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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

作者:渊爻
秦北渊和楼苍一前一后消失后,栗山村又恢复了往日裡的宁静。

  虽然栗山村裡似乎多了些生面孔,但对顾南衣而言,她又回到了悠闲的乡间生活。

  尽管比从前住在宫中、享受着全天下最好的供奉时比起来,條件略显艰苦了些,但有秦朗在,顾南衣倒是沒在口腹之欲上委屈過自己几天。

  ——也就是秦朗才刚练手那区区几天。

  秦北渊安插在栗山村和长水镇的人手的职责只是监视,顾南衣只要不做什么举动引起他们的怀疑,便不必担心再度招惹来秦北渊。

  時間就這么一晃過去了近四個月。

  算到翌日便是自己的生辰,顾南衣也沒打算同秦朗說。

  她同昭阳长公主不需要更多的共同点了,而被编造好了身世的“顾南衣”有另外一個生辰。

  顾南衣一丝令人生疑的表现也沒有,将這日過得和過往每日一样,秦朗便沒察觉到什么异常。

  唯独他這日晚上做了個梦,梦见一個看不清面容、谪仙似的男人同他說话。

  男人指着梦裡影影绰绰的一個女人问他,“你想救她嗎?”

  秦朗顺着对方手指看過去,见到女人头顶华贵冠冕、穿着一身堂皇庄重的金黑衣裳坐在龙椅旁,虽面容看不真切,年龄也对不上,可秦朗不知怎么的就是明白了对方的身份。

  那是顾南衣。

  “去救她,”身旁的男人叹息着說,“我留下了最后一线希望。”

  秦朗看了两眼不知真假的顾南衣身影,防备心极重地问,“你是谁?”

  “已死之人。”

  “活人的事情你管不着。”

  “她不一样,”男人說,“是我让一切发生的。”

  秦朗很不耐烦对方這种话說一半的卖弄玄机,“烂摊子给我?”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转回身来,郑重地朝秦朗行了一礼,“你既是解药,定然是身负希望之人……帮帮她。”

  他的礼行得很标准,但却有些不习惯。

  看起来就好像這人从来沒有对他人低头弯腰鞠躬過一般地生疏。

  秦朗皱眉,“我当然会帮顾南衣。”

  顾南衣是他唯一认定的人,若对方有难处、需要救助,秦朗绝不会逃避。

  男人突然抓住了秦朗的手臂,“不止是這样。”

  秦朗心裡一悚——尽管是在梦中,但他居然完全沒能避开对方的动作!

  男人的手准确无误地握在秦朗肘关节处,他注视着少年再度請求,“她或许不愿意……但請你务必让她活下去。”

  却不是“救她”、“帮她”。

  是“让她活下去”。

  秦朗倏地从梦中醒了過来,摸了一下自己的手臂。

  刚才被人紧紧攥住手臂的感觉尤为真实,梦境中同对方說的那几句话也格外真切。

  简直不像是梦,而是有人透過梦给他传达了一個信息似的。

  秦朗沉思片刻,见天边已浮现鱼肚白,又毫无睡意,干脆翻身起了床,准备趁着天色還早去长水镇看看。

  左右顾南衣還要一两個时辰才能起来。

  到了长水镇时,秦朗才发现今日似乎是個特殊的什么节日,不少店铺都比往日裡生意更兴旺些。

  秦朗从前日日奔波在求生的道路上,连今夕何年都不清楚,還是第一次注意到這些细节。

  一家米面店老板同秦朗做過几次买卖,见到他立在门口打量与平日不同的街道,笑着扬声道,“昭阳长公主诞辰是今日,今年收成又比往年好得多,大家心裡都高兴,趁着這日来感谢长公主护佑——怎么,秦小哥从前住的地方沒有這风俗?”

  秦朗摇了摇头,他转身挑了一袋新米,又拿了一包刚炒好的栗子。

  栗山村脚下,家家户户都能做点儿栗子的生意。

  老板麻利地称重算钱,边满面喜色絮絮叨叨地說,“长公主走后啊,就连汴京也连着几年大风大雨、收成不怎么样,咱们栗山村虽影响不大,可今年整個庆朝却突然就天降吉兆、大丰收了!一定是有长公主路過,有灵暗中庇佑!”

  秦朗对這种玄而又玄的话题本就不感兴趣,想到昨夜的梦时更是皱眉,付完钱后对老板点了下头便提起东西走了。

  临走时,老板眼疾手快地将两個五角的香囊塞到了秦朗怀裡,他喜气洋洋地說,“這是咱们民间用来庆贺丰收的,這几年都用来祭祀长公主,秦小哥也拿两個走吧!”

