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后妃私自出宫当然是不被允许的,不過我父亲的亲信遍布后宫,让我偷偷出個宫也不是什么大事。
我来到家裡在外城的秘密别院吹戈小筑的时候,我哥哥不在,冼血也不在。
罗冼血是我哥哥手下的死士,以前是江湖最负盛名的杀手组织三生堂的金牌杀手,一把快剑不杀无回,从未失手。后来被哥哥收服在身边,做了他的左膀右臂。我学习剑术的时候,给我做启蒙的就是冼血。
既然他们都不在,我就叫人泡了壶桂花茶,然后坐在凉亭裡喝着茶,亭角的紫茉莉结满了花苞,郁郁葱葱的招展在午后的阳光下。
桂花微苦的清香在舌尖弥散,我回忆着去年秋天弥漫在江南小镇上的花香。
等桂花茶开始凉了,天边已经挂上了几朵火烧云的时候,冼血回来了。
他看到我在,有些吃惊,走過来笑了笑:“大小姐。”
冼血从前是叫我“苍苍”的,我进宫之后,他就改口叫我“大小姐”了。我不知道是因为身份有别,還是因为进宫之前总是哥哥向他下达暗杀的命令,而进宫之后,我也开始偶尔命令他去杀人。
我放下手正在把玩的折扇,冲他笑笑:“怎么,翠微楼的姑娘可還合心?”刚到别院时,我就从探们那裡知道了冼血那时候正在杨柳街的一家妓院裡。哥哥說就算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对身边的人也要有些防备,因此养了一群探,這些人除了监视那些为我爹效力的官员之外,還负责监视哥哥手下那几個得力的死士。
见我知道他的去处,冼血琥珀色的眼睛闪动了几下,笑笑:“還算随心。”
“冼血今年也满弱冠了,按說也该成家立业才是,”我笑着端起桌上的茶碗,啜了一口,茶凉了,有些涩味:“冼血如果有意的姑娘了,可千万得告诉我啊,我来保你的媒好不好?”
冼血笑着点头:“那再好不過,有大小姐保媒,我祖上都有光。只不過罗冼血浪荡一個,有哪家姑娘看得上我。”
“谁說的,冼血這么俊俏,那個姑娘看了不动心。”我笑,然后顿了顿,起身:“天色不早,我不能再久留了。今天本来還像跟冼血請教两招呢,看来是不行了,改天吧,那时冼血可不能又去找你的情妹妹,把我這個学生丢到霄云外去啊。”
說着這话,我慢慢靠近他,出其不意的将手的折扇直刺向他的咽喉,冼血一时沒反应過来,呆了一呆之后右掌疾出,在我的折扇刺到他咽喉前不到两寸的地方才握住了扇头。
握住折扇后,冼血不动,他大约是在揣测我這一刺究竟有沒有杀意。
我笑起来,抽回折扇:“冼血還是比我快,一点都不好玩儿。”說完向他拌了個鬼脸。
冼血像是松了口气,并沒有說话,出神的看着我。
我眨眨眼睛,又笑了:“冼血,你发什么愣,小心我再一扇刺過去,你可躲不开了啊。”然后扬了扬手的折扇。
冼血向我笑了笑,還是沒有說话。
我收起折扇,看着他笑了笑:“冼血,你說,是不是就算是像你這样的高手,在和女孩睡觉的时候,也是一点防备都沒有?”
冼血沒想到我会问出這样的問題,差点给自己的口水呛到:“咳咳,咳咳,什么?這個……咳咳……”到后来就变成了故意装咳。
我横他一眼:“不愿說就算了,脸都红得跟煮熟的螃蟹似的,個大男人,有什么好扭捏的。”我顿了顿,又說:“熊卿平的事,做的很好。顺天府那边,不用担心,以后就不是你的事儿了。”熊卿平是吏部的一個小官,本来是投靠我爹這边的,后来竟然有转投内阁次辅申陵乾门下的意思,我就让冼血暗杀了他,冼血是在昨天晚上杀了他的,手法很干净,顺天府那帮人根本查不出個所以然来。
冼血点了点头。我拍了拍他的肩膀:“真走了啊,千万可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儿。”
冼血“唔”了一声,随即想到是我帮他保媒的事儿,笑着点了点头。
我转身走下台阶,阶下的紫茉莉已经趁着暮色开了,五彩的花朵紧紧地簇拥在一起。
“冼血,”我暂停了脚步:“今天晚上我要和他共寝了,我有点害怕,想找一個人說一說,只是找一個人說一說而已。”
身后沉默了很久,冼血的声音有些沉静:“我知道了,大小姐。”
我点了点头,沒再說话,穿過花丛,走了。
我還想告诉他的是,就算我那招裡含着杀气,以我的功力,怎么能仅凭一柄小折扇就可以伤到他?
夜幕真正降临的时候,我光着身躺在了养心殿后殿东稍间的龙床上。這张床大概是全紫禁城最豪华的一张床了,通体镶嵌着水晶银玻璃,窗帷上绣着百仙图,挂满了各色的香包明珠,整张床布置得精美绝伦,躺在這裡,有点亦真亦幻的感觉。
這是我第一次躺在這张床上,萧焕大概也是第一次使用這张床。养心殿后殿皇帝的寝宫**有两张龙床,历代的规矩,西稍间那张是在妃嫔侍寝时使用的,只有在皇后侍寝时才动用东稍间的這张,以显示皇后独享尊荣。
床上的锦被有些薄,我一直躺到被热水泡暖的身体有些僵了,萧焕才過来。
他支退了所有的人,走過来轻轻掀开半透明的帷帐,淡淡的笑了:“皇后還好吧?”
