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第 180 章
很多年轻人听到老人家提起当年元宗在时,总会不屑一顾。
觉得怎么可能有那么好的时候,可现在的情形,应该不比当年差吧?
赶在年前,许多外族商队赶来京都做买卖,也让京都更加热闹,随便走在街上,就能看着带了驼铃的骆驼在慢悠悠走,穿着长袍漂亮衣衫的外族商贩在卖各色新奇玩意儿。
苏菀跟谢沛鲜少逛街,平日不是在宫裡,就是出入用马车,但這会往這边走走,倒是觉得惬意。
只是京都人口明显增多,好像說都知道京都现在日子好過,都想過来讨生活。
這样也不是不行,只是京都到处都是人,這才刚开始,以后往外扩建也是有可能的,虽然现在還沒发生,但也要提前做好准备。
等走到永崇街附近,這裡的人更多了。
原本這裡属于主街的外围,也有游人,但比较少。
可這裡接二连三出现不少小吃店,什么麻辣烫,臭豆腐,炸串,做糖粉的,做炸糕的,卖水饭的,基本都在开在這边。
一来二去,這裡就变得格外繁华,京都许多年轻公子女郎们都会来這裡闲逛。
放在后世,那就是小吃一條街。
但說起来,其中的水饭可能要逐渐消失在大家视野裡了。
水饭這东西听着就单调,但吃起来是不同的,靠着米浆发酵会产生糖分,从而有种酸甜口感,一碗饭吃起来酸酸甜甜的,也是糖比较贵的时候,用来获取糖分的一种方法。
而且這东西价格低廉,受众也广。
只是随着真正的糖越来越便宜,這种利用发酵产生菌的做法,估计会被慢慢抛弃,毕竟這东西不好掌握,做不好還会让人拉肚子。
再說,這怎么也不如糖来的甜啊。
所以水饭逐渐消失很正常,這些卖水饭的小商贩都在准备卖糖饭,估计也是新兴起的做法。
苏菀谢沛走在路上,身边护卫们警惕万分,不過這会都换着平常衣服出来,周围人也只觉得他们气度不凡,是哪個大家公子而已。
苏菀他们路過臭豆腐店跟麻辣烫店的时候,明显感觉那边人更多,所以也沒過多停留,难保裡面有沒有认识谢沛跟自己的人。
苏菀道:“要不然先回家?上次买的宅子就在這附近。”
她手裡也有钥匙,可以回家等着姨娘回来。
谢沛自然听她的。
两人這次過来,目的就是为了见苏菀姨娘。
說起来谢沛還有些紧张,只是紧张来的快,去的也快,毕竟谁同不同意他俩的事,跟他也沒关系。
他俩要在一起,也不是别人能左右的。
其实带谢沛出来,完全是一时兴起,就是听說最近京都热闹,两人手头的事也处理的差不多,這才出宫转转。
谁知道马车就带他们来最近京都最繁华的永崇街。
還說什么以前永崇街沒那么热闹,只是开了几家好吃的小吃店之后,周围很多店面都搬過去,而且在這條街的店面,竞争十分激烈,要是不好吃根本留不下来。
如果這样也就算了,原本這個地段算是永崇街比较末端的位置,生意沒那么好的,這些店面兴起之后,反而這裡成了主街,原本的主街那边人越来越少。
苏菀谢沛去宅子的时候,就路過原本永崇街最热闹的地方,甚至路過了一個苏菀认识的店面。
苏家店面。
他家位置原本還算行,但自从街道那边热闹起来之后,這边自然而然沒那么多人,所以现在店面也沒租出去,自己還在开店。
苏家的点心做的一般,不過对小苏打应用上得心用手,听說新媳妇儿来了之后掌握大权,自己经营,那苏老爷跟苏家长子只在后面做点心,价格也合理不少。所以现在這店面也算能糊口,可要多有钱,那恐怕不能了。
路過的时候苏菀并未多看,苏家翻不起什么波浪,就算知道她跟谢沛的事,那還能往上凑?
