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055矇眼的夢
麥基和亞修對彼此的不滿,讓屋內的氣氛變得緊張。似乎在下一刻,兩人就能釋放堆積已久的怨言,大打出手。
這兩人打起來的話,餐堂應該會盡數毀滅吧,不知莫妮卡小姐會作何感想,蕾西內心無奈感嘆着。若無其事地叉起一塊切好的雞肉餡餅,往口中送去。
“靡費喫食,是會引起四神憤怒,遭受懲罰的哦。”她編着不存在的條例。
對於島嶼的大部分地方來說,猶門的這一桌食物非常珍貴,是很多平民一生都無法品嚐的美味。更有甚者,尤其是魚身極西的區域,還在食用難於吞嚥的黑麪包。
顯然她的話作用不大,亞修與麥基之間的齟齬沒有消失,反而愈演愈烈。
“你最好收回剛纔的話。”亞修的手按在劍柄上。
“我有半點說錯嗎?”麥基扔掉手中的麪包,猛地站起,質問道,“反正猶門對於你來說,就是一個暫避之所!你也不會顧及首領的收留之情!”
亞修的搭着劍的手指抽動了下,“這件事,從一開始就……”
“好啦好啦~亞修,坐下來喫飯吧。”蕾西打斷他的話,開口說着,又一把拉下麥基,讓他們不要劍拔弩張。
她靠近麥基,在他耳邊竊竊私語着什麼。
麥基對她的越界感到不爽,直到話語落入他耳,這樣的不滿繼而轉爲呆怔。
她說的,是真的?!怎麼可能,亞修知道這件事嗎?
蕾西食指在脣間豎着,輕語道,“噓~我猜,亞修他大概已經知道了,只是我們不再提起。現在我將這個祕密告訴你,也是想說,能否讓你的這位豆芽朋友,再陪我一段時間呢~”
麥基的拳頭緊攥,什麼啊……和自己比起來,他本就是你的騎士……
“你又何必徵求我的意見……”麥基看着她的雙眼,依舊不敢相信她所說的那個祕密。
她說,她的生命所剩無幾,由於源血的關係。
那些話,從她嘴裏說出來,好像事不關己的模樣,讓人產生一種錯覺,以爲是隨口的玩笑。
蕾西眉眼彎彎着,“因爲你是亞修的第一個朋友。”
“你真是個可憐蟲。”
“是呢~”
他們的對話聲音很輕,以至於一旁打掃殘局的亞修沒能聽到。他沉在自己的思緒中,刀叉的晃影粼粼,離開猶門的決意早就下定。
“明天的訓練,算我一個。”半晌,麥基嘴邊擠出幾個字,眼神瞥向別處。他極力阻止自己去看這位倒黴的王女,生怕對她產生不該有的憐憫。
蕾西拍手鼓掌,“輸了會有懲罰的哦~亞摩斯給我準備了好多裙子~”
這句話落,麥基和亞修的背後一涼,決心不能敗北。如果淪爲對方嘲笑的把柄,那是絕對會後悔一生的事情。
屋內的氣氛緩和了很多,蕾西幽地食用晚餐。
剛纔和麥基說的祕密,她承認有賣慘的成分在,不過大概會讓他對自己少些敵意。
只是這樣賣弄自己的悲慘,也是逼近迫切的事實。
當奧利弗再次回來時,他們又恢復成以前的樣子,在桌前安分地用着餐。
麥基伸手說着再來一碗,奧利弗滿意地像往常一樣給他添菜,盛湯時餘光看向蕾西。她的臉上異常平靜,平抿的脣線與雪白的肌膚下,散着淡淡的疏離感。
……
晚餐後,亞修送蕾西回到她的房間。
亞修將準備好的外敷藥物擱在紗布中,環着繃帶纏繞住她的雙眼,動作小心仔細,幾圈過後在她腦後繫緊。
蕾西感到藥物傳來的涼感,讓自己的雙眼舒適無比。和臭烘烘的湯藥相比,她比較中意這樣的治療方法。
說過每日的晚安話語,在亞修離開之際。
“亞修,你相信梵爾嗎?”她提着那個名字,也是亞修心中牽掛的。
“小姐相信的話,我便相信。”他回答着,眼中複雜未能讓矇眼的蕾西看到,又解釋道,“無論他做出什麼事情,我永遠認爲,所有的根本原因,都是爲了小姐你。”
這是亞修心中堅定不移的想法,不管在漫長的過去,還是短暫的未來。他慶幸自己和梵爾存有相同的目的,又哀憐曾經的三人,在王庭化爲廢墟的那刻,不再重現。
梵爾的離開,讓亞修耿耿於懷。自己的選擇,就是陪伴蕾西走完最後一段旅程。
那梵爾呢,他又選擇了什麼?
燭火熄滅,門關上之後,寬敞奢華的房間內,留下蕾西一人。
每當這時,蕾西的雙目便迎來全部的黑暗,與夜幕共眠。窗外清冽的月光到達屋內的一角,未能驅散她內心的惶恐。
在漆黑幽靜的深夜,時間的概念變得模糊。
臉上纏繞的束縛讓她噩夢連連,那些掙扎着伸向自己的黑影,彷彿無數雙渾濁的觸手,想要撕爛她的皮肉,啃噬她的白骨,將軀殼拖入深淵。
被囚禁的靈魂似是在像她發起咒怨和憎惡。
夢中,她依舊呢喃着梵爾的名字,那聲求救的呼喊,在幻境中聲嘶力竭,卻在現實中化爲艱難的低語。眉頭緊蹙下,蜷縮在牀的一腳,顯得格外纖細嬌小。
在最後一聲吶喊中,她從夢魘中脫困從而驚醒,手心中沾滿粘溼的汗漬。
這樣的噩夢,已不是第一次。
她撐起身體,危坐在牀的邊沿愣神,極力想將揮之不去的詛咒遺忘。仍綁束在眼間的紗布,阻斷着世間全部光亮,令她恐懼的內心加劇。
現在是什麼時候?夜深了嗎,還是已臨近清晨?她想着。
本該緊閉的門,縫中偷溜進一絲風撫,輕微的吱呀聲傳來。
細小的聲音沒能逃過蕾西的耳朵,她警覺着此刻的來者。
“是誰?”