他那双总是深黑的吓人的眼睛裡光芒闪动,我认得,那是悲悯,我讨厌被他用這种眼光俯视。
我抱着锦被坐起来:“還好,差点就睡着了。”
“哦?皇后在怪我来的晚了?”他仍旧站着笑,一点坐在床上的意思都沒有。
“臣妾哪裡敢,您日理万机,辛苦着呢。”我轻笑。
“是啊,那些乱七八糟的政务弄得我头都疼了,如今才知道凌先生的不易。”他轻叹,我父亲在他還是太时曾经做過太少辅,因此他一直称我父亲为凌先生。
“說着說着,怎么說到我父亲那裡去了?”我懒懒的笑,在他看来,应该是眼如媚丝:“难道咱们在一块儿,只能谈這些嗎?”
“那么,皇后說,我們应该谈些什么?”他俯下身来,捏住我的下巴,轻轻的笑了:“你的身在抖呢,皇后,是因为冷,還是因为别的?”
他深不见底的眼睛近在咫尺,我突然害怕自己会陷进那团深黑裡,别开脸:“万岁给臣妾暖暖,臣妾不就不会冷了?”
“我暖?”他突然开始冷笑:“我为什么要去暖一個心裡想着别的男人的女人?”
我猛地抬头去看他,他的表情依然闲雅,那双深瞳裡却有了凛冽的光芒。
他放开我的下巴,转身就走。
“别,”我有些慌了,拉着锦被跳下床:“别走。”
他顿住脚步,并不回头,冷笑着:“皇后,你知道我为什么不碰你嗎?因为只要我不碰你,你就還是处女,处女是作不了假的,我怕你一旦不是处女之后,就会迫不及待的跳上别人的床。”
“你……”我捏紧被角,控制住想向他出手的冲动,我在心裡飞速的盘算着怎样应对才能挽回残局,嘴裡的话却已经冲了出来:“滚出去!”
“居然說出了這么大不敬的话,”他笑着转過头,嘴角带着淡淡的讥讽:“看来你真的是生气了呢,我的皇后。”說完袍角一卷,转身推门走了出去,再也沒有回头。
我跌坐在地上,我的皮肤贴在细泥方砖上,有着刺骨的寒意。我忽然想骂布置這個房间的人,他把這個地方装饰的這么华丽,却连一块地毯都舍不得铺。
那夜,蹲在那张宽大的過分的龙床上,我扳着指头盘算,我還有两年半的時間,只要能在這段時間内怀上萧焕的孩就好了,不就是把一個男人哄上床嘛,還有那么多逢十的日,有的是机会。這样想着,就觉得暖和多了。
然而沒等下一個侍寝的日来临,我就得到了哥哥差人从宫外带进来的消息:冼血死了。
背景說明:
這章介绍一下背景和年代的设定,如果觉得閱讀故事沒有障碍,或者不感兴趣的话,可以跳過^^
前边月亮說過,說紫禁城裡只住了明清两代皇帝,沒有住過姓萧的皇帝,這当然是歷史常识,大家都繼^
把這位姓萧的皇帝安排在紫禁城裡,一来是因为我对故宫有怨念(……-_-|||),很小的时候就对那片红黄相间的建筑群情有独钟;二来是想既然咱们老祖宗留给咱们一座這么好的宫殿,总是架空的歷史,与其辛辛苦苦再造一座宫殿,何不拿现成的来用,所以就整座搬来了。
至于故事发生的年代,大约是在明代到清代之间,大家可以认为明王朝提前灭亡,所以多尔衮的铁骑就還沒有机会踏破山海关的大门,所以原沃野千裡,暂时還是大汉民族的天下(绝对不是鼓动民族分裂的……)。
总而言之,這個国号大武的帝国,在制度上承袭的是明王朝建立起来的堪称最完美的封建统治制度(当然有些地方被一知半解的小谢篡改……),而這個姓萧的皇帝,居住的紫禁城的宫殿名称,就沒有按照年代追溯到初建时所用的名字,完全参照现在故宫的名称,便于大家閱讀(也便于小谢查资料)。
這些其实应该写在案裡的,但是小谢我提到写案总是战战兢兢,所以還是放到番外裡說了^^
最后附一個故事开始前大武的帝系设定表,表明小谢還是很严肃的,连人家的祖宗八代都考虑過了^^,依次是庙号,名字,年号,在位年数:
太宗,萧焱,德昌,二十一年
高宗,萧炀,德正,五年
宗,萧灼,德谆,十四年
萧耿河(监国),德昕,十年
穆宗,萧烁,德蔚,一年
成宗,萧炯,德祈,三十二年
宣宗,萧煅,德承,七年
仁宗,萧焓,德启,十三年
景宗,萧炽,德熹,三十五年
英宗,萧熠,德风,五年
睿宗,萧煜,德纶,十八年
德纶四年,萧焕出生。
德纶年,凌苍苍出生。
德纶十三年,凌雪峰成为首辅。
德纶十八年春,睿宗驾崩,十二岁的萧焕即位,改元德佑。凌雪峰以帝师身份独掌大权。
德佑八年,萧焕大婚亲政,凌苍苍成为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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