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存者(法医秦明系列5) 第4节 作者:未知 我点点头,說:“涉及报复警察,为了案件需要肯定要封锁消息的。” “那你說,這個报道了的新娘被害案,会是個什么情况?”小羽毛拿起报纸說。 “小羽毛倒是提醒了我。”我說,“怎么会在同一時間,发生两起同一性质的案件?而且根据报道来看,当地警方也沒能够判断案件的作案动机。” “会不会是同一個人干的?”小羽毛說。 “不排除這样的可能啊!”我从座位上跳了起来,說,“我现在就去向师父汇报,我看我們有必要去南和省一趟,发案地就在和我們省毗邻的城市啊。” “我也去!”大宝出现在了门口。 他两只眼睛肿得很,大大的黑眼圈印在眼眶下面。 “你這两天都沒睡好吧?”我說,“你现在需要休息。” “不!我要去。”大宝很坚决。 我看了看林涛和小羽毛,他们的眼神中都和大宝一样,充满了期待。 “好吧,振奋精神,我們出发!”我說。 3 “這两天,你好好思考過沒有?”我坐在车的后排,转脸看了看大宝。 大宝低着头抠着自己的指甲,沒說话。 “你有得罪過什么人嗎?”我接着问,“或者說,你有怀疑什么人嗎?” 大宝默默地摇摇头。 坐在副驾驶座的林涛从倒车镜看到大宝的表情,說:“其实我觉得可能性也不太大.我們刑事技术人员都是幕后人员,只负责案件的前期工作,后期的抓人什么的,都是侦查部门的事情。而且,鉴定人出庭制度也還沒有完善,我們也沒怎么出過庭,嫌疑人一般也不会认识我們啊。” “是啊,只听說過刑警被报复,還真沒听過法医被报复的。”小羽毛說,“而且還报复得這么极端。” “可是,這起案件实在是找不到作案动机啊。我摸着下巴說。 “你们說,会不会是盗窃转化为抢劫?”林涛說,“嫌疑人准备去盗窃,结果被刚回去的宝嫂发现了,于是就……” “不会。”我說,“如果是被刚回去的宝嫂发现了,应该是立即发生的事情。你们注意到沒有,宝嫂是穿着婚纱的。显然,她当天下午以及去吃晚饭的时候,不可能穿婚纱。” 大宝颤抖了一下,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你的意思是說,凶手在房间有個潜伏的過程。”林涛說,“有道理。我刚才的推论不成立,毕竟宝嫂的财物沒有任何丢失,凶手有充足的時間在伤人后找钱。” “也可能是因为伤人后,害怕了,来不及找钱就跑了?”小羽毛說。 “不,老秦說得对。”大宝沙哑着嗓子說,“他伤害梦涵的時間应该是晚上9点左右,他在房间潜伏了很久。” “你怎么知道?”我惊讶地问道。 死亡時間推断对法医来說不是难事,但损伤時間受個体差异、环境因素、损伤轻重的影响则很难推断。法医不可能通過伤者头部的损伤轻易推算出受伤的具体時間,而且還精确到几点。 大宝叹了口气,又低下头抠起了指甲。 “你說话啊。”我說。 “他不愿意說就别逼他了。”小羽毛对我說,“让他安静一下吧!” 三個小时后,我們驶下了高速。 南和省的同行热情地接待了我們,直接引着我們来到了同样被称为“9·7”专案的发案地乐源县。 “案发時間是9月7日晚间。”负责给我們介绍案情的警察一边播放幻灯片,一边說,“案发地点位于我县风兴大道边的一栋六层民居内,被害人叫石安娜,女,22岁,原定于9月8日早晨接亲结婚。這栋民居是六层,每层八户的结构,现场位于503室。根据现场勘查,可以判断凶手是从原本开着的厨房窗户进出的。” “攀墙入室?”我问。 民警点点头,說:“攀爬的痕迹非常明显。而且因为這栋楼的四楼窗户进行了修补,白水泥還沒有完全凝固,凶手在爬墙的时候踩了上去,留下了完整的、可以作为证据使用的鞋印。