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080形色各異的魂(中)
蕾西微微嗅到,搭在二層石階處的手指向樓底,問着米路那裏是否有着酒館。
米路點頭,他再次確認了眼前的人是個十足的酒漿愛好者。對於酒的氣味很是警醒,毫無含糊。
這倒不是什麼壞事。
在這裏光等待亞修的話確實無趣,於是他決定將她帶去心念已久的聖地,打發時間。
他們步下石階,酒館的門牌上寫着“巴克”二字。
看似半截,低矮的腰門在人進出時響起吱嘎聲。光線昏暗,只在入口地方,透過腰門鏤空的橫條處射入幾道齊平的光斑。
進入酒館裏,內部比想象得寬敞。這裏被一分爲二,左邊有着大塊的空地,靠近牆面的地方,豎着一塊巨大的木板。上面釘着繁多的懸賞任務,湊在其跟前高談闊論的人也不少。
右側則是真正酒館的地域,擺着十來張長木桌,稀稀拉拉地坐着幾個武裝完備的大漢。
粗壯的圓形木桶堆放在一角,牆面上掛着猛鷲的顱骨,戰痕的盾牌和生鏽的利劍。
面貌年輕且靚麗的新人到來,引起一陣波瀾。酒客們看着進來的米路,其中大部分不乏有着輕蔑不屑的碎語,犀利警惕的眼神形同鷹隼。
交情尚好的幾個熟人揮手招呼,他們調侃問到米路,關於身旁這位美麗小姐的身份。
他簡淺地回答說是新人。心中後悔沒將她稍作掩飾,大概在他人眼中,她看起來是清麗靈秀的薔薇,不諳世事。也是絕不該出現在這個城鎮的那類人。
蕾西轉臉掛起營業般的笑貌,未與生人多作交流。
她沒有興趣在這裏交朋友,因爲不曾打算在此鎮久留。
米路帶着蕾西徑直走向了最後端的欄櫃,他們自然地坐上拔高的木椅。
一個高大壯實的身影從幕簾後走出,他叼着燃星的煙,眉毛粗濃,嘴邊掛着的金色脣環。手中忙於擦拭着酒杯,氣吐出縷縷菸圈。
不算明亮的吊燈光源,打落在男人的頭頂,將他滑溜的頭皮照得鋥光瓦亮。
有一瞬蕾西甚至覺得,他的光頭是屋內最耀眼的存在。
男人看着臺前的兩人,板着的臉面上舒展開,說道,“米路,好久不見。”
“確實是一趟長久的外出。”米路露出面見老友的溫色,轉而壞笑調侃着,“你那可憐的毛囊看來還是沒能破土而出啊。不如求求我,說不定我會大發慈悲的分點給你。”
巴克臉上的肌肉明顯抽動了幾下,“我是有意剃去的!才一段時間沒見,腸子裏的糞便都倒流回腦門裏了嗎蠢豬。這個爛笑話沒有半點新意,下次換一個。”
米路笑着說道,“兩杯,要優質的,你請客。”
巴克摸了摸光溜溜的後腦勺,心想這傢伙一來就是變着法地打劫,這次還帶了個女的回來一起行劫。米路,可真有你的。
他悄然打量着米路邊上的女生。她從頭到尾一言不發,身體似有僵硬,應該是個文雅羞澀的女孩子。也難怪,整個城鎮的氣息都與她格格不入,估計是被米路那小子哄騙來的吧。
如此想着,巴克看蕾西的眼神中多了一分同情和憐惜。
此刻的蕾西“安坐”在高椅上。木椅不算牢穩,大概是某個椅腳缺了點,才導致她現在不敢亂動,與屁股下的破木頭保持着微妙的平衡。
更何況她從來沒有坐過這麼高的椅子,內心埋怨這簡直是反人類的設計。
米路看她臉色略有異樣,坐姿彆扭不尋常,“怎麼了?你是不會在這節點上害羞的人。”
她的視線越過米路,盯着他另一側的高椅。
那張椅子爛的明顯,坐上必定會搖搖欲墜。
米路順着她的目光,左右遊移後,無奈嘆聲。在微不足道的事情上,她也執着於閉口不談。
“坐我這個。”米路主動讓位。
蕾西稍顯驚訝,她本沒有準備讓他人洞悉。他偶有時候會在奇怪的點上心細得出奇。
交換過位置,她終於不再緊繃,大方地說了聲謝謝。
米路瞥過頭去,“還不是因爲你太重了,萬一摔在這裏,丟的是我的臉。”
蕾西語塞,她微笑地面向他,“閉上你的嘴,會讓你的靈魂變得更有價值。”
巴克看着他們低語交流着,少女的臉色也有所緩轉,看來是對這裏的環境開始適應。他端來兩杯烈酒,酒面上漂浮着幾片藥草。
“嚐嚐吧,這可是我自滿的珍藏。”巴克將兩杯酒遞到他們面前。
蕾西喝了一口,濃香劃過舌尖,過喉入嗓後,回味久地遊離在鼻息中。她稱讚道,“確實不錯。”
巴克盯着她,注意到她臉上與這個年紀不符的穩態,開始重新審視這位新人。
“米路,她是你的什麼人?戀人嗎?”
