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君子小人
遲白芷望着手扶木門，站在一旁的少女，愣了片刻，然後開口：“你好啊。”
少女一笑，回了聲好，然後自顧自順着人羣進入學院內。
遲白芷撓了撓頭，對於少女的不搭理，他也是有點無奈，但是卻又不得其解，當下有些憂鬱。
柳左瞧在眼裏，嘿嘿一笑，搭着遲白芷肩膀，揶揄問道：“有情況啊？”
遲白芷訕訕一笑，擺了擺頭，然後規避了這個話題，兩人搭着肩膀，朝着書院內走去。
書院內依舊是這些個景象，只是綠植葉子上有着些許尚未蒸發的露水，露水掛在葉子上顯得有些嬌綠，最後順着葉子尖滑落而下，有的滴在地上，有的則是滴在一彎清澈小溪上，驚起陣陣漣漪，溪水內數十尾錦鯉受到驚嚇各自游去。
遲白芷與柳左二人走在人羣后方，跟隨人流走過走道，最後進入學堂內，最後步行至自個那一畝三分地，一屁股坐下。
學堂內嘰嘰喳喳，有人拿出書本開始苦讀，有人成羣聊着天。
待得坐下，遲白芷纔是發現，身前一桌，正是剛纔站在門口開門的少女。
少女端坐蒲團上，背挺的筆直，一頭青絲灑落下來，安安靜靜貼在背上，偶爾被闖入學堂內的晨風吹起，秀髮舞動間有些好看。
而少女一旁正是那先前在書院打過招呼的胡可，胡可轉頭望向身後端坐蒲團上的遲白芷，點頭示意打了個招呼，然後從袖中掏出一方小布，開始整理桌上的文房四寶，細細擦拭。
柳左左顧右盼間，實是無法找到能夠與之搭訕閒談的人，只能是手扶下巴撐在桌子上，有些無聊。
正當屋內衆人插科打諢之際，有一人輕輕敲擊學堂大門，隨後走至講臺上方。
頓時屋內鴉雀無聲。
白嶽將手中書籍放在桌上，然後拿起驚堂木輕輕敲了一下桌子，不怒自威。
由少女帶頭，衆人皆是站起，朝着講臺先生彎腰示意，“先生好。”
遲白芷微微詫異後，也是跟着一起。
白嶽點了點頭，然後轉頭面朝石壁，拿起桌上一小根石粉筆，書寫片刻後，開口道：“今天，我們講一講典籍中的文章，探討一下你們的各自看法。”
頓了頓，眼神望向下方，“在這之前，學堂新入兩位學生，由他們上來自我介紹一下，方便你們互相認識學習，日後你們好好相處。”
學堂內衆人目光頓時集中在後方兩人身上。
柳左有些面紅，礙於先生在此不敢開口，只能眼神瞟向身旁，挑了挑眉毛。
遲白芷心領神會，表面看似平靜，實則內心略微有些緊張，在衆人目光下緩緩站起身子，朝着四周均是拱手一禮，“我叫遲白芷，大家可以叫我白芷，或者是小白，從前便想入書院學讀，可惜沒有機會，現在能夠入讀十分開心，希望日後大家能夠互相照應，有些不懂的問題也希望大家能夠指點一二。”
語罷，衆人皆是鼓掌示好，而身前少女卻是並未轉過頭，只是歪着腦袋想着什麼。
白嶽撫了撫鬍鬚，一臉歡喜，心道此子說話圓潤周到，在這個年紀實在很不錯，也不去想是不是在鎮內幫工從小鍛鍊所致，然後點頭示意遲白芷坐下，視線飄向另一人。
柳左撓了撓頭，長呼一口氣，好似下了莫大決心，緩緩站起身子，沉默片刻後，面色漲紅開口：“我叫柳左，因爲我爹姓柳，還是個左撇子，所以就給我取了這個名字。”
然後頓了頓語氣，趕忙開口：“大家可以叫我小左。”
屋內衆人聽言，頓時哈哈大笑，遲白芷忍着笑意，偷偷在桌子底下給少年立了個大拇指，然後將頭擺向一邊，怕自己一個不小心笑了出來。
白嶽楞了一愣，有些忍俊不禁，忍了忍還是沒有笑出聲來，只是咳嗽幾聲藉此掩飾，然後朝空中擡了擡手，“安靜。”
“既然他二人已是介紹完畢，那你們是不是也應該回應一二？”
教書老人站在桌前環視四周，隨後眼神落在第一位，微微昂首示意他身先士卒。
那人也是不絲毫不矯情，起身後轉頭望向身後二人拱手一禮，“韋離，韋編三絕的韋，離別的離。”
語罷，隨後落座，其餘人皆是效仿。
“俞途”
“胥宿”
一排接着一排，衆人一一自報家門，遲白芷往往在人抱拳一禮時，都會回之一禮。
小片刻過去，已是至少女處。
少女絲毫不拖泥帶水，起身轉頭，“白靈。”
快刀斬亂麻，簡短有力。
遲白芷默默將這兩個字心間咀嚼一番，然後一笑，身旁柳左卻是怔怔出神，望着前方垂下的青絲眼中有些驚豔。
少女說完，便到身旁人，胡可細細查看一番自身後，緩緩起身，還未開口便是被遲白芷打斷，他笑道：“胡可。”
胡可點頭一笑，隨後轉頭坐下，繼續開始擦拭桌上的物件。
而先前有些冷冷的少女，此刻卻是腦袋一歪，偷偷瞥了一眼胡可與遲白芷後，便是快速收回視線生怕被發現，手扶下巴撐在桌上，有些好奇他二人是怎麼認識的。
白嶽將驚堂木敲了敲桌子，然後手指伸向後方石壁上指了指，“此爲今日探討話題，你們先行自己看過書籍，稍後再做回答。”
遲白芷順着先生手指看了過去，石壁上方有着八個大字。
何爲君子，何爲小人。
遲白芷看着這八個字，想了想還是不知界限所在，於是便開始翻起桌上的一些書籍，桌上書籍數本，大多是一些最基本的文章典籍，遲白芷早在先生尚在時就已經熟讀一二，不能說是瞭如指掌，也大概知曉個十之八九，而其中有一本卻比起另外數本不太一樣，這一本比起另外厚度微微薄了一些，大小尺寸也是微小一些，定睛望去，上面也並無書寫書名，像是一本由佚名所著的文章典籍。
