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 16 章
早晨醒來,他繞到後院打算望了一眼,還沒靠近,遠遠聽到一聲“燭燭”。
簡輕燭頓在原地。
幾棵海棠樹周圍,一羣早起修行的仙門弟子起舞弄劍,將地面樹葉卷得滿天飛舞,蒼小參盤膝一屁股坐下的地方,正好是燭燭之墓。
“......”
自從打招呼後,一上午,蒼小參發現簡燭燭情緒不對,遞去小魚乾都不吃了。
蒼小參仔細回憶,想起早晨有個師妹向他請教問題,兩人討論時湊近了些,難不成這幕被簡燭燭看到,所以才......
蒼小參心裏又甜又喜,想不到簡燭燭已這般在意他,連他與旁人說上兩句都會喫醋。
看來再過不了多久,他就可以稟告師尊蒼晟了。
讓師尊提前有個心理準備,他徒弟要有道侶了,他一直期待着師尊親手操辦他的合籍大典呢。
晌午陽光猛烈,城池內,空氣中熱浪翻滾。
簡輕燭呆在屋子裏,周身散着寒霜之氣,使得整個室內涼爽舒適。
室內只有他一人,秦修敕出門了,不知去了何處,簡輕燭坐在桌前翻閱書籍,等着到傍晚約定的時候,去拔蒼小參所說的斷劍。
斷劍在火湖之上,要靠近,需先越過火湖,其次還有萬千靈劍的阻撓,蒼小參等人千里迢迢爲斷劍而來,對其十分重視,這會在各自的房內打坐修行,把狀態提升到最佳。
簡輕燭翻過書頁,午後一片寂靜中,有些睏倦。
他揉揉眼睛,正琢磨去休息會,緊閉的窗口處灑下一團陰影。
有東西飛來,立在他的窗外。
“靈主,”
簡輕燭推開窗,外面的魔獸收起兩隻小翅膀,吐着舌頭,腦袋一偏滾了房間,一副累趴下的模樣。
簡輕燭伸手接住他,放在桌上。
奇越喝了兩口茶盞的水,緩了緩氣,叉腰仰頭:“古縕百密一疏,還是讓本大爺逃了。”
簡輕燭走後,奇越當晚就溜走了。
遲遲沒來,只是小翅膀比較羸弱,飛得太慢了。
“等師弟回來,你會被看到的。”
奇越嘿嘿兩聲,使勁仰頭,示意簡輕燭看他脖子上的銀圈。
這是他在半路順便去尋的靈寶。
奇越身形一晃,消失在半空,只留下一個銀色鐲子“哐”地落在桌面,鐲子上,浮現出一隻栩栩如生的窮奇。
“靈主將鐲子戴手腕上,我藏在裏面,便不會被發現了。”
奇越演示了遍,從鐲子裏鑽出來。
他一心惦記着左幽手中的鴻蒙珠碎片,聽簡輕燭說傍晚去拔劍,纔想起原著裏,亂星城裏有柄斷劍,斷劍很古怪,並非修爲越高越能撼動,每個人靠近斷劍承受的威壓是不同的。
同樣拔劍,身爲魔修會遭受更大的攻擊,哪怕是一個化神境的魔修,拔出斷劍的機會,也不如一個築基期的仙修來得大。
因而,多是靈域仙修來亂星城挑戰,不過......
“靈主不必去了,都是白費力氣,那斷劍是拔不起來的。”
簡輕燭:“爲何?”
