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最后一顿饭
他以为這一世命运会发生改变,可是五年后的现在，他们两個，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房间内暖气很足,乔越却四肢冰冷,如同身处前世那個充满噩梦的别墅。
“我帮你解决债务問題，你签下這份合约。”
一份合约丢在了他面前。
他以为是抵押房产车子,再不济是卖身契之类的，沒想到是一份情.人契约。
“合约沒有期限,直到我同意结束为止。我帮你解决所有的麻烦，同时,你要履行合约上的……”男人手指勾起了他的下巴，后面四個字說得极其缓慢而暧.昧，“情.人,义务。”
上辈子的他沒有那么冷静,一把打开修泽的手，拿起合约就撕了,扬手朝修泽脸上砸過去，把一辈子的脏话都骂了出来。
修泽偏头躲了一下，但還是有几個碎片砸在他脸上。
唇角的笑意一点点消失，修泽脸色阴郁得可怕,却沒有动手。他打了個响指，有人重新拿了一份合约进来，放在桌上，转身出去，并关上了门。
“我给你半小时時間考虑。”修泽走到单人沙发上舒服地坐下，漆黑的眼眸裡蓄着可怕的风暴，语气却平淡地沒有任何情绪，“好好考虑，一旦签下合约，你就沒有反悔的余地。”
与上辈子不同的是，這一世的修泽，只要一晚。
可是，即便是一晚，即便只是一晚，他怎么能？怎么能……
這件事他一旦点头，他们就真的都回不去了。
所以，乔越几乎在一瞬间就下了决定。
上辈子他沒得選擇，但是這辈子不一样。他有選擇，所以，他不会让這种事情再发生。
修泽手臂撑在沙发靠背上，将乔越圈在他的势力范围内，歪着脑袋，像审视商品一样看着乔越。
“想什么呢？脸色這么难看？”冰冷的手指在苍白的脸上碰了碰，“你放心，我這人不爱强迫别人，如果你不愿意，我不会逼你。”
“我也不需要你立马给出我答复，我给你時間考虑，明天晚上，再给我答复。”
“我不会答应的。”乔越說。
修泽看了一眼腕表，“不用急着给我答复，你還有一天半的時間考虑。”
“不用考虑，我不会答应的。”乔越又說了一遍。
修泽勾了勾唇角，阴影下的那双眼睛裡看不出情绪，他道:“明天晚上，再告诉我你的答案。”
乔越一天都沒什么胃口。
晚上的时候，修泽做好了饭，敲开卧室门。乔越打开门，說了句“我不想吃”，又关上门准备继续睡觉。
门沒能关上，修泽的鞋子卡在门缝，然后强制将门推开。
乔越揉了揉眼睛，心情有些烦闷，“你做什么？不是說给我一天時間，這還沒到一天，出去！别烦我。”
“我不是来要答复的。”修泽手按在门把手上，說着，“你一天都沒吃饭，我炒了几個小菜，出来吃饭。”
“我說了我不想吃，我要睡觉。”
门关不上乔越索性不关了，直接转身朝中间的大床走。
脚才迈出去一步，手臂就被拉住，整個人被拽回来按在墙上。
“你已经睡了一天了，是不是生病了。”修泽說着手伸到乔越额头上探了探，“不烫。”
然后不再言语，拽着乔越手腕把他拉到餐桌上，按在椅子上，盛了一碗饭到他面前。
“吃饭。”
桌上有青菜，豆腐，小炒肉，汤，色泽還不错，扑鼻而来的香味也让人流口水。
然而乔越手指都沒动一下，像机器一般僵硬地說着，“我不饿。”
修泽拿起筷子夹了一片青菜正要下口，又放下了筷子，看着他道:“你是要自己吃，還是要我喂你？”
乔越掀了掀眼皮，“你這么逼我有意思嗎？”
修泽沒有跟他置气，放软了语气說着：“我拍《时空重启1》的时候，有一段戏，一直演不好。我把自己关在一個小房间裡，对着镜子，练了一天一夜，期间沒有吃任何东西。”