要是真能出来恶心到人,谢沛這個皇帝也就白当了。
苏菀谢沛很快到宅子附近,這宅子刚买沒几個月,但裡外都已经被打扫的很干净,隔壁就是卫家的宅子,听說卫钧准备花钱再买处宅子,让他师傅也搬到這附近住,到时候更有照应。
原本以为家裡沒人,两处宅子的主人都在店裡做事,所以苏菀直接拿出钥匙准备把门打开。
可抬头一看,门上并未上锁,下一刻就有人从裡面打开大门,手裡推着一個板车,上面還放着重重的豆腐跟食材,看着就分量不轻。
苏菀下意识后退一步,谢沛也接住她,两人同时看過去,只见推车的人约莫三十多,一看就是庄稼汉子,面容沧桑消瘦,衣服却是新做的。
别說苏菀了,就连谢沛也看得出来,這衣服出自苏菀姨娘的手。
他之前也蹭過不少荷包,以他的眼力自然认得出来。
這庄稼汉子见到苏菀等人,同样一惊,手裡的板车若不是侍卫们及时扶住,也差点翻了。
庄稼汉子看见苏菀,明显有些心虚,开口道:“您就是苏菀姑娘?”
苏菀点头,心裡也起了好奇,谢沛已经让人去打听怎么回事。
“我是店裡帮工,這会送东西過去。”這人赶紧道,看着十分老实,同时還有些局促,看向苏菀的眼神怎么都觉得愧疚又带了深深的羞愧感。
在朝堂都如鱼得水的苏菀谢沛,怎么看不出来他表情的不对劲。
就连身边侍卫宫女也能看出来。
苏菀又点点头,并未多說什么,只是让路好让他离开。
等坐到家裡厅堂上,苏菀看看谢沛,谢沛又看看苏菀,开口道:“我已经让人去查了。”
“查不查都一样,姨娘肯定马上回来。”苏菀有些犹豫,“是我想的那样嗎?”
“差不多。”谢沛說的含糊。
果然,两人還沒坐下太久,苏菀姨娘已经赶回来,甚至比谢沛派出去的人回来得還快。
不過正主都回来了,其实查不查都行。
不過苏菀姨娘看看苏菀,又看看她带来的人,表情更加自责。
女儿带人回来正好撞到這一幕?
那她会不会给女儿带来麻烦,毕竟這事怎么說都不好听。
苏菀先安慰道:“姨娘怎么回来了,我還說等你不忙的时候再回也行。”
一听這话就是不提方才的事,桂娘果然少了些不安,可她不是能藏住事的人。
谢沛跟苏菀姨娘点点头,主动避让:“我出去买些东西回来,一会再来。”
苏菀点头,让雯沁等人也跟着离开。
一時間宅子只剩下苏菀跟桂娘两人。
苏菀看着姨娘,今年的姨娘也不過四十,虽然在古代都可以当奶奶了,但放在她那個时空也就是中年的年纪,還有很多可能。
就算遇到今天的事,顶多有点尴尬,不至于這样不安。
其他人走之后,桂娘看着门口,开口便急切道:“那個年轻人就是你說的侍卫?還有他的手下?他们看到這事,会不会对你有影响?”
