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倒在黎明前
回程的路上，三人撞上一羣條紋利喙鳥。
條紋利喙鳥，一種常見的肉食性陸行鳥，羣居、性狡猾兇殘。
單隻條紋利喙鳥的實力不算很強，一對一的情況下，垂耳這樣的壯年芻民，殺死不難，願意付出些代價的話，一挑二乃至一挑三也有一戰之力。
問題是，條紋利喙鳥除非意外落單，否則，只要出現，最少都是二三十隻的族羣，大族羣甚至超過百隻族鳥。
垂耳他們遇到的，是一支三十來只條紋利喙鳥組成的小族羣。
雖是小族羣，卻也不是三個普通壯年芻民能應付的，別說三人，就是人數翻個倍，也討不到好。
只一個照面，垂耳的同伴便死了一個。
逮到一人後，條紋利喙鳥沒有繼續攻擊垂耳和他的另一名同伴，而是停下來，爭食到手的獵物，這給了兩人希望。
抱着回到聚居地就能得救的期望，垂耳兩人鉚足勁，瘋狂逃跑。
隨着距離越來越遠，繃緊的神經漸漸鬆懈，就在疲憊的兩人不由自主放慢腳步時，老練的狩獵者們，再次咬住了它們的獵物。
這一次，死的是垂耳的另一名同伴。
淒厲的慘叫和濃烈的血腥味，不斷刺激着瀕臨崩潰的垂耳。
他紅着眼睛，緊抱噶懶獸幼崽屍體，逼迫到達極限的身體，繼續奔跑、奔跑！
終於，垂耳遠遠看到一片陰影，聚居地，要到了！
“啊！”
有什麼尖銳的東西，戳進他的大腿，狠狠叼走一塊肉，狂奔中的垂耳在劇痛中摔倒，懷抱的噶懶獸幼崽屍體也在慣性作用下飛了出去。
下一刻，倒地的垂耳，被密密麻麻的黑影淹沒，聲聲慘叫，吹散在寒風暴雪中。
若垂耳活着，能把包圍他的條紋利喙鳥看清楚，就會發現，遭遇時不過三十來只的小族羣，不知何時，變成了由數百隻條紋利喙鳥組成的大族羣。
可惜，他永遠沒有知道的機會了，因爲，他死了。
血肉、臟器被分食乾淨，只留下些許碎骨與大片深紅，很快，深紅也沒有了。
“咔嚓、咔嚓”聲中，條紋利喙鳥把血冰也啃乾淨了。
喫完小點心的條紋利喙鳥扭頭，黑暗中發着綠光的眼睛，齊刷刷盯着聚居地的方向。
很快，聚居地南出入口，迎來數百隻條紋利喙鳥的襲擊。
巨大的鳥爪踩得地面微微顫動，住在南邊緣的芻民連反應的機會都沒有，便成了喙下亡魂。
這不是聚居地第一次遭遇野獸襲擊，卻是今年眠雪季遭遇的最大一次襲擊。
混居型聚居地大多無組織、無紀律，聚集着各色各樣的人，其中少不了惡棍、暴徒，指望他們精誠合作，無異於笑話。
唯有一種情況，魚龍混雜的芻民會統一戰線，那就是聚居地遇襲的時候。
共守分逃，是混居型聚居地唯一的規則，也是這類聚居地存在的根基。
所謂的共守分逃，是指能夠守住時，必須齊心協力守衛聚居地，任何人不得避而不戰；確定守不住時，衆人分散逃跑，生死各由天命。
凡不遵守共守分逃規則，在聚居地遇襲時避而不戰的人，只要聚居地不滅，就會遭到其他芻民不死不休的圍殺。
這也是混居型芻民聚居地藏污納垢、混亂不堪，依舊有芻民源源不斷加入的原因。
蠻荒大陸太危險了，想要獨自生存太難、太難，哪怕聚居地再差，也比獨自求生更容易活下來。
聚居地中心敲響皮鼓的時候，尹非凡三人已經爬出地窖，從篷子裏鑽出來。
與他們比鄰而居的蝠部落衆人，以及住蝠部落對面的紉阿叔，也操着傢伙，鑽出各自的篷子。
三方關係不錯，打了聲招呼，便一起往南跑。
“好重的血腥味，這次來的東西，不好對付啊！”奔跑中的扁顱，抽抽鼻子道。
“是條紋利喙鳥。”
扁顱詫異的問彩：“你怎麼知道？”
犬吻抽出石矛，朝西南方向的陰影擲去。
“我們看到了，笨蛋！”
“咯咯！”
犬吻的回答與粗嘎的慘叫聲同時響起，接着，一隻渾身斑馬紋，酷似長脖子雞，卻長着鷹般勾嘴的陸行鳥拍打着飛不起來的翅膀，從陰影裏跌跌撞撞跑出來。
幾步後，條紋利喙鳥“啪”一聲摔到地上，消瘦的身體抽搐幾下，沒了動靜。
一行人匆匆跑過，路過陰影的時候，尹非凡用眼角餘光瞥了眼，正對上一隻連着神經的眼球。
陰影裏，有一顆殘缺不全的男人頭顱，身體卻不知所蹤。
