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奔赴萬里的下場
一道牆隔着兩個人,一內一外,悄無聲息。
敲梆子的聲音一遍又一遍,也不過了多久,窗外的人擡了擡手,卻又頓住,發出一聲似有似無的嘆息後,默然離去。
望着空蕩蕩的窗戶,姜玉微眸光一黯,頹然跌在椅子上,心頭是說不出的悲涼。
這一夜,她呆坐在那裏,整宿未眠。
翌日清晨,寶枝看到她烏青的眼圈時,驚了一跳。
“公主,你怎麼”
“無妨,替我上妝吧。”
她淡淡一笑,走到梳妝檯前坐下。
“是。”寶枝點點頭,幫她裝扮整齊,片刻後,寶月急匆匆跑了進來:“公主,楚皓說殿下一會兒便要隨軍出征了。”
姜玉微恍了恍,這才明白昨晚宋觀爲何會來。
見她神思不屬,寶枝試探道:“公主,那我們要不要去送送殿。”
姜玉微手中一緊,咬着朱脣,淡淡道:“不去。”
城牆上。
太子挑起脣角:“七弟,這次父皇對你寄予了厚望,你可莫讓父皇失望啊!”
宋觀薄脣一抿,雙膝跪地:“父皇,兒臣此去必定竭盡全力,不收失地,勢不還朝!”
皇上點點頭,緊緊握住他的手:“不愧是朕的兒子,父皇相信你,也相信將士們,去吧,朕在昊京等你們凱旋!”
“兒臣領命!”
宋觀朝他深深一拜,起身往樓下走,走了幾步,朝蘇沉霜看了看,女子眼眶泛紅,朝他點點頭。
他眸光一深,闊步下樓,行至城門口,見街道兩側,擠滿了烏泱泱的百姓。
他在衆人面上掃了掃,似是在找尋什麼,片刻後,眸光一沉,翻身上馬,策至萬軍中央。
俯視黑壓壓的將士們,宋觀雙眸一爍,燃起一團火苗,舉起令旗高喊:“三軍聽令,出發!”
“是———!”
數萬將士昂首闊甲,發出雷鳴般的響聲。
宋觀下巴一昂,策馬揚鞭而去,身上的銀甲在驕陽下熠熠生輝,數萬將士緊跟其後,朝西方急行。
城內一處茶樓上,姜玉微隱在半掩的窗戶後,靜靜地望着那抹遠去的身影,神情複雜,扶着窗沿的手越攥越緊。
直到那抹銀色消失在天際,才淡淡道:“走吧。”
宋觀走後,王府如依舊冷清,姜玉微的生活也沒有什麼太大變化,就連風箏也一如既往地落進瀾意居。
只她每日裏發呆的次數漸漸多了起來,大多還是望着凌月軒的方向。
平靜地過了半個月,宋玦突然到訪。
姜玉微在前廳看到他時,見他神色凝重,心下一凜:“四哥輕易不來王府,可是發生了什麼事?”
宋玦張了張嘴,朝周圍掃了一眼。
姜玉微立即屏退其他下人,只餘寶月三人在側。
“他們是我的心腹,四哥儘管直言。”
宋玦眸光一深,嘆道:“我的眼線今早傳來消息,太子早已在軍中設下陷阱,用來伏殺七弟,至於是何陷阱,我的人並未聽清楚。”
姜玉微神色驟變:“難怪他會推舉殿下西征!”
宋玦點點頭:“是啊,太子嫉恨七弟,此次親征險象環生,正是他謀害七弟的好時機。只是我雖已派人傳信,可七弟已出發半月,只怕也於事無補。”
“多謝四哥。”
姜玉微黛眉一蹙,朝他行了一禮。
宋玦忙扶住她:“那公主打算怎麼辦?”
姜玉微目中泛起一絲複雜,嘆道:“連四哥也無計可施,我一個女子又能如何”
“公主也不必太過擔心,七弟聰慧,說不定能逢凶化吉呢。”
“但願吧”
姜玉微彎彎脣,舉目眺向遙遠的西境,眸光悵然。
望着她的神情,宋玦抿了抿脣,告辭離開了。出府後,他徑直走進旁邊的小巷,手一擡,一名紫衣女子從暗處閃現,穩穩落在他身側。
“紫衣,母妃的病情可好些了?”