這是他们重逢以来，修泽第一次跟他說起這五年的时光。乔越先是一呆，随后不自禁地把目光投在修泽脸上，问道:“一天一夜沒吃东西，不饿嗎？”
修泽說:“一开始還会觉得饿，但是我逼自己，演不好就不允许吃任何东西。”
听到這些话，乔越心裡像被东西堵着，說不出是什么感受。
果然，沒有人的成功是容易的，即便是影帝也一样。
“后来从房间裡出来的时候，我已经感觉不到饿了。也不觉得累，甚至，還有种神清气爽的感觉。”說到這修泽笑了一下，“但是第二天，我就病倒了。”
“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你吃饭了？”修泽說着看向他，“给自己太大的心理压力，一時間不觉得，但過后对身体的伤害非常大。我那天過后住了一周的医院。”
“乔老师，我說過了，你不愿意，我不会勉强你，你不用给自己太大压力。”
“人的身体不是钢铁做的，你一天沒有吃饭，多少吃一点。不要跟我說你不饿，你觉得不饿，不是真的不饿，而是饿得太久，感官被麻木。我体会過，所以我知道。”
修泽說着，夹了一些青菜到他碗裡，“你一天沒有吃东西，先不要吃太油腻的，這個青菜是我刚才出去买的，很新鲜。”
乔越犹豫了一会儿，终于抬起筷子。他咬了一口青菜，很脆，在舌尖有些回甜，好像并不是很难以下咽。
他把青菜吃完了，修泽又给他夹了一些别的小菜。
后面修泽一直在帮他夹菜，乔越低头只顾着吃，不知不觉，居然把一碗米饭全部都吃完了，有些噎到。
修泽又给他打了一碗青菜豆腐汤。
喝着汤，乔越才发现修泽几乎沒怎么动筷子，米饭都在，他竟然一直在顾着自己。
乔越說:“我饱了，你不用管我，你吃吧。”
修泽這才把菜夹到自己碗裡，慢條斯理地吃了起来，期间，修泽想夹一块山药，结果太滑，几次都掉了。
乔越拿起筷子，帮他夹了好几块。
看着碗裡的山药，修泽愣了愣，却沒有很快下筷子。
“我還以为，這辈子都不会再有人给我夹菜了。”
修泽說着，抬头朝他笑了笑。
明明是有些满足和幸福的笑，却让乔越心裡猛得疼了一下。
以前修泽性格孤僻，很多时候他带上修泽应酬酒席的时候修泽都是自顾吃面前的菜，于是他以前经常习惯性地给修泽夹菜，当时景弈說他太宠這個小艺人了。
他当时不觉得，现在想想，不管上辈子還是這一辈子，好像，他真的只给修泽一個人夹過菜。
那几块山药修泽吃得特别慢，像是对待稀有的珍宝，吃完了，就沒了。
乔越想過再给他夹一点菜，最后還是沒有這么做。這一场重逢本来就是不应该发生的。
就這样吧。
他们两個，真的不能再有牵扯了。
不然，两辈子，都要不清不楚了。
虽然，修泽還是会让他心疼。
虽然修泽說，陪他一晚，他就原谅自己，乔越确实希望修泽能原谅他，可是那個條件，他不会答应。
他们真的发生了那样的关系，真的還能当做什么事都沒发生過嗎？
修泽给了他一天時間考虑，這個問題就算给他一個月時間考虑，他的答案也是一样的。
他不会答应。
第二天早上，吃過早餐，修泽說冰箱裡沒有食材了，提议去一趟超市。
乔越道:“你想吃什么，我去买吧。”
“一起去吧。”修泽說着起身。
“我可不想被你的粉丝围堵在超市门口，不想以這种方式上热搜。”
修泽笑了笑沒說话，他转身进了卧室，等修泽从卧室重新出来的时候，乔越发现自己的担忧是多余的。
黑色风衣，黑色鸭舌帽，口罩，墨镜，围巾，還有手套，修泽从头到脚一身黑，半点皮肤都沒有露在外面。
除了一米九的身高掩饰不了，属于修泽這個人的特征全部都被遮住了。
别說粉丝，就是乔越在路上遇见這么個人，也不会把他往亚洲影帝身上想。
乔越看了几秒，說道:“走吧。”
10点的超市，已经挤满了早起采购的人群。乔越在前面挑选商品，修泽跟在他后面推着购物车，不时有人目光落在乔越身后，看了几秒以后又移开。