带着白水泥的鞋印也在中心现场出现。” “那凶手有在现场潜伏停留的過程嗎?”我紧接着问。 民警說:“根据调查情况,死者石安娜当天整天都在家中未出门,家裡也有很多亲戚。亲戚们是从下午6点左右陆续离开现场的,但是死者的父母和死者一直都在。潜伏估计是很难做到的。而且根据现场遗留的白水泥痕迹,凶手入室后,到大房间也就是死者父母睡觉的房间门口看了看,然后径直走到小房间实施杀人,沒有任何侵财、性侵的迹象存在。” “那她父母一点儿声音都沒有听见?”我问,“他们几点钟睡觉的?” “原定于9月8日早晨7点08分来接亲的,毕竟县城小嘛。”民警說,“所以死者父母和死者睡得都很早,大约晚上8点就睡了。而我們判断死者的死亡時間应该是晚上11点左右。” “凶手是寻仇嗎?”小羽毛问。 民警說:“目前是从爱恨情仇這些方面开展工作的,毕竟是婚礼前夜這個特殊的時間段,所以主要调查工作是针对死者之前的感情纠葛。” “有进展嗎?”林涛问。 民警遗憾地摇了摇头。 我皱着眉头喝了口茶,說:“你们觉得,凶手在杀人前,知道不知道死者第二天要结婚?這很重要。” “肯定知道。”民警說,“如果是前男友什么的,既然会杀人,肯定就是知道她第二天要结婚。如果是其他因素,凶手也应该知道。因为我們這边有风俗,就是结婚前一天,娘家要摆酒請客,然后在窗户上贴上迎亲花,哦,就是一种特别的窗花,只有在婚礼前夜,娘家窗户上才贴。” “会不会是凶手直接针对新娘下手?”我說。 “不知道。反正性侵是排除了,现场也沒有财物丢失,而且,這边的惯犯一般是不偷新娘娘家的。”民警說,“這也是我們明确因仇杀人动机的主要原因。” “我知道秦科长的意思。”南和省公安厅法医科的李磊法医說,“你是想串并对嗎?把尸检情况介绍一下吧。” 乐源县公安局的杨法医接過电脑,說:“死者是被绳索勒颈导致死亡的,现场沒有发现作案工具;应该是睡梦中直接被勒死,沒有任何抵抗搏斗的痕迹。可想而知,也沒有能够发出声音。 “身上有钝器伤嗎?”我问。 “头顶部有個钝器伤,但是不能判断是磕碰還是打击。”杨法医放出了一张照片。 因为头部的损伤轻微,只是一個片状的皮下出血,脑内沒有任何损伤,所以确实不能明确它的成伤机制。 “攀爬入室,可能有钝器伤,针对新娘。”我說,“還是有串案的依据。” “作案時間呢?”林涛說,“石安娜是11点被杀死的。” “如果凶手在赵梦涵6点半回到宾馆后不久就行凶伤人,7点半就可以离开宾馆。”我說,“如果他自己可以驾车的话,三個小时就能到這裡,加上攀爬的時間,11点可以杀人。” “不,梦涵是9点钟以后才被伤害的。”一直沒說话的大宝說。 “为什么?”我又问了一遍。 大宝依旧不答。 “秦科长提的思路很好。”李法医說,“我們可以這样试一试,就是查一下特定時間从龙番赶到乐源县的所有车辆,高速上都有监控。如果不是自己驾车,這個時間是沒法赶過来的。” 我点了点头。 “不!梦涵是9点钟以后被伤害的。”大宝强调了一遍,“你们這样查是徒劳的。” “也就是說,你可以肯定,這两起案件不是一人所为,只是简单的巧合?”我說。 大宝点点头。 一路无话。 坐在车上,我一直对大宝的武断感到担忧,只有默默地闭上眼睛回想着案件的细节。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睡着了。 在我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的时候,已经夜幕降临了。 “师父?”我說。 “你们到哪儿了?”师父问道。 “从乐源赶回来,现在,哦……” ¨還有半個小时下高速。”