奇越壓低聲音道:“那是詛咒之劍,劍下有神威。”
簡輕燭神色微動,真是神威。
“我要去。”
等他拔出劍,釋放底下的神威,就能恢復修爲了。
奇越還欲再勸,畢竟拔出這劍比搶到鴻蒙碎片還難,劍神、蒼晟等仙修大能都拔不出來,何況其他人,不過他見簡輕燭躍躍欲試,估計勸了無用,決定讓靈主撞下南牆算了。
到了傍晚時候,天氣變得陰涼,簡輕燭袖口往下拽了拽,遮住底下銀鐲,與蒼小參等人一起前往。
亂星城中心地方,是片佔地極廣的大湖。
湖內充斥着翻涌的烈焰,火湖中間有座小山丘,山丘上插滿閃爍着寒光的劍刃,山頂處,斜插着一柄屹立千年的斷劍。
劍身鏽跡斑斑,像破銅爛鐵,扔在路邊都沒人去撿,但在亂星城,它便是最矚目的存在。
魔君左幽生辰在即,城內涌來的各方人士,沒幾個沒聽過斷劍的大名。近幾日,火湖四周擠滿了人,被圍得水泄不通,每時每刻都有試圖去拔劍者,一個個身影越過火焰湖,登上山丘。
火湖旁,還有家賭坊,老闆吆喝着想吸引人來,不說賭誰能拔出斷劍,就賭哪位奔向劍山的修士能撼動斷劍就行,可惜依舊門可羅雀。
都不是傻子,千年來無人能成功,賭這不成送財童子了嗎!
只有少數幾人,被逆天的賠率吸引,蹲在賭坊邊,看哪位最有希望撼動斷劍。
“今兒來了個元嬰境大圓滿修士,南冥道人,我瞧大有希望能撼動斷劍。”
“我看來看去,也是他最有希望。”
“就他吧,救命,我最後三塊靈石,今夜再不贏一次,明日便去喝西北風了!”
“誒,快看那幾人!”
蹲在賭坊邊的魔修聞聲望去,一羣靈氣環繞的年輕人朝火湖走去,身着各自的門派服飾,從頭到腳都寫着‘我是仙門弟子’。
“這裏是魔域,當真敢招搖啊......”
一行人的出現,很快引起注意,周圍目光齊刷刷涌來,衆魔修皆面帶不善。
換個地,這些仙門弟子已經被撕碎了。
他們能安然無恙地這般囂張,全憑亂星城的規矩。
說來奇怪,魔君左幽在靈域四處惹是生非,攻打各大仙門,屠殺仙門弟子,讓仙修人人除之後快。但是,在魔域中,他的亂星城,又是對仙修最友善的城池,他定下規矩,誰都不許在亂星城對仙修動手。
也因此,纔有許多仙修前來拔劍。
“莫怕,我們不是藏頭露尾的鼠輩,得正大光明走在這些魔修面前。”
蒼小參穿着天藍色的丹浮宗服,大張旗鼓走在前面,回頭發現同行夥伴們臉色都很難看,不由安慰起來。
其他弟子在周圍魔修冷森森的目光中,暗自悔恨,怎麼就聽了蒼小參的鬼話,什麼宗服是榮耀,必須穿着扎魔修的眼。
“燭燭,你別怕,這些魔修若敢動手,我會保護你的。”
蒼小參安慰完其他人,又湊到簡輕燭面前。
“哦,好。”簡輕燭微微頷首,他戴着面具,視線一直落在山丘頂端的斷劍上,離得越近,他越能感受到劍下神威的力量。
只要拔出這劍,就能恢復修爲了。
簡輕燭默默給自己規劃路線。
他沒有修爲,不能像其他人那般,從湖岸一躍到山丘上,直接橫跨火湖。
好在湖面上,漂浮着一朵朵偌大的紅蓮,他坐在紅蓮上飄到湖心,登上小山丘,然後到山頂,就能拔出斷劍。
似乎沒什麼難度。
“靈主在高興什麼?”
通過靈契感應,奇越察覺簡輕燭心情出奇得好,略一思忖,忍不住道:“靈主不會在設想,拔出斷劍時的場景吧?”
簡輕燭:“對。”
奇越沉默,老實說,他沒見過簡輕燭這麼信心滿滿的模樣,此刻靈契傳來的,全是青年近乎膨脹的自信。
一時間,奇越堅定的心都產生動搖。
簡輕燭這般有把握,難不成真有什麼逆天之法,畢竟是大魔主和仙宗主兩個人的白月光。
除了驚世之顏,一定還有其他過人之處。
奇越決定靜觀其變,正此時,四周一陣驚呼。
只見小山丘上所有的靈劍騰起,繞着斷劍環繞,在夜裏閃爍着森森冷光。
隨即以雷霆之勢,齊刷刷朝踏入山丘的道袍男子襲去。
刺耳的刀劍碰撞聲響起,在衆人耳邊炸裂,緊接着,萬劍散開,滿身是血的道袍男子被頂端斷劍釋放出的威壓震飛。“砰!”
