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 23 章
他渾身被冰冷的泉水浸溼,薄脣不知是冷的，還是氣的，脣色慘白。
一片寂靜裏,簡輕燭偷瞄了眼他,惴惴不安。
“師弟生氣了。”
“正常,他不氣纔是聖人,”奇越攤在識海里。
自從目睹簡輕燭將魔戟輕而易舉攔下,他已做好抱大腿養老的準備，這會悠閒地枕着魔爪翹着腿。
“我要是他,若非打不過,一定將你的脖子“咔嚓”一下......”
話到一半,發現不是抱大腿的人該說的話,奇越轉口道:“不是‘咔嚓’，是‘吧唧’地親一口。”
“靈主有什麼錯呢,只是不知道怎麼修復靈脈罷了,秦修敕就不能大度點嗎，只是被佔了點口舌便宜而言，”
“你看我，好靈主～好靈主～”
“不想聽,”
本就腦袋暈暈的簡輕燭，聽到識海里的吵鬧,捂住耳朵。
“你吵到我了。”
慘遭嫌棄的奇越，心小小痛了下，閉了嘴。
他安靜下來,簡輕燭獨自思忖良久，實在想不起如何修復靈脈，他湊到師弟身旁，試圖言和。
“那我還你兩聲‘好師弟’，和‘喜、喜歡’，可以不生氣了嗎。”
“我何時生氣了，”
秦修敕側過臉，長睫下漆黑狹長的眼睛，看着他，面色出奇的平靜。
“就當一個小玩笑罷了，我怎會生氣。”
簡輕燭眸光瞬亮:“真的嗎。”
渾身溼透的少年人點頭。
識海里，奇越眼瞧雨點消失，小雨轉晴，悠閒晃動地小腿停了下來，警覺地坐起身。
不妙，秦修敕僞裝得太好。
他靈主真信了這鬼話，毫無防備，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被陰沒了。
“靈主，你莫要信他。”
簡輕燭沒有迴應，他頂着頭暈目眩鬧騰了許久，眼下什麼事都擺平了，倦意在眉眼浮現。
他扶着牆，挨着師弟慢吞吞坐下。
“我睡覺了，”
這話不知在對秦修敕還是奇越說，說完他閉上眼睛，背靠石壁睡着了。
但靠着堅硬的石壁，實在難受，簡輕燭睡了沒一會兒，枕上就近的肩膀，淺眠幾許，仍不安穩。
他睜開含着醉意的睡眼，瞅向身旁的人，看清是誰後，含混不清地喚了聲“師弟”，傾身斜倒，頭擱在秦修敕腿上。
召出小毯子披在身上，簡輕燭側過身，重新閉目，纖長白皙的手一陣摸索，找到毯角，自己給自己掖了掖。
幾番折騰，他沉入夢鄉。
秦修敕垂眸，注視着簡輕燭恬靜的睡顏，修長的手伸向細白脖頸。
作勢狠狠掐去。
見到這幕，奇越在識海倏地跳起來，毛骨悚然。
趁人之危可不是君子所爲，靈主馬上就醒來了！
秦修敕扼住青年纖瘦的脖頸，掌中未用力，沒有驚醒人，指腹在細膩雪膚摩挲，眼神晦暗不明。
修復靈脈之事，是他操之過急，被擺了道。
不過這事倒警醒了他。
簡輕燭說不知如何修復靈脈，他竟然下意識信了，腦海裏想都沒想過，或許是師兄在故意耍他。
在他眼裏，何時師兄又變回了純良無害的模樣。
到底是誰在降低誰的警惕心。
捏在簡輕燭脖子上的手微緊，簡輕燭不適地蹙眉，長睫要掀不掀地抖了下。
秦修敕雙目深深，想到兩年前。
被廢修爲，他是恨的。
不過恨的不是靈脈被毀，而是在秦家人鋪天蓋地的指責中，他以爲至少會願意聽他解釋的人，連解釋的機會都沒給他。
到最後，他用盡全身力氣才含血吐出一句“師兄，我沒騙你......”，得到了世間最冷漠無情的凝視。
師兄不信他。
與其他人一樣，相信先天聖骨是秦雲皓的，相信秦家那羣人......
