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片儿川
阿夏去過不少庙会、乡市,却是第一次来海市。她坐在摆好的摊子前眼神左右来回看,只觉得自己還是孤陋寡闻。
卖海货的小贩支的摊不是棚子摊,而是底下有一個很大的轮子,两根木把手,有杆子抵住,顶上是正方,垂下布帘,四根木杆架着数来根长木棍。
要卖的货物或垂或挂,阿夏对面的是個专卖线的小贩,那些线有粗有细,色泽靓丽,草绿、橘黄、蓝、青紫等,很是厚实。
或卖织物,海外的毯子大多织的较小,纯色多而有花色的少,粗糙并不细腻,适合拿来放在屋子裡踩脚。
更多的是香辛料,不管往那边走都能看见木架上用油纸包起来,或用罐子装起来的香料,味道在好闻和刺激中来回跳跃。
阿夏搬個小凳坐好,手扶着脸默默看着人群,不過也沒忘记自己是来陪人卖东西的,海货虽吸引人,不過价格還是略微昂贵,哪怕是有瑕疵的。但山亭来的东西价還是算贱的,东西也不错,从旁边路過看的人不少。
她看见有女子路過就要人看看布匹的花色,不买的话,铜镜也要别人照照,嘴别提多甜了,還有個小九眼巴巴地看着买东西的女子,還真卖出不少。
惹得三青在那裡笑,“看来我們什么都不用說,只靠阿夏一人就能把货给卖完。”
“那可不,”阿夏仰头,“我要是卖完了,你们還得把银钱分我一些呢。”
“還有小九,”小九掰着手指头,算不明白到底有多少人买,只把语气加重,“我也帮忙了,要吃糖糖。”
小阿七笑得很大声,“买买买,到时候让浔哥带你過去买。”
“成,卖完就去买。”
盛浔低眉浅笑,从一旁的箱子裡拿出個木质水壶,拔掉上面的木塞,递给阿夏,“說了那么多话,喝点水。”
不放心又交代了一句,“慢点喝,小心呛到。”
三青挨近他,双臂环胸,啧了声,“你這是在养闺女啊?”
走船桥過都要走人家后面,一路提醒生怕摔到哪裡,還嘱咐她别乱跑,小心拍花子。
搞得他以为阿夏是五岁,不是十五。
盛浔拿眼斜他,“养儿子還差不多。”
“嘿,谁是你儿子。”
他慢悠悠道:“谁应声谁是。”
其他几人看他们两個斗嘴,笑得不要太大声。
小九歪着头看他们,突然来了句,“我是我爹的儿子。”
“对对对,”小阿七笑着去抱他,毕竟這是他爹老来得的子,虽然三十几也不算太老。
笑闹着,摊子上的货物一件件变少,本来很大一部分都运到其他城镇裡卖掉了,剩下的本来就不算太多。
全部东西被一扫而空,最后几件小的也做了搭头送给买的人。
“卖完啦,”阿夏已经在這裡坐了一两個时辰,有些酸痛站起来晃晃脚。
“我和三青先把东西放回去,”盛浔指指远处,“你们别乱跑,在這裡等着。回来再去逛。”
他们东西放得很快,阿夏都沒有等多久就回来了,大家混到人群看海市都有卖什么。
阿夏准备往前走,盛浔却站住脚,拉她的袖子,她疑惑,“怎么了?”
“喜歡哪块毯子?”
盛浔让她看看小贩挂出来的织物,阿夏摇摇头,“沒有哪块喜歡的。”
“那你刚才一直在看這裡,我以为你想要。”
“我就是看
看,”阿夏确实只是想看看上面的花纹,“這很贵的,我想要大的难不成也给我买?”
盛浔伸手摸她的头发,“想要就给你买。”
阿夏很不解风情,“那還是算了,我有很多想要的东西,到时候你家底都得掏空。”
他无语凝噎,最后只能上手捏一下她的脸。阿夏白他一眼。
两個人再往前走时,三青几個连個人影都瞧不了,反正她是沒看熟脸的,放下踮起的脚。
她摇摇头,“看来只能我們两個逛了。”
盛浔想的却是,三青這小子還挺识趣。
“也许等会儿能碰到。”
他随口說了一句,两人一起往前走,海市不仅有海货,十裡八乡的人都会挑着东西過来卖,诸如编的席子,头花,或者是鱼虾干货,琳琅满目。
阿夏打从那些摊子面前走過,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也沒有什么想买的,就是瞧個新鲜。
她路過那么多衣衫首饰摊子,却沒有說一件要买的,简直跟其他的小娘子一点都不一样。
“阿夏,這簪子不错。”
盛浔叫住她,从旁边的摊子上挑了只簪子,不得不說他的眼光挺好,是一只红玛瑙镶珠的簪子,颜色不错,样式也好看。
“是挺不错。”
她觉得還行。盛浔拿過那只簪子,在她头上打量,最后直接插到她发髻上。
他觉得是好看的,阿夏惯常素净,偶尔扎几根发绳或点点珠子,带個红色的显得俏皮。
他很满意,毫不犹豫付了一两银子。
阿夏摸着簪子,她說:“干嗎要买這個。”
“想给你买就买了,”盛浔說的很认真,他觉得好那就买了,至于几两,他也不在意。
“下次别给我买了,要是被我娘知道,她会骂我的。”
阿夏其实說過盛浔不少好东西,从织毯到大小的海珠、簪子等,收的她不好意思。不過买了东西還回去,他下次就能送更好的。
久而久之她就默默收下了。
“你不是把我当哥嗎,”盛浔笑了声,问她,“你会跟你自己的哥哥算這笔账嗎?”