苏菀愣了下,這才想到姨娘在意的是這件事,而且她上次就以为谢沛是侍卫,笑道:“不用管他,他怎么会介意這些。”
皇家人什么大风大浪沒经历過,两人细数起来,都不是传统意义上多注重名声的人。
在這個世上能找到這样的人太难了,难到她也愿意把真心捧出来。
不過若不是姨娘這句话,苏菀也沒意识到這件事。
桂娘见此,這才松口气,虽然刚刚注意力都在女儿身上,但也注意到那個优秀的年轻人。
要是因为自己的事耽误女儿的婚事,那就不好了。
心裡安定一下,桂娘才說起那個庄稼汉在這的原因,她說的时候实在很难张口,也幸好面前是她女儿,還是跟以前很不一样的女儿。
事情還要从十月份說起,十月那会边关大胜的消息传来,京都也变得更加热闹,還有植物油提取方法等等,京都一時間人多不少。
一個是因为现在京都活计多,二是太不太平,安不安稳,其实大家能感觉得到。
這個叫焦咏的中年男人就是這么来京都的,他看着忠厚老实,是最寻常不過来京都讨生活的人。
到京都之后活是好找的,各种扛东西的,搬货的,他都能做,虽然都是临时的活计,好歹节省点能攒到钱。
就這样在京都待了十多天,搬食材到永崇街的时候,正好在桂娘附近的店做事。
桂娘,也就是孟桂第一眼看到他,就认出焦咏。
那会還有点不敢信,因为上次见到焦咏已经是十八年前,但孟桂下意识喊住他。
焦咏反应了会才认出眼前的人,是他之前的未婚妻,他们已经许久许久沒有见過,她好像跟之前不一样了,自己也不一样,但自己是更沧桑,桂娘是更好看。
两人就算沒有当初未婚夫妻的关系,也是表哥表妹,自然找了個茶铺聊起来。
当年两人的婚事也算唏嘘,桂娘虽然从小在苏正妻娘家长大,可原来家裡亲戚還是有些照拂,更因为桂娘做事好,苏正妻娘家也說過,等到了年纪就可以放出去。
因這两层关系,远方亲戚還帮忙牵线一桩婚事,那便是桂娘跟焦咏了,焦咏家裡有几亩薄田,娶一個好门户出来的婢女,两人也算正当合适。
那会焦咏十七,桂娘十六,算着也就三四年時間,就该放人出去。
只是焦咏在外面等,桂娘這边却迟迟不能出府,最后更是让她跟着陪嫁。
在桂娘要跟着苏正妻陪嫁的时候,焦咏爹娘已经有些不愿意,当时已经等了桂娘四年時間,這一陪嫁,谁知道又要等多久。
可焦咏坚持要等,說估计苏正妻出嫁一年,等家裡的事安定了,到时候桂娘就会出来。
两人這几年虽然来往不多,可都觉得有盼头,所以焦咏還是想等。
当时苏正妻也是這么承诺的,等個一年就行。
谁知道這一等,又是两年。
等来的确是桂娘被苏家纳妾的消息。
当时焦咏已经二十三,在天祥国已经算大龄青年,焦家不知桂娘的情况,恨她攀富贵,从此再也沒有来往。
之前牵线的亲戚也觉得桂娘不好,不想出府就早点說,干嘛要耽误人。
至此之后桂娘再无亲朋照料,也彻底在苏家待下去。
焦咏倒是想来找,可听到的消息是桂娘已经被收房,见面就不合适了。
他倒是沒說什么,也让家裡爹娘不要提這件事,再之后则是娶妻生子,一晃已经快十八年了。
两人坐在路边茶摊說起過往,眼裡都带些热泪。
等再聊到焦咏家人,才知道他爹娘早已相继去世,至于妻子也撒手人寰。
当初他耽误了年纪,也不算特别有家底,也就只有自幼身体不好的女子愿意嫁過来。
两人成亲之后也過了两年和美的日子,只是妻子身体渐渐变差,焦咏变卖家产给她治病也不能好,在四年前撒手人寰。
