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高管團建
b市進入了最炎熱的季節,創業園區的白楊綠樹成蔭,乾燥炎熱的空氣中響徹着蟬鳴。偶有突如其來的夏日雷雨,裹着疾風閃電,轟然襲來,又悄然收去。
一切與往年的每個夏日都一樣,一如往常。
可是寧筱曦知道,自己已經是不一樣的了。
首先不一樣的,是她的工作。
鄒峯離開了,陳鐸生離開了,王凱旋也離開了。
而她,臨危受命,接手了王凱旋的團隊。
寧筱曦顧不上去想這個變化之後的意義,只是一腦門子扎入了新的職責裏。因爲互聯網的獲客運營,對她而言是個完全陌生的領域。
但,這樣其實也挺好的。
新的挑戰,意味着更加忙碌,忙到她無暇旁顧,也幾乎沒有一絲一毫的時間胡思亂想。
寧筱曦仔細檢查了王凱旋過往的所有代理合同,和導流框架協議,又發現了很多新的問題。
比如,在陳鐸生的審批下,王凱旋年初簽下了兩個鉅額的投放金額承諾協議。
結果,因爲寧筱曦項目的上線,制約了他的浪費行爲,導致投放進度遠遠落後於預期,公司即將面臨鉅額違約罰款。
又比如,王凱旋之所以要花這麼多錢去衝擊投放,是因爲花的越多,他和陳鐸生可以貪污的越多。所以,爲了急着花錢,很多投放的數據管理都是倉促上線,客戶的標籤都隨意亂標註,影響了中臺的決策引擎的準確性。
這就是所謂的,進來的東西是垃圾,出來的東西也必然是垃圾。
再比如,陳鐸生和王凱旋上樑不正,下樑也歪。團隊裏有幾個小朋友心術不正,欺負寧筱曦沒有專業經驗,一開始天天用似是而非的原因搪塞她的問題。
好在,寧筱曦,已經不是剛進公司的寧筱曦了,只需挑出邏輯上前後矛盾的錯誤,就能把小朋友們的胡說八道打擊的潰不成軍。
但,知道了什麼地方出錯,不代表寧筱曦就能找到對的辦法。所以她又投入了更多精力招人,開啓了重建團隊的工作。
很多要大拆大改的事情堆在眼前,她再度進入了物我兩忘的境界,把自己變成了工作狂。
在這一個月當中,陸翔宇當然在忙着和律師們一起敲定最後的融資條款,他最終聽從了鄒峯,選擇了那家財務投資人。
這家領投的財務投資人,雖然給出的估值不算太高,但卻非常合理。
最關鍵的是,他們引入的一個跟投人手上,握有下一階段公司發展最需要的核心技術,願意輸入應用在公司業務上,成爲新的核心競爭力,助力公司快速向c輪甚至d輪邁進。
六月下旬的某一天,陸翔宇和吳凡在休息空間裏,連開了十瓶香檳,大宴全體員工,慶祝b輪融資順利完成。
所有人都跟着歡呼,喊叫,雀躍。屋子裏一片歡騰。
寧筱曦只是舉着一個紙杯,靜靜地微笑着。
她站在灑滿夏日陽光的窗邊,回頭看了一眼身後露臺上空空蕩蕩的吸菸區。
那個最應該享受此刻歡呼和慶賀的人,那個最應該佩戴這枚勳章的人,此刻,卻並不在這裏。
鄒峯,從那一天之後,再也沒有了消息。
那一天之後,寧筱曦曾經很多次地打開微信,點開鄒峯的頭像,卻無一例外地每一次都放棄了。
她突然理解了江離爲什麼對山貓發不出那句“我想你”。
她和他說什麼呢?
說她想念他?說她理解了他?