  秦朗嗅得出香囊其中只是些驱虫蛇的药草,闻起来倒也不赖,便沒拒绝。

  出了米面店门后,秦朗皱眉往街角暗处看了一眼,那处隐隐约约的窥探立刻便消失不见了。

  少年不悦地压低眉毛。

  即使对方避让得及时,但這总是不停歇的监视终归叫他觉得浑身不爽利。

  可秦北渊又实在不是现在的他能抗衡的。

  于是秦朗在原地顿了一会儿,又接着将长水镇的市集走马观花地逛了一遍,采买了些日常所需的东西,又回到了栗山村。

  刚推门进去,秦朗就看见顾南衣的屋门开了,但院中却空无一人。

  秦朗心裡一跳,還沒来得及冒出第二個念头,灶房裡传出啪啦一声,好似什么东西摔到了地上。

  秦朗抱着怀中刚买的米面粮油、鸡鸭鱼肉冲进灶房裡,气势汹汹得像只要咬断人脖子的小狼,却只看见了站在一堆劈好木柴旁的顾南衣。

  顾南衣吐吐舌头,将双手背到身后,一本正经地說,“见你上手那么快,我也想试试。”

  谁知道生個火都难得她差点将衣服给烧了。

  秦朗:“……你過来。”

  顾南衣看看地上摔得乱七八糟的柴火,到底领悟了自己不是這块料子,跨過柴火朝秦朗走了過去,谦逊地准备好了被教训一顿的准备。

  ——昭阳长公主也不是非得十全十美,不会做饭……不会生火沒什么可害臊的,嗯。

  秦朗看着顾南衣的裙摆从劈得毛毛糙糙的柴火上晃来晃去地擦過,却神奇地沒被勾着一点儿,好似那些小木刺都温顺得不敢伤害她。

  等顾南衣到了面前时,秦朗反倒词穷了。

  他将手裡的东西一口气放下,拉着顾南衣去洗了手,又将刚才得来的香囊往她手裡塞了一個,“你玩這個。”

  顾南衣被秦朗推出了灶房,捏了捏手裡的香囊。

  這香囊看得出是家常的制作,做工不算十分精美,甚至還能看见一两個线头冒在外面,可淡淡的艾草味儿却很好闻。

  這原是从大庆南疆那头传出的习俗,逐渐在庆朝各地都有人效仿起来。

  顾南衣若有所思地站了一会儿,摇头笑着将香囊挂在了自己的屋-->>

  本章未完,點擊下一页继续閱讀门边上,而后便托腮到饭桌旁等着开饭了。

  天色還早得很,日头刚刚跳過城镇的一边城墙,显得红艳艳的。

  顾南衣眯着眼睛看了会儿日头,想起往年的每次這一天,她都得起早贪黑忙一整天,比平日裡還操劳得很。

  百官的庆贺就更是令人头疼。

  别說是对她本人了,对于小半個汴京城来說,大约這日都是個不如不過、但又不能不過的生辰。

  她死了之后,倒是给汴京城省了這個麻烦。

  却沒想到民间百姓竟自发地给她過起生辰来,倒是意外之喜。

  汴京城裡头不知道是什么景象?

  顾南衣想着,漫不经心地遥遥往北方看了一眼,又低头揉了揉空空如也的肚子。

  ——什么能比眼下饿肚子更重要的事情呢?

  她心不在焉地将手腕上一点刚才沒来得及洗掉的炭灰拭去,将心神都聚焦到了缓缓飘出食物香味的灶房裡。

  每年的七月初九,秦北渊是不去早朝的,這已成了一种就连薛振也默认的惯例。

  秦北渊前一晚并不入睡,等东方浮起鱼肚白的颜色时,管家才小声道,“相爷,還有一刻就卯时了。”

  秦北渊抬眼看向天际,轻轻出了一口气,“是时候了。”

  管家毕恭毕敬地将一盅燕窝放到秦北渊面前,道,“相爷喝了再睡下吧,您這一睡,得深夜时分才能起来了。”

  秦北渊抚了抚盛着燕窝的瓷器,他自言自语似的问,“今天她会来嗎?”

