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細沙村(二)

作者:聶司令
細沙村迎來了叮叮噹噹新的一天。

  昨天晚上,機動中隊全部兵力就烏央烏央地開到了,很快就面向鹽丁村、靈返村方向展開,同時向夏貝村方向派遣了幾個偵查組。靈返的張氏黑惡勢力集團已經察覺到了不祥的氣息,似乎是預感到了什麼,今天動作格外頻繁,一會加強道路上的哨卡,一會試圖單騎闖關與外界聯絡。擔任封鎖的各小組並不理會哨卡,只負責把試圖逃出來的人捕獲——無人機就在天上盤旋,引導地面上的巡邏隊精準地捕捉那些小嘍囉。

  整個細沙村都很忙碌,像在蘭馨場一樣,工作隊挨家挨戶登記人口和財產,所有村民都在村頭碼頭旁,排隊進行健康檢查。不過與蘭馨場不同,董事會要求工作隊把村內宗族各支各脈理順清楚,而這個工作此前是功德林去做的。村裏忙碌着,村外也不清閒,兩艘小帆船運來了一批糧食,聶義峯和胡德林這些年輕人,自然是不能閒着,都在賣力地卸船。孫銘建作爲一個老同志,自然是不需要幹這活的,監工一樣杵在石壩上抽菸,遠遠地樓貞明從船上搖搖晃晃地飄下來,友好地上前打招呼:“喲!這不是樓總麼?”

  “總個屁的總……”一身古裝的樓貞明,被不足百噸的臨高拖風暈得面色蠟黃,“財商委有點事,我過來看看。”

  “需要我們配合嗎?”孫銘建。

  “這倒不用,一點商務問題……董事會的意思,峨蔓場不完全按照蘭馨場的全體拆遷方案。功德林塞不了這麼多人,而且這個峨蔓場畢竟是在咱們洋浦鄉轄區之外,得給薛義貴留點面子。於是有了新政策:峨蔓場留下部分人,打破原來的宗族結構重新洗牌,編成新的峨蔓場恢復生產。峨蔓鹽本來就是商鹽,所以我們進出口公司要負責把這些鹽賣出去,還要爭取穩住瓊山那邊——他們養的狗沒了,我們得送點好處,等於花錢買一個知府看不見。”

  孫銘建明白了上面的意思,點點頭:“沒什麼,應該的。村長現在應該在祠堂,我帶你過去。”

  細沙村外一座稍顯氣派的廟堂,就是李氏宗祠。實際上細沙並不只有李姓,這一脈李姓也不只在細沙,峨蔓場還有包姓、羊姓多支。李屯正帶着幾個長老,跪在祖宗靈位前哭泣着,哀嘆趕走豺狼又來虎豹。雖然這些蓬萊秦人打敗了張奎三,給全村報了仇,送糧送藥也很仁義,可是他們……李屯聽到要他把全村每家脈支報上去後,心中已然明瞭:這些秦人要肢解李氏一族!細沙李氏的歷史,就此結束了……

  “李村長!李村長!”孫銘建喊着就要邁進院子,正在跪拜的李氏長老們偷偷地瞥以憤怒的目光。如此高聲喧譁已是對祖宗的大不敬,外姓之人闖入宗祠更是對祖宗的衝撞!可是,敢怒而不敢言……

  樓貞明是泉州人,懂得其中規矩,一把拽住孫銘建:“你們北方人不看重這個,南方人很看重的!我們在這裏等,別讓老百姓忌恨!”