道袍身影重重摔在地上,沒了動靜。
湖岸圍觀人羣倒吸口涼氣,剛準備越過火湖、踏上小山丘的修士不約而同停下腳步。
今夜的斷劍好似格外暴躁。
道袍男子是元嬰境大圓滿的仙修,在魔域都有些名頭的南冥道人,還沒摸到斷劍,人就奄奄一息了。
蹲在賭坊的幾人心頭一梗。
又賭輸了。
“唉呀,可惜了,”賭坊老闆揚起‘悲傷’的臉,“諸位要不再來一局,我瞧那些仙門弟子希望很大。”
三個魔修黑着臉搖頭。
一羣小毛孩,看看再說。
南冥道人過後,遲遲沒人敢再去挑戰,簡輕燭準備上前時,忽地注意到遠處一個身影,有些像一天沒見的師弟,他頓了頓腳步,一旁蒼小參躍躍欲試,準備奔去的時候,兆清雲身影一閃,已躍到小山丘底端。
這座山丘,就像人們常說的刀山一般,遍佈寒劍。
置身其間,壓迫感令人喘不上氣來。
因是繼南冥道人後首個登上去的人,衆人目光落在兆清雲身上,格外關注。
有人認出他的服飾。
“劍山派弟子,小小年紀築基後期,不會是劍神的親傳弟子吧?”
“怎麼可能,劍神未曾有過弟子。”
“我認得他,劍山派大弟子,上屆仙門大會弟子中的榜首!”
“那倒可以期待一二。”
兆清雲落地,直朝山頂而去,但下一瞬,便被靈劍包圍了,但與南冥道人不同,包圍他的靈劍出奇的少。
兆清雲躲過幾百柄靈劍攻擊,抵達了山頂。
他手握住劍柄,二話不說地運轉靈力,結果“轟——”的一下,被斷劍釋放出的靈威震開。
不過相比南冥道人,斷劍已對他手下留情了,兆清雲被震飛落地倒退數步,便穩住身形,只是臉色微白,並無大礙。
“清雲,怎麼樣?”蒼小參打量了下好友,迫不及待了。
兆清雲看了眼握劍柄的手,面色古怪:“你去試試吧,我只覺得,並不是靈力越強,越能撼動斷劍。”
蒼小參聽罷就衝了去。
一羣仙門弟子,就他最招搖,落在魔修眼裏,蒼小參渾身上下充滿挑釁的意味。
不少人認出了他。
“蒼宗主的弟子,真是一脈相承的囂張。”
“該改口仙宗主了,有個仙宗主作師尊,我比他還囂張,那可是合體境,整個修真界一隻手都數不完!”
“等等,你們快看!”
衆人本來以爲斷劍對兆清雲已經夠仁慈了,沒想到,到了蒼小參這裏,滿山的靈劍就動了一百來柄,裝模作樣地攔人。
“我要押注!”賭坊邊,三魔修渾身一機靈,趁少年人還沒登頂,急忙投入靈石。
然而蒼小參堅持了幾秒,也被斷劍震飛了。
不過他落地翩翩,沒有半點狼狽。
蒼小參遺憾搖頭,但他隱隱摸到訣竅,打算改日再戰,他揚起笑臉朝簡輕燭走去,視線中,青年卻直直朝火湖走去。
發現簡輕燭有拔劍的念頭,蒼小參瞪大眼,身形一閃攔住他。
“燭燭,你沒修爲,危險!”
別說山上的靈劍攻擊,單是這火湖,簡輕燭就過不了,到時候掉下去,不是鬧着玩的。
“無妨,我自有辦法。”簡輕燭說着,不容置疑地繞開他。
蒼小參心一下揪了起來。
“那我帶你上去。”
簡輕燭搖頭,蒼小參與兆清雲看起來沒事,其實在拔劍時,體內的靈力就耗得一乾二淨了。
“我有辦法。”
簡輕燭又強調了次,隨後在蒼小參懷疑的目光中,踩上一朵正好靠岸的紅蓮。
湖裏的火焰並不平靜,火浪陣陣,都是朝着湖心小山掀去,簡輕燭剛踏上偌大的紅蓮,便被翻涌的火浪帶着,朝湖心飄去。
蒼小參看着火浪中搖搖晃晃的紅蓮舟,嚇得臉色慘白,心提到嗓子眼上,一眨不眨地緊盯着,準備在青年落下的時候及時救人。
火湖一片赤紅中,突然冒出醒目的白。
衆人視線望去,看到戴着面具的白衣青年,盤膝坐在紅蓮上,集體沉默,不知該說他太有勇氣,還是找死。
沒有修爲.......