  “相爷睡下便会知晓了。”管家道。

  “……”秦北渊沉默片刻,将燕窝慢慢喝完,卯时還不到便躺到了床上。

  若按照往年来看,他只要合上眼安心睡去,就会见到昭阳出现在眼前——虽不同他說话,但确实是会說话、会动作的昭阳。

  足足三年,秦北渊仍旧一样忐忑。

  可卯时再不合眼,便该错過了。

  秦北渊心中叹息,在昏暗室内摒除杂念,缓缓将双眼合上。

  顾南衣午饭后突然犯困,干脆趴下打了個盹儿。

  她梦见自己到了一個相当讨厌的地方——丞相府。

  除却她本就熟悉秦北渊府邸的一切之外,另有一個叫她如此确定的原因便是一头白发的秦北渊本人正坐在她不远处定定看着她。

  顾南衣同他对视了一眼,发觉這人三年多间竟然一点儿也沒有老去,唯独的变化就是头发的颜色。

  丞相秦北渊生得好看是庆朝谁都知道的,如今他虽然发丝都成了雪般的银白色,却丝毫无损俊美无俦的面容,反倒趁得他有些缥缈不在人间起来。

  顾南衣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脚——她并未脚踏实地,而是整個人轻飘飘地、像個幽魂一般浮在空中。

  一般人若是看见這個场景,早就吓得连滚带爬走了,也就秦北渊這么大的胆子静坐原地。

  难道就不怕她是怨恨不散的鬼魂来索命算账的?

  顾南衣习惯地振了振长公主常服的大袖,同秦北渊对视片刻,见对方只是目光错也不错地盯着她,却沒有丝毫动作的意思,也懒得和对方待在同一個屋子裡,试着转了個身便轻飘飘地往门外去了。

  她刚飘過门槛,就听见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顾南衣回头一看,秦北渊竟站起身跟了上来。

  她偏头盯了秦北渊一会儿,竟摸不清楚這人心裡在想什么——他要杀一只鬼、還是梦裡的一只鬼?

  秦北渊始终同她保持着六七步的距离,见顾南衣停下,他也跟着停了脚步。

  两人再度对视了半晌后,秦北渊先开了口,“這次你想做什么?”

  ——這次?

  顾南衣沒有立刻回答,她在脑中思索了片刻秦北渊话中的含义。

  秦北渊等待了一会儿,又說,“陛下晚上才到,他看不见你。”

  男人看起来眉目平静,模样同曾经与她争锋相对时有些相似,但又有些细微的不同。

  那细微之处,是他似乎将两人间的龃龉不合全都放下了。

  也对,昭阳长公主都死了三年了。

  顾南衣转過身来,她问,“你怎么知道陛下看不见我?”

  這只是很普通的一句问话,可顾南衣怎么也沒想到這话竟将秦北渊吓退了半步。

  半步還不够,秦北渊紧接着又退了两步,他盯住顾南衣,嘴角抿紧,眼神幽深得像下一刻就要择人而噬。

  顾南衣并不怕他——更何况她這会儿只是在做梦呢。

  既然在梦裡,为何不继续挤兑针对秦北渊?

  她干脆又飘近了几尺,问秦北渊,“你怕我?”

  這距离足够顾南衣看见秦北渊的喉结滚动一下后才开口回答。

  “你是谁?”這竟是秦北渊问的第一個問題。

  饶是顾南衣同他斗了十几年,也還是第一次听见秦北渊问這般愚蠢的话。

  她轻轻笑了起来,展开双臂让秦北渊看清自己的身姿,“秦北渊,你瞎了?”

  “你从不說话。”秦北渊毫不动摇。

  顾南衣立时反应過来刚才秦北渊为何說“這次”。

  她想了想,抱着试探的心思问,“往年?”

  两個字就够窥探到秦北渊神色间细微的变化。

  ——這梦倒挺齐全的。

  顾南衣负手理所当然地骗他道,“那是我不想理你。”

  秦北渊:“……”他盯着顾南衣,像要从她的神情裡看出她究竟說的是实话還是假话。

  顾南衣却懒得解释,她试着碰了碰自己手边廊柱,发现当自己集中注意力时,竟是能碰见身周事物的。

  换句话說,她或许也能碰到秦北渊。

  顾南衣顺口问道,“我不是死在你手中,你气得头发都白了?”

  “你是怎么死的?”秦北渊问。

  顾南衣懒洋洋地倚着廊柱,她漫不经心地扫過秦北渊的脸,道,“你最后不是赶到看见了一切嗎?”

  秦北渊的瞳仁一缩。

  “我听御医提起過,人将死时,耳朵是最后歇下的。”顾南衣指了指自己的耳朵,道,“想不到,我死后,你居然還同陛下起了争执。我還当我死了,你们便能师徒同心、其利断金呢?”

  话音刚落,秦北渊已大步上前捉住了她的双手牢牢扣紧、紧接着将顾南衣整個按在了宽大的廊柱上。

  “你是昭阳。”秦北渊一字一顿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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