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卑鄙的外鄉人

作者:良弓難張
策馬揚塵,滅景追風,兩人往東行的路上踏進一段小路,途徑一大片望不見邊際的油菜花田。這窄徑蜿蜒,被遠處樹林遮擋,也不知盡頭何在。此刻正是朗日晴空,兩側金珀燦爛,彩蝶花間嬉戲,擡頭又見白雲堆雪,天藍似海。正是綠枝託黃蕊,楊林垂薜蘿。彩翼雙蝶沒金海,似個灼灼□□開滿坡。瓊雪落海海作天,朗日耀空空爲地。春風拂面打馬過,試問何人翛似我。

  趕路途中,商陸側耳聽到前面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突然從花叢中爬出個十幾歲的少女,欲往路對面跑去。

  那少女顯然沒料到出來會撞上人,驚恐地瞪大雙眼盯着迎面來的駿馬,愣在原處不知所措。

  眼看着就要被快馬撞個正着,商陸細絲繞過繮繩飛身下去將人撈起,手腕用力又甩回馬上,而後拉緊繮繩,“籲”的一聲將馬停下。

  商陸看懷裏的少女瑟瑟發抖,笑道:“跑什麼呢,後面有狼追你啊!”

  玄蔘停在商陸身側,望着遠處晃動的油菜花田,“師尊,不是狼,是有人追她。”

  商陸順着玄蔘的視線回頭望去,就瞧見兩個穿着僕役服飾的大漢朝這邊急匆匆趕來。

  “你們是什麼人?”走在前面的那個一臉兇狠相,高聲喝道。

  商陸邊打量他邊道:“過路人。”

  “那孩子是我家老爺府上的洗衣丫頭,偷了主家銀子私逃出來,還請這位公子還給我們。”後面那個說話還算客氣些。

  商陸低頭看了看,小姑娘抓着他衣領的手厚繭堆積,手腕處也是密密麻麻的傷痕,沉聲問道:“你是大家戶裏的洗衣丫頭?”

  那小姑娘不說話,只一個勁兒的發抖。那八成就是了。

  見商陸猶猶豫豫不肯把人歸還,第一個人道:“我勸你不要多管閒事!”

  哦呦,商陸玩味地打量着前頭說話的這位,好久沒人跟他說過這句話了。

  “瞧你說的,你說是就是吧。”商陸抱着人跳下馬,將人推出去。

  結果小姑娘這時候又雙眸盈淚地望着他,一個勁兒地搖頭,嘴裏“咿咿呀呀”,抓着衣袖不肯走。

  是個啞巴?!

  “她好像不肯跟你們走。”商陸無辜道。

  那倆人果然上來就要拉人,商陸眼底劃過狡黠,伸手拉住左邊那人的手腕,繞過少女,伸腳往下一絆,將人側掀在地。

  “你……”

  沒等那人喊叫出口,商陸手掌倏地收緊,只聽見“咔嚓”一聲,地上那人就開始“哎呦哎呦”的慘叫起來。

  另外一個愣在原地也不敢輕舉妄動。

  商陸看向他問道:“前面什麼地方?”

  “莒……莒嶺縣。”

  商陸又問:“你是哪家的僕從?”

  聞言,那人又像是有了靠山一般,底氣十足道:“楊家!”

  商陸點頭,鬆開腳下人的手腕,翻身上馬。

  玄蔘跟着他繼續前行。

  “我還以爲你要救她。”玄蔘有些疑惑,商陸方纔像是要救人的模樣,結果又出乎他的意料,彷彿又沒了救人的打算。

  “救啊,誰說我不救?”商陸微微一笑,“一般富紳財主家的奴僕都是死契,方纔救了也是一時的。”

  商陸像是想到了什麼,歪頭對玄蔘道:“我帶你玩玩兒去!”

  玩兒?玩什麼?

