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转到主要內容

第39章 排骨年糕

作者:朽月十五
满河的莲花灯,打着旋挨上又散开,在夜色中托着一团又一团的火前行。

  从桥洞那划過来一叶扁舟,船头立根杆子,上面吊個竹丝灯笼,轻巧又透亮。划船的是個汉子,他是来赶灯的,要把河灯赶到该去且避着人的地方,烛火燃尽后会有人捞上岸。

  不然河灯不尽,渔船不能行。

  阿夏从桥栏杆上直起身,才看到這桥廊底下的灯笼形状各异,肚大色红的鲤鱼灯,浑身泛白只有对红眼睛的兔儿灯,也有不知谁做的元宝灯,涂的色本就黄,還让烛光把色染的更深。

  俏趣一点的是孩童自己做的灯笼,歪歪扭扭的,颇为可爱,有粽子灯,头长尾尖的月灯、四不像的虎头灯、只有花形沒有花瓣的花灯。

  不止廊桥,柱子上或外头的树梢、石栏都有孩童的灯,凑近点還能看见纸上歪七扭八的字,写了名姓,何时做的灯,還有奇奇怪怪的话语。

  阿夏年年都会挨近看,因为上头的话着实很好笑,诸如:阿娘說要写吉利话,我不晓得什么是吉利,难道要人跟门前的树公一样老嗎?

  也有的就写,我的灯笼要挂在清风亭過来第二颗柳树上,旁边有個洞,上次灯笼沒照到,摔了一跤。我要灯挂在上面,不让洞再做坏事。

  那灯笼上還有人回道,知晓此洞,已补勿担忧。

  還有的更好笑,写灯神在上,保佑保佑,明天不用去书院。亦或是保佑小考能得個乙上。

  這些灯笼从明月坊起一路挂到书院门前,因大多孩童所做的灯笼出自临水书院,也是希望這求学路上能不那么枯燥无味。

  挂灯笼的地方還有不少摊子,基本上全是笔墨,不卖,要用笔得交一文钱,方便大家能在灯笼上写字,回复孩子所說的话。等明日一早他们能找到自己的灯笼,也能见到那些来自陌生人的回话。

  阿夏掏钱拿了两只笔,一只递给盛浔,往灯笼旁走還不忘问盛浔,“哥,你以前会在灯笼上写什么?”

  “每年写的都不一样,”盛浔想了想才說:“有时会写先生不要再布置那么多课业,得熬到三更天才能写完。要不就写,船只出海平安。”

  他還真不会写好玩的话。

  “我写的更好笑,”阿夏回想起自己年少时,笑得眼睛都眯起来,“我好多次在上面写我明天要吃什么,說要吃油條、糖糕、小米糕、红糖小圆子,我娘那时怕我吃坏了牙不让吃,看到這就笑我,說我在报菜名。”

  她越說声音越柔和,像迎合這河面的夜风,“不過后来我們家每天早上吃的东西都是我在灯笼上写過的。”

  阿夏侧头去看灯,声色又轻快起来,“但也有一次,我不想睡觉,我娘就吓唬我,說外头有专门抓小孩的大犬,老大一只了。然后我就在灯笼上写,官府要把抓小孩的大犬给关进牢裡去。”

  像這样的事情,小时候阿夏還干過很多,让人啼笑皆非。

  “确实是你能干得出来的事情,”盛浔话裡都是笑,他都還记得小时候阿夏做過的事情,拿根竿子去赶水鸭,结果被竿子给绊倒。大夏天的要玩水,整個人栽进水缸裡,還好只有一半的水,趴矮墙上逗猫玩,猫不理她就学猫叫…

  长大了知晓要矜持一些,不過好似也沒有好到哪裡去。

  阿夏应他应得很理直气壮,而后让他跟自己蹲在那些灯笼前,揪几個灯笼回,她看到有只灯笼上写,好想当明月河的船,想游就往前游几步,不想游就停在岸边。

  她很认真地写下,那我想当天上的云,想下雨就变乌云,不想下就找個山头窝着。

  盛浔看着她写的失笑,沒想到阿夏把那個灯笼递到他手上,一本正经地道:“你也写一句呀。”

  “写什么?”盛浔嘴上這

  么說,不過還是老老实实接過,他自觉自己這個人還挺无趣的,想不出什么话来。

  他就磨磨蹭蹭写下一句话,船行水面,动则即安。

  “为什么写這句话?”

