對他指指點點。

  “行了,都散了吧,這件事自有掌門定奪。”十星站出來將圍觀的人趕走。

  衆人戀戀不捨,好奇地想着多看幾眼,又怕這兩位師兄發火,只好一步三回頭地離去。

  周圍瞬間空了下來,玄蔘看着兩人朝他走來,不由自主往後退了一步。

  兩人見此猛地止住步子,十星開口道:“你別怕,我們並無惡意。”

  玄蔘:“……”

  這話應該他說纔對吧。

  玄蔘想了想,心裏又明白了。

  這裏可是涿山,天下第一仙門,坐鎮的是天下第一仙師屈舀,多少修仙界的天之驕子云集在此,他們有什麼好怕的。

  “先回南苑收拾一下吧。”十星指了指他這身蓬頭垢面的模樣。

  玄蔘點點頭,領着人往南苑走。

  路澤溫柔一笑,邊走邊同他解釋道:“魔域和地界之間關係複雜,恩怨太深,雙方互有利害。仙門只得站中立,除去魔域公然挑釁,一般兩邊都不摻和。”

  路澤接着道:“既然是中立,那你在涿山實在不合適,師祖他怕是留不得你,並且……”

  話突然頓住,玄蔘好奇地問他道:“並且什麼?”

  路澤看了十星一眼,十星接話,“並且你瞞着身份進來,算是偷學,行徑惡劣,你在涿山的修行成果,不會讓你帶着離開的。”

  “奧。”

  也就是說,要將他仙修散去了。這倒是不打緊,他還有魔修嘛。

  路澤提醒他說:“若散仙修,要斷掉脊上三寸骨。”

  玄蔘並不在意這些,眼眸黯淡道:“無事,魔身能十日修骨,忍忍就過去了。”

  只是,玄蔘擡頭朝北山望了一眼。未曾想,離別之日竟來得這麼快,他突然有點兒捨不得。

  等玄蔘將自己收拾乾淨站在臺階上往下走時,才猛然發覺,或許這是他此生最後一次踏進南苑了。

  兩年時間不長不短,清風過耳,梨花依在。

  連告別的機會都沒有嗎?

  玄蔘想了想,走到梨花樹下,取下腰間掛的木牌掛上去。木牌隨風飄蕩,如同他的心一般晃晃悠悠,不知因何而悲。

  路澤帶把人送到昭明殿前,轉過迴廊無人處,才能緩上一口氣,不再硬撐,輕輕靠在十星身上。

  十星見狀急忙攬住他,低頭悉心在他耳邊說了什麼。

  路澤瞪了他一眼,這人和以前比起來,膽子越來越大了,也不怕被修爲高的弟子聽了去。可此時他心中亦雜亂無章,心亂如麻,惆悵開口:“你說玄師弟是不是要被趕出去了。”

  十星擡頭望向遠處昭明殿,他知道路澤雖然是在說玄蔘,實則也是擔心自己。

  路澤本是北境一梅妖,那年十星去北境捉雪獸,身負重傷,腳下血印斑駁踏過白雪,路過梅林倚靠着一棵梅樹歇息了一下。

  誰承想,那樹藉此機緣竟開了靈識,“紅梅落雪,一見鍾情”是路澤來涿山的緣由。

  他只是擡頭賞梅,卻不知那落在他眉心的梅花就此在他體內烙下印跡,時隔七年久還不忘來找他。

  十星拉住他手,摩挲了幾下認真道:“倘若你也有這麼一天,我陪你走。”

  路澤心口一陣溫熱,緊緊抓住他的手,抿脣沒說話。

  玄蔘站在殿外對守門弟子道:“我要見掌門,還煩請通稟一聲。”

  守門弟子見到玄蔘後急忙進去通報:“師祖,玄師兄在殿外等着您傳喚。”

  屈舀自然知道玄蔘是爲何而來,可他現在沒那個心情處理。

  “讓他先回去!”屈舀眉頭緊皺,一副不耐煩的模樣,“等商陸醒了再說。”

  那小徒只得出門轉告給玄蔘道:“師祖在忙,玄師兄還是回去等吧。”

  玄蔘望着殿門,嘆口氣,轉去了梁兆處。

  人安安靜靜地躺在牀上,玄蔘沒敢靠太近,只站在門邊看他。

  “我給他接了骨,過兩日就能醒了。”

  身後突然響起梁兆的聲音,把玄蔘嚇了一跳,“梁師伯。”

  “我忘了問你,你們這是遇上何事了?”梁兆端着藥跨步進去,玄蔘愣了下,也跟進去。

  兩人坐在桌邊,玄蔘將蒼朮的事情同他講了講。

  蒼朮……

  梁兆心裏一咯噔,當年闖入竹天閣,知曉了祕密的那位。

  “他可有同商陸說些什麼?”梁兆急切問道。

  “不曾。”玄蔘搖搖頭,又想起了蒼朮的話,同他道,“只是胡言亂語了些瘋話,什麼一人死萬萬生的。”

  梁兆猛地從桌邊站起來,臉色略顯慌張,“他人呢?”

  “他……已經死了。”玄蔘茫然回他,不知道爲何那人令梁兆如此緊張。

  梁兆鬆口氣,肩膀卸力似的垮下。

  還好,還好。

  當年屈舀可憐他,沒下死手,本以爲他能安分些,怎料惹出如今這……

  想到這裏,梁兆突然眼神變得不對勁起來,將手中的藥碗遞給玄蔘,“半個時辰後記得給他灌下。”

  說完急匆匆離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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