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如此和親
趙玄素對皇帝陛下那開玩笑似的口氣，不覺莞爾。正要開口幫高建挖苦一下處羅可汗，卻瞧見高建的眼睛，隱隱有火光跳動。皇帝的右手也不自覺的，攀上了下巴上濃密的鬍子。
陛下快要爆發了。我可不能火上澆油！
老臣就是老臣，僅憑着對方細微的變化和不自覺的小動，趙玄素就能基本把握住皇帝此時的情緒。
“陛下，處羅說，他和他的將軍們，是受了司徒守業的慫恿和欺騙，才與我大梁發生了一些小小的誤會。現在他已經迷途知返，他想和我們講和了。並表示他的可敦體弱多病，他想和我大梁和親，迎娶高貴的安康公主做他的可敦。他還說、
“嗯哼，他還說了些什麼？”見趙玄素欲言又止，似有遮掩，高建追問道。
趙玄素頓了一下，似乎有些難以啓齒。“他還說，他不嫌棄安康公主以前有過駙馬。”聲音壓得很低，趙玄素單薄的身體也往一旁挪了挪。
“嘿嘿，呵呵，哈哈哈！”
皇帝陛下怒極反笑，他長身而起，一腳踢飛了炭盆。這位指揮數十萬大軍戰的皇帝很有力氣，被他踢飛的炭盆在半空中劃了一道弧線，散落數十火花，撞在了包裹着綾羅的牆壁上，一分爲二。
趙玄素暗叫一聲好險！幸虧自己有先見之明，在皇帝發怒前，挪了挪位置。
巨大的聲響，驚動了門外的內侍和帶刀金甲武士。“陛下！”內侍王懷忠手裏還端着一壺酒，望着一分爲二的炭盆呆若木雞。
“你們都出去！沒有朕的吩咐，不許進來！王懷忠，把酒留下，再找個炭盆來。”高建低喝道。
太監、侍衛、大臣，所有人都嚇得如受驚的老鼠般狼狽而逃。瞬間之間，大殿裏裏就只剩下了高建和趙玄素兩個人。高建低聲喘息着，就像一頭受了傷的野獸。
“無端屠戮我大梁百姓，馬邑郡、雁門郡、代郡三地赤地千里，百姓十不存一。安邑慈州兩城，更是成爲死城鬼域！無數百姓失去親人流離失所，誰之過？朕恨不得親統大軍回師，將這羣草原蠻子屠個乾淨，滅了他們的種！”
高建咆哮着，雙肩只抖，渾身上下透着股濃烈陰森的殺氣。
“胡人的罪行的確令人髮指！”趙玄素給高建倒上一杯酒，“可眼下，大將軍王正領着大軍四處平定齊國的抵抗力量，還要安撫百姓，休養生息。朝廷實在拿不出多餘的銀子來。”
“缺錢？又是錢！活人豈能讓一泡尿給憋死？”高建氣哼哼的扔下一句民間粗話，從趙玄素的手中接過銀盞，一飲而盡。
趙玄素伏拜於地，大聲道：“臣趙玄素昏庸無能，國庫空虛臣素手無策，臣請求陛下罷免臣的右僕射。求陛下念在往日的情份上，恩准臣告老還鄉吧！”
高建手指着伏拜於地的肱骨老臣，小半會兒沒吭聲，突然哈哈大笑，罵道：“你個老東西，這是第幾回了，每次都給我來這套，你就不能來點新花樣？”
在外面一直不敢進來的王懷忠，聽到了主子的大笑，暗中舒了口氣，捧着個銀炭盆屁顛屁顛的進殿。點上精碳，大殿裏的溫度陡然升高了一些。
“玄素，快起來吧，你身子弱，又上了年紀，地上涼，小心傷了腿。”老太監王懷忠連忙上前，把地上這位天子駕前第一近臣扶了起來。
“老臣慚愧。讓陛下見笑了。”
“朕知道你的難處。朕不是氣你們這幫肱骨之臣。朕是恨那些草原蠻子。安康是個寡婦怎麼了，她才二十出頭，才貌雙全，溫柔賢惠。她的駙馬獨孤謀，也是死在處羅的手裏。處羅那廝，一個四十老幾的老貨，他憑甚瞧不起我的女兒？”
