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威脅|“再這樣勾引我,我也難說會發生什麼。”

作者:溫前枝
教學樓天台。

  陳醒趴在圍欄前,俯瞰午休時間的校園。前不久一夜北風捲走了所有頑強的黃葉,光禿禿的樹幹在人影稀疏的路邊顯得格外寂寥。

  “兒子!”正出神間,徐明泉突襲拍了下他的後背,變戲法般從校服裏掏出兩罐啤酒,“看爸爸給你帶了什麼好東西!”

  酒這種東西在省實驗是比肩手機的一級違禁品。陳醒挑眉:“你是真不怕被老呂盯上。”

  “管他呢。”徐明泉摳開易拉環,嘿嘿一笑,“咱父子倆今天喝個痛快。”

  易拉罐身沾着冬日的涼意,陳醒也打開喝了一口,冰涼苦澀的酒液滑入喉道,讓人精神一振。

  酒精味剛剛蔓延開時,徐明泉直截了當的聲音傳來:“我那天看見了。”

  “那天下午,在行政樓。”徐明泉沒去看他,緊盯着手中的酒罐,像在考慮措辭,“你……親了江老師一下。”

  陳醒仰頭灌了口酒,並沒有太驚訝:“嗯。”

  在學校,他和徐明泉相處得時間最久,關係也最好,最有可能發現蛛絲馬跡的人就是這位同桌。

  而昨天徐明泉像極了通風報信的行徑,讓陳醒意識到他可能發現了什麼,所以才特意在學校門口等他。

  徐明泉嘆了口氣。

  師生戀並不少見,但同性師生戀就少之又少了。這種事切切實實發生在身邊,換誰都要消化一會。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更何況,當事人還是他最鐵的兄弟。

  “多久了?”徐明泉輕聲問。

  陳醒:“從我發現自己喜歡他開始,224天。”

  被這個精確的數字震驚了一下,徐明泉半晌才道:“醒兒啊,讓我說你什麼好呢……你是認真的吧?”

  陳醒看着他。

  不等對方回答,徐明泉搖搖頭:“瞧我這話問得,你也不會在這種事上隨便。”

  陳醒又喝了口酒,嗓音經過酒液的潤澤聽起來有些清冽。

  他鄭重道:“我很早就認識他了,說他改變了我的命運也不爲過。當時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是省實驗的學生。如果不是他,可能今天我就不會站在你面前。我沒告訴過你吧?上高中前我是個不折不扣的混子,天天打架,和優秀完全不沾邊。”

  徐明泉瞪大了眼。

  “遇見他之後,我努力提高成績,改邪歸正來了這裏。不爲什麼,只是想感受一下他待過的地方。本以爲再也見不到了,直到我在優秀教師榜上看到了他的照片。後來我選了理科,分班時求了很久教導主任,讓我進二班。”

  “我發誓,一開始只是單純想離他更近一點,心理有點像……追星?也沒有太多膽大包天的想法。但後來,慢慢就變了味,甚至想把他永遠困在身邊。可見我本質惡劣,貪心不足。”陳醒自嘲地笑了一下。

  這番袒露心跡的剖白令徐明泉一時說不出話,沉默了很久。

  他扭頭望着陳醒的側臉:“你知道的,我這人向來無條件支持哥們兒。到這了地步,就算你喜歡的是天王老子,兄弟綁也要把人給你綁回來。”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陳醒靜靜等着他的下一句。

  果然,就聽徐明泉嘆息道:“但這次,我站江老師。”

  “我相信你對江老師的感情不假。但你有沒有,站在他的位置上考慮一下?”徐明泉說,“是,真愛面前世俗倫理都是狗屁,可醒兒啊,偏偏人就是要活在這些狗屁世俗倫理中。”

  “這種事一旦曝光,老師和學生都會被指指點點。但是學生可以轉學,老師就只能離開學校。退一萬步來講,就算江老師也喜歡你,你們排除萬難在一起了,被別人知道你們在做師生的時候談戀愛,周圍的同事、領導、其他學生和家長會怎麼看?會不會有人投訴不讓江老師教他們的孩子了?所有人都說父母家人支持就行,其他人的意見不重要。但有多少人能抗得住這個壓力呢?”