那时候为给妻子治病,不光变卖家产,更是负债累累,如今過了四年時間也才還了一半。
這次来京都做事,也是听說京都活多,挣钱多,想要赶紧把病故妻子的医药费還清。
沒想到竟然碰到了孟桂。
听了孟桂的事,焦咏只为她高兴:“你有個好女儿,她为你做了许多。”
可孟桂看着焦咏,也算明白那句麻绳专挑细处断,噩运只找苦命人。
当年的事她有苦衷,但也确实耽误焦咏,那会她還把攒的银子送到焦家,但被焦咏退回来,只說她也要用钱。
从此两人便沒了联系。
孟桂确实是愧疚的,不是她的话,可能也沒后来的事。
焦咏听此却笑:“跟你有什么干系,也不是你故意留在苏家,成亲也是我选的,她人很好,治病欠债也我选的。”
焦咏话并不算多,以前也很难跟别人說這些多事,這会竟然把茶喝到沒味,可见說了多少话。
他甚至觉得,把這几年沒說的话都說了,心裡還畅快点。
“我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让他留在店裡当帮工。咱们店裡确实很忙,而且他也沒住這,這次只是過来搬东西的,平日就是住在店铺后面。”姨娘赶紧解释。
如果沒有那些经历,其实就是帮同乡找了個活而已。
可那些经历确实存在,两個人的时候還好,面对苏菀,姨娘总是觉得不好意思。
苏菀听完,也只能感叹两人都是苦命人。
如果沒有苏家作孽,他们两個原本应该生活的很好,都是勤劳又善良的人,日子也必然過得不错。
可往事已经過去,還是要向前看。
苏菀知道不能深谈,姨娘只是說了這些,整個人都有些懵,再往深处說了自小受的教育会让她非常矛盾接受不了。
所以苏菀只道:“那還挺好的,以后我們也可以多帮衬。”
“如果以后。”
“那也是沒什么的。”
苏菀說的实在隐晦,等苏菀去做饭,桂娘才明白她說的什么意思。
可自己从未想過,或者說,从来都不敢想。
等两人吃過饭,苏菀看着姨娘情绪回来一些,才道:“姨娘你做什么我都是支持的,再說這种事以后经常会有,你现在還是自由身,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這次說的就更直白了。
但有了之前的铺垫,桂娘犹豫片刻,也稍稍点头。
不過苏菀并未只听姨娘說的,谢沛来接她的时候,也大致把他打听的事說了一遍。
那焦咏确实沒骗人,他也确实是为亡妻欠的债,說起来他爹娘的死還跟之前的邪佛有关,不知道为什么就信了那些什么教,還给身体不好的儿媳妇喝香灰水,最后被焦咏制止這才罢休,但两人也从家裡搬出去。
他爹娘最后信的痴迷,相信什么不吃饭不喝水,等焦咏赶到的时候不管怎么劝說都不吃东西。
他们结局也是可想而知。
最近几年前赶上谢沛跟空章舍人彻查這件事,拆了无数佛庙,其中就有害人的這個,听說拆的时候焦咏也去帮忙,估计也是恨极了。
他的日子過得苦,近一两年才缓過来,现在外债還了许多,只是苦于田地已经典卖只好四处做工,来京都也是听說京都日子好過,這才跟同乡一起到這裡做事。
好在一切都好起来。
来這裡又见到桂娘并非刻意,确实是机缘巧合,這样苏菀就放心了。
“不是故意的就行,就怕他心机深沉,拿這些话骗人。”苏菀刚說完,就对上谢沛的眼神。
谢沛明知故问道:“你不喜歡故意的嗎?”
“但我好像是故意的。”
自从上次冬祭马车上苏菀表白,這人就越来越過分了!
這次還试图见家长!
