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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10章

作者:怀南小山
女、女朋友……?

  秦见月懵了好一会儿,她视线低下,去看他们握在一起的手。她的那根粉色的发圈還在他的腕上。和他一身正经的衬衣西裤显得那么不匹配。

  本以为只是讨她一时欢心,也沒有必要這样随时随地都戴着吧。

  這算什么呢?

  身后旧墙上的爬山虎在初夏长出嫩绿的芽,就像她心中抽條的藤蔓中,迸出一朵新鲜的蕊,泛着冷沉的幽香。

  秦见月又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程榆礼在等候着她答话,眼神中不乏真诚。他清淡的眸子偶尔也能让人看出几分温度。

  但也并非燃着滚烫的火焰,而是一杯温白开。足以让人受到安抚,松一松被拉紧的情绪,放下脆弱。但它无色无味,激情幽微。

  秦见月不动声色地绞住他的手指,心中喜忧参半,她不做回答,只反问道:“你的车呢?”

  他淡道:“沒开车,走過来的。”

  她讶异十分,从他的单位到她家少說也有半小时的脚程:“走過来?……为什么啊?”

  程榆礼說:“我需要有充分的時間想一想你。”

  秦见月的声音很轻细,微微颤着,不可思议的语调:“想我什么?”

  “想你哪裡不高兴。”

  秦见月别开眼去,沒有交代的意思。

  程榆礼试探问:“是不喜歡钟杨?”

  秦见月摇头。

  他挑起她低下去的下巴,声小了些:“被人說闲话了?”

  “……”

  有沒有必要告诉他呢?那一些复杂的口舌。

  說的话,又该說到哪种程度才算合理?她害怕露出一点心迹,而后便会一发不可收拾。

  厚重的過往被掀开,密密麻麻的爱意变得露骨。

  他们不再公平。

  有的問題的是非只能靠她自己去判断,她不能够凭借他的只言片语就去坚定不移相信他的诚心,她很难知晓程榆礼不是在捉弄她。

  他们不一样,他轻松、理智,是输得起的人。

  今天是秦见月,明天是王见月、李见月,或许都可以。

  但秦见月一旦陷进去,那就是万劫不复。她将要压进去的赌注太過沉重。

  半天,秦见月反问了一句:“你有多少女朋友?”

  程榆礼眼神一晃,肉眼可见愣了下,然后失笑一声:“秦见月,我在你眼裡到底是什么人?”

  她吸了吸鼻子:“我只是害怕——”

  话音未落,程榆礼的手机响动。

  他挂掉,想等她把话說完。

  但来电不依不饶,又沒完沒了地震了一番。

  秦见月說:“不要紧,你接吧。”

  程榆礼走到旁边去接听电话。

  她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

  這通电话不算很久,但让百感交集的秦见月陷入恍惚。有点不知今夕何夕。

  一如既往的挺拔身姿,在她的脑海裡被描摹了千万遍的宽阔的少年肩膀,被灯影剪下,绘在墙上。

  這样的注视很平常,平常得十年如一日,但莫名让她鼻子酸楚。

  過后,他回来說:“抱歉,要回去开個会。”

  “那改天再說,你先去忙,”秦见月轻轻点头:“我帮你叫车。”

  来自女朋友的宠幸让他勾起了唇角:“行。”

  程榆礼也不是刨根究底的人,他就是這样的性子,拒绝争执和烦扰。

  他与人交际从不深邃,空空泛泛的,能多一层退让就退让。有的真相探不到,那便拂拂衣袖作罢。他只能做到尽力,不可能做到全力。

  深夜步行来找她,已经够让人始料未及了。

  候车之际,程榆礼从裤兜裡取出那串佛珠,說道:“什么燃眉之急,慷慨解囊,现在开始不做数了。”

  再一次放到她的手心,从容一笑:“信物,不接受退還。”

  秦见月道:“什么信物?”

  “明知故问,”程榆礼食指曲起,刮一下她的鼻尖,调戏的语气,“定情。”

  秦见月摸了摸被他弄痒的鼻头,這两個字让她脸红耳赤。

  见她提不起劲来的样子,他问:“怎么了,想反悔?”

  秦见月腼腆地笑了下:“可以反悔嗎?”

  程榆礼淡淡笑說:“当然不可以。”

  临走前,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别胡思乱想,空了找你。”

  秦见月点点头应承。

  她目送他乘上出租,跟着车疾驰远去。

  他可以来看她一眼,看到這個生怯内敛,莫名有点逃避姿态的女孩。却看不到她的迟疑软弱、退让跟担心。也走不进她最深处的幽暗心房,那裡长满芜杂的荒草。

  是她作茧自缚的青春。

  這么多年,裡面困着她一個人。

  周末,秦见月去齐羽恬那裡归還裙子。

  齐羽恬在家练舞,出一身汗,热得脸像红苹果。一边揉着酸胀的肩一边给见月开门,“累得快虚脱了。”

  秦见月跟进来,把门关上:“你练了多久?”

  “一天了。都沒吃东西。”

  “好辛苦。”秦见月把顺路买的荔枝带到厨房去冲洗,“演唱会什么时候?”

  齐羽恬說:“下個月,快了。你会去嗎?”

  秦见月想了想:“去不了,我要上班。”

  “啊,扫兴。”齐羽恬把见月带過来装裙子的袋子随便丢在墙角,累得摊在沙发上。她抓了一颗盘子裡的荔枝,看着也跟着坐下的秦见月,有话要說的样子。

  秦见月问:“怎么了?”

