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069荒野上的歐石楠（下）
蕾西聽着麥基的故事，兩人並坐在荒原上。
她擺弄着手中的那株歐石楠，說道，“信物呢，說不定我能認出物件的所有者。”
麥基臉上全無惆悵，反倒是輕鬆地說着，“那東西早就被哥哥拿去換了錢幣，我們怎麼可能會承認，泯滅人性的公爵是父親這件事。不過那把紋有雄獅紋的匕首，確是個好東西，在鐵鋪換了不少錢幣，也維持了一段不錯的生活。”
“再後來呢？你們去了猶門？”
“出了點小插曲。”麥基說着，“哥哥與我不同，他是血造族。被黑心醫師利用取血，成爲了地下組織的搖錢樹。”
“血造族要對付幾個普通人，還是易如反掌的。”
麥基聳肩闡釋道，“那時，哥哥不知曉如何運用血造術。我也還未得到書羣的能力。”
“於是你們被奧利弗所救，歸順了猶門。”她順口說出了後續。
麥基訝異地看着她，“你都知道？”
蕾西點頭，“奧利弗和我提起過。十年前的話……奧利弗應該是個美得不像話的少年吧，雖然現在也是。”
說到奧利弗，麥基臉上不由得露出笑意，“是啊，第一次見他，我以爲是個好看的姐姐。”
“夢碎了吧少年，他可是個不折不扣的男人，你沒機會了。”蕾西的笑容不懷好意，“還是說，你被他的美貌迷得不行，完全不介意啊。”
麥基：“……”她在瞎說什麼？！
蕾西繼續調侃，“同樣是醫師，你們居然放心跟着奧利弗，果然人是看臉的動物。”
“不是！你別胡說啊！”麥基極力解釋，“起初也是對奧利弗一頓踢打，可他並不在意，轉頭就對着首領說，要把我們帶回去療傷。”
於是少年時亞摩斯扛起兩個小孩，眯眼笑着說，我們回家咯
蕾西聽完，這確實是那個禽獸的作風，至少血造族對着猶門來說，是不可或缺的力量。
“我也有個雙生子的哥哥。”蕾西說着，“我在找尋他的路上。”
麥基投來的視線中，閃過一絲羨慕之情，“是嗎，那祝願你早日找到他。否則，錯過的悔恨，你將會用一生去遺忘。”
蕾西微怔，在她的腦海中，這句話並不陌生，卻記不起是誰曾與自己說過。
“麥基的哥哥，是個怎樣的人呢。”她問着，“他該不會是個，和你長得一摸一樣的吊梢眼吧？”
“吊眼怎麼了你嗎？！看不起誰？！”他手指抵着她的腦袋，猛地戳了戳，“雙生子模樣相同本是少數的，我和哥哥長相完全不同。難道你和你哥長得一摸一樣？！”
“……”蕾西投去一個看傻子的眼神，補充道，“有沒有一種可能性，我哥是男的，而我是女的。”
麥基語塞，好像有點道理。
“麥基，你說，雙生子是詛咒嗎？”她突然問道。
“大概……是吧。”他的回答模棱兩可。從不信這些邪論的麥基，也不得不承認，坐在此處的兩人，都在眷念離開的另一半靈魂。
蕾西瞥過麥基的神情，像是蒙着一層淡薄的陰霾，隻字不提他哥哥已死的事實。
她不再詢問接下去的故事，將他心中解不開的環結保留。
“我餓了，別再看這個無聊的歐石楠了，趕緊去喫飯。”麥基站起，伸手拉過她的胳膊。
蕾西順勢直了直身子，舒展過後，依然拿着那株花枝。
“麥基，歐石楠的花語是？”她笑着提問。
麥基回想了一下，“好像是，孤獨吧。”
蕾西驟然大笑出聲，“誰想出來的，腦子裏是糊滿了糞便嗎。分明是團簇滿開的花序，頑強美麗的荒野之花。”
麥基苦笑，“虧你這麼看得起它們。”
“它們值得陽光。”她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我也餓了。”
“你果然是個奇怪的人。”他說着，不自覺地跟上了她。
珍珠般的花蕊，在充足的光線下，泛着淡粉的色澤。摻雜在衆多枯草之間，卻掩不去它們生來的殊異。於是它們被有心之人發現，贈與讚美之詞。
亞修見到走來的蕾西和麥基，兩人的臉上已無沉悶。
尤其是麥基，一路昂聲說着要和她切磋之類的話語。蕾西捂着耳朵，反問他說什麼來着。
亞修微微彎起嘴角，看來問題已解決。
午餐是簡單泡發過的乾糧，一如既往。
蕾西已習慣這些方便攜帶的喫食，除了味道比較淡之外，倒也能填飽肚子。在昨晚安睡過後，她的胃口好了不少，大口吞嚥着沒有糖分的食物。
亞修看她臉上露出滿足之色後，出乎意料地給麥基添了一碗。
這要放在平時，亞修必定會多嘴一句，讓麥基少喫一點，別像個昂頭等待飼餵的豬。
