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僵持|“小瘋子。”

作者:溫前枝
陳醒擡起頭,輕輕吐出一口氣。

  剛纔在遊戲廳,忽然覺得空氣有點悶,胸口堵得厲害,便來天台透氣。

  城市燈光太盛,夜幕映出霓虹燈的紫紅,不見星星,只掛一彎朦朧的殘月。

  江景尋那句模糊“辭職申請”又縈繞在耳畔。陳醒仰望夜空,心說自己可真夠牛的。

  第一次喜歡人,就要摘最遙不可及的月亮。

  ……可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江景尋就像一團霧,他越用力抓握,想要籠在手心,霧散得就越快。

  徒留一場虛幻。

  陳醒縮縮脖子。擡頭是光污染嚴重的夜空,低頭是百米下令人暈眩的車水馬龍。頂樓的風怪厲害的,炎炎三伏天,硬是給人吹出一絲涼意。

  奇蹟般地,在愈發呼嘯的晚風中,滿腹惆悵與不捨竟一點點冷卻,平息,瓦解。

  “江,景,尋。”

  陳醒齒關輕啓,緩慢念出那個烙刻心底的名字,每個音節都無比珍重,無限眷戀。

  他心想:大不了他考去北城。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只需忍耐一年,他就可以光明正大追求江景尋了。

  如果對方不答應……

  少年瞳色漸深,蘊着某種病態的執迷。

  那他追一輩子,也未嘗不可。

  身後鐵門被猛地推開,江景尋氣息急促,看清情形後,瞳孔驟然收縮。

  “陳醒!”

  坐在天台邊緣的人回過頭,也微微一愣。

  江景尋胸口起伏,黑髮凌亂,上衣被天台的風吹得瘋狂鼓動,渾身上下透着不加掩飾的慌張。

  陳醒從未見過他這幅樣子。

  正迷瞪着,見江景尋緊張地靠近,聲音被風送入耳中:“陳醒,你別亂來!”

  陳醒呆了兩秒,側頭撲哧笑了。

  敢情江景尋以爲他要跳樓。

  逆着光,江景尋看不清陳醒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突然別過臉去,像極了拒絕交談。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心頭一緊,江景尋高聲道:“有話我們好好說。”

  陳醒轉回臉,饒有興趣地俯瞰。

  江老師嚴肅的樣子實在太犯規,讓人心癢癢,忍不住想使壞。

  “不要過來。”他忍着笑,模仿電視劇裏浮誇的語氣,“再過來我就跳下去了。”

  誰知江景尋真的站住了:“好,我不過去。你別想不開。”

  百依百順的江景尋,陳醒越看越稀奇。

  “你好像很怕我跳下去?”

  江景尋咬牙:“廢話,識相就趕快下來。”

  “這是不是說明,”陳醒充耳不聞,“我在你心裏還挺重要的?”

  這話就屬於誇大其詞了。事實上,要跳樓的換成任何一個學生,江景尋都會作出同樣的反應。

  不過此刻江景尋當然不能說實話,正當他思考措辭時,陳醒撐着天台邊緣,搖搖晃晃起身,站在腳掌寬的水泥檯面上,離失足只有一步之遙。

  江景尋的心頓時提到嗓子眼,脫口道:“是,很重要。”

  三十層的商業樓,摔下去絕對粉身碎骨,陳醒雙手插兜,沒事人似的,還沿着狹窄的邊緣挪了一步,小半隻腳懸空,給江景尋驚出一身冷汗。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他蔫兒壞追問:“有多重要?”

  “離太遠聽不清。”江景尋不動聲色地往前,“你先下來。”

  “好啊。”陳醒逗他,“說你愛我。”

  “……”

  江景尋沉默兩秒:“我愛你。”

  風聲有片刻止寂。

  陳醒呼吸都停了。他原本是想逗逗江景尋,看他窘迫的樣子,根本沒料到他真的會說。

  那三個字化作無聲海嘯,席捲他所有心神感官。

  他想,這是他聽過最美的謊言。

  “我也愛你。”

  陳醒張開雙臂,笑得燦爛。

  江景尋睜大眼眶,再也顧不上其他,箭步衝上前。

  指尖觸及的前一刻,對方直直朝自己倒下來。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男孩的重量傾覆下來,兩人滾作一團。倒地的瞬間,江景尋的後腦勺並沒預想之中的疼痛,反而墊在了一個柔軟的東西上。