韩亮插话說。 “還有半個小时到龙番。”我說。 “下高速后直接往西。”师父說,“陇西县出了起案件,好像還有百姓围攻派出所。” “啊?什么情况?”我吓了一跳。 “夫妻吵架引发命案了。”师父說,“你们抓紧赶過去,搞、清楚案件性质!” “好的。”我挂断电话,“大家伙儿,又有活儿了。” “大宝哥,你,可以嗎?”小羽毛最细心,想到還沉浸在痛苦之中的大宝。 大宝默默地点点头,說:“我参加。” “宝嫂需要你照顾吧?不行我們到地方后,让韩亮送你回去。”我說。 大宝摇摇头,說:“家裡人在轮流照顾她,而且医院规定,病人除了特殊情况,晚上是不准陪护的,有监护设备,所以家裡人只值白天班,轮得過来。他们让我安心工作。” 突然,我有了一丝感动,想到我去世的爷爷。他在弥留之际在我的手心裡写了一個“国”字,告诉我国事为重。也就是因为那一起突发的案件,我沒能为从小宠我爱我的爷爷送终。 鼻子有点儿酸,眼圈有点儿红。但很快,我重新整理了心情,对韩亮說:“下高速直接去陇西!”陇西县安然镇。 這是一片被征地作为新型开发区的地方。除了大片正在进行大规模施工的工地,還有连成一片的简易房。這些房子是临时搭建给被征地的农民居住的,他们正在等待還沒有建好的回迁房。這片地方被称为過渡房区。 住在這片简易房区域中的人口超過了两万,他们虽然失去了耕地,但政府给予的补偿款已经足够维持生活。为了不闲着,人们一般都是在附近工地上找一些体力活儿干。因为是政府重点扶持的区域,在相关政策下,這些百姓的生活也還算是有滋有味。所以,虽然区域人口密集,但一直是治安稳定的标兵区域。 我們心怀忐忑地驶到安然派出所门口的时候,才发现事态并沒有师父說的那么严重。门口聚集了几十号人,吵吵闹闹,派出所所长正在门口解释着什么。 “交出杀人犯!” “派出所不能保护杀人犯!” “谋杀亲夫,罪不可赦!” “這样的女人要浸猪笼!” 离得老远,我們大概听到了這些。 凶手已经被控制了?当地警方是怕事态恶化,才夸张了目前的状况,以便得到我們最快速的支持。 几乎和我們同时,市局胡科长和县局法医都抵达了派出所门前。 “你们看你们看,省厅、市局的专家领导都到了。我們对這事儿是非常重视的,這回你们相信了吧?”派出所所长看到我們,像是盼到了救兵,急忙和身边的群众說。 “我不管那么多,我就问你们,明明是那女的杀了人,为什么你们连手铐都不给她戴?還把她安置在小房间裡保护起来?”群众代表說。 “现在沒有证据,知道嗎?”派出所所长一脸无奈,“沒有证据证明犯罪,我們就不能乱用警械,這是有规定的。” “大家都别急,已经很晚了,還沒吃晚饭吧?都先回去吧,给我們一些時間,我們一定把事情搞清楚,相信我們!”胡科长說。 胡科长相貌堂堂,一副帅大叔的模样,给人自然的亲和力。沒說上几句,围观群众果然陆续散去。我們不得不佩服胡科长群众工作的功底,也怪不得市局总是派他去处理信访事项。 群众散去后,我們一同来到派出所的二楼会议室,一人抱着一桶方便面,一边吃一边了解情况。 “過渡房区c区17号的住户,是小两口带着一個孩子。”派出所所长介绍道,“男的叫王峰,24岁,女的叫丁一兰,27岁。已经结婚五年了,育有一個4岁的女孩儿王巧巧。王峰是個中专毕业生,平时在工地上做一些会计的工作,丁一兰则在家裡做全职太太。据周围群众反映,今天下午5点左右,夫奏俩突然在家中爆发了争吵打斗,打斗断断续续持续了一個多小时。6点多,丁一兰突然出门呼救。邻居赶到他们家的时候,发现王峰躺在地上,胸口染血,等120来的时候王峰已经沒有生命体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