“回殿下,貴妃娘娘服了你尋得祕藥,已經好多了。”
“那就好。”宋玦眸光一鬆,繼續道:“紫衣,最近你就在這守着,若公主有任何舉動,你立即傳信給我,並在暗中護她周全。”
紫衣柳眉一蹙,道:“殿下,你明明可以袖手旁官的,只要你不說”
話未說完,卻被宋玦打斷。
“我怎能不說,她喜歡七弟,你明白嗎?”
紫衣朱脣一抿,目中泛起複雜之色。
院內,姜玉微一言不發往瀾意居走去,經過佛堂時,腳步一頓,不自禁地走了進去。
望着佛龕上莊嚴肅穆的神像,她深吸了一口氣,點了三炷香插上,爾後跪在蒲團上,閉目禱告。
“佛家說因緣果報,宋觀欠我的還不曾還,即便是死,也只能在我之後,請佛祖成全。”
接着又磕了三個頭,這才起身,正要轉身,卻瞥見佛像旁放着一隻天青藍荷包,上面繡着兩條金鯉,做工並不精緻。
她眸光一緊,拿過來仔細一看,見上面暈染了一滴血跡。
“這荷包是怎麼回事?”她看向照管佛堂的丫鬟。
“回王妃的話,這荷包是殿下四個月放在這的,當時他還刺破手指,在上面滴了一滴血。”
“這有什麼說法?”姜玉微一凝
“在我們寧國,這樣做可以爲親人祈福,而祈福的物件必須和自己及親人都有關聯。”
聞言,她瞳孔一縮,手中隨之收緊。
這荷包正是三年前,她親自給宋觀繡的,當時他雖接了,卻一直不曾佩戴過,後來她偶然發現,他竟把荷包放在雜物中積灰,還鬧了一場。
而四個月前,不正是她挖心頭血的時候嗎?
真是諷刺,他一面強迫她給蘇沉霜取心頭血,一面又來給她祈福,這世上怕沒有比他更矯情的人吧?
她冷然一笑,將荷包隨手扔在佛臺上,驀然離去。
這一晚,姜玉微輾轉了許久才睡着,迷濛中,她看到千軍萬馬在廝殺,刀光血影,戰火蔽日。
一個英武的男子正與敵人搏鬥,銀色的鎧甲濺滿了鮮血。忽然,一支利箭破空而去,直直沒入他的胸膛。
男子身子一僵,朝她看過來,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下一瞬,他一口鮮血噴出來,便直挺挺倒在血海里。
“宋觀!”
姜玉微大叫了一聲,唰地坐起來,手腳冰冷,渾身冷汗,胸口還夾着一絲痛意。
宋觀
她眼眶一溼,將被子攥的緊緊的。
片刻後,寶枝拿着油燈跑了進來,神色焦急:“公主,你怎麼了?”
姜玉微擡起頭,雙眸蘊滿淚水:“我夢見他死了”
寶枝一愣,連忙安慰:“夢是反的,殿下不會出事的。”
“可是那個夢太真實了。”
她搖搖頭,胸口處似被針紮了似的,淚水順着臉頰滑落。
看着她梨花落雨的模樣,寶枝露出一絲憐惜,輕輕摟住她:“公主,會沒事的,殿下這麼多風雨都走過來了,怎麼會死呢?”
姜玉微靠在她懷裏,緊緊地攥着胸口的衣服,片刻後,眸光一定,抹去臉上的淚水。
“寶枝,我要去找他。”
寶枝唰地站起來:“公主,你不要命!”
“我當然要命,但我更要他活着!”
方纔在夢裏,她覺得天都塌了,世界一片灰暗,只有他滿是鮮血的臉龐在她眼前方大,心口似被刀刮一般,痛不能呼吸。
那一刻,她真的好害怕!