“那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盛浔低声道:“难不成你意识到我与你哥是不一样的?”
阿夏眨眨眼睛看他,“当然是不一样的,我大哥是大哥,你只能算二哥。”
“算了。”
他略微摇摇头,“你要是真觉得過意不去,也可以送我东西。但我不要买的,我要你做的。”
阿夏觉得他是在为难自己,“万一我做的你不喜歡呢?”
“沒事,我不挑。”
“真的不挑?”阿夏很怀疑,“那我随便做什么都成?”
“都成。”
他說完,又转口道:“我带你去吃点东西。”
“吃什么去?”
說到這個,阿夏不再纠结其他的,她的声音有点雀跃。
“這裡最多吃的是面,我知道有家是外面镇上来的,做的面是陇水镇沒有的。”
盛浔低头和阿夏說话,侧脸柔和,“我想想,叫片儿川。”
“名字有点奇怪。”
“不過味道還不错。”
他边說边带她从人群裡钻過去,对面的三青和小阿七就看着两人跟旁若无人似的,从他们面前走過去。
三青一脸无奈地摇摇头,“人心不古啊,這老盛眼裡還有我們嗎?”
“沒有。”
“沒有。”
小阿七和小九异口同声地說,這么显眼都看不见,只顾侧着跟阿夏說话。
三青越想越气不過,走上前几步,从背后给了盛浔一拳,勾住
他的脖子,“我們站在那裡,你都沒瞧见?”
“看见了。”
盛浔又不瞎。
“看见了你不知道叫我們一声啊,你這個人简直是,”
重色轻友,三青无声地吐出這四個字。
“你沒长腿嗎?”
盛浔都懒得搭理這個活宝。
“哎呀,三青哥,”阿夏打圆场,“我們刚才再說去吃面呢。”
三青立马說道:“去,我都饿了。点他個几大碗,這面钱让老盛掏,省得他一日日的眼裡沒人。”
“我有钱。”
小九正是爱接嘴的时候,他拍拍自己的胸口,那裡有個钱袋子。盛浔从小阿七的手裡抱過他,摸摸他的脸,“不用你出,哥哥带你去吃面,喜歡吃面嗎?”
“喜歡。”
三青就在后头跟阿夏抱怨了一路盛浔這個人,說他眼裡一点都沒有兄弟情,那语气跟怨妇一样,让阿夏都笑得合不拢嘴。
磨磨蹭蹭也走到了一家小面馆前,真的是家很小的面馆,裡头只摆了两张桌子,旁边一溜的泥瓦缸,只不過全是倒着的,腌菜味道特别浓。
卖面的是個面相和蔼的大娘,见到有人来就问,“吃面呀,只有片儿川,要不要?”
盛浔說:“大娘,来四碗面。”
“好嘞。”
這面煮的很快,好似就扔面,用竹爪篱捞上来,放到碗裡,浇头就腌菜、笋片和肉。
跟阿夏吃過的雪菜面也沒两样。
可大娘却說,别看着简单,做好可不容易。她的面用得是碱水面,不是扁面,扁面吃着沒那個味。面一定要搓圆,圆面才好,筋道。
那一缸子的腌菜其实叫倒笃菜,跟雪菜可不大相同,拿九头芥腌的,讲究先摘黄叶后晾晒,晒到干瘪,一层盐一层菜扑到大瓦缸裡,等菜水全都舀出来,再拿泥去封坛倒扣罐子。
這样腌出来的菜口感与雪菜大不相同,色泽黄绿,吃起来更有本味一些。
笋要当季的鲜笋,提早氽好,肉要猪裡脊的肉,又嫩又滑。這样的片儿川做出来才好,可不是随便拿点腌菜糊弄一下就成的。
阿夏有点半信半疑,她夹起一筷子面,跟之前盛浔做的不一样,這次的碱水面做面手法更加老道,嚼的时候就能感觉到面有点弹牙,筋道十足。
倒笃菜确实好吃,能在腌菜中尝到鲜甜的口感,其实也不算太過多见。鲜笋也格外脆,肉软不柴。
最让阿夏惊喜的是這個汤,能称的上是一啜鲜。浮着点薄油,平平无奇,入口却沒有任何油腻感,有笋片、倒笃菜和肉揉杂的口感,极好。
小九也张着嘴就要吃面,他让盛浔抱着,他不会吃面,盛浔就一筷子夹给他吃,确保不会让他呛到,比他哥要贴心得多。
三青就笑着问道:“老盛,你怕不是想要有個孩子来养吧?”
盛浔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怕不是想要当爹了吧。其实像他将近十八的岁数,還真有不少当爹的。
他不紧不慢地继续喂小九,說道:“我练练手不行嗎?”
“行,行。”
三青真說不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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