也就是這事耽搁了,不然可能還真见成了。
苏菀不接這话,只道:“如果是认真的,那我還挺高兴姨娘能再遇到他,不過還要观察一段時間再說。”
谢沛自然沒意见,也道:“我已经派人去他家乡打听,到底是什么样的人,這样总能查清楚。”
“好,一定要多问问。”
谢沛肯定多问,這人已经要跟苏菀常常接触,肯定不能有什么岔子。
再說,年后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等了這么多年,有些事终于能正式着手。
這次去见苏菀姨娘,为的不就是這件事嗎。
谢沛眼神越来越热,明明是大冬天,却让苏菀下意识想躲开一点。
越临近苏菀出宫,谢沛明显更加黏人,生怕苏菀一個不高兴直接离开。
只觉得苏菀确实做得出来這种事。
不過這次沒见成家长,下次肯定還要再见的。
等到年二十九,苏菀从宫裡出来過节,谢沛肯定要跟上。
按他的话說,反正在宫裡也沒人陪,不如跟着她出来。
這次再带谢沛回家,自然提前跟姨娘說好,家裡也备好饭菜等着回去。
其实别看朝堂上闹的风风雨雨,就算同在京都,很多消息也很难传到市井,又或者传到市井坊间,也已经变味了。
比如闲聊的时候,姨娘也会說当今陛下好像要娶宫女皇后,却也不知道眼前两個偷笑的人就是当今陛下,另一個是那個宫女。
不過姨娘到底不是八卦的人,在女儿带回来的男子這裡,也不会多說,這句话也就過去了。
其实按照古代三媒六聘,媒人上门的规矩,女子将男子带回家,肯定不合规矩。
但苏菀毕竟不同,她入宫已经将近六年,過了年正好年满十八,這在天祥国大多数人那裡,估计成亲两年,孩子都有了。
所以之前姨娘着急,知道女儿跟宫裡侍卫关系不错,這才放下心。
上次就觉得這侍卫相貌堂堂,气度不凡,這次一顿饭下来,只能說丈母娘看女婿,反正越看越喜歡。
谢沛对别人冷脸,对上苏菀姨娘自然客气,他刻意卖乖的时候,苏菀最清楚了。
所以在谢沛可以引导下,姨娘问出:“你们以后有什么打算,菀菀五月就要出宫,以后就是正式的女官身份。”
听到菀菀這两個字,谢沛十分顺口接下来:“伯母,我的意思是五月就来向菀菀提亲,您觉得如何?”
五月,菀菀。
苏菀立刻道:“是不是太早。”
“不早,一点也不早的。”姨娘欣喜道,“那你爹娘?”
在姨娘眼裡,若不是因为入宫的事,苏菀早就该成亲的,所以出宫就提亲,這有什么晚的,就算今年就把婚事办完,那也是十□□的大姑娘。
所以她觉得一点也耽误不得,更不早。
姨娘的想法不說对错,反正跟谢沛心思完全重合,所以接着道:“我爹娘早已亡故,所以這事会拜托族中长辈前来提亲,三书六礼,什么都不会少。如果可以的话,年后就有专门的人来商议此事。”
“好,這样很好。”姨娘拉着苏菀的手,“這样真的很好。”
能說到這种地步,姨娘的高兴自然不用讲。
谢沛又看看差点翻白眼的苏菀,眼神带着笑意:“菀菀你說呢?”
苏菀好笑道:“现在知道问我了?”
等苏菀点头,桂娘明显更加高兴。
她做梦也沒想到会有這样一天,更沒想到女儿会有這样好的归宿。
她也算做了几年生意的人,這样的谈吐,這样的衣着打扮,上面還无父无母,对菀菀也好。
還真有這样天赐的姻缘?
她做梦都会为菀菀笑醒的。
可以說這次吃饭,完成了两個的人心愿,姨娘想把苏菀嫁出去,谢沛想把苏菀娶回家。
這样下来,這能不顺利嗎?
苏菀看着谢沛一本正经的样子就想笑,也不知道這一幕他策划了多久。
可她也觉得,世上再无第二個谢沛了。
再沒有第二個人能在這個世上懂她,信她。
十四五的时候,谢沛說喜歡,她自然不信,十□□的喜歡還照样热烈,纵然是块冰,也会被融化。
而她又不是冰,她是身处這個时代,却又被這個时代最特殊的人打动。
要是跟這样的人過一辈子,似乎也沒什么問題。
否则今日的饭局還能成?