  “陳醒,這條路比你想象中難,我希望你慎重考慮。”毛寸男生難得一本正經,“就算不爲了你自己,也爲了江老師想想。”

  徐明泉的語速很慢,平平淡淡,慢條斯理,和平時嬉皮笑臉的樣子大相徑庭。

  知道他說的都是肺腑之言,陳醒一言不發,安靜聽着。

  末了陳醒說:“我知道了。”

  氣氛太過凝重,徐明泉先受不住,重振往日抖機靈的作風,拎着酒罐去碰陳醒的:“嗯,這纔是爸爸的好大兒嘛。”

  陳醒也開玩笑:“沒想到有朝一日,能聽見這些話從你嘴裏說出來。”

  喝酒的動作頓住,徐明泉深深看了他一眼,似乎想說什麼。

  “怎麼?”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沒什麼。”徐明泉捏扁空易拉罐,“快上課了,走吧。哎,我身上沒酒味吧?”

  期末考試前的最後幾天,晚自習結束後,班裏還燈火通明,坐着不少埋頭苦學的人。

  陳醒寫完最後一道題,踱去飲水機那接了瓶水,然後靠在走廊上邊喝邊吹風。

  自從上次在實驗樓險些被抓包,陳醒收斂了許多。一是避風頭,二是期末學習緊張,還有第三個原因,是徐明泉的勸說多多少少吹進了他心裏。

  和幾乎所有同齡男孩一樣,陳醒理想、衝動、情緒化。可那天晚上回去,他靜下心,把自己一直以來有意無意迴避的東西挖出來,血淋淋地剖析了一通。

  他喜歡江景尋,這點毋庸置疑,再真也沒有了。

  或許是本性所致,喜歡上面,附着了許多別的東西,猜疑,偏執,獨佔欲……連帶着這份喜歡也變得污濁沉重。

  尚不成熟的少年莽莽撞撞,非要抓住同樣一身刺的江景尋,最後落得個頭破血流、兩敗俱傷的境地。

  乃至於一腔熱血,躁動過後,才發現自己從來都沒爲對方設身處地着想過。

  如果他是江景尋,他會怎麼做?

  夜深人靜,一個念頭在陳醒腦海中一閃而過:“也許他和江景尋,真的應該算了吧。”

  但也只是蜻蜓點水,轉瞬就被更強大的不甘情緒壓了下去。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現在放棄的話,之前那些算什麼呢?

  冥思苦想尋不到答案,比奧賽題還難上千萬倍。陳醒覺得自己像被撕裂成兩半,一半被沉甸甸的打擊壓得心神俱疲,另一半卻死死拽着江景尋不肯撒手。

  期末考試就在這樣的得過且過,渾渾噩噩中來臨了。

  其實考得好還是差,對陳醒來說已經沒有太大的意義分別。反正他想要給出證明的那個人,不會在乎了。

  但他還是認認真真答完了題,尤其是數學。望着那一堆數學符號和函數圖像,他想,或許江景尋光明正大留給他的,能伴隨他一生的,只有這些知識了。

  考試結束的那個下午,陳醒收拾東西走出考場,遠遠看見江景尋步履匆匆。

  陳醒移開視線,準備回教室,忽然瞥見江景尋身後還跟着個人。

  江景尋正在辦公室閱卷,有老師敲敲門:“江老師,有人找你。”

  他循聲擡頭,就見江伯母站在門口。

  江景尋的心瞬間就沉了下去。

  不久前他賣掉車,又掏出從學生時代開始攢的積蓄,連湊帶借拼夠了五十萬,把錢打給了江伯母。

  對方收到轉賬,竟然得寸進尺,獅子大開口又要三十萬,他想也不想,直接無視了。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而現在江伯母出現在學校,無疑是種變相的施壓。

  江伯母裝模作樣和他寒暄:“學校環境很不錯嘛,老師同事看着也挺好的。”