  孫銘建意識到自己觸碰了一個敏感問題,趕緊把邁到一半的腿收回來,勉強算沒有衝撞李家祖先。李屯聽出了他的聲音,匆匆結束了跪拜,迎上前來:“孫首長請吩咐……”

  “你們這是在祭祖?”孫銘建問。

  “是的……族人馬上要遷走,不知何日才能回……總得告之祖宗纔是……”李屯的聲音很是蒼涼。

  “跟你說了多少次了!只是讓部分村人遷到別的地方!又不是拆你祠堂滅你親族!”孫銘建哭笑不得。作爲北方人,他確實不理解這種宗族情懷。實際上別說祠堂,他連“牌位”都沒見過。“祖宗”這個概念對他來說,是清明和年三十的時候,給過爺爺這一輩的老人燒個紙、磕個頭,僅此而已。而宗族,更多的是族譜上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名字,至多就是紅白公事的時候回老家露個面,平日裏都是各活各的,沒有交集。

  “是……首長說的是……”李屯依然掩面拭淚。

  樓貞明理解李屯內心的痛苦,但是穿越者絕對不會允許,自己的核心統治區內,存在宗族社會這樣針插不進的“國中之國”。實際上這個問題在穿越通上吵得一塌糊塗,“是否要打擊、瓦解宗族?”,穿越者們從引經據典到地域鄙視再到人身攻擊,最後吵出一個不得罪所有人也把所有人都得罪了的結論:宗族是合理的客觀實在,但宗族社會作爲一種古老的血緣政治體制,是需要改造的。可是這些話,穿越者自己都理順不出個一二三,又怎麼和本地人講四五六?那就只好“以力破之”,來日方長了。

  李屯擦去眼淚,瞧見了樓貞明,猛然意識到這是個蓬萊秦人,急忙行禮:“小的失禮了,見過這位首長。”

  “村長客氣了!有些事的好處,現在我們沒有時間給你們解釋。不過還請相信,既然我們給村人送糧送藥做善事,就沒必要再做坑害村民的惡事!今日我來既是有爲峨蔓鹽民謀利的好事,需要村長相助!”樓貞明說着,向村長鞠了一禮,“這峨蔓鹽即爲‘商鹽’,那想必過去,定是有不少常來常往的客商吧?”

  李屯猜出,這些秦人要賣鹽,當即欣喜。在過去,峨蔓場各村光賣鹽就能衣食無憂,直到大量鹽丁被徵發、又壘上了軍糧重擔,還有張奎三這麼一個好鹽使……李屯嘆息着:“要是世道太平,光雷州那邊的鹽商每年都要來收一半的鹽!大陸上的鹽商個個都富得流油,咱們混個果腹還不難!可是現在……唉……”樓貞明微笑着:“村長,現在有我們在這裏,張奎三這老混蛋再也不會欺負你們了!”

  李屯卻更唉聲嘆氣:“可是首長們終究是海賊,呃……海商啊!你們有鐵船鐵車、連珠快槍,當然天不怕地不怕。可張奎三畢竟是官家,你們若走了……”

  孫銘建笑道:“我都說了多少次了,我們是不會走的!”

  “是的,村長,你看我們在你們身上費了這麼大勁,結果自己拍拍屁股走了,我們這不瞎折騰麼?放心好了,張奎三回不來,我們也不會走,你們呢,就繼續曬鹽,不過不一定是在峨蔓場,也可能在蘭馨場,或者我們開發的其他鹽場。我們蓬萊大秦有句話,叫‘革命戰士一塊磚,哪裏需要往哪搬’!到了哪裏,你們李氏子孫都是曬鹽的一把好手!我說的沒錯吧?”樓貞明笑呵呵地,微微一捧。

  李屯的腰板瞬間挺了起來,連聲音都變得字正腔圓:“不是說大話!我們李家祖祖輩輩生活在鹽場,隨便哪一家都是曬鹽的好手!現在鹽場雖然破敗,但是曬鹽的傢伙都在!只要配齊了人手,我保證每天都能出兩千斤鹽!只多不少!”