說這些當然都可以,但說這些,又似乎都沒有意義。
他的身份,他的生活,他要走的道路,和他的決心,從來沒有變過。甚至,從他還是雲骨的時候,就沒有變過。
諷刺的就在這裏。
當初在梅里的時候,寧筱曦就曾經凝視着雲骨在夕陽下埋竈的背影,想,他們身處在兩個世界,他們不是同路人,所以,她猶豫而彷徨地躑躅過,最終毅然決然地放棄過。
誰能想到呢?在萬丈紅塵中重逢之後,她和他不過依然是領隊和小白的關係。
他牽着她的手,一路將她帶上陡坡,冰川和埡口,然而當旅程告一段落的時候,原來,他們還是不得不放開彼此的手,互道一聲:“有緣江湖再見”。
因爲,他有他的道路,而她有她的堅持。
他們都已經跋涉了太久。在各自的領域裏,他們都到了不能隨便下撤的地步。
都勢必要登頂。
可一旦他們在頂峯相遇,便只能以戰友,而不是戀人的身份站在一起。
除非……有一個人願意放棄自己。
其實,寧筱曦未必不能做這樣的決定。
就像江離說的,工作哪裏都可以找。
寧筱曦現在已經完全有了這樣的自信:她再也不是溫室裏的花朵了。她完全可以換個地方重新開始。
她當然可以放棄,她所求的,不過是一點信心而已。
相信那個人,再不會隨便鬆開牽着她的手,相信那個人,願意與她一起走下去。
可是,誰能給她這個信心呢?
鄒峯嗎?
每次想到這裏,寧筱曦都低頭地自嘲哂笑。
也許鄒峯確實沒有對她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意思,但在他的人生棋局中,她也不過只是一枚棋子而已。
他翻手爲雲,覆手爲雨,她卻連跟他對弈的資格都沒有。
這一次,爲了公司,爲了b輪融資,他選擇放棄了他們倆人之間的戀愛關係。
危機解除之後,他雖然回來找她了,但,萬一還有下一次呢?
而最令寧筱曦傷心的,歸根結底,就是這一點:
鄒峯甚至不問她一聲,就私自替她做了決定,幫她在她的事業與他之間,選擇了前者。
這背後的動機,是那麼直白——不過是因爲他直覺地判斷出,他們之間的感情,對倆人來說都風險太大,代價太高,而收益……不可預期。
遠不如這份事業對她來的實際可靠,落袋爲安。
所以,他對倆人之間的長久未來,又何嘗有過信心?
這些道理,寧筱曦都明白,可是不知道爲什麼,事已至此,她的心卻依然固執地停在原地。
彷彿在等待什麼,彷彿在迷霧中期待一道陽光,照亮另一條可能的道路,在那條路上,他們可以牽着手,一起走下去。
就這樣,放不下,又輸不起。
六月底的一天,陸翔宇把寧筱曦叫進了辦公室,對她說:“你整理一下團隊的工作,做好準備,7月初的時候,咱們管理團隊要脫產離開一個星期。”
寧筱曦:“啊?”
陸翔宇:“啊什麼啊。正經事。b輪融資進來了,咱們要開始邁進新徵程了,這就好比二萬五千里長徵,咱們下一步要進行戰略大轉移。”
他咳嗽了一聲,表示莊重:“所以,爲了增加團隊凝聚力和戰鬥力,我打算辦個脫產封閉的高管的團建活動——大家一起,徒步穿越貢嘎。就咱們幾個人,一起離開熟悉的環境,去一個與世隔絕的地方,交交心。”
“我問過……了。途中有三天完全沒信號,所以至少你得保證三天內團隊正常運行沒問題。”
寧筱曦沉默了一下。
她敏銳地感覺到了,陸翔宇那個停頓,吞下的是鄒峯的名字。
甚至這次團建選擇這種形式,很可能就是來自他的建議。
這……確實可以理解。
在與世隔絕的大山裏,大家互相幫助,彼此支撐,更加親近,每一個人都會表現出自己最本真的人品。這種相輔相攜的經歷,確實會增加一個團隊的凝聚力和戰鬥力吧。
“好。”寧筱曦乾脆地點點頭,一句廢話沒有,領命轉頭出去了。
陸翔宇看着她的背影,有點措手不及似的,半張着嘴,生生地嚥下了本來想借題發揮的幾句話。
這個姑娘,心可真狠吶。
難道她到現在都不肯原諒鄒峯嗎?居然連半個問題都不問。
陸翔宇就不明白了。
鄒峯和她之間,到底算怎麼回事呢?若說寧筱曦是耍小脾氣,在等着鄒峯來哄她吧,她還真不是這種作精的性子。
而鄒峯呢?人雖然走了,但其實依然每週都花上一兩個小時跟陸翔宇交代b輪融資落地的事情。
鄒峯完全可以不走的,只要人在這兒,他和寧筱曦之間,有什麼說不開的呢?她難道還能老躲着鄒峯嗎?
