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三十六計
因爲她看到了陸翔宇的搖擺。
寧筱曦也許有理想,但她確實不是小天真了,她心裏非常明白,這世界上很少有絕對的是非善惡,但卻有着絕對的利益。
人的心最不可捉摸的就是,所有的黑白對錯,你換個角度,換個位置,看在眼裏便會截然不同。
陸翔宇也許不會懷疑鄒峯的人品,但他總會選擇對公司利益最大化的方案。而他一旦被陳鐸生說服,那麼寧筱曦今天的所有合理懷疑,都會變成毫無根據的污衊。
所以,她需要更多的直接的證據,而不只是她腦子裏的推理。
什麼是真正的證據呢?
她必須證明——那兩封郵件的真正發送人是陳鐸生。
因爲若證據只指向周思媛,卻不能指控陳鐸生,那麼陳鐸生,隨時可以斷臂求生。
陳鐸生是個什麼樣的人呢?他小心謹慎,層層設防,步步爲營。
要想悄無聲息地,不動用公司資源去查他,哪那麼容易!
周思媛,便是他派出來的先頭兵吧?
所以,若想釘死陳鐸生。周思媛無論如何是繞不過去的。
而要做到這一點,並非沒有辦法。只是寧筱曦必須跨入灰色領域。
【鄒峯,爲了目的,不擇手段是成熟還是壞?】
【鄒峯,爲了過河,伐倒一棵樹木,傷害一個人,這值得嗎?】
【寧筱曦,你今天,不是爲了要過河,你今天面臨的是一羣豬隊友。他們爲了自己的目的,會將你推下懸崖。】
【你要讓他們知道,他們是一羣傻逼。】
若正直的人循規蹈矩不反擊,是不是就意味着給了流氓橫行無忌的權力?
更何況,現在流氓還要把卑鄙冠在正直的人頭上!
如果底線真值得守護,就要讓流氓知道,他做的惡一定會反噬他自己。
被別人捧在手心上,作插在玉淨瓶裏的一朵冰清玉潔的蘭花當然容易,可那,畢竟是供人觀賞的花瓶。
哪怕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根也是依然紮在泥裏的。
所以,寧筱曦想,從拒絕溫室嬌養的環境那一刻起,她就該知道,自己遲早要面臨這樣的選擇。
寧筱曦擡起頭來,轉身看着窗外已經綠蔭繁盛的白楊。清澈的眼眸中第一次閃爍出犀利的光芒,她心裏想:壞人當道,都是因爲好人愚善。
以德報怨,何以報德。
寧筱曦站起身,向二樓走去。
這一次,她真的要用三十六計了。
陳鐸生既然能夠無中生有,偷樑換柱,借刀殺人,趁火打劫。
那麼她就來個釜底抽薪,渾水摸魚,笑裏藏刀和反間計。
而最後的目的是,她要強陣突襲,於亂軍之中——擒賊擒王,取他首級。
陳鐸生,莫要把善良正直,當作軟弱可欺!
第二天,盡調審查團果然進場了。熙熙攘攘來了十幾個人,把大會議室擠得滿滿當當。
陸翔宇,陳鐸生和吳凡先與盡調團開了一個簡短的準備會,就開始按照盡調團的要求陸續往裏面送文件了。
筱曦這邊的文檔,今天應該還用不上,但她不喜歡手忙腳亂,所以從早上開始,就盯着周思媛準備。
該打印的打印,該裝訂的裝訂。
上午十一點的時候,職場的前臺突然傳出了喧嚷的聲音。
辦公室裏其實歷來不算安靜,所以前臺的喧嚷起初並不十分刺耳和突兀,但是很快地,那聲音越來越響,越來越吵,也越來越近。
“哎!哎!女士!你不能進去,您找誰?!”先是前臺小姑娘驚慌的聲音。
“周思媛呢?!哪個是周思媛!把她給我叫出來!”緊跟着的是一個女子氣急敗壞又尖銳刺耳的叫聲。
周思媛聽到自己的名字,第一反應是要站起來。但是站在她旁邊的寧筱曦手急眼快,一把按在她的肩頭,把她按住了。
周思媛一愣,擡頭看寧筱曦,卻見她用鎮定的眼神示意她安靜,還衝她搖了搖頭。
周思媛一下子明白了,這個怒氣洶洶衝進來的女子,指名道姓地找自己,一定不是什麼好事。
她的臉一下子白了,立刻瑟縮成了一團。
寧筱曦轉身向那名叫喊的女子走了過去,腳步疾速,把她攔停在了工位之外。
那名女郎看起來年紀比寧筱曦大個一兩歲,妝容精緻,氣質囂張。
她快步地闖進來的樣子,張牙舞爪,聲色俱厲。
卻又透着一股子色厲內荏的虛浮。
寧筱曦長得顯小,所以這女郎看見一個清純而帶點幼齒感的小女生朝自己走過來,第一個反應就是眯起了眼:“你就是周思媛?”
寧筱曦微微一笑:“我不是,我是周思媛的老闆。她今天不在辦公室。”
頓了頓,她緩聲問:“請問您是哪位?找她有什麼事?公事還是私事?”
這三個問題一出口,那女子就愣住了。
因面前的女孩子,微笑盈盈,沉着冷靜,態度溫和,卻氣度穩健,奇了怪地融合着友善和尖銳——她的語氣很友善,甚至帶着點安撫的意味。可是她說出來的話,卻如一堵厚重的城牆,堅實頑固,寸土不讓。
而且,她說她是什麼老闆……這創業公司的老闆都才大學畢業嗎?!