  阿夏抱着灯笼细看,好奇地问他。

  盛浔起身,手指着河面的船,他說:“当船户有很多忌讳,怕翻船怕遇风雨天,所以要祭海祭河祈风。可做船也不容易,碰上這样的事,大多都会损毁,所以他說要当一艘船,我只能祝他平安。”

  他很顺着孩子的想法,既然要当,那就当一艘平安划行的船。

  “說的很有道理,”阿夏赞同,她想了想又拿着毛笔在灯上画了艘小船泊在水面上,两個小童坐其中。

  写了句背過的诗,一叶渔船两小童,收篙停棹坐船中。再把這盏灯挂回到石栏上去,让它看着河裡的游船。

  她看着灯笼底下的临水书院才想起来,“上次你托我說书院的事情,我跟我大哥說過了,他也已经问過。进去得转到另一個先生那裡,他的课业慢,說小孩能跟上。等两日后带成子去就成。”

  “那成子应当会很高兴,”盛浔的目光很深邃,面上却带着笑,“我也很高兴,沒有耽误這样一個聪慧的孩子。”

  他說:“阿夏,多亏你了。”

  “我不過就說了這一句话,”阿夏全然不放在心上,她還欢喜地道:“這样明年的新火节,又会多一個孩子的灯笼。”

  “是,”盛浔摸摸她的头,哪管阿夏整日說自己都做不成什么事,可他觉得能這样活着真好。

  這一路上他们两個在很多灯笼上都回了话,看见特别引人大笑的,阿夏還会读出来,和盛浔边笑边回他,看见說不想去书院的,他们還装模做样写了书中自有黄金屋,要勤勉。

  一路从桥头南走到桥头北,花灯渐少,人却围得很多,阿夏是個特别喜歡凑热闹的人,当即拉住盛浔不让他走。

  “我都打听過了,這裡今晚有打树花的匠人来,我們先别走,找個地方看看。”

  盛浔也很配合她,指指旁边的酒楼,二楼敞开的窗恰好能看见這裡。

  进了酒楼不买点什么也不好,這家酒楼最闻名的是排骨年糕,盛浔要了两份,叮嘱他们晚点上,便带着阿夏上到二楼。

  从窗户往外边看,正好能看见一团火红冒着烟气的火在荡,那是打铁匠所用废铁熬出来的铁水。

  打树花原本陇水镇是沒有的,放了烟花爆竹顶多了,不過许多年前从很远的地方過来几名铁匠后,逢年過节都有热闹瞧。

  对于见惯了小打小闹的爆竹,打树花无疑是震撼的。专门做這個的匠人头上带着帽子,還要带斗笠,身上穿专门的羊皮袄子,需要反穿免得沾上火花燃起。

  用浸泡好几日的柳木勺子,从盆子裡舀一勺铁水,還冒着火,匠人摆好姿势把铁水猛地甩到后头的青砖墙上,铁水一碰到墙,噼裡啪啦一声响,迸溅出万千火花。

  匠人左右挥转柳勺,火花也跟转,滴落在平地上像是铺了道光,溅射出的火花汇聚到光裡。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阿夏趴在窗前,连欢呼声都不敢出口,那些铁水变成金灿灿的花,短暂照亮后又归地面。对面船上有人吹起笛子,弹起琵琶,曲调热烈。

  四面八方都站满了人,远处的天也闪着一团团四散的烟火,偶尔几声爆竹响,散落满地的星子,大家即使看過不少次都依旧能被震撼住。

  阿夏在那裡看了很久,跑堂的才来敲门,问现在要不要把年糕给端上来。

  盛浔让他拿上来,阿夏才依依不舍走到红木凳上坐着,她撑着脑袋,感觉自己无法描绘出那种景象来。

  满脑子都是火树银花,不過思绪很快被跑

  堂的打断了,他把两盘排骨年糕放在桌上,還道:“两位慢用。”

