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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溪洄回過頭去,看到大花躺在血泊裏,伸出一隻小爪子向自己求救。
他撲過去,抱住大花,摸到它毛茸茸的肚子上一個大洞。
淚水一串串滴下來,他攏住大花小小的身體,對它說:“對不起……對不起,都是因爲我……是我害了你……我不該把你帶回來……”
他那麼努力才救回來的小貓,他當成小公主小寶寶當成自己的孩子去寵愛的小貓,他以爲可以一輩子幸福快樂地活在自己身邊的小貓,怎麼能……怎麼能被折磨成這個樣子……
被挖掉眼睛有多疼啊……
鐵釘穿過肚子有多疼啊……
小貓到底做錯什麼了要這樣對它,有什麼深仇大恨衝我來啊……我的貓什麼都不知道……
他摟着大花,用力捂着它肚子上的傷口,但殷紅的血還是源源不斷地從指縫裏往外溢。
大花早已沒了呼吸,身體變得冰涼僵硬。
他不相信,一遍又一遍地叫着大花的名字,可迴應他的只有山谷裏越來越多的貓咪的慘叫。
像是終於死心,他把大花抱到河邊,用河水小心翼翼地洗乾淨它身上的血跡。
河水被染紅成血水,河面上漂浮起越來越多的貓咪屍體。
裴溪洄癡傻地跪在河邊,看着一隻又一隻小貓朝自己飄過來。
每一隻他都認識,每一隻都是他親自起的名字,每一隻都被它養得胖乎乎乾乾淨淨的。
他昨天還想着要在茶社裏弄一片大沙坑給它們玩,池塘裏的魚也要換換品種了,不能老喫那幾樣,馬上換季了,該約獸醫上門給貓貓們體檢了。
明明昨天還好好的,爲什麼今天就……全死了……
都是被他害死的……裴溪洄呆滯地想。
大花是他害死的,其他貓也是他害死的,數十條小生命,都因爲他被殘忍地殺害了……
他抱着大花衝進河裏,撈起小貓的屍體。
但太多了,太多太多了,他怎麼撈都撈不完,撈起這隻那隻又掉下去。
他受不了了,他要被逼瘋了,他跪在堆積的小貓山面前,向它們懺悔、道歉,磕得頭破血流。
“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蒼白的臉上繃起一根根青筋,兩隻手痙攣着抓進沙土裏,鋪天蓋地的絕望和崩潰在此刻變成兩把鋒利的刀刃,撕開他的靈魂和身體。
他不知道爲什麼會變成這樣,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他害怕到了極點,想要靳寒來抱抱他。
“哥……你快出來啊……”
“你救救我……求你救救我……到底發生了什麼啊……”
身後傳來一股混着腐臭的血腥味,越來越重,越來越近。
他渾身顫抖地扭過頭去,看到一具形容枯槁的屍體,裹着寬大的黑色袍子,飄向自己。
像一棵荒蕪的枯樹,像一塊裸露的岩石,像一隻遍體鱗傷的垂死動物,唯獨不像一個人。
他被折磨得失去了作爲“人”的形狀,面容灰敗,雙眼緊閉,眼睛底下流淌着兩道黑紅的血淚,眉骨上一條褐色小疤。
這是裴溪洄愛了十八年的人。
從五歲起,他的眼睛裏就只看得到這一個人,他明知道自己會死的情況下還將全部十九顆瓜子都給出去的人,他相依爲命互相依賴着長大的人,他寧願違背自己的本能和意志也要去愛的人。變成了這樣一條……不人不鬼的東西……
“瘋了吧……”
“我一定是瘋了……”
他嘴裏顛三倒四地自言自語,眼睛瞪得幾乎要撕裂,一行行鮮血從他的眼睛、鼻孔、耳道里流出來,他使出這輩子最大的力氣,擡起手臂,碰了碰靳寒的臉頰。
可以摸到,不是做夢。
裴溪洄一下子癱在地上,徹底崩潰了。
他想拿把刀殺了自己。
或者挖掉自己的眼睛。
不要再讓他看到了,不要再讓他面對了,這不是他哥,都是騙人的,他一定是在夢。
他一動不動地跪在地上,垂着腦袋,看到靳寒身上的黑袍被風吹開,露出來的小腿是兩根白骨。
哥哥被風吹倒了,壓在他身上。
他張開手臂抱住他,用盡全身的力氣把哥哥揉進身體裏。
雨水拍打着他們的身體,哥哥的血順着他的脖子往下流淌。
他把哥哥和自己綁在一起,走到小貓旁邊,用袖子抹掉哥哥臉上的血跡,在他脣上落下一個眷戀繾綣的吻,然後撿起塊尖銳的石頭,割開了自己的動脈。
不怕了哥哥,我們解脫了……
不管變成什麼樣,我都會陪着你……
沒人能把我們分開,死亡也不可以……
在窒息而死前的最後幾秒,裴溪洄尖叫着睜開眼睛,看到頭頂搖晃的吊燈和滿眼血絲的靳寒。
“小洄!放開手,別掐自己!”
靳寒跪在牀上,用力掰開他要把自己活生生掐死的雙手。
裴溪洄不放,也不動,眼睛一眨不眨直勾勾地釘在哥哥臉上,看着他完好的眼珠、還能說話的舌頭、有血色的皮膚、充盈的肌肉……
如同已經死去的小獸在直通天堂的列車上看到了自己的主人,裴溪洄猛地坐起來撲進他懷裏,終於喊出那句在噩夢裏怎麼都喊不出來的:“哥——”
“你還活着……太好了你還活着……”
靳寒聽到他的話,心疼得喘不過氣。
伸手把弟弟攔腰抱進懷裏,雙手兜着他的屁股下了牀,像哄小時候被噩夢驚醒的弟弟睡覺那樣,抱着他在臥室裏慢慢踱步。
“好孩子,沒事了,都是夢,我好好的,什麼事都沒有。”
他只用一條手臂就可以穩穩地托住弟弟,另一隻手一下一下安撫地拍着他的後背,溫熱的吻落在裴溪洄的臉頰和額頭上,溫柔至極地哄他:“沒事的,寶寶,你是在做夢,夢醒了就好了。”
“嗚……”裴溪洄手腳並用緊緊扒在哥哥身上,縮在他懷裏扯着嗓子哀叫哭喘,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他只覺得這個夢太長太長,長得他精疲力盡也熬不過去。
難以忍受的委屈和恐懼像是一隻不斷脹大的氣球填充進他的肺裏,幾乎將他整個人都擠爆了。
好不容易看到親人,他把臉埋進哥哥的頸窩裏,哭吼着向他求救。
“我做夢了,哥,我夢到大花死了,我的貓都死了,老裴死了,你也死了……”
“你躺在我懷裏,只有臉和骨頭,旁邊有好多好多碎肉,我把它們撿起來,拼在你身上……可我拼一塊就掉一塊……拼一塊就掉一塊……怎麼都拼不好……哥……我是不是瘋了……”
他每說一句,腦海中的畫面就加深一分,那些一閃而過的場景變得愈發真切,愈發清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