所以,陸翔宇一開始以爲,鄒峯是徹底放棄了。
可後來看着,又覺得不太像。
與其說他放棄了,不如說他更像是……在等待什麼時機,或者在思考什麼重大的決定。
因爲,每次兩個人通話結束之前,陸翔宇必然會花五分鐘跟他聊幾句寧筱曦的事情。
而鄒峯從來不拒絕,反而聽的很仔細。
“她接了王凱旋的事兒。”
“天天加班唄。越加越來勁。”
“她幹掉了王凱旋下面三個不聽話的小孩。我一句都沒多問。她必然有她的理由。”
“山青我也給她了。這樣更方便,效率更高。山青自己也樂意。”
“她昨天……生病了,還是堅持到了晚上九點,我讓她回家,她就不回。笑着說再堅持一會兒,就那個樣子,唉,讓我這個大老爺們兒看着都難受。”
……
每一次,鄒峯都默默地聽着,不打斷,也不迴應,更不主動問一個問題。
聽說寧筱曦生病了,他也只是沉默了一會兒,說了一句:知道了。
鄒峯的這種沉默,讓陸翔宇心裏,更心酸了。
直到b輪正式簽署協議的那一天,陸翔宇在上海見到了鄒峯,才知道他打的什麼主意。
這次換成陸翔宇沉默了。
而鄒峯只拍了拍他的肩膀,說:“有事隨時聯繫。融資雖然結束了,我還是你的私人顧問。”
“團隊裏有吳凡和寧筱曦,你們,沒問題。”
操,就這麼一句。
從陸翔宇的辦公室出來之後,寧筱曦立刻去開會了,一直忙到了晚上七點,她去找東西喫的時候,才又想起陸翔宇提起的這個徒步之旅,也才意識到,這次活動,陸翔宇說的是“高管團建”。
寧筱曦這才後知後覺地清醒地意識到,隨着公司跨上新臺階,她的責任也一起上升到新高度了。
因爲從上週起,山青也被正式劃撥進了她的職責範圍。
據說這是山青自己要求的。
陳鐸生離職後,她給寧筱曦打電話抱怨過:“jackie走了之後,都沒有人管我了。翔宇哥佈置工作老是把我給忘了。每次有什麼重要的事,都是你想着通知我!”
“筱曦,你把客服管起來吧。反正jackie原來的工作,你已經繼承一大半了,不差我一個。”
寧筱曦覺得姐妹變下屬,屬實尷尬,所以當時沒接這個話頭。
沒想到,沒過兩天,陸翔宇就和山青一起來找她了。
陸翔宇:“我求求你了寧筱曦,趕緊把這個煩人的妹子接過去。”
山青:“我求求你了寧筱曦,以後麻煩你幫我搞定這個不負責任的ceo大哥!”
