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我答应你
餐桌上的剩菜已经凉透,乔越坐在桌前一动不动,胸膛下的一颗心却在鲜活地跳动。
修泽的手還保持着开门的动作,整個人是僵硬而呆滞的,好似這句话很难理解,過了很久才明白過来。
“你說什么?”
“你让我陪你一晚,我答应你。”乔越重复了一遍。
有风在耳畔呼啸,千裡之外的某一处山谷,有樱花在飘落。
两人的時間,在這一刻静止了。
乔越不是一個犹豫不决的人,实际上他做事相当有规划,执行力也很强。他的人生,从童年出道,到后期转型,退居幕后做经纪人,一切都在他的规划中。
他的人生就像一列火车,沿着预定的轨迹行走。但是由于上辈子修泽对他的执念,导致他对自己后半辈子人生完全失去控制。
重活一次,他在发现修泽对他有不该有的感情时,毅然将修泽送出国。
這一次,他以为一切可以在他的掌控中,不想五年后再次失控。
在說出“我答应你”那四個字后的几分钟内,乔越脑子裡一片轰乱,无数的声音在问他。
你在胡說什么?
你知不知道自己答应了什么?
你们怎么可以发生那种事?
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你想過嗎?
你想重蹈上辈子的覆辙嗎?
……
這些杂乱的声音慢慢落了下去,内心深处有一個声音,是那么的清晰。
当局者迷。
上辈子的景弈看得最通透,“乔越,沒有人能在爱情面前保持理智。他心裡沒有你不会困着你,你心裡沒有他为什么要在意,他对你是真心還是占有欲呢?”
沈怡然說,他心裡有一個节。
這個节是什么呢?他不知道。
直到修泽說,這大概是他们這辈子最后的见面。
心底的重重冰层骤然间裂开千百條裂缝,一块块碎裂,掉落,露出最裡面的东西。
上辈子为世俗所困,這辈子为心病所困。
两辈子,他始终不愿意承认的一個事实。
其实,他爱修泽。
修泽从门口折了回来,门已经被合上,房间内仍然充斥着冬日的清冷。
“你是认真的?”修泽来到他面前,唇角的讥诮戏谑全不见了,漆黑的眼中是一种乔越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我不想說第三遍。”乔越道。
修泽微微蹙起眉,“你知道我要的陪我一晚,不是简单的陪我聊天吃饭打游戏。”
“我知道。”
“知道你還……”這件事超出了修泽的认知范围,他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再次发问,“你确定?确定了就不能反悔,等会儿我不会停的。”
“我确定。”
乔越眉目清冷如常,浅色的薄唇說出来的话很坚定也很生硬,像是要去英勇赴义。
顿了顿,乔越又开口,再三確認,“你說過,我答应你這個條件,你就原谅我。”
那语气急迫得像是害怕修泽会诓他似的。
“嗯。”
修泽闭了闭眼睛,用鼻音回应了他,心脏有些痛。
這個人,就這么想跟他两不相欠嗎?哪怕是以這种带着羞辱的方式?
他知道他的乔老师不喜歡他,以后也不会喜歡上他。
可是,少年的心动就像是离弦的箭,泼出去的水,空中的烟花,一旦放出去了,就不可能收回。
他知道他们之间沒有可能。
可是,他能怎么办?
就是喜歡這個人啊。
然而当真相被撕开,血淋淋的摆在他面前,每一道伤口都在叫嚣着告诉他,“都是你一厢情愿,自作多情!你看,人家根本不领情,人家一心只想跟你撇清关系,人家宁愿损失名节都要跟你一刀两断!”
真心是如此的不值钱。
五年的时光虽然已经令他铁石心肠。
可是,乔老师,心被丢在地上任人践踏,還是会疼的啊。
“你在想什么?”
不知什么时候,乔越起身,与他面对面站着。那只手放在半空中是要做什么?還有那眼中的神色,是在怜悯他嗎?
怜悯?
不,他不需要。
“你在想什么?为什么你看起来那么……痛苦?”乔越又开口,這回半空中的手动了动,他是想碰自己的脸?
修泽退后一步,躲开了那只手的触碰,說着。
“是,我說過。你答应我這個條件,我就原谅你,之前的一切,一笔勾销。”
“好。”乔越点了下头。
修泽走到沙发上坐下,露出一個嘲讽的笑,嘲笑的却是他自己。“你放心,只是一夜而已,過后我不会纠缠。”
“我承认以前是喜歡過你,但是你也知道,国外的诱惑很大,又是娱乐圈這种地方,最不缺的就是美人。”修泽手拄着下巴,打量着面前這個人,“我虽然喜歡過你,但是都過了這么多年了,其实我差不多已经把你忘了。”
“现在的你,只不過是我惦记多年的一块肥肉。肥肉嘛,尝一尝就好,吃多了,会腻。”
垂在身侧的手抖了抖,乔越垂下目光。
原来,是這样么……
原来,修泽已经放下了嗎?