  下一秒,陳醒吻住了他。

  陳醒壓着江景尋,護在他腦後的手微微用力,勾頭親吻舔舐他乾燥的嘴脣,趁其不備,進犯那溫熱的舌尖。

  這個吻沒能持續很久。江景尋反應過來,登時怒不可遏,翻身反壓住陳醒,乾脆利落地給了他一拳。

  下巴上捱了一拳,疼得能讓人齜牙咧嘴,陳醒反而癡癡地笑起來,渾然不覺痛似的,唯有一雙笑成月牙的眼睛盯着江景尋,眸光着魔般熾熱。

  江景心有餘悸,居高臨下地瞪他:“小瘋子。”

  陳醒低聲應和:“嗯,我是。”

  我頑劣,難纏。

  所以,再多管教我一點吧。

  開學這天,離早自習還有二十分鐘,二班教室裏熱鬧無比。

  慌里慌張對答案的,急赤白臉爭對錯的,以及生死時速補作業的,組成班上絕大部分人。

  之所以說絕大部分,是因爲有位例外。

  陳醒單手撐頭,坐位置上撒癔症,在一羣熱火朝天的勞動民衆中,與世無爭成另一番畫風。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醒兒!”徐明泉拎着卷子,猴急地竄過來,“快快快,圓錐曲線專題四卷給我看看!瞅了一圈,一張比一張乾淨。”

  陳醒頭都沒擡,敷衍三連:“不會,沒寫,不知道。”

  “……”

  徐明泉皺着臉,抹掉不存在的眼淚,“爸爸,你真的忍心見死不救麼?”

  江景尋對待作業出了名的嚴格,不會的題也要把能想到的思路寫出來。用他的原話說,是“空着也行,來辦公室找我親口講。”

  可是……那個人已經不會在了。

  “放心。”陳醒有氣無力道,“死不了。”

  “爲啥?”

  陳醒懨懨擡頭:“因爲江老師……”

  話音驀地止住,他看見話裏的人從前門走了進來。

  江景尋踏着清晨的陽光跨進教室,襯衫潔白,袖口一絲不苟地挽至手肘。

  他輕叩講臺。見到他,一衆忙碌的不法分子嚇了一跳,迅速漂移回座位,裝模作樣地讀起書,原本鬨鬧如菜市場的教室頓時鴉雀無聲。

  陳醒覺得自己一定是出現幻覺了。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他呆愣在原地,偌大的教室裏,無人懂他內心掀起怎樣的波濤洶涌。

  唯一知曉的人站在講臺上,淡淡地瞥他一眼,視線短暫相接。

  “課代表,下早自習前把假期作業收齊,放我桌子上。”

  江景尋留下這句簡單的指示,便轉身離開了。然而他還沒來得及拐下樓梯,就被追來的人叫住。

  “江老師!”

  陳醒微微氣喘,下意識捉住他的手腕。

  樓道里人不算很多,但往來經過的學生,無不向這邊遞來好奇的目光。

  陳醒鬆開手,和江景尋保持大半米的距離。然後望着他,等一個解釋。

  “昨天接到電話,新老師臨時有事,暫時不能來交接。”江景尋說。

  陳醒盯着他。

  “我……取消了後天的機票。”

  陳醒聲音發緊,壓抑着情緒:“不走了?”

  又有人經過,提着掃帚簸箕的值日生嬉鬧着下樓。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江景尋也看着陳醒,目光幾不可察地掠過後者手腕,蜻蜓點水般,又回到他臉上。

  良久,他道:“走不了。”

  卷子沒寫完,徐明泉做好了直面雷霆的準備。

  正生無可戀地癱在椅子上,就見他同桌衝進教室,拍着黑板道:“組長把專題一二三卷收一下,四卷不用收,知道你們交不上來,江老師課上講。”

  陳醒在一衆歡呼聲中走下講臺,笑容可掬地摸了把徐明泉的圓寸,說的話卻讓徐明泉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乖兒子,還有哪題不會?我給你講。”

  上一秒還死氣沉沉,轉眼就殷切熱情如沐春風,這轉變實在太大。徐明泉驚恐:“不是,你出去一趟,被奪舍了啊?”