  有了吃的,阿夏总算能不去想打树花了,她低头看那白瓷盘裡的排骨年糕,色泽红润,裹着一层浓稠的汤汁。

  对于爱吃年糕的镇裡百姓来說,一年四季都能捣着吃,不過這年糕吃起来总不如晚稻刚熟,又恰逢年节时大家一起搡的年糕吃着好。

  不過這家是請了师傅一日日专门捣年糕的,出来的水磨年糕也不差什么味,做排骨年糕的手艺更是一绝。

  他们做排骨年糕,起早去买肋骨排,要尝到轻松脱骨的排骨,就得用刀背将肉拍松,腌制上浆炸,跟做面拖排骨似的,炸到外脆肉不老就捞上来,年糕也得過油炸。

  两种一起倒在锅裡,加糖盐酱醋和淀粉水勾芡,出锅后這颜色好看,大厨還会专门撒把芝麻。

  阿夏很久以前来尝過這家,味道记了很久,她夹起一块排骨,顺着骨边上的皮肉一咬,整块完整的排骨肉进了嘴,骨头轻松脱出,排骨沾着糖色,薄薄的一层面浆,炸的香酥可口,甜中带咸,又不過分得甜腻。

  年糕也不逊色,单吃都好吃,叫這一番蒸腾后,表皮有点脆,满是汤汁,口感很糯,绵软非常。

  只是吃這個,总会觉得烦恼的是,糖汁会粘在嘴巴上,還要顾着不弄脏衣服,属实有点顾头不顾尾。

  阿夏吃完后,擦嘴的巾子都沾满了黄色,只能包一层带回去洗,盛浔吃相比她好些。

  从酒楼出门后,都過了子时,外头的人照旧很多,小孩也都沒睡,晃着個自個儿做的橘灯,裡头的蜡烛都快燃尽了。

  阿夏吹着徐徐而来的晚风,走在满目皆是灯的路上,浅绿的衣摆随风晃动。她从小孩的灯上瞟過,语气怀念,“我還记得以前橘子熟的时候,我們一起做橘灯玩。”

  挑一個又大又圆的橘子,小心用刀割开一小半,挖出完整的橘肉,橘子两边穿個洞,一條绳子左右打结,吊一根木棍,裡头安根很短的蜡烛,怕它立不牢,還给滴了不少蜡烛落下的油。

  提着一盏小橘灯,烛光是橙黄色的,能在夜裡从那條走到這头。

  不過也有好几年沒有再做過了,好像长大后,曾经属于他们的乐趣,现在又传到孩童身上,高兴是轮转的。

  “现在沒有橘子,那要等到秋了,不過我可以做一盏花灯给你。”

  盛浔不想叫她心情低落,拉過阿夏的手将她带到一处摊子上,桌子并不大,桌面摆着一篮子牡丹花,暮春时节它开得最鲜妍。

  以及很多個竹條弯折的圆,和铜丝,老婆婆专门在這日出来摆摊做花灯,买一盏要十五文,自己做十文。

  盛浔要自己做,他的手确实很巧,眼光也不差,只挑了粉色和白色花瓣,拿铜丝小心地穿上,时密时疏,再缠到圆架上,两個竹圆架一圈笼着花,中间置根沾胶的蜡烛。

  提起来时,花边都染上了淡金色,他在阿夏眼前晃晃,眼神似秋水。

  “沒有橘灯,送你一盏花灯。”

  他让阿夏摊开手,把竹杆子放到她的手上,再一根根将她的手指弯折回去,盛浔的手是温热的。

  阿夏沒說话,和盛浔对望,他的眼睛裡有她的倒影。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快了些。

  其实她心裡明白,盛浔跟她哥并不一样,有时比她哥還要好。

  好得不像是個哥哥该做的。

  阿夏的手将這盏花灯握得很紧,垂下眼皮看它,春末的花,现在开在烛火上。

  虽說明日就会渐渐枯萎,可她真的为一盏花灯的心意欢喜。

  两人并肩走在灯路上,沿边的亭子满是茶香,今日喝春茶的人多,因为谷雨一過,之后便要入夏,他们喝着春茶赏灯,這叫饯春。

  阿夏时而看着

  渔火,时而又看盛浔,手裡的牡丹花灯时不时晃动。

  這夜两人走過许多桥,行過许多路,看過许多正好的花灯。

  迈過春,迎来夏。

  至于那些在春末生出的淡淡情愫,也许会在以后,于盛夏发芽。

  。

首頁 分類 排行 書架 我的

看小說網

看小說網是您最喜歡的免費小說閱讀網站。提供海量全本小說免費閱讀,所有小說無廣告干擾,是您值得收藏的小說網站。

網站导航

热门分類

© 2023 看小說網 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