秦修敕一直如此認爲，直到此刻，他突然驚覺，簡輕燭是天道，或許早就知曉一切。
“......你知道，只不過，依然選擇站在那些人身邊，對嗎。”
秦修敕發問，嗓音低啞，怨憎從黑眸深處，一點點浮現出來。
原來師兄不是不信，而是明知道，卻默默縱容着那些人。
甚至成爲幫兇。
難怪有人說，先天聖骨秦雲皓是天道寵兒。
呵，真寵啊，天道都在迫不及待給秦雲皓披荊斬棘了，匆匆廢了他修爲，以免他威脅到他真正的好師弟是嗎。
左臂的魔骨隱隱發顫，猩紅的顏色染上秦修敕的雙目。
他死死掐着簡輕燭的脖頸，手背青筋迸出。
“我艹，住手！”
奇越在識海目睹一切，嚇瘋了。
“靈主快醒醒！！”
簡輕燭感到極度不適，喘不上氣，迷迷糊糊睜開眼，依稀看到一張熟悉的臉龐，隨後大抵感覺是安全的，道了聲“師弟”後，重新合上眼。
奇越:“.......”
他剛燃起的希望，瞬間沒了，恨不得跳出識海將人搖醒:看仔細，雖然是師弟，但師弟要掐死你了！
在簡輕燭脖上的手，忽而鬆了。
秦修敕盯着簡輕燭低垂的眼睫，神色歸於平靜，彷彿方纔充滿弒殺之意的猙獰不曾在臉上出現過。
他不緊不慢揉着左臂，按住裏面躍躍欲試的邪骨。
險些被怨憎衝昏頭腦。
簡輕燭如果一開始就知道，當年就不會把他帶回崇淵靈境了，而且，兩年前得知的‘真相’時，簡輕燭不知所措的表情不是假的，若沒猜錯，確實是兩年前才曉得的。
他當時只求師兄不要聽信秦家人的鬼話，信他......但簡輕燭對此沒有表態，只是一言不發地用劍廢了他修爲。
他一直以爲，師兄不信他，才如此狠心。
如今看來，分明是不善說謊，所以才選擇沉默，不回答。
秦修敕兀自低笑。
所以，師兄那時是信他的，因爲已經察覺了一切，知曉秦家人在說謊，知曉秦雲皓的先天聖骨原本屬於他！是搶了他的東西！是靠着他血淋淋的聖骨成爲天之驕子萬人矚目！
師兄都知道。
知道他因爲這些，只能從小躲在最陰暗最幽冷的角落，被欺辱踩踏，一日復一日地品嚐着不甘與絕望！知道他爲何無論怎麼徹夜不息地苦修，無論怎麼努力積攢靈力，卻永遠只有煉氣期的修爲！師兄什麼都知道。
但是......師兄選擇放棄他。
他是被捨棄的那個......
秦修敕低嗤，骨節分明的手指在簡輕燭脖頸紅痕輕撫。
他垂着眼簾垂着，令人看不到眸中情緒。
好半晌，他又勾脣笑了，好似釋然了，只是望着那張近在咫尺的睡顏，臉上露出近乎扭曲的瘋狂，看得奇越感到毛骨悚然，越發着急不安。
仙府外，一大片充滿仙樹靈草的地界被結界籠罩。
除了蒼晟與申屠鷲，其餘人都被隔絕在結界外，雙眼發紅地盯着裏面的仙府與靈草。
申屠鷲爲了防止一羣人爭搶踐踏這些珍稀的草木，把人全部趕了出去，他與蒼晟立在仙府門口，試圖打開大門，但憑他二人的修爲，竟然奈何不了這門。
門上蘊含的力量無比強大，帶着令人心悸的威壓。
蒼晟眉頭緊皺，師尊已進去快小半時辰了，他竟還沒能破了這扇門。
這門簡直比玄鐵還硬，申屠鷲的魔戟落在上面，都難以留下半點痕跡，匪夷所思。
蒼晟思索再三，掌心凝出一枚玉簡。
申屠鷲剛繞仙府轉了圈，沒發現任何能攻入的地方，不知怎的，往日他一魔戟能劈碎的仙府，這會變成堅不可摧的堡壘了。
申屠鷲沒找到突破點，回到門口，看到蒼晟對玉簡說了什麼，裏面飄出一個冷淡的男人聲音。
“我凝一劍來。”
聽罷，蒼晟立在門側，收了玉簡，運起全身的靈力。
申屠鷲若有所思地立在門的另一側，手掌翻轉，準備在那劍氣凝來的時候出手。
不及片刻，一道無形的劍氣從遠處而來，轉瞬破了阻攔衆魔修的結界，寒芒凝於門心一點，轟然撞了上去。
門側兩人同時出手。
“砰——”
一聲巨響，仙府大門開了。
簡輕燭從夢中驚醒，扶額坐起，眨着惺忪睡眼環顧四周。