他不是一直希望修泽放下嗎?现在修泽放下了,他应该高兴啊。
可为什么,他心裡会觉得难受。
对上修泽的目光,乔越轻咳两声,掩饰般地移开,笑了笑,“嗯,這样最好,我也不喜歡纠缠。”
修泽的目光一直在他身上,为了避免两人目光再相触,乔越低头收拾碗筷。
“我先洗碗。”
盘子全部堆叠在洗碗池裡,打开水龙头,乔越才松了口气。
洗到第三個碗的时候,乔越感受到身后轻微的呼吸声,对方离他已经很近。
“我……我先洗……”
乔越心虚地往旁边躲,一双手臂环了過来,他僵直身体,猜不懂修泽是不是想玩点花样。
然后他意识到是他自己的想法太龌龊了。
“怎么這么马虎?洗碗也不系围裙。”
修泽帮他系上了围裙。
只是系围裙而已。
乔越平静下来,說道:“還有几個碗,你先去外面等我,马上就好。”
身后的人久久沒有动作。
“你怎么這么敏感?”
温热的气息拂過耳廓,乔越像被毒蛇咬了一口,反射性地朝旁边躲,后背撞在洗手池上。
修泽朝前一步,勾了勾唇,“我只是靠近你而已,就這样了,這么敏感,等会儿你可能会不太好受……”
“厨房空间小,你在這裡我沒法洗碗,你先出去。”乔越苍白着脸指了指外面。
修泽不仅沒有出去,還伸出手,把他围在狭小的洗手池边。
“乔老师,你這么敏感,难道這五年来,你都沒有谈過恋爱?”
知道這人的力气有多么可怕,乔越沒有做无用功的挣扎,他别开脸,冷冷道:“我当然有谈過,只是不合适。”
“是么?你這個反应,可不像是谈過的。還是說,你们是柏拉图式恋爱?”
乔越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這好像跟你沒关系吧?怎么,一夜.情的对象,你還要把人家所有感情史挖出来?”
“那倒不是,别人我沒兴趣知道,只是你,我比较好奇。乔老师,您比我大那么多,该不会,還沒有那方面的经验吧?”
“谁說我沒有?”乔越一双烧红的眼睛瞪着他,饶有一种你再說一個字我就弄死你的意思。
“我问這话的意思不是要嘲笑你。乔老师,男人跟男人,与跟女人不一样。”修泽說着目光朝下,“你沒有那方面的经验,很容易受伤的。”
乔越反唇相讥:“你的技术這么烂的嗎?”
修泽眸色沉了下来,“我技术好不好,你等下就知道了。”
說完修泽就出去了。
乔越重新拿起碗,洗得很慢,十几個盘子,硬是洗了二十分钟。
修泽的技术如何,他上辈子就知道了。
其实修泽是個温柔的情人,虽然嘴上恶狠狠的,可是那种事上该有的准备工作一样都不会落下。因此,他虽然时常被修泽逼得喘不過气来,却也一次都沒有受伤,最多就是好几天下不来床。
他知道修泽不会硬来,可是想想那可怕的持久度,那骇人的尺.寸,他還是会心悸。
乔越在厨房呆了很久才出去。
天色暗了下来,客厅裡沒有开灯,餐桌上不规律地点着几根蜡烛,正中放着一瓶红酒,两個高脚杯。
“過来。”
修泽向他招了招手,指了指对面的座位,“坐下。”
修泽打开酒瓶,在两個高脚杯上倒上红酒,将其中一杯,推到乔越面前,坐回原位。
“我曾经问你,我以后红了,你還会在我身边嗎?”
修泽端起高脚杯,轻抿了一口,像是拉家常一样缓缓說着。
“乔老师,你当时的答案是,当然。”
“可是沒多久,你眼睛都沒眨一下与我解除合同,将我送走。”
天已经完全黑了,烛光只能勉强照亮一处,房间四周依旧被黑暗环绕,修泽的脸上看不出情绪。
“后来,我站在颁奖台上,台下万人欢呼,万人喝彩,我却觉得好孤单。”
乔越问:“這一晚,你是准备与我彻夜长谈嗎?”
“原来老师這么迫不及待了?”修泽笑道,“别急,喝点酒,等会儿你会好過一点。”
修泽晃着手裡的高脚杯,猩红的液体在烛光的映照下闪着妖冶的色泽。
“今夜,還很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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