尹非凡猜測，要麼，屍體的其他部分已經被喫掉，要麼，這顆頭顱是剛纔那隻條紋利喙鳥，叼到這裏獨自享用的戰利品。
不管哪一種，都跟尹非凡沒有關係，他加快腳步，繼續往南跑。
與前半段路的太平不一樣，越往南，遇到條紋利喙鳥的頻率越高，不多時，他們便與一小隊條紋利喙鳥正面遭遇。
對落單的普通芻民而言，遭遇十來只條紋利喙鳥與遇到死神無異，於尹非凡他們這隊人，卻連開胃小菜都稱不上。
尹非凡都沒出手，條紋利喙鳥便被木、草並蝠部落的年輕戰士一起解決了。
幹掉條紋利喙鳥後，扁顱湊到草身邊，睜着亮晶晶的眼睛問：“你們怎麼回事？這力量、這速度，可不是普通人能有的！”
草正要炫耀，被木打斷：“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先解決獸襲。”
扁顱聳聳肩，道：“好吧。”
“救、救命！”
“吧”字音未落，前方傳來求救聲，扁顱臉上神色一收，衆人再次提速，往求救聲傳來的方向飛奔。
戰鬥打得如火如荼，也就沒人發現，有一羣小東西，從南出路口外的雪地下鑽出。
僞圖騰戰士大多住在聚居地中心區，往南支援的他們與朝北進攻的條紋利喙鳥，在南區遭遇。
大部隊碰撞，條紋利喙鳥進攻的勢頭受阻，大部分被攔截在中心區與南區交界。
一心攻破人類防線的條紋利喙鳥，忽略了來自後方的危險，直至位於隊尾的族鳥接連發出慘叫。
土黃色的潮水在潔白的雪地上翻涌，一隻只條紋利喙鳥被裹成黃球。
伴隨聲聲哀鳴，鮮紅、炙熱的血液從黃球下方溢出，染紅被踩踏得十分泥濘的雪地。
凍結成冰的血液，彷彿一朵朵盛開的血色冰花，裹成繭的條紋利喙鳥，是冰花結出的果實。
條紋利喙鳥後方的混亂，迅速影響到交戰雙方。
從狩獵者變成獵物的恐懼，令條紋利喙鳥十分焦躁，人類這方同樣不安。
在蠻荒人的認知裏，來襲的生物，無論彼此是否敵對，都不會對人類抱持善意。
條紋利喙鳥雖然兇殘，但聚居地不是沒有應對的能力，付出些傷亡，總能將它們殺光，活下來的芻民還能得到不少新鮮肉食。
與他們共同圍剿條紋利喙鳥的不明生物，帶來的危險，可能比條紋利喙鳥更大。
衆人心情沉重，唯一的例外，是剛剛趕到的尹非凡。
因爲，攻擊條紋利喙鳥後方的第三方勢力，是他養的築巢蟻。
雙方夾擊下，來勢洶洶的條紋利喙鳥數量驟減，淒厲的鳥啼壓過人類的慘叫，在聚居地上空徘徊。
同伴的死亡，嚇到了剩下的條紋利喙鳥，受驚的鳥羣想要離開，然而，此時的主動權，已經不屬於他們。
殺紅眼的芻民們，一心留下這些送上門的肉，好讓他們順利越冬，也爲神恩季的大遷徙打基礎。
過了兩個多月愜意生活的築巢蟻們，也需要條紋利喙鳥幫忙鬆鬆筋骨，好儘快找回狩獵狀態。
混在人羣裏的尹非凡，有一下、沒一下的攻擊着，頗有些出工不出力的味道。
墨染的眸子左瞟一眼、右瞟一眼，看到有人遇到危險，就出手幫一把。
懶洋洋的眸子忽然一利，尹非凡出手如電，掐住一隻條紋利喙鳥的脖子，腦袋轉向東南方向。
“抓緊時間殺，又有獸羣過來了。”
甩手扔掉折斷脖子的條紋利喙鳥，尹非凡不再划水，整個人如一頭露出尖牙利爪的豹子，在混亂的戰場上來回穿梭。
所過之處，條紋利喙鳥一隻接一隻倒地。
這一聲喊，來得突兀，只有熟悉尹非凡聲音又相信他的木等人，把話聽進了耳朵裏。
石刀劃過，尹非凡正前方的兩隻利喙鳥身首分離，露出蹄威嚴、堅毅的臉孔。
“獸羣從哪裏過來？什麼動物？來了多少？”蹄開門見山，連出三問。
“東南，很多。”烏黑的雙眸，失去了一兩秒焦距，切換到天啓視角的尹非凡看了眼情況，立刻切回來。
“來的很雜，各種動物都有，應該是被條紋利喙鳥經過的動靜，和這裏的打鬥引過來的。”
說話的同時，兩人也沒忘記戰鬥，恐怖的殺氣，駭得條紋利喙鳥不願靠近。
蹄沉默須臾，又問：“守得住嗎？”
“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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