米路嘴裏的酒差點噴了出來。他擦了擦嘴角,“別亂說,這傢伙只是我的……”
他腦子轉了一圈,卻想不出蕾西是自己的什麼。
“只是旅途中偶遇的夥伴吧,大概。”蕾西冷靜地向巴克解釋着。
米路看了她一眼,沒有反駁。這稱呼應比“同族”聽起來順耳得多。
巴克會意地笑了笑。
蕾西目光短暫停留過巴克的腰間,作爲一個酒館老闆,他腰間掛纏着一圈彈袋,微有下垂的幅度,證明其中放滿了危險物件。
“怎麼,你對火器感興趣?”巴克捕捉到她的一瞥。
“那個用起來有點麻煩,我還是偏向於使用短刀。”她笑得敷衍。這句話不假,除非是爲血造族特製的火器,才能夠在瞬時破血,物盡其用。
巴克哦了一聲,眼中晦暗不明。他沒有往下探究,說着這個城鎮的勢力構架。
絕大部分生活在這裏的人,會經常關照這家酒館,這裏是賞金任務的匯聚地。巴克也算是城鎮的中心人物,與另外一個在教堂的老友,是不可撼動的存在。
當然這樣的平衡,在幾年前米路到來的時候打破。不知天高地厚的米路,在來到惡人之都的第一天,就對兩位名聲響亮的人物進行了完美的偷竊。
蕾西問着,結果如何。
米路回憶起當年的事蹟,一臉得志,“當然是一戰成名。”
“這個臉皮極厚的人形同一個無賴,用着威脅的方式‘懇求’我,給他一個隱蔽的住處。”巴克說着,看向米路的眼神存有幽怨。
蕾西鄙夷,“米路,你用血紋迎戰了吧,真是卑劣啊。”
“面對兩個書羣,你讓我當個普通人,我也沒那個閒情逸致啊,要死你去死,我可不要。”米路揶揄着,透漏出了不得了的信息。
“我沒你那麼容易死掉,讓你失望了,蠢貨米路。”
他在一旁咬牙切齒,按壓着將她揍一頓的衝動。
她在回懟之餘端詳着巴克,“你和教堂的那位都是書羣?真有意思。我聽說這裏不盛行神明之說,那麼教堂還有什麼存在的意義。”
“建築是很久之前留下的。現在教堂裏放着的,也不是栩栩如生的神像。”巴克抽着煙,“至於是什麼,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暫且沒有什麼興趣。我來這裏不是爲了愉快地觀光。”她回答。
“那是爲了什麼?”
蕾西半眯着眼,“等待,獵殺一隻兇殘的猛獸。”
巴克將微怔掩蓋在如往的笑容之下,在屍骨橫亂中走過的人,竟被眼前的少女身上所透出的殺氣震懾。雖轉瞬即逝,他便肯定了眼前的人,和他們是同類。
初見的粗淺定義被推翻,他不該對她產生天真的憐憫。
“我們的事情希望你不要過多探問,那不是書羣可以涉獵的範圍。”她露出笑面,燈光未及之處,沉有着局部陰影。
“放心,這裏不會有愛好多管閒事的人。”巴克說道,“哦對了,就在不久之前,去往我房間的人,就是你吧。”
蕾西有所察覺,在挑選住所的期間,她沒有感受到多餘的視線,也就是說……
“還是個便利的能力。”她試探性地說道。
巴克轉而說着,“那間屋子已閒置,想借用的話無需客氣。”
她識趣地微微點頭,說了句,“釀造出美酒的人,倒也與之相襯。”
巴克開懷大笑起來,他覺得這位新人十分有意思,“喂米路,你小子真有福氣。”說着,從下層櫃子裏抱出框邊精緻的圓木桶,大度地與他們分享鎮店之寶。
米路受寵若驚,沒去斟酌巴克話語中的意思。他死盯着木桶裏的甘醇,口水快要流下來。這就是自己曾經想要偷盜卻失敗的瓊漿。可惡!光頭巴克竟就將它藏在欄櫃中!
巴克看着他,莫名有一種恨鐵不成鋼的感悟。看來,不開竅的笨蛋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
幾杯的烈酒下肚,血液在滾淌翻涌,它與傳聞中所說的一致,能將人的心魄擾亂。
煙味繚繞,夾着醉心的酒香,將昏沉的氛圍襯得闇昧。
米路微醺,湛藍的一瞳瞥過身旁的她。她臉上泛着些紅暈,剛飲盡的杯中又被蓄滿,晃動着手中的酒杯,神色輕柔婉嫕。
平時的清冷詭祕在玉液過喉後,消失殆盡。
她似是沉溺在酒精帶來的美好遙想中,嘴角揚到剛好的弧度。
米路使勁地拍了下自己的臉,嘗試讓自己清醒一點。此刻在自己眼中出現的,毫無防備甚至想讓人伸手垂愛的,她的模樣。
一定是酒後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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