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一秒的天堂
鍾父先開口,語氣如常煞有介事:“聽說你交了個小女朋友?還當寶貝似的把人藏了好幾個月,而且現在人就在國內?怎麼不把她帶來給我們瞧瞧?我們也好給你把把關,如果沒問題就操辦婚事。”
鍾季琛坐在對面,一臉平靜,一言不發。
老頭兒啪地一拍桌,提高嗓門,“人吶?”
鍾季琛眼皮跳了一下,就聽對面繼續吼:“領不來是不是?”
“你今天一整天都跑去哪兒了?三亞?還是廈門?”
鍾季琛低聲答:“煙臺。”
老頭兒衝着老伴兒道:“你看看,你看看,我就知道,他這點聰明才智都用到這種事上了,跑去拍幾張照片以假亂真,你以爲別人都是傻子?”
鍾季琛振振有詞:“別人不在乎真相,只想看熱鬧,只要功夫做足態度堅定,鬧一鬧就過去了。”
鍾父反問:“那親人呢?”
鍾季琛無言。
鍾母這纔開口,聲音裏猶帶着不確定,“真的是淺淺?”
鍾季琛暗自深呼吸,起身,往前走了兩步,噗通,雙膝下跪。
“父親,母親,兒子不孝,辜負了你們的期望。我知道,無論從哪方面,鍾淺她都不合適,可是在我心裏,她是最合適的。”他擡眼,看向已經傻了的二老,語氣堅決道:“我不會再考慮別人。”
“混賬!”
鍾父氣得當即摔了一隻茶杯,碎瓷片就散落在鍾季琛面前,茶水濺到他膝蓋上。鍾父指着他的頭,聲音暴怒:“虧你說得出口!她豈止是不合適,她是根本不可能。她是你女兒,你這是亂.倫,是變態。”
“不是。”鍾季琛倔強道:“她從來就不是,我早就沒把她當親人了。”
“在世人眼裏沒有分別。就算你們沒血緣關係,那她媽媽呢?你打算把她們母女一個接一個的娶進門?”鍾父用手點着兒子,咬牙切齒道:“你自己當了一回笑柄還不夠,你想讓整個鍾家都跟你一樣淪爲笑話?”
“馬上把你那心思給我斷了,別逼我親自動手。”
這一夜,註定難以成眠。
鍾淺草草做完了功課,又心不在焉地看了會兒電視,收拾書本時看到白天課間的塗鴉,眼眶立即紅了。她想他。在這樣的時刻格外地想。
可是她知道他現在一定很忙。她不能幫忙,更不該讓他擔心。
她早早洗漱上牀,卻根本睡不着。晚飯沒胃口,這會兒倒是餓了。不想驚動阿姨,躡手躡腳翻冰箱,給自己拌了一大碗水果蔬菜沙拉,喫第一口時,心想,不知道他有沒有喫晚飯。
第二口時,想起早上喝他做的粥,纔不過一天,就發生了這麼多事,天翻地覆般。還有,他做的粥真是太太太難吃了,難喫到想哭。
然後,眼淚就流出來,一滴接着一滴,滴進沙拉碗裏。
她吸着鼻子去抽紙巾,把淚水堵回去。不能哭,白天最震驚最難堪的時候,她一滴淚都沒流,現在更不能。
次日,鍾淺早早醒來,把各種習題冊攤滿書桌,強迫自己不要胡思亂想。
到了下午,有人上門。是鍾家的司機。
鍾淺被送到昨日中轉時的茶樓,被引到包間,房裏坐着一位身着旗袍氣質不凡的貴婦。她眼圈立即一熱,一聲“奶奶”差點出口,被她生生嚥了下去,“您找我?”
人一進門,鍾母心裏不由一嘆。
一晃快兩年沒見這孩子了。女大十八變,當初方瑩這年紀就明豔不可方物,鍾淺跟她媽媽又完全不同,美得有靈氣,又多了分楚楚動人,難怪那個混小子會起歪念頭……鍾母心中一嘆,面上慈愛地一笑,招招手:“淺淺快過來。”
鍾淺走過去,被她拉住手,“都不願意叫我一聲奶奶了?”
鍾淺低頭,“對不起。”
鍾母招呼鍾淺坐,簡單寒暄後,她捧出一隻精緻的木盒。一邊掀開盒蓋,一邊說:“這套翡翠首飾,是鍾家傳給女孩兒的,雖說你跟鍾家沒血緣,但也是我看着長大的,叫我了十六年的奶奶,這是難得的緣分,現在你出落成大姑娘了,奶奶把它送給你作生日禮物。”
鍾母說着把盒子往前微微一推,黑色絨布打底,從項鍊耳墜到鐲子戒指一整套,設計雅緻而彰顯貴氣,在燈下綠意瑩潤。鍾淺身子往後微躲,“我不能要。”
“爲什麼?”鍾母問。
鍾淺不做聲。
鍾母嘆一聲,“孩子,你還是太小,太天真。他現在把你藏起來,可是他能藏你一輩子嗎?你們這樣的關係,他又是這樣的身份,別人以後會拿什麼眼神看他?你知道現在網上都把他說成什麼樣子了嗎?就算不爲他考慮,想想你自己,你是女