  江景尋不吱聲,帶她一路去了會客室。

  發覺對方不喫拐彎抹角這套,關上門,江伯母單刀直入道:“阿新前天醒了,後續治療的花費比我想象中大,三十萬太多的話,你再拿十萬吧,就十萬。給完之後,過去的事我不再計較。”

  江景尋冷冷吐出三個字:“不可能。”

  女人一時啞然,沒料到他連面子功夫都不做了,拒絕得這麼幹脆。

  就聽江景尋說:“說好五十萬,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江伯母胸口竄起被忤逆的惱意,但仍壓着氣性道:“小尋啊,這就是你不對了。阿新再怎麼說也是你有血緣關係的弟弟,小時候你還抱過他呢。算伯母求你了,五十萬你都拿了,還差這十萬,一時拿不出來也沒關係,可以慢慢給……”

  “說了不可能。”江景尋截口打斷,“請回吧,我還要工作。”

  話說到這份上,是明擺着不留餘地了。

  江伯母收起臉上最後那點假笑,冷聲說:“當年雲峯栽培你撫養你,待你如生父,如果不是他,你現在還不知道在哪條山溝裏呢!沒想到卻被你反咬一口,親手送上法庭。我們家現在落到這個地步,可都是拜你所賜!”

  江景尋垂在身側的手猛地攥緊。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不給錢?行啊。我活到這個歲數,爲兒子也能不要老臉,天天來你們學校,讓你的同事學生都聽聽你的光榮事蹟。”

  江景尋:“隨您便。”

  他面無表情擡腿要走,被江伯母大喊叫住。

  “你知道我們談到你的時候都說什麼嗎?”江伯母瞪着他破口大罵,“什麼大義滅親,你就是良心被狗吃了,天生冷血的小畜生!出了你這麼個種,是我們江家倒了八輩子血黴!”

  江景尋轉過身,直勾勾望着面前的女人。

  江雲峯白手起家,功成名就,而江伯母就是那個他背後的女人。印象裏,伯母知書達理,溫婉端莊,說話常常輕聲細語的。逢年過節,總是慈愛地摸摸小輩的頭,給他們包最大的紅包。

  丈夫的鋃鐺入獄,兒子的不學無術,生活的重壓,終於還是一點點磨去這個女人的溫柔從容。

  有一剎那,江景尋張了張口,似乎想辯解什麼。

  但他抿住了脣,最後漠然道:“你說得對。”

  江伯母氣結:“江景尋!”

  江景尋置若罔聞,大步走向門口,頭都沒回。

  “你給我站住!”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就在江伯母準備不依不饒地發作時,門被從外推開了。

  江景尋猝不及防和陳醒打了個照面,堪堪停住腳步。

  陳醒的視線越過江景尋,落到怒氣衝衝的陌生女人身上。而後他輕巧地收回目光,將門推至最大,側身讓出一條路,對江景尋說:“江老師,快上課了。”

  考完試當天不上晚自習,陳醒這是在給他解圍。

  江景尋睨他一眼,“嗯”了一聲,跨出會客室。

  下一秒,江伯母的聲音傳來:“你是他學生?”

  她逮着陳醒,言出法隨地踐行了方纔的威脅,“那你知不知道,你們江老師是個恩將仇報的白眼狼啊?”

  江景尋剎住身形。

  原本江伯母要挾時他並沒什麼感覺,可當這件事真的被戳破,聽衆還是陳醒時,他竟意外地感到了難堪。

  餘光看不清陳醒的反應,只知道他沒有說話。

  江伯母把少年的沉默當成了驚愕,繼續惡狠狠道:“他親手把對他有恩的伯父送進了監獄——”

  “這位阿姨。”陳醒冷冷開了口,“這裏是學校,不是什麼八一八論壇,我對老師的八卦不感興趣。麻煩您注意言行,再胡言亂語,或者干擾我們上課,我就只能叫保安了。”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然後不管江伯母喫癟的臉色,扭臉衝江景尋微微一笑,“江老師,我們走吧。”