所以,哪怕這輩子他們註定爭吵不休,怨懟一生,她也不想他從這個世上徹底消。
見她執意如此,寶枝深深一嘆:“既然如此,那奴婢也要和公主一同前往。”
姜玉微心中一暖,握住她的手:“我知道你的心意,可此去艱險重重,你和寶月就留在王府吧,讓星辭陪我就可以了。”
“公主”
“好了,聽本公主的話,給我收拾下東西,這就出發。”
寶枝拗不過她,只好起身收拾包袱。
穿好衣服後,姜玉微走到桌前,提筆給姜重樓寫了一封信,請他到西境助宋觀一臂之力。
一切準備停當,她把信塞給寶枝,叮囑她務必找人送到姜重樓手中。
爾後準備去找星辭,剛走到門口,卻見他已揹着包袱走了過來,身後還牽了兩匹馬。
姜玉微愣了愣:“你”
星辭淡然一笑:“敬王來過之後,屬下已做好準備。”
看着月色下男子的堅毅面龐,姜玉微心中一恍,原來他竟這麼瞭解她。
寶枝則道:“公主,寶月還不知道你要走,我去叫她吧。”
姜玉微脣畔一彎,朝耳房看了看:“不必了,她素日最是嗜睡,讓她好好休息吧。”
“那好吧,公主你一定要多加保重,若真的遇到什麼,請一定要以自己爲重。”
迎着女子憂切的目光,姜玉微眸光一柔,輕輕抱住她:“你放心,祭祀說我命硬,不管遇到什麼兇險,都能求得生機,這次也一樣。”
“嗯,一定會的!”
寶枝眸中一溼,堅定道。
須臾,三人行到府外,姜玉微翻身上馬,朝寶枝揮揮手,又深深地凝了王府一眼,這才帶着星辭疾馳而去。
一路上,她馬不停蹄地趕路,每日只休息個把時辰,只希望能在宋觀遇險前找到他。
出了昊京,一路往西,穿過崇山峻嶺後,地勢逐漸開闊,氣候越發乾旱,出現了草原和戈壁。
終於,在疾馳了一個月,跑死了十匹汗血寶馬後,二人趕到了西境邊界。
望着黃昏中一望無垠的荒漠,姜玉微眼眸乍亮,身上的疲憊一掃而空。
“快到了!”
她揚鞭一揮,縱馬奔馳,又行了十幾里路,遠遠聽到一陣喊殺聲,極目望去,不遠處的營地裏火光一片,將士們殺成一團。
姜玉微臉色大變,疾馳入營,看着眼前血、xing的場面,她心口一緊,快速環顧四周,卻看到楚皓在與敵人搏殺,趕緊讓星辭過去幫他。
見到二人,楚皓大驚:“公主,你怎麼來了?”
姜玉微沒有回答,只問他:“你們可曾接到敬王傳來的消息?”
“敬王傳了消息過來嗎?”楚皓有些茫然。
那就是沒有。
“那殿下呢,他在哪?”
“殿下方纔帶人,去西面追擊敵人去了。”
“不好!”姜玉微心頭一震,連忙朝西面奔馳而去,星辭緊跟其後。
轉了好幾個彎,不遠處傳來一陣廝殺聲,只見淒冷的月色下,宋觀身着銀色鎧甲,手起劍落,渾身浴滿殺氣。
“宋觀!”
姜玉微眸光一爍,不顧一切馳到場中。
宋觀怔了怔,瞳孔裏倒映着她飛揚的衣裙和髮絲,像一朵灼然的火焰,照亮了他的視線。
就在此時,敵人舉槍朝她刺去,宋觀一驚,連忙用劍擋開,他的胳膊卻被另一人劃傷。
只見他目光一寒,回身一劍穿透那人胸口。
看着他染血的傷口,姜玉微目光一緊,連忙下馬,伸手去看他的傷。
宋觀卻一把甩開她,眉頭緊鎖:“這是戰場,你來添什麼亂!”
冰冷的話語如利劍貫入她心口,發出陣陣刺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