寧筱曦:“……”
所以,現在,所有的業務團隊龍珠都在她手上集齊了,寧筱曦確實成爲了名副其實的可以召喚神龍的公司高管。
團建出發前的幾天,陸翔宇又找她聊,說想把她的職位換成coo,寧筱曦婉拒了:“翔宇哥,沒這個必要。我知道自己幾斤幾兩,真的不夠格做什麼coo。”
“叫那個名字不僅對工作沒有實際幫助,還會引起其他同事的反感,這都是額外的管理成本,我太累了,不想承擔這些沒用的成本。我就叫現在這個職位的名稱,挺好。”
陸翔宇給鄒峯打電話的時候,又提到了這件事。
鄒峯這次終於有迴應了,他在電話裏輕輕地笑了一聲:“隨她吧。反正團隊並不是因爲她是coo纔跟隨她的。她也不是爲了當coo才承擔這麼多責任。這個職位給不了她更多的授權,卻會讓她面臨更多的質疑。”
“寧筱曦三個字就是她最好的title。”
嘖,陸翔宇惋惜地想:行,你是她知音,你了不起。那你也沒把人家姑娘泡到手啊!
把老婆候選人變成了高管候選人,這種事,也真就挺像鄒峯能幹得出來的!
七月四號那一天,高管團隊從b市集體飛往成都,準備開始爲期一週的貢嘎徒步之旅。
雖然出發前陸翔宇跟大家說:這次完全是b輪投資人請客,公司請了專門的戶外公司幫助做了準備,什麼都不用帶,但,寧筱曦還是在出發前收拾了自己的行裝,帶上了自己的全套徒步裝備。
開玩笑,當初這套裝備,可花了她一萬多塊錢呢!若是隻走梅里一次,豈不是浪費了?
坐上飛往成都的飛機時,寧筱曦突然想起來了,鄒峯此時此刻,好像也在成都吧?他會不會來和大家相聚呢?
寧筱曦愣了下神,很快訕笑着搖搖頭,轉頭看向舷窗外的風景。
到了成都,抵達酒店,陸翔宇說,喫晚飯的時候,徒步的領隊要來給大家講行程安排。
如果說領隊出現前,寧筱曦心中還有點隱隱地期待的話,那這個人一出現,她就明白了自己心中那無望而可笑的想法只是一種妄念。
來的當然不是雲骨。
怎麼可能是雲骨。
領隊是一個黑黑壯壯的年輕人,看上去跟寧筱曦的年紀差不多,戶外花名叫“老妖”。
副領隊是一個更年輕的小孩,戶外花名叫“悟空”,有點害羞,沉默寡言。
雖然是從沒有見過的陌生人,但寧筱曦不知道爲什麼就對他們的感覺那麼親切。
老妖趁着大家喫飯的時候說:“因爲這次各位的行程是特別訂製的,所以,可能與其他的商業團略有不同。”
“明天,我們先帶大家前往瀘定,帶大家參觀紅軍飛奪瀘定橋的紀念館。”
“然後,我們會驅車前往貢嘎環線穿越的起點,老榆林村電站之上的格西草原營地。這個營地海拔3400米左右,給大家一個晚上適應高原海拔。”
“我們的徒步行程會在第二天開始。之後的兩天,強度比較大,每天15-18公里,平均每天上升700米到800米,尤其是第三天,我們會翻越日烏切埡口,海拔是4920米。”
寧筱曦就聽愣住了。
本來走過梅里北坡的她,對這次徒步,打心眼裏沒有當一回事兒。
所以,雖然陸翔宇說不要帶電腦,沒時間辦公,她其實還是帶了一個平板來。
卻沒想到,貢嘎的強度和海拔高度聽起來比梅里還要難……
這,不論是路程還是上升,每天都幾乎是梅里北坡的兩倍!
寧筱曦憂心忡忡地看了一眼陸翔宇,懷疑他是被某個沒有職業道德的“專業領隊”給忽悠了。
她又掃視了一圈屋子裏的六七個高管,憂心迅速升級成了焦慮……這,妥妥的一屋子戶外小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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