火浪稍大些,就能將青年從紅蓮裏掀落,運氣好抵達山底,哪怕冒出一柄靈劍來攻擊他,他也抵擋不住。
就算僥倖達到山頂,憑那纖細的手腕,還能拔出劍神都拔不出的靈劍不成?
無論怎麼看,簡輕燭都像是去送死的。
奇越在袖下銀鐲裏,惴惴不安,連他也隨時準備着,在簡輕燭落下火湖的瞬間飛出來,扇動翅膀,用嘴把人叼回岸。
簡輕燭藏在面具下的臉頰,一片淡然。
察覺奇越在膽戰心驚,簡輕燭望了眼山頂的斷劍,低聲道:“不用怕的,這些東西不會傷我,我能拔出劍的。”
奇越:“?”
到底哪來的自信?!
不過簡輕燭並未虛言,在紅蓮載着他臨近湖心的時候,異變突生,前方整座小山顫抖起來。
插滿山丘的萬千靈劍,忽地聚成兩排,從中間留出條從山底到山頂的路,頂端的斷劍隱隱發出劍鳴,劍身佈滿的鏽跡開始脫落,似乎下一刻,就要掙脫出來,掠至九天雲霄。
湖岸邊,衆人不可思議地看着這奇觀,一片死寂。
任誰都看得出,這斷劍是在迫不及待讓青年上去拔起它。
“快讓我押!”
賭坊邊的三個魔修,是最快從震驚中回過神的人。
不約而同一起壓下靈石,一個個面紅耳赤。
“最後一塊,堵上命運的靈石!壓他能拔出斷劍!!”
承載着三魔修全部希望的簡輕燭,坐在紅蓮上,不緊不慢地飄向小山丘。
萬衆矚目中,他成功上岸,在兩排靈劍的保駕護航中,登上山頂。
銀鐲裏,奇越沉默良久,癱坐着出聲道:“靈主早知道會如此。”
簡輕燭愣了下:“不,我只是覺得,這些東西不會傷害我。”
奇越:“爲何?”
簡輕燭略一躊躇,小聲道:“我認出來了,這神威是兄長的!”
他一入城,就察覺到一抹似曾相識的強大氣息,但一時沒想起來,今日靠近才發現,是兄長的神威。
奇越:“???”
他爲何突然聽不懂了,他靈主在雲淡風輕說什麼?
這神威是誰的?
兄長是誰?哪來的兄長?誰的兄長?!
有本事再說一遍啊——!
簡輕燭不知爲何解釋後,奇越反而陷入呆滯,他眨眨眼,兀自來到斷劍旁。
夜風拂過,青年垂腰的烏髮輕舞,注視着他的所有人屏息以待,一面覺得不可能,一面覺得今夜要見證某個歷史。
一片寂靜中,簡輕燭擡手準備拔劍,恢復修爲。
這時,他四周靈氣泛起波動,一隻手掌憑空出現。
是個男人的手,指骨線條輪廓清晰,瞧着修長有力。
簡輕燭愣了下,正要向兄長道謝,額頭一疼。
虛空中的手併攏了食中兩指,微微屈伸,在他額頭輕彈了下。
霎那間,簡輕燭道謝的話還沒出口,不僅面具碎了,連人也被彈走了。
半空中,一個低沉的嗓音淡淡響起。
“不許——”
簡輕燭被股力量託着落地,穩定身形後,長睫掀起,一聲不吭地盯着那隻淡去的手。
奇越察覺他的情緒:“靈主,你在難過嗎?”
簡輕燭:“......嗯。”
簡輕燭摸摸額頭,眼眶微紅,要是修爲在,纔不會受這委屈。
他能拔起劍就跑,誰都打不到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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