  陳醒嘴角掛笑,掏出卷子:“是回魂了。”

  起初他很貪心,懷揣着不見天光的愛,步步爲營,想要江景尋接受他的心意,甚至給他迴應。

  然而幾經波折,一切明朗之後,他忽然覺得,只要這個人在他身邊就好。

  每天都能看到他,聽到他,和他說說話,聊以慰藉瘋狂的思念。

  這些就夠了。

  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終於學了乖,溫馴地收斂野心,給予和索取的都是最廉價、也最寶貴的陪伴。

  課堂上,他投向江景尋的眸光不再熾熱沉重得令人喫不消,少了咄咄逼人的渴求,多了一片溫和的澄澈。不仔細看,根本分辨不出其中超出常人的愛意。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他再沒主動去過江景尋家,人前人後,都將分寸拿捏得恰到好處。

  江景尋及時覺察到他這番變化,也因此能在窗戶紙捅破後,以一種相對坦然的態度與他相處。

  欣慰之餘,生出一絲釋懷。

  他心想,或許他真的把陳醒想得太脆弱了。

  在書房裏發現那些精神藥物的當晚,江景尋把自己鎖在房間,在網頁搜索欄一個個輸下藥名。他在滿目聞所未聞的心理疾病中,捕捉到一個共同的發病症狀。

  筆電的屏幕光映得他面色發白。

  從前種種跡象在他腦中環環相扣。心理諮詢,脫不下的長袖,被觸碰手臂時的閃躲。

  還有一次。陳醒搬走後不久,有天來辦公室送作業。那天的作業是習題冊,全班四五十本摞在一起,高度和重量都很可觀。陳醒將高高的作業堆放置在桌上時,江景尋無意瞥見他的左手,手臂竟在細微地發顫。

  手臂的主人面色如常,從他身邊經過時,帶起一陣若有似無的血腥氣。並不濃烈,但江景尋向來嗅覺敏銳,且那氣味夾雜在少年通身乾淨的洗衣粉味中,格外突兀。

  ——自殘行爲。

  搜索結果裏那觸目驚心的四個大字再次浮現眼前。

  於是,一切都說得通了。

  正因爲此,江景尋看到陳醒坐在天台邊緣時,纔會慌得六神無主。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新老師無法交接是真,但江景尋輾轉反側一夜,也漸漸明白,快刀斬亂麻或許不是最好的辦法。

  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江景尋和陳醒處於一種微妙的關係中。

  概括來說,是你進我退,你退我進,表面的和睦下,是心照不宣的暗流涌動。

  在感情上,師生二人表露出了出奇的默契:一個潛移默化地讓對方接受,一個循序漸進地勸對方放棄;一個悄悄靠近,一個默默遠離。

  就像各執橡皮筋的一端,誰也不忍心率先放手彈傷對方,只能不緊不慢地拉扯。

  一種無聲的僵持。

  當然,這種平衡偶爾也有被短暫打破的時候。

  暑假補課結束後,按照省實驗慣例,準高三生會進行一次研學旅行,一來緩解壓力,二來趁機動員。

  旅行三天兩晚,地點一般不遠,今年的地址定在了省內一個小山村。

  村子有個很詩情畫意的名字,棲桂。棲桂村十年前還是個一窮二白的偏僻山窪,近幾年趕上鄉村振興的風口,一躍發展成風生水起的旅遊新村。

  龐蓁家中臨時有事,江景尋替她擔任帶隊老師。大巴車晃晃悠悠三個多小時抵達棲桂村,不少人下車一頓亂吐。

  江景尋的面色也不好看。事實上從上車開始,他就一副隱隱不悅的樣子。只不過除了陳醒,誰都沒有發覺他這點細微的情緒。

  江景尋站在車邊清點人數,一瓶水從旁邊遞來。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陳醒望着他蹙起的眉頭:“我記得你好像不暈車。”

  江景尋不置可否,接過水說了句謝謝。

  他不願多談,陳醒便識趣地不再追問。

  上午沒什麼活動,主要是開營儀式,順帶熟悉熟悉棲桂村的環境。下午,二班安排的實踐活動是採茶葉。

  進入茶園,一羣從小生活在鋼筋水泥裏的城市孩子們難掩興奮。

  採茶姑娘耐心爲他們介紹採茶注意事項。這些採茶女自小長養於大山,眸如水晶,皮膚是健康的小麥色,靈動如初生小鹿,讓人不禁想起沈從文筆下的翠翠。

  學習過採摘要領,學生們分組行動。陳醒和徐明泉還有其他三個男生分到一組。

  幾個大男孩一開始還興致勃勃,仔細折採嫩綠芽葉,沒過多久就耐心告罄,籃子一扔,開始你一句我一句地嘮嗑。

  越嘮越火熱,以至於連江景尋什麼時候過來的都沒發現。

  “閒扯什麼呢。”江景尋抱臂,無情打斷開小差的幾人。

  陳醒聞聲轉頭,嘴裏還叼着片茶葉,見是他,立刻笑出幾顆整齊白牙。

  許是脫離學校的興奮使然,幾個男生不像往常怵江景尋。有人毫不猶豫出賣同伴:“報告江老師,徐明泉覺得有個採茶姑娘對他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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