苏菀跟谢沛在侧厅喝茶,现在過年也不用回宫,按谢沛的意思,他二十九在這吃饭,晚上回宫休息,明日再過来。
反正苏菀姨娘都說了,他家又沒什么旁的亲人,不如一起過年。
姨娘眼裡都是欣喜,旁边的井菊也在为她们高兴,两人一边往回走,一边說话。
不過姨娘看看井菊道:“既然如此,那就双喜临门,我知道你同隔壁店的小二关系不错,是不是?”
井菊也沒想到突然被這么一问。
她确实跟隔壁店的小二关系不错,其实她自己的性格她也清楚,不算是個好脾气,但那小二憨傻的厉害,說她性格厉害,是個能持家的。
所以井菊也想過求個恩典,或者给自己赎身。
只是沒想到姨娘会主动提起。
井菊借着给桂娘磕了三個响头,又朝苏菀方向拜了几拜。
她知道不管桂娘還是苏菀姑娘都不喜歡這样,可只有這個动作,才能表达她的感谢。
她曾经对桂娘实在不好,怨气也大。
先是被苏菀姑娘用钱收买,之后又找了活计做,从此身上能攒到钱,能跟着桂娘一起做事,她再怎么样也要承认,再也沒有比這更好的主子了。
所以之后开店什么的事,绝对守口如瓶,既是为自己,也是为桂娘。
其实等到她的身契被桂娘拿到手,井菊就有种松口气的感觉,因为她不是苏家那群人,更不会扣着她不准她离开,還会跟苏家那個门房小厮一样,那個小厮已经被发卖了,就是用来填补亏空。
当时她才从来溪山那边回来,心裡只有万分庆幸跟对了主子。
现在桂娘知道她跟隔壁店小二的事,還主动放身契,让她如何不感动。
桂娘笑着扶她起来,眼神也有些泪花:“我当年经历的,又怎么会让你经受。以后你還要在店裡做活呢,不用這样客气。”
以前桂娘从未想過這件事,但菀菀都說可以,她难得有些勇气,倒不是做什么,只是想想如果跟焦咏成亲,会不会不一样。
所以放井菊出去這事也早早提上日程。
两人回去收拾谢沛带来的物件时,井菊看着裡面有几匹男子的料子,這衣料不算好,反正不如给桂娘的,但确实是适合中年男子的衣料。
东西是菀菀未婚夫准备的,难道說?
菀菀不介意,還說服了未婚夫也不介意?
井菊跟着桂娘几乎形影不离,自然也知道這件事,忍不住大胆道:“桂娘,您现在也是自由身,還有当女官的女儿,当官员的未来女婿,還怕什么啊。”
“重新开始似乎也沒什么。”
“反正苏菀姑娘的态度很明显了。”
两人都不是深闺妇人,而是做過买卖,招呼過无数客人的。
這会心裡也有些不同。
桂娘最后道:“晚上吃饭,你把他喊過来,他一個人在京都也不好去同乡那,同乡都是有家人在的,沒家人在的也都回去過年了。”
只有焦咏一個亲近的家人也沒有,自己在京都孤零零過年。
這样的日子别說对井菊,就算对桂娘都是奢侈的。
等井菊离开,侧厅旁边還有菀菀未婚夫的手下站着,让桂娘心裡安定很多。
她太明白了,這奢侈的一切,都是因为菀菀,都因为菀菀自己从宫裡走出来的一條路。
這條路自己别說帮忙了,甚至在拖后腿。
但她依旧笑着带所有人走出困境,還用這种谁都可以接受的方式。
其实有时候桂娘也在疑惑,這是她女儿嗎。
相貌声音一样,但也有地方是不同的,可思来想去,也找不到好的解释,只能說在宫裡学的?