  直到走下樓梯,那抹笑容還在江景尋眼前揮之不去。

  單論眉眼的話,陳醒的長相稱得上漂亮。尤其是一雙眼睛,笑起來時鴉羽般的長睫毛垂落,總給人深情款款的錯覺。

  那眼神裏明晃晃的溫柔令江景尋恍惚了片刻。男孩的演技太好,要不是清楚他們現在的關係,江景尋差點以爲陳醒真的在袒護他。

  儘管一離開江伯母的視野,那逢場作戲的笑容就蒸發得一乾二淨。

  兩人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陳醒雙手插兜,先於江景尋兩步走在前面,背影是厚重校服也藏不住的挺拔。

  正當江景尋不自覺從背後打量他時,陳醒冷不丁道:“不用謝。”

  “……”

  “知不知道自己的眼神有多炙熱?”他側過頭,漆色的眸光從眼尾勾來,“再這樣勾引我,我也難說會發生什麼。”

  “還是說……”

  陳醒飛快掃了眼空無一人的樓梯間,上前一步,捏住江景尋的手腕。

  他用只有彼此能聽到的音量,似笑非笑道,“幾天沒做,老師已經開始想念了?”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一番話成功把人惹毛,江景尋甩開他的手,惡狠狠瞪他一眼,腳下生風地走了。

  陳醒立在原地,兀自摩挲指尖殘留的溫熱,脣邊的笑意漸漸淡去。

  沒過多久,江伯母來學校作妖的事不知怎麼傳進了江景薇耳朵裏。

  身爲封建大家長,江景尋獨裁慣了,一開始就包攬下整件事,學校的事自然也不打算讓江景薇知道。這也是爲什麼江景薇最初要瞞着江景尋,因爲一旦大哥知道,事情就沒有她插手的份了。

  這天放學,剛停好車,江景尋就接到了妹妹的電話。小姑娘的氣憤隔着聽筒都威力不減,炮仗似的,炸得江景尋耳疼。

  江景薇先是把江伯母罵了個狗血淋頭,然後怒氣未消,竟然大着膽子連帶數落起江景尋:“哥你也真是的,她當初都和我們斷絕關係了,你還給那50萬。她這次又要多少?”

  “10萬。”

  “你沒答應吧?”

  江景尋掏鑰匙開門,“沒有。”

  這個答案並未讓江景薇放心,她追問:“讓我猜猜,她是不是還威脅你?不給錢就每天去學校鬧事什麼的?”

  江景尋的沉默印證了她的猜想,江景薇一時無語,語氣裏透着恨鐵不成鋼:“唉……哥你……真能忍。”

  “連你哥都教育起來了?”江景尋故作輕鬆道,“好了,不是什麼大事,別操心了。”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他的確是這麼想的。自從經歷了陳醒的事,現在在他眼裏,發生什麼都顯得可以接受了。

  江景薇沒有吭聲。

  兄妹倆幼年喪父,江景薇是被江景尋帶大的。小時候,上學要跋涉五公里的山路,冬天大雪封路,江景尋就揹着她,踩着一腳深一腳淺的雪地送她上學。不管發生什麼,江景尋總會第一時間把她護在身後。

  “哥哥”就是依靠的代名詞,彷彿天塌下來,只要哥哥在,就沒什麼大不了的。以至於長大後,江景薇也會本能遵從她哥的話,信服她哥的每一個決定。

  然而這一次,她卻並沒有因爲這句輕飄飄的安慰而有所放心。

  江景薇輕聲說:“哥,我們把真相告訴她吧。”

  “……”

  “難道你打算瞞一輩子?”

  江景尋澀然道:“沒必要。”

  “那就任由她這樣污衊騷擾你?哥,從小到大我都聽你的,但這次不行。要是你不知道怎麼開口,我去找她說清。”江景薇頓了頓,“哥,你知道嗎,這幾年我每次想到那些事,我就忍不住想,如果我不是你妹妹就好了。這樣你就不用爲了我……”

  說到最後,女孩竟帶上了哽咽的哭腔,“……總之,這個罵名不該你背,我們也不欠她什麼。”

  江景尋握着手機,久久沒有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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