因爲情勢不明,那女子的氣焰一下子就弱了兩分,但依然嘴硬地說:“我找她什麼事跟你沒關係。她人呢?去哪兒了?”
寧筱曦還是保持着那個友善的微笑:“她今天請假了。您找她什麼事,我可以幫您轉達。”
那女子不由自主地翻了個白眼,彷彿被寧筱曦噎了個倒仰:“都說了跟你沒關係!”
“哎?”她突然反應過來了:“你說她不在就不在啊,讓我過去,我倒要看看她是不是躲哪了?”
寧筱曦一下子展開了雙臂,說:“這位女士,我們公司今天有重要的客人,你若妨礙了我們的工作,我隨時可以叫保安請您離開。所以您到底什麼來意,您跟我說清楚,咱們可以找個安靜的地方,坐下來慢慢談。”
那女子彷彿被這句話提示到了,福至心靈理直氣壯地高聲叫:“我是你們公司客戶,我要投訴周思媛!她,騷擾客戶!”
許是這番嘈雜終於有點太亂了,盡調會議室的門開了。
陳鐸生從裏面怒氣衝衝地走了出來,人未到,聲已至:“你們這鬧什麼呢!不知道盡調團隊……”
他一眼看清了來人,一下子頓住了腳步:“許娜?你怎麼來了?”
那個叫許娜的女郎看見陳鐸生的那一刻,就老實了,甚至有點訕訕的:“你在啊……”
陳鐸生有點詫異:“上班時間,我當然在了。你來幹嘛?”
許娜甚至有點瑟縮了:“我……來找個人。”
陳鐸生看着她這副心虛氣短的模樣,好像也立刻明白過來什麼了,臉色一下子變了。
寧筱曦在一邊安靜平穩地解釋:“這位女士是咱們的客戶,說她要投訴周思媛。我跟她說了,思媛今天請假了,沒來。她不相信,還要繼續進去找。”
她這幾句話一說出來,許娜臉上的表情就更心虛了,垂着頭,連陳鐸生都不敢看了。
陳鐸生低聲呵斥:“胡鬧!趕緊回去!”
說着,拉起許娜的手腕就向門外走。
一場莫名其妙的衝突,又這樣被莫名其妙地平息了。
寧筱曦看見那兩人消失在門外,才轉回身走到了周思媛面前。
周思媛好像嚇壞了。
她臉色煞白,雙眼空洞無神地盯着陳鐸生消失的方向,甚至連寧筱曦叫她都沒聽見。
寧筱曦嘆了口氣,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小聲地說:“你……還好吧?要不要請假回家休息一下?”
周思媛木呆呆地轉頭看着寧筱曦,看着她臉上的關切,看着她眸中的溫暖,看着她清澈的目光,一行眼淚瞬間就滑出了眼眶。
她趕緊低下頭,卻抑制不住自己啜泣的聲音。
羅存浩和陳晶聽見了,都站了起來,探頭張望。
寧筱曦沉默了一瞬,說:“走吧,我請你出去喝杯咖啡,要哭,也別在這兒哭。”
很多擠在走道旁看熱鬧的同事還沒散。
寧筱曦拉着周思媛的胳膊向外走,正好碰到陳鐸生回來。周思媛卻把頭微微轉向了另一側。
陳鐸生滿面晦氣,眉間的川字紋裏甚至漾滿了怒氣,但在看見寧筱曦和周思媛的一瞬間,他還是勉強笑了一下。
他好像想拉住周思媛說兩句什麼,寧筱曦卻用口型對着他說了一句:“嚇壞了。”又用眼睛瞟了一眼周思媛,意思是,如果你不想在辦公室鬧大,就別招惹她。
陳鐸生看懂了,擡頭看了看四周圍觀的目光,就與他們兩人擦肩而過,回會議室了。
寧筱曦把周思媛安頓在咖啡館最角落的位置裏,幫她拿了一袋紙巾,倒了一杯水,又點了兩杯咖啡,纔在她對面坐穩。
但是她什麼話都沒問。
她只是由着周思媛哭了很久。
寧筱曦並非僞善。
只是作爲女孩子,周思媛這一刻幻想破碎的痛苦,她真的太理解了。
因爲,她體驗過。
就在報到的那一天,見到鄒峯的第一刻,寧筱曦突然意識到,她心目中的那個雲骨,其實從來沒有存在過。
那一切的感情,都是荒謬可笑的,甚至比一個手遊帶來的多巴胺還虛擬。
而周思媛此時的痛,必定是遠遠超過她那一刻。
若寧筱曦當時只覺得被紙劃破了心口,那麼周思媛,此時應該是心如刀割吧。
若周思媛從沒見過陳鐸生的未婚妻,她也許可以一直生活在幻象裏,欺騙自己,她在陳鐸生的心中真的佔有一席之地。
只要沒見過那個未婚妻,她便可以像鴕鳥一樣,當那個人不存在,甚至假想自己是陳鐸生的唯一。
但今天周思媛見過了,便能深刻而切膚地體會到,在陳鐸生的生命中,她其實是多麼可笑的一個過客,這又是一場多麼殘忍的遊戲。
可是她沒人可怪,沒人可怨,因爲欺騙她的人,從來不是陳鐸生,是她自己。
所以,哭吧,姑娘,盡情的哭吧。生活雖然殘酷,但真實啊。
希望你,有勇氣,面對現實做出正確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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