那她一定吃了很多苦。
桂娘眼裡既有欢快也有心疼。
不過一切都好起来,都会過去的。
另一边苏菀谢沛则在下棋。
两人对对方怎么下棋心裡有数的很,所以下得极快,到后面的时候动作才慢下来,時間也仿佛慢下来。
好几個春节都沒這样轻松了,谢沛要想的事,也只有年后怎么提亲,怎么应付文武百官。
毕竟大家心知肚明是一件事,真正說出来又是一件事,沒有反对的声音也不可能,甚至会有点可怕。
所以苏菀建议不用太强硬,反正他们也知道阻止不了。
谢沛笑:“他们都应该感谢你才是,竟然還反对這件事。”
不是为了苏菀,他才懒得理這些。
名声這东西他从出生起就沒有,现在有沒有都一样。
苏菀纠正:“出生时的名声好坏又不是你定的,跟你沒关系。可以后的名声跟你有关,到时候史书上肯定大大夸你是明君。”
“我的明君,那你呢?一代贤后,還是空章舍人?”谢沛调侃道。
“都行,反正我不介意。”苏菀是真的不介意。
說起空章舍人這個身份,谢沛也想過适当的时候公开。
当初捏造這個身份,既然是为了保护出主意的苏菀,那时候谢沛還只是太子,地位不稳,当时要把苏菀暴露出来,无疑把她置于危险之中,谢沛自然不肯。
二是也为以后的事做准备。
空章舍人的名头太過响亮,只要拿出来,就沒人会反对他迎娶苏菀的事。
毕竟朝野上下,四方诸夷,哪個不知晓空章舍人的聪明才智,当初他說自己要娶的人必须有经世超伦之才华,有碧梧修竹之品格。
空章舍人可是样样都符合。
只是沒等他拿出這层身份,菀菀靠着自己女官的身份已经得到所有人认可,虽然内裡還有空章舍人的缘故。
但在朝堂大部人的眼中,她還是不同的,她远见卓识,谁都要承认。
否则现在家家户户都在逼着自家女儿读书,等着来年科考,這是为什么?
還不是看到苏菀了。
可惜了,菀菀的聪明不是他们能学会的。
這世上也仅有一個苏菀。
所以现在空章舍人的身份揭不揭开都行。
揭有揭的好处,不揭有不揭的好处。
苏菀的意思是:“就别說了,以后就算投票,咱们這边還多一票呢。這個身份越神秘越好用。”
“但這些夸奖荣誉都该是你的。”谢沛道,“于你不公。”
“公不公這事,难道不看好不好用?管他呢,以后的事以后再說。”苏菀落下棋子,催促谢沛赶紧下。
她都不着急,谢沛急什么啊。
虽說早晚都会揭开,但晚点揭开更好办事。
其实不止谢沛急。
很多人也都在猜测空章舍人到底是谁,比如按照空章舍人方子研究出来提炼植物油方法的皇庄。
這個庄子跟很多庄子一起研究,谁先研究出来,那谁就能经营這件事。
后来的也能经营,到底不如他们能抢占先机。
刚开始的时候還好,等看到油润的植物油分离出来,谁不觉得這是個奇迹?
按照他们计算,如果這個东西推广开,那整個天祥国百姓都会受益,以后世世代代都会受益。
以后的饭菜会更加有滋有味。
是可以流传千秋万代的功劳,這可一点都不夸张。
越知道這东西的好处,皇庄的人越想知道空章舍人是谁。
甚至在過年照例送年礼到宫中的时候,請安奏章上還小小提了這件事。
想问陛下能不能請求见见空章舍人,好当面表示感谢。
大年初一已经過完年回来的谢沛看到這些奏章,只能放到一边。
菀菀并不想暴露,他也不好多說,可看着夸赞菀菀的奏章,心情明显不错,对前来拜年的官员们态度好了些,让不少臣子们受宠若惊。
天宛四年,感觉一年比一年好。
不错,這话又是夸菀菀的。
谢沛发现了,只要事情跟菀菀扯上关系,都会变得轻松起来。
過完年的朝堂又开始忙碌,户部等着派人去天祥国各地推广榨油技术。
礼部则忙碌今年的科考,而且還是两种不同的科考,为了表示公平,還請了现在职位最高的四品女官尚食司长官前来做主考。