“發生了何事。”
秦修敕依然是他睡着時的姿勢，倚牆坐着，勾脣輕笑了聲:“師兄，門被破開了。”
簡輕燭一愣，有些不可思議。
雖說他沒恢復完全恢復修爲，但普天之下誰能破開他的結界，誰這般厲害了。
空氣中瀰漫着三股靈力波動，簡輕燭感知到，恍然大悟。
那三人合起來的力量，現在就能破開他的防衛了，如此等來日兵刃相見，豈不是都不用天道珠，就能傷到他。
以往會爲幾人變強而暗自高興的簡輕燭，此刻悶悶不樂。
不及他多想，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
蒼晟與申屠鷲在四處尋他。
簡輕燭趕忙起身，一手拉着坐在地上的秦修敕，準備帶人溜走。
但這番微弱的動靜，被察覺了。
靈泉周圍的靈氣立即泛起波動，簡輕燭心一緊，眼瞧來不及溜了，趕忙給他與秦修敕施了個法。
蒼晟一步落下，出現靈泉邊。
四周環着堅硬的石壁，能一眼看完，並無任何人影。
蒼晟面露疑惑，難不成感覺錯了。
他在原地立了半晌，沒有任何發現，準備離開的時候，餘光忽然掃到石壁角落的兩個石頭人。
倆石頭人，都只有拳頭大小。
一個支起右腿，左腿伸展，以倚牆的姿勢坐着，另個邁起小步子，一隻腳懸空，做出要走的動作。
兩個小石頭人拉着手。
蒼晟輕挑眉梢，心想這仙府主人還喜歡雕石頭人，雕得倒是可愛。
不過，他這可愛只針對站着的那個小石頭人。
雖然兩個石頭人都只有個大致輪廓，但不知爲何，他就是很不爽坐着的那個。
看着牽在一起的手，他莫名感到不快，蒼晟微眯起眼，蹲身打算把兩個拉在一起的手分開。
要分開，勢必要毀掉一個石頭人的手纔行。
蒼晟不假思索，準備捏碎坐着的小石頭人的手，這時，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站着的小石頭似乎動了動。
蒼晟略一思忖，猜測石頭人常年累月在仙府裏，有了靈性，所以站着的小石頭人，不想他傷害另個夥伴。
蒼晟輕笑，真是個心善的小石頭人。
越發覺得坐着的那個不順眼了。
他決定把兩個分開，然後把站着的小石頭人帶回宗去，不知師尊喜不喜歡，要是喜歡，就送給師尊。
想起師尊，蒼晟打算破壞石頭手臂的動作一頓，驀然驚醒。
還沒找到師尊呢。
他竟然在這浪費時間！
蒼晟收回手，匆忙離開。
待他走後，一直右腳懸空，不敢動彈的簡輕燭，放下痠痛不已的腿，往前走一步，想趁機儘快離開，卻忘了與師弟還拉着的小手。
一股力量從後方傳來，簡輕燭痠軟的腿站不穩。
於是靈泉邊，站着的小石頭人，踉蹌着倒退了步，跌坐在倚牆坐着的小石頭人懷裏。
“誒呀。”
石頭軀體笨拙僵硬，簡輕燭費力地站起來，這時，去而復返的徒弟出現了。
他默了默，只好保持這姿勢。
蒼晟凝視面前一幕，果然有靈智了。
站着的小石頭人真是可愛，發現他到來，就保持不動，試圖矇混過關。
可是，姿勢都不一樣了，當他是傻子嗎。
真是從內到外的憨態可掬。
蒼晟越想心越軟，但眼前這幕，他心悅的小石頭人，竟然坐在另個石頭人懷裏了。
原來，這兩石頭人是一對麼。
意識到這點，蒼晟心底涌起莫名的不悅，上前準備把心悅的小石頭人帶走。
這時候，那個坐着的小石頭，在他眼皮底下，明目張膽地用手臂圈上他心悅的小石頭人。
宣誓主權一般。
蒼晟眼神驟冷，莫名想起老是跟着他師尊的少年人，他凝出靈力，擡手作勢威脅。
小小石頭人，都敢在他面前放肆了。
“把手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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