  玄蔘不懂,不過他知道跟着商陸便是了。

  莒嶺縣,地處中黎西北境。向北隔岹山通魏,往東隔沅海見夷。山清水秀,地沃民富,只是離中黎王都較遠。

  兩人在賃行下馬,商陸直奔前廳大堂。

  “喲,公子要些什麼?”櫃前的店主一看商陸這身錦繡行頭便知此人頗負家財,急忙笑臉迎上。

  商陸道:“我要租一處三廳宅院,再租幾個打手。”

  “好說好說,西北剛巧就有一處現成的,那主家現在都城定居,此刻房屋正閒置着,小的這就派人帶您去看。”店主又轉回櫃檯後邊,從下面掏出冊本和毛筆來給人簽字,滿臉堆笑道,“咱賃行的規矩,這賃金要先掏兩成。”

  玄蔘正要掏錢,就見商陸已經將一小袋銀錢扔在了桌子上,提筆簽上大名。

  那店主收回冊本,拎着錢歡喜地往後院兒去找人。

  玄蔘忍不住問道:“師尊哪來的錢?”

  商陸道:“從那僕從身上摸來的!”

  玄蔘:“……”

  商陸看見玄蔘停下來的動作,扶在腰間的手還沒放下去,詫異道:“你有錢?”

  他一直以爲玄蔘沒有帶錢。

  玄蔘點點頭,那是要留給商陸買藥材的,自然不能像商陸一般,路上碰見個缺胳膊斷腿的、人傻眼瞎的乞丐就把錢送出去。

  商陸嘟嘟囔囔:“早知道就睡好一點兒的客棧了。”

  虧他還擔心自己身上銀錢不夠,害得玄蔘也跟他露宿街頭。

  玄蔘勾脣笑了笑,假裝沒聽見。

  商陸派玄蔘跟着人去看房子選人,自己揣着剩下的幾兩碎銀上了街。

  一路上走馬觀花,商陸並非爲買東西而來。眼神往人影稀疏處瞥去,終於看到牆角里睡着的乞丐。

  破衣爛衫身上穿,薰風吹夢半日閒。

  商陸摸出幾兩碎銀走過去,蹲下身遞到他手邊,“兄弟,跟你打聽點兒事兒。”

  那乞丐吝嗇地掀開點兒眼皮,又不屑地合上,慵懶道:“今兒不開張。”

  商陸笑笑,又添了點兒,重新遞過去。

  乞丐立馬坐直身子,髒手一揮拿走商陸掌心的碎銀,爽快道:“說吧。”

  “我想問問這莒嶺縣楊家是什麼人物。”

  乞丐摩挲着手裏的碎銀,先是四下環顧一圈,又小心翼翼地揣回腰間暗兜裏,壓低聲音道:“一方霸主,富紳的領頭,縣太爺的好友。”

  商陸若有所思地點頭,又問:“那這楊家府邸何在?”

  乞丐指着東北角,“那邊。”

  “家裏都有什麼人?”

  “八房妻妾,一個兒子,半百奴僕。”

  說着說着,乞丐像是看見熟人一般,指着街邊一個錦衣公子道:“喏,正調戲婦女那個,楊家兒子——楊貴。”

  商陸順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眼底閃過喜色,起身道:“謝了!”

  彼時的楊貴正在街角戲弄人,讓奴僕攔着名美婦人不肯讓路。

  正是春風得意時,突然身後就被人拍了一下。

  “誰啊!”楊貴不悅回頭看去,只瞧見一俊美男子默不作聲地看着他。

  楊貴狐疑又問:“你誰啊?”

  他不曾見過這人吧……

  長這麼好看,若是見過定不會不記得。

  見商陸不說話,楊貴有些不耐煩,“嘖”的一聲。看眼前男子氣宇軒昂,突然想到了什麼,露出瞭然的表情。

  楊貴指着那美婦人趾高氣揚道:“怎麼,你想救她?”