手指輕輕翻開這本佚名書籍，剛翻幾頁，視線便是停留在其中一卷的一行字上，目不轉睛。
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
遲白芷思量片刻，心扉間暗自揣摩此言和比對自己的想法，便是開始繼續朝下翻去，最終又是看到幾句類似的話語。
君子懷德，小人懷土，君子懷刑，小人懷惠。
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
遲白芷一手將書本輕輕放於桌上，捧起腦袋開始思索，心扉間那些句子縈繞。
晨風行過，天空漸漸明亮起來，直至驅散最後一絲微暗。
白嶽手持驚堂木，重重敲擊了木桌數下，然後望着下方開口說道：“好了，今日探討開始，你們大可說出你們的理解和一些想法，說的對與不對都沒關係。”
然後指着隨意指了一人，“就從你先開始吧。”
那人捧起書本站起身，照着書本念道：“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惡，小人反之。”
白嶽邊聽邊點頭，等那人唸完，然後開口追問道：“那你對這句是怎麼理解的？有無自己的看法，或者說是一點不同？”
那人回道：“學生根據典籍所述，大意是君子會成全別人的好事，不會幫助別人的壞事，小人則與之恰恰相反，會幫助別人成就壞事，也會破壞別人的好事，學生覺得此言委實正解。”
白嶽輕輕一笑，然後再次點了一人，那人站起身子便道：“君子之德風，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風，必偃。”
然後自問自答，“君子的德行就像是風，小人的德行就像是草，風在草地刮過，草必定會向一邊倒去，高下立判之言。”
白嶽手撫鬍鬚，笑着開口：“好。”
正要手指下一人開口詢問，陡然瞥見門口出現三人，一小二老，便伸手示意那人坐下，然後吩咐衆人繼續自行觀看，然後朝着門外行去。
止住腳步，拱手作了一揖，恭敬道：“簾師可是有吩咐？”
被稱作簾師的少年揮了揮手，伸頭望了望裏面，毫不在意，“我就過來瞧一瞧。”
然後轉頭對着身後二人開口：“你二人自行去忙，不用理會。”
身後二人道了聲好，言聽計從，然後拱手作揖後往着教工處行去。
少年微微昂首，挑了挑下巴，示意老人進去繼續講課，老人心領神會，道了聲好，然後徑直走到講臺上，手臂擡起手指一人。
胡可見先生手指自己，輕輕拍了拍衣袖，站起身後緩緩開口：“世間上的人，好人一半，壞人一半，君子一半，小人一半。好人受人歡迎，君子則受人尊重，而壞人與小人大多爲人所唾棄。”
“在我看來，君子應是這樣。”
“‘君子不妄動，動必有道’，一個君子說話必定有其道理，他們會要求自己謹言慎行，凡是講究合乎禮儀c規矩，此即所謂不妄動，動必有道。”
“‘君子不徒語，語必有理’，君子常是非禮勿言，不說空話，因說而不說，有失於人；不應說而說，則是失言，要做君子，必須不失人也不失言。”
頓了頓聲音，好似說的口乾舌燥，少年舔了舔嘴角，而講臺上的教書老人卻迫不及待，神色高興異常開口道：“接着說！”
胡可一笑，再度開口：“‘君子不苟求，求必有義’，君子應對慾望有所節制，不會貪求不屬於自己的東西，謀取不義之財，更不會落井下石。”
“‘君子不虛行，行必有正’，君子應當正直，不論做人c做事，都是三思而後行。”
“此爲君子。”
白嶽伸手重重拍了一下木桌，也是不管疼與不疼，讚歎道：“好一個君子四必，說的好！那小人呢？”
說完突然擺了擺手，笑道：“罷了，既有君子四必，想來小人何爲你應該也是有着見解，就不由多言了。”
胡可一笑，彎了彎腰，“謝過先生讚賞。”
剛剛語落，門外傳來數聲鼓掌聲，衆人皆是擡頭望向這位不速之客。
他手持紙扇輕搖，笑道：“後生可畏。”
自顧自走到少年跟前，伸手拍了拍少年肩膀，“胡家有你這麼個孫子，當真名耀祖庭。”
突然眨了眨眼睛，笑着問道：“跟我讀書怎麼樣？”
胡可一時有些楞神，擡頭望向講臺教書先生，得到先生點頭示意後，就欲開口，卻被那人打斷，他開口說道：“事後再說。”
然後擡起腳步走至講臺處，望着下方衆人，與白嶽並肩。
白嶽伸手朝空中虛按幾下，示意衆人禁聲，然後手指輕點下一人。
下方盤腿而坐的少女頭望一旁，眼神中有着不可置信，胡可有所感應，與之對視一眼後，少女趕忙將眼神挪開，心間想着方纔的君子四必，以及自己對君子的認知和理解。
遲白芷望了望身旁依舊翻書不止的柳左，柳左好似臨時抱佛腳一般，一目十行飛快翻過一頁頁文章，想要從上找出一句足夠應付的言語，以免在衆人目光中下不來臺，然後收回視線望着前方，想着如果是她會作何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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