  齐羽恬剥着水果,把脸挪开,问她一句:“你是不是去给钟杨過生日啊?”

  秦见月身子僵直了一下。

  一阵明显的错愕被对方收入眼底,過后再想掩饰就显得刻意了。

  “我猜的,前几天正好他生日嘛。”齐羽恬将手臂搭在见月的胳膊上,大度說,“沒事啊,這有什么不能說的。”

  “……嗯。”

  她看着齐羽恬红晕渐消的脸,她正自若地吃着荔枝。

  齐羽恬挑一下眉,转而问道:“欸,你跟程榆礼到底什么情况?不跟我解释一下?”

  她不是不想說,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和齐羽恬概括他们悬而未决的关系。

  齐羽恬坏笑着說:“這叫什么啊,拉高岭之花下神坛?”

  秦见月被她逗得笑了下,蜷着膝盖坐在沙发上,手乖巧地搭在膝头:“沒有的事。”

  齐羽恬不再戏弄她,两人坐在沙发上看了会儿網剧。看着看着,齐羽恬就累得倒在她身上。秦见月敛眸看着她的睫,有一年夏天,在体育课的时候。

  齐羽恬也是這样,从后面抱着见月,下巴搭在她的肩膀上,视线穿過空旷的操场,落在很远处的某一個身影上,拖着调子說:“见月,我真的好喜歡好喜歡他。”

  秦见月淡淡“嗯”了一声,說:“我知道。”

  齐羽恬抱了一会儿,又离开她,托着腮闷闷道:“你不知道,你不懂。”

  不懂?她怎么会不懂呢。

  秦见月吮着勺子上的冰淇淋,默不作声。

  她们躺在草坪上,彼此沉默地看仰视状态下像罩子形状的天空。

  那时觉得時間很漫长,如今回首,很多记忆被過滤掉。

  還剩下什么呢?天空、操场、少年,被浓烈耀眼的色彩涂成一副鲜艳的画。画中的一切统统都在改变,都在往前。

  而无法被绘下的,那些年许许多多闷沉得无法言說的心事,仍然一如往昔。

  秦见月晚上和齐羽恬一起睡,好久沒碰头的高中同学聚在一起,就是沒完沒了地聊過去。聊到夜裡两点,齐羽恬是個八卦小能手,提了很多秦见月早就淡忘的名字。虽然与她无关,但她安静地听完了那些八卦。

  直到齐羽恬突然问出這么一句:“对了,你還记得夏霁嗎?我听說她回国发展了。你去给钟杨過生日,她去沒?”

  听到這個名字,秦见月整個人被雷电击中一样,从心到身躯都免不了战栗。一瞬间手心涌上擦不完的汗。

  她吞咽一下口水,努力镇定下来,說:“沒见到。”

  齐羽恬手肘撑在枕头上,看她說:“哦我忘了,你是不是不认识她啊?”

  “我有点困了,睡觉吧。”

  “好嘞,那我关灯了。”

  “……嗯。”

  又是一個睡不踏实的夜,秦见月沒有再梦到程榆礼,而是梦到一道久远的声音。

  只是声音,很刺耳,很尖锐。

  她看不清那個女孩的样子,因为她始终低着头。

  “长這么丑也配喜歡阿礼啊?”

  “快拿把镜子给她照照。”

  “做的什么丑东西也敢送,人家给你眼神了嗎?”

  “怎么可能啊?這不扔地上了嗎?”

  “笑死人了,脸皮怎么這么厚。”

  沒完沒了的笑声挤压着她。

  越来越沉,让她快要无法喘息。不住深陷,溺入水中。

  ……

  ……

  “秦见月!”齐羽恬喊了她足足一分钟,才把秦见月叫醒,一脸不可思议,“我靠你做什么梦了,怎么還哭了?”

  秦见月慌忙坐起来。

  齐羽恬抽了几张纸丢给她,“快擦一下,我给你煮了饺子。起来吃吧。”

  秦见月“嗯”了一声,“你吃什么?”

  齐羽恬要减肥,她說:“我吃黄瓜和鸡蛋。”

  “谢谢。”她說话声音颤抖着,擦一擦眼角的泪渍,也擦一擦手心的汗。

  一個梦魇,犹有余悸。

  秦见月回到家裡,因为那個梦境魂不守舍,最终被执念催促着,她翻箱倒柜找出来一件东西。

  那是她的高中日记。

  尘封多年的册子重见天日,掀开一瞬,回忆翻滚扑面而来,酸涩跟痛楚再一次变得鲜活。它们从未走远,重重压迫在她的身上。

  最后的文字,是她以写信的形式给他的留言。

  只是,這一封留言,永远不会被知晓。

  被她的眼泪与暗无天日的喜歡封禁在此处。

  【程榆礼,你是光,也是深渊。

  从此以后,我不再期待拨云见月,不再望你回头看我。

  我只祝你此生应有尽有,愿你永远繁盛光明。

  再见了,程榆礼。

  多谢你如此精彩耀眼,做我平淡岁月裡星辰。

  2010年6月2日

  秦见月】

  手指打着颤,她不忍心多看一眼将其阖上,但随之而来攀附在身上的陈年痛楚,却再也无法被轻易剥落。

  作者有话說

  文案要小改一下,日记不是写了八年,而是停在了某一天

  多谢你如此精彩耀眼,做我平淡岁月裡星辰。——陈粒《远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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