  商陸看了女子一眼,搖搖頭。

  “嘿!”商陸的動作惹得楊貴又多打量了他幾眼,片刻像是自己想明白了似的瞭然道,“奧,我知道了,你也看上她了是不是!”

  結果商陸又是搖頭。

  楊貴更加奇怪了,“那你沒事攔我幹嘛?”

  商陸道:“你可是楊家小兒子楊貴?”

  “嘿!你什麼人,安敢直呼小爺我的名諱?”

  怎料商陸微微一笑,將他上下一打量,挑眉道:“那就沒錯了,我看上你了!”

  嗯???

  楊貴雙眼瞪大,難以置信地看着他,“你、你說什麼?!”

  雖說眼前男子確實長得好看,硬要比較的話,比他搶去的那幾房小妾都要好看。可他也不是斷袖啊!楊貴此刻只覺得自己被侮辱了。

  商陸沒再重複,一把扯住他右手腕將人拉走,“跟我走一趟吧!”

  “欸?你有病吧!”楊貴試圖將手腕從商陸手裏扯回去,結果無論怎麼拽都掙不開。

  “放開我們家公子!”

  這詭異的場面把楊貴身旁的奴僕看得魂兒都飛了,這什麼情況?

  好不容易反應過來,要去拉回楊貴。

  商陸將楊貴往後一甩,擡腳將幾人踹在地上。又扯着楊貴起來,打算帶人離開。

  “你找死!”楊貴哪能受這侮辱,擡起另一隻手,一拳就要往商陸腦後打去,結果還沒捱到,商陸就像後面長了眼睛一樣,手腕一轉,將人撂倒在地,提出細絲一捆,拖豬似的拉着人繼續往西北走去。

  街上不少人瞧見這場面,皆好奇地駐足觀望,七嘴八舌議論紛紛,“喲,這從來都是楊家公子當街搶人,這被搶還是頭一回見呢!”

  “哎呦,前邊這位公子長得真是俊,楊公子高攀了啊!”

  楊貴聽了一邊掙扎一邊衝那人吼道:“瞎了你的狗眼!小爺比他帥多了!”

  那細繩也不知什麼做的,他越是掙扎就越緊。

  前面人走的又急又快,幾次他試圖站起來都重新磕倒在地,扭了腳腕筋,擦破了手肘。

  倒地的奴僕捂着肚子起來,疼的呲牙咧嘴,急忙回去稟告楊老爺去了。

  “老爺,禍事了!禍事了!”

  “什麼事兒這麼咋咋呼呼的?!”

  聽見小廝的喊叫,楊旭氣得將茶杯摔在桌子上,茶水灑出來一些。

  “公子他,他被人搶走了!”回來稟報的小廝氣喘吁吁。

  “搶走了?”楊旭匪夷所思地看着回來報信的小廝,“被誰搶走了?”

  笑話,哪個嫌命長的敢搶走他兒子?再說,沒事兒搶個祖宗回去幹嘛?

  小廝抹掉額角的汗珠,“小的不認識,看着不像是咱縣裏的人。武功高的很呢,沒準還是個武修!”

  “武修?”楊旭眉頭緊鎖,心底惆悵道:不會又是什麼閒出屁的江湖俠士吧。

  楊旭想了片刻,對人吩咐道:“去,將李護院找來,讓他帶着人跟我走。”

  小廝急忙應聲:“是!”

  再說那一頭商陸拽着楊貴走走停停,照着賃行店主口中零零碎碎的信息問路,竟也尋到了他所說的三廳大院。

  剛要進門,就碰見玄蔘從裏面出來。

  玄蔘看他拖着個人回來,詫異道:“師尊?你這是在幹什麼?”

  楊貴一路上被人指指點點,神思早就被帶偏了,此刻看見這麼個玉琢似的少年郎,更是怒火中燒,仰頭對着商陸惡狠狠道:“你家裏都有一個了還搶我作甚,我可不給你做小!”

  玄蔘:“……”

  這什麼亂七八糟的?