麥基接過突來的善意，看向亞修的眼色狐疑——亞修看起來心情很好的樣子，是這兩天中少有的鬆懈。
他居然這麼好心？難道餐食裏有什麼奇怪的東西？！這是麥基的第一反應，於是向亞修投去了異樣且警惕的目光。
“你又發什麼病？”亞修的笑容慢慢凝固。
“無事獻殷勤，你是不是在餐中埋了什麼陷阱？難道是致幻藥之類的，想看我笑話？還是說，能在下次決鬥中輕鬆戰勝我的陰招？”
麥基提出此番問題時，確實是一本正經，沒有半點開玩笑的意思。
亞修徹底放棄對傻子的好意，伸手去奪回湯碗，說着，“那你別喫，餓死在荒野上挺好。還有，要贏你太過簡單。”
麥基將身子側開，往後挪了一下，“誰說我不吃了。按照地圖上來看，明天就能到達獵溺的據點，不好好補充體力怎麼行。”
亞修：“……”真是個全憑心情來行動，毫無邏輯的傻子。
“麥基說的沒錯，已經能看到赤紅山谷的蹤影，距離很近了。”蕾西捲起地圖，“紅袍們都是在夜間活動，所以我們要錯開他們清醒的時間，在白天前往洞窟。”
亞修頷首，認爲這是一個不錯的辦法。多對付幾個信徒對於他們來說不算難事，但如果能減少正面衝突，必定是再好不過。
畢竟誰也說不準洞窟裏有着什麼東西。
麥基臉上自然是充滿不屑，有一種不管誰來都要把他打飛的氣勢。介於蕾西和亞修都一致認爲偷襲是最好的選擇時，最終還是默默閉上了嘴。
“隨便你們。”麥基翹着腳，直接躺在地面上，雙手交叉在腦後，悠閒的很。
蕾西望向不遠處的羣山，赤紅的欒峯層疊而起。那一側的雲霧似是低矮，將部分的山脈隱藏在後，看不清它們整體的樣貌。
她眉心微微皺起，在匿藏的洞窟中胡來的話，下場應不會太好看。
亞修也似是意識到這一點，問着，“麥基，以你現在的能力，可以把整座山掀起來嗎？”
麥基瞥了他一眼，“當然不可能，還沒有到那個地步，你要作什麼？”
“只是提醒你收斂一點，不要在洞穴裏肆意破壞。”亞修怕他腦子不明白其中的意思，又繼而解說道，“不然我們都會被活埋。”
麥基猛地坐起，“這點道理我還是懂的，你就不能換個方式提醒嗎？！”怎麼聽着像在拐彎抹角地羞辱人呢？！
“好的，下次注意。”亞修輕描淡寫的一句。
這引得麥基一陣火氣，舉着拳頭就要揍向亞修。
蕾西看着如常的掐架，感嘆他們真是精神充沛。轉眼看向身側的小黑，孩子正在擺弄手中的那株歐石楠。
小黑很中意她採摘來的花簇，它淡雅的色澤能舒緩不少提緊的心情。
蕾西摸了摸他的小腦袋，說了句沒事的，明天跟緊麥基的身後，他會保護好你。
“那蕾西你呢？”他昂起稚嫩的臉頰，問道。
“進入洞窟之後，我有別的事情要做~”她平淡地說着，“等我辦完了事情，就去找你們。”
小黑不明所以，只點了點頭。他臉上毫不掩飾着失落，握着植株的手微顫着。冰冷的寒氣從指尖漫出，遞向手中的花蕊。
頃刻間，手中的歐石楠冰凍凝結，將它綻放時的美麗定格，折射着點點晶瑩。
小黑將冰花遞給蕾西，眼眸中閃爍着純粹的光潔，想借此表現得有用一些。
她輕笑着，“已經學會控制能力了啊，做的很好。將來一定會成爲一位了不起的書羣。”
得到蕾西的讚揚，小黑撓了撓腦袋，臉上泛起紅暈，害羞地低着頭。
毫無遮蔽物的高原上，日照強烈。赤色的山巒和枯黃的大地，一塵不變的景色，讓人忍不住心生慵懶倦怠，消磨着人的鬥志與棱角。
蕾西手中的冰株清透心脾，讓她喫飽後昏昏欲睡的腦子清醒了不少。
見到小黑使出冰的能力，亞修和麥基都爲之驚訝。在猶門時所有人都猜測，小黑是控制溫度之類的書羣。
麥基像發現了什麼寶藏似的，盯着蕾西手中的冰花連連稱讚，也滿目驕傲地說着，自己帶出來的孩子就是厲害。亞修對此只說了一句不要臉，於是兩人又劍拔弩張。
蕾西乾咳了兩聲，在他們安靜下來之後，說着，“該出發了，去往我們的目的地。”
馬車繼續向西行進，穿過高原荒野，漸近赤紅山谷。
麥基眺望窗外，成片的粉黛花海愈發漸遠，最終消失在他的視線中。轉眼看向坐在對面的蕾西，她靠着門檐，闔眼打着瞌睡。她身旁的歐石楠依舊冰結着，沒有任何融化的跡向。
麥基噗哧笑了一聲，微不可聞地自語道，
“在荒野存活的魔女之花，會感謝你不曾吝嗇的讚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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