  樓貞明默認了李屯吹得牛,按照此前的調查,峨蔓場加蘭馨場一起,每年的產量在八百噸左右。剛剛結束的鑫彙集團建設工作會議上,工能委介紹即將開工的鹽化學一期項目並不大,改造後的蘭馨場即可滿足需要,等到以後二期擴產能的時候,再開闢洋浦半島北端的蘭訓鹽場,或者乾脆把著名的崖州鶯歌海鹽場開發了。而峨蔓場,包括列入擴建計劃的下浦、林村、峨蔓、王坡等村,現階段優先滿足財商委的貿易需求。

  李屯見這個首長不說話,揣測着:“首長是要引客商來買鹽?”

  樓貞明微笑:“當然,既然是‘商鹽’,自然得賣得出去纔行。實不相瞞,我們馬上要去一趟大陸,招商正是我們的目的之一。”

  旁邊的孫銘建一驚:“去大陸,你們怎麼去?總不能把鑫運1號鑫運2號開過去吧?還是鑫匯號?或者普望號?”

  “灰鶴號!”樓貞明擠了擠嘴角,“這艘北美縱帆船的修復工作快結束了,還加裝了大炮。那幾個香蕉打算進行一次試航,我們呢順路去趟雷州,考察那裏的製糖業,可能的話再去趟廣州。”

  李屯只覺得心裏一陣激動,他以爲是傳說中的大鐵船要出動了,頓時也有了底氣:“有鐵船之威,想來官府都不敢說話!我去!過去的鹽商我還記得字號和掌櫃,只是已經多年過去,又兵荒馬亂,他們現在什麼樣我也說不上……”

  “李村長就不要親自去了,馬上還會有大事發生,這裏的事情需要你坐鎮,有些話你去說比較合適。”孫銘建還指望明天的行動,李屯去做靈返村老百姓的工作呢。

  “這事也不急,等這裏的事情結束吧。不過李村長年紀大了,最好派個年輕的。”樓貞明說道。

  李屯卻喜笑顏開,好像都忘了這些蓬萊秦人要肢解自己宗族的事情:“無妨無妨!那些老掌櫃,譜大得很!非得我這張老臉,他們才能買賬!”

  “如此,那屆時就勞煩村長了。”樓貞明合手,恭敬地行禮。

  李屯受寵若驚,急忙深深哈腰,然後好像猜透了剛纔孫銘建沒有明說的話:“敢問孫首長所說的‘大事’……可是要對靈返村,張奎三的老巢動手了?”

  孫銘建打量着李屯,似笑非笑:“老李啊,我看你也是讀過一點書,不知道你讀沒讀過《三國演義》,有個叫楊修的傢伙……”

  李屯明白這是首長不高興了,急忙恭敬地俯禮:“小的失禮了。”

  “這事不需要對你們保密,你猜的沒錯,明天我們就要動手了,收拾了張奎三,爲老百姓除了這一害!”靈返村的行動並沒有保密的要求,董事會巴不得聲勢越大越好,孫銘建便如實相告,“到時候就是‘洋浦鄉的海賊起事造反,殺害朝廷命官,還擄走了峨蔓場的百姓’,你可明白?”

  李屯立即明白了,這些秦人並不是要拆解族人,而是讓族人脫罪!如此一來不但峨蔓百姓沒有從賊的名頭,就算秦人走了,他們作爲“被擄難民”還要被賑濟、撫卹!思路理順了,心裏也敞亮了,李屯急忙合手:“原來是小的鼠目寸光,會錯了意……還是首長們想得長遠,真是爲我峨蔓百姓謀到深處了。”

  孫銘建明白,這其實不過是歪打正着罷了,不過他還是要激一下村長:“話雖這麼說,但明天動了手,就等於你們和張奎三黑惡勢力徹底撕破了臉,無論你們有沒有這個膽量,這個臉是撕定了!”

  李屯毫不猶豫:“我們跟着首長們幹便是!首長們保我們安心曬鹽,這份大恩我們銘記在心!”

  孫銘建看了看手錶,微笑着:“好,有村長這句話,我就再代表我們洋浦鄉、我們蓬萊秦人表個態——張奎三這王八蛋,他回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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