很多人都說,這次女子科考若办的好,估计尚食司长官会正式进到礼部总部任职,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
所以科考這事,长官也格外上心。
苏菀自然也在监考的名单当中,說起来朝臣推动女子科考,也跟她有很大关系。
不過礼部還抽時間体面的办了三公主的婚事,也算让年后多了几分喜气。
随后又是苏菀十八岁生辰,這次過生辰,谢沛直接让人在乾清宫摆下小宴,虽說還是他们两個人用,但态度明显的让人想装做看不到都不行。
苏菀去吃饭的时候,還看到桌子上有個不怎么漂亮的蛋糕。
之前生日的时候,苏菀就给人做過蛋糕,沒想到被谢沛记下,在她生日的时候提前准备了這個,還是自己亲手做的。
毕竟看起来不怎么好看,也就是谢沛自己的手笔了。
吃饭的时候谢沛道:“其实上次看到你给生日的于淑做蛋糕吃,我才意识到我什么时候暴露的。”
說暴露,自然指得是身份暴露。
甚至比想象中還要早,十四岁那年的奶酪蛋糕就是佐证。
苏菀试图装傻:“只是巧合而已。”
但說完时候,自己都不信。
那时候确实知道谢沛身份,也沒想到几年后還会被提起啊。
不過這会看着谢沛做的蛋糕,虽然形状有点奇怪,但明显用心做了。
這顿小宴对他们两個人来說還好,可外面对這件事讨论可是一直沒停歇。
陛下真的要娶那個宫女?
不对,现在是女官了。
怎么想都觉得不可思议啊。
甚至不可思议的還在后面,礼部抽调出来给安公主办婚事的人還沒回去,就被陛下安排另一件事。
提前准备,科举结束差不多四月中旬,那会也到五月份,宫裡放一批宫女出宫,其中就有苏菀。
到时候要去提亲。
等等?
今年五月就要提亲?
苏菀刚出宫,您就要把她接回来?
先不說這個,我們礼部今年要忙成陀螺了!
两桩婚事,還有科举,想想就心累!
但陛下的命令自然不能不听,好在科举结束之前這事不用声张,私下准备就好。
他们已经可以想象忙翻天的时候了!
這其中就有仪部的崔琥诚。
這崔琥诚跟苏菀早就认识,闽地人,在西膳房的时候還吃過苏菀做過极为正宗的闽地菜。
之后关系一直不错。
所以宫裡隐隐传出陛下跟苏菀的事,他還不相信,苏菀什么人?认识她的都知道她绝对不是主动攀附富贵的人。
可等等事情越传越真,连尚书大人都已经默认此事,他還是不敢相信。
之后冬祭大典,才让崔琥诚确信,一定是陛下追的苏菀!
只有這种可能!
但知道归知道,现在听陛下下令让他们准备提亲事宜,還是有点恍惚。
等出了勤政殿的大门,同僚還在对這事啧啧称奇:“那女官确实厉害,但陛下也太看重了吧。”
“我跟苏菀也接触過几次,她确实聪慧過人,若要說也就家世不好,其他倒沒什么。”
“但选皇后,第一條看的不就是家世嗎。”
两人還在讨论,只有崔琥诚最后忍不住道:“說起来你们可能不信,我吃過好多皇后娘娘做的美食。”
什么?
不過想到苏菀以前经常送吃食到礼部,他们也吃過!
是未来皇后娘娘做的点心,做的吃食?
他们都吃啊!
這下立刻争起来:“這說的好像只有你吃過一样?皇后娘娘体恤,咱们谁沒尝過。”
“就是,之前那蛋挞,那桃酥,不就是先在礼部做的嗎。”
“我不一样啊,我之前在西膳房做過一段時間差事,那会都是皇后娘娘下厨,她的手艺满天下也找不出第二個。”崔琥诚立刻着急道,“你们怎么能比得上我有福分?”
???
這也能比的?
他们谁差啊!他们也吃過皇后娘娘做的饭菜啊!不比你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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