沒人的地方，修泽走到他身后，压低声音說，“你看，我就說沒人认得出吧。”
乔越道:“但是你沒发现他们的眼神裡充满四個大字。”
“什么？”
“妈的智障。”
修泽愣了几秒，“乔老师，你這個笑话好冷。”
他们买了速冻肉，排骨，裡脊，鲈鱼，蔬菜，乔越在水果区域挑选着苹果的时候，一個清脆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哥！”
后方不远处的榴莲架旁，何扬一脸笑容朝他挥手，何扬旁边，是单手举着一個榴莲的景弈。
何扬朝這边過来，“哥，你也来逛超市啊。”
两人闲聊了一会儿，景弈不知什么时候也過来了，那双桃花眼正在目不转睛地打量着他身后的人。
“這位是？”
乔越看了修泽一眼，介绍道，“哦，我远方表弟，王大锤。”
修泽:……
何扬看了修泽一眼，问:“哥，你什么时候有远房表弟了，我怎么不知道？”
乔越:“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
景弈从头往下打量了修泽一遍，最后落在修泽漆黑的墨镜上，眼睛眯了起来，“乔越，你這表弟，爱好挺特别的哈。”
乔越道:“他有病，见不得光。”
“什么病，這么严重？”
“就是比较严重的過敏。”
三人又聊了一会儿，期间修泽一直当背景墙，最后，何扬提议:“哥，等会儿一起去吃饭吧，带上你表弟。”
乔越忙挥手:“不用了，他過敏，不能吃外面的东西。”
然后找了個借口，带着修泽溜了。
“可能是最后一個晚上，乔老师，這顿饭，我来做吧。”
回到家，修泽說了這样一句话，乔越沒有拒绝，修泽就自顾进了厨房。
一個小时后，乔越看着桌上的糖醋裡脊和红烧鲈鱼，愣住。
這两道菜，是他最喜歡吃的，是上辈子修泽最喜歡做给他吃的。
乔越拿起筷子，像是着了魔一样，吃了一口，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修泽沒有动筷子，只是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吃。
直到這两道菜全部被他吃完，他疑惑地问:“你怎么不吃？”
修泽說:“我不饿，這一顿饭，本来就是做给你的。”
“你知道嗎，乔老师，我曾经幻想過无数次。我們一起去超市，你在前面挑选食材，我推着购物车跟在你后面。你会拿起一块速冻肉问我，這個好不好吃？我点头，你就会把肉放进推车裡。水产区，你指着水池裡的鲈鱼问我，想要哪一條？我会指向一條又大又肥的。水果区，你拿起一個苹果问我，想吃這個還是别的什么？我会說，不管你拿什么，我都喜歡……”
修泽脸上露出了笑，甜蜜，开心，喜悦……最后，却是一抹苦涩。
“我幻想過很多次了，今天，终于实现了。乔老师，谢谢你。”
最后那三個字，說得那么陈恳。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這裡，乔越心裡突然有一丝不安，他问:“那個條件？”
“我知道你不会答应，這一天，不過是我给自己造的一個美梦，我一周的假期也到了，所以……”修泽說着起身，穿上风衣外套，“如果沒有意外，我不会再回国。”
男人回眸朝他笑了笑，恍如昔日少年。
“這五天，大概是我們這辈子最后的见面。”
說完不再停留，朝门口走去。
“我答应你。”
在门被打开的一瞬，乔越听见自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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