對方沒有回答她的提問,不算沉重的腳步聲繼續靠近。
很快,蕾西明白對方並非來者不善,否則早就能夠對自己下手。
前來的人,白髮素袍下散發着淡淡的雪松香氣,那份來自過去王族的高貴隱去,換之而來的是,飽經時間折磨後的倦怠感。
只是再次見到她,讓他死寂的心中涌動,難耐。
在這邊的世界,應該過了一年多了吧,他想着。凝沉的紅眸,如浴血般火熱,掃視着她的每一寸,將她任何的細微變化都刻進骨髓。
直到蕾西輕嗅那股熟悉的香氣,那是她最愛的味道,而攜有這份獨特的人,只他一人。這樣的想法讓她身體緊繃,心臟跳動愈發激烈。
“是梵爾……嗎?”她艱難地開口,哽在嘴中的話,快要傾瀉而出。
他微張着嘴,雜陳的心境寫在臉上,卻沒能回答她的話。尖刀忽閃過他的腕間,將血痕溢出的鮮紅噙在嘴中。
於她再次開口說話時,以吻相擁。
她的下頦被富有骨感的指節擡起,柔軟又冰冷的觸感堵住她的脣瓣,緊貼在一起。
順延交融的鐵鏽味充斥在兩人之間。
愈發不能控制自己的瘋狂,他慢慢深入,翕動着讓她感受自己的溫度。
他攏在背後的髮絲滑落胸前,在幾束月光下,錯落相網折射出銀光,宛如杼軸間交織般。
蕾西的腦中慌亂,她的神智像被切斷,伸手想要抓住什麼,卻被他相迎而來的十指扣住。
她木然,身體僵直在那裏。
兩人的耳墜似是有着靈魂般顫動着,絳紅的液體在墜中翻涌。
血液在她的嘴角流出,劃過她的肌膚,滴落在兩人相握的指間。蠕動的喉間,那些相擁而來的液體沁入她身體的每一處。
兩股源血在蕾西體內混雜衝擊,致使她的呼吸急促,身體的溫度逐步上升。內體聖晶泛着光芒,貪婪地吸食着與之相近的力量。
雪松的香氣在兩人之間溢開,時間過的很慢。
直至聖晶徹底安靜下來,她燥熱的血管也不再張弛。
他完成了此行的目的,將她慢慢鬆開。指尖擦拭去她嘴邊殘留的血漬,撫過她臉頰,就像以前一樣。即使此刻她的雙眼被矇住,也能清楚預見出她該有的模樣。
紅眸中飽蘸的情感短暫,撰寫爲沉悶深邃之後,他選擇再次離開。
他慶幸蕾西看不到自己,這樣一來,臉上孕育出與舊時不同的神態,也能深藏。還有最後一件事需要去完成,辛德拉之門早已成爲他的歸屬之地。
本低垂在蕾西手邊的髮絲在慢慢抽離,她極力想要抓住其中的任何一根。
“不要走!”
她奮力想要扯掉纏繞於雙眼的阻礙之物,可它偏偏這時異常緊密。
能看見的!距離這麼近的話,自己是能看到梵爾的!蕾西心中吶喊着。
梵爾的腳步聲像是絕望的晚鐘,在她腦邊敲響,告訴她短暫的美夢即將迎來落幕。
她的步伐趔趄,忍着下午訓練時輕微扭傷的痠疼,顯得有些滑稽。越是這種時候,她似乎連走路的本能都能忘記。
用盡全身的力氣去追趕的人,終於又消失在黑色的漩渦中。他漸漸隱去的身影,在回頭望她的那刻,眼瞳中填滿在世界盡頭的囹圄。
她伸出的手,沒能抓住任何。
環抱着雙臂,蕾西將腦袋深深埋進,縮成一團坐在地上。她哭不出來,內心隱痛時而尖銳刺心,緊着身子微微顫抖。孤光所及之地,都未能將她灑照。
她難過的是,就一眼,都沒看見他的樣子。
他爲什麼要開這麼惡劣的玩笑,偏偏挑在這個時候,又莫名其妙地把血分給自己。
真好笑。
喉嚨有些乾澀,蒙着雙眼的紗布被浸透,溼潤劃過她的臉龐。無論她怎麼擦,都會抑制不住的涌出來。
似是在哭,房內卻又異常的安靜。
……
光束在黧黑的山巒升起之時,也照亮了神明山。
蕾西恍惚間感到一雙有力的手抱着自己,隨後又陷入一片柔軟。
亞修給她蓋上被子,不解爲何她會睡在地面上,難道是夢遊了?
她被他細微的動作驚擾,在淺眠中醒來。
伸手將雙眸上的紗布褪去,刺亮的日光涌沒眼眶。她放開視野,望向窗外的落葉,零零落落,滿是漫長的秋季氣息。
她看得出神,雖還有些模糊,但……
梵爾出現,又將血分給自己的原因,她已明晰。
“小姐,這是怎麼了?”他的口吻似是着急。
蕾西微笑着,看起來不像悲傷的臉上,劃下一道很細,很細的淚痕。
晨光照射在她象牙白的臉上,絳色的耳墜折光晃動。
“我想,大概是昨晚的夢,不算很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