  商陸根本不理他,將手裏細線交到玄蔘手上,悄聲道:“楊家小兒子。”

  楊家?

  玄蔘看着地上狼狽不堪的人,瞬間明白了,奧,楊家!

  商陸跨進門環視一圈院落,問道:“新屋子沒打掃呢吧?”

  玄蔘道:“還沒,店主說若是需要灑掃的僕人可以去西市請人過來。”

  “不用請了。”商陸回頭看着坐在地上的人,“就他吧。”

  楊貴被商陸的眼神看的渾身一顫,脊背發寒。

  跪坐在地上看着玄蔘給他提來的木桶,又擡頭望向眼前這個俊美的男子,楊貴猶猶豫豫道:“我覺得我做小……也不是……不可以!”

  “美得你!”商陸衝他勾脣冷笑,分明是冰冷的眼神,卻看得楊貴瞬間失了魂。

  玄蔘眼神一涼,手瞬間收緊,細線在楊貴手腕上割出血痕。

  楊貴被痛意強行拉回神思,驚悚喊叫道:“流血了!流血了!”

  玄蔘收了細線,將手裏的抹布扔給他,“幹活去!”

  迫於兩人的淫威,楊貴只好拿起抹布擦地。

  今日的事楊貴是越想越委屈,想他楊貴打小養尊處優,哪裏遭受過今天這罪,先是被人像拉豬狗一樣當街拉回來,又是跟個奴僕一樣跪在地上擦地。心底悲痛不已,一邊擦着一邊哼哼唧唧抹眼淚。

  商陸見了覺得好笑,靠着門邊道:“你的眼淚若是髒了我的地板,你就一直擦吧。”

  頓時,楊貴也不哭了,利落地擦起地板來。

  商陸看了一會兒,就給玄蔘吩咐事情去了,留楊貴一人在前廳擦地。

  誰知剛擦了一半都不到,就有幾個壯漢滿腳帶泥的站進來,領頭的問道:“哪個是主家?”

  掃了一眼地上擦地的人,“喂,你家老爺呢?”

  楊貴一開始沒回過神來,等他呆滯半晌,看見那本該乾乾淨淨的地板被人踩的污濁不堪,

  氣得將手裏的抹布甩到他臉上,吼道:“小爺我剛擦的地板!”

  那些個打手受僱前來,自然不會同一個灑掃的小廝計較,只說了聲“抱歉”,扭頭就撤步出去了,留下楊貴一人在屋子裏生氣。

  好似一拳打在棉花上,楊貴是又氣又惱卻也無處發火,那些人一看自己就打不過。心裏再憋屈,也只能灰溜溜地撿起抹布用力擦拭,像是要把氣都撒在地板上一般。

  正擦着,一隻腳又踩了進來,楊貴本來就還沒壓下去的火氣頓時升騰起來,“你是瞎嗎,沒看見我正擦……爹?!”

  這次來的不是別人,正是楊旭。

  楊旭一來就看見自家兒子在給人擦地,心疼的不得了,拉着楊貴的手道:“我可憐的兒啊,你這是被誰欺負了?”

  “爹——”楊貴看見自家老爹,受的委屈一涌而出,上前抱住楊旭大腿哭喊道,“爹啊!你可要爲孩兒做主啊!”

  楊旭眉毛一瞪,憤然開口,“你說!爹給你做主!”

  “是……”

  楊貴正欲告狀,結果他這纔想起來,他根本就不知道那人叫什麼。

  “楊老爺!”

  恰巧商陸從對屋推門出來,楊貴看見人嚇得急忙往楊旭身後縮了縮,低聲道:“爹,就是他!”

  因爲金烏在東,陽光灑落,正巧照在男子臉上。商陸長睫撲閃,眯眼躲了一下刺眼的光芒。直襯得人臉龐清晰透亮,白皙似乳。一身落拓青衫,竹影秀雅;素娟束馬尾,利落非凡。俊美倜儻迎面來,恍若出步畫中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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