高建又倒了一杯酒，給趙玄素也倒上。沉聲道：“和親？什麼是和親，就是把我高家的女兒送到虎狼窩裏，供那些野蠻人的首領蹂躪、欺凌！朕貴爲九五至尊，卻要親手把自己的女兒往火坑裏推，簡直連一個，稍微有點血性的鄉野村夫都不如！”
“陛下言重了！自古道君憂臣辱、君辱臣死。陛下有此語，軍中的將士們聽到了，絕對會在他們的心裏，爲陛下大聲喝彩！”
趙玄素臉色發紅，恭敬的敬了高建一杯酒。
高建一飲而盡。笑罵道：“他處羅不是要和我大梁和親嗎？行，沒問題。我聽說他哥哥史畢可汗的遺孀裏，有好幾個年輕漂亮的妃子，也不知道處羅睡過了沒有？算了，朕也不計較，讓他全部送過來好了。”
非但是趙玄素，在旁邊伺候的王懷忠也目瞪口呆。“皇上、皇上這是要納史畢的遺孀爲妃嗎？這、這恐怕與禮不合，御史們難免會議論。”
“玄素，你就別裝了，想笑就笑吧。”
趙玄素忍的非常辛苦，到最後還是想笑出聲了。“呵呵，陛下，這件事老臣知道該如何處理了。”
高建對趙玄素笑道：“滿朝文武也只有你右僕射，最能體會我的心思。對了，你把這次抗擊北胡南侵，幾次大戰的具體過程，還有朝廷的損失，先撿重要的說一下，回頭再寫個詳細的摺子報上來。”
“是。老臣的奏摺已經寫好，請陛下御覽。”
高建對趙玄素的辦事效率很滿意。仔細看了對方的摺子。面色愈來愈陰沉。
“代州、慈州、安邑，三個十餘萬人口的大城，十數日間，竟變成了人間地獄。以文官干預武事，猶如外行指揮內行，焉能不敗？文臣雖有捨身殉國之壯志，但、、唉，死者已矣。說到底，數十萬百姓生靈塗炭，朕的責任最大。”
“陛下！”趙玄素和王懷忠，一起跪倒在地。“臣萬死！”言罷沉默不語。
高建的眼窩裏，竟有淚光。他不願讓臣子看到自己的軟弱，迅速轉過頭去，抹了一把臉。
稍稍平復了情緒，轉過頭，高建淡淡道：“都起來吧。不要動不動就趴在地上，打斷朕看摺子。”
“是。”
高建接着往下看奏摺。緊皺的眉頭漸漸舒展開，到後來，皇帝陛下忍不住一巴掌拍在大腿上，開懷暢笑。
“好！這個張聘，這仗打得好啊！賀若弼守住了雁門關朕不喫驚，雁門關是天下第一雄關，守軍一萬俱是左屯衛將士，裝備精良訓練有素糧草充足。憑這些，守住雁門關問題不大。”
“可遼縣，區區一座小城，張聘竟能在主將陣亡的情況下，憑着一萬郡兵，苦守孤城近兩個月之久。難得！不枉朕看好他。哈哈，還有那個屈突蓋，沒想到他竟然能領着援軍即時趕到戰場，一舉殲滅了三萬北胡騎兵！啊，我朝立國數十年，對上北胡騎兵，還從未有哪位將軍，取得過如此輝煌的戰績！沒想到這個屈突蓋還是個將才！倒是朕看走了眼，哈哈，痛快！痛快！”
高建高興了小半會兒，又在奏摺中看到了幾個熟悉的名字，心中疑惑，忍不住問趙玄素，“奇怪，屈突蓋只是個正四品的武賁郎將，李毅的奏摺中說，他已命右武衛大將軍全斌爲援軍總帥，爲何你的奏章中，沒有提及他。還有，邵榮是左武衛將軍，從三品，他的官職比屈突蓋高，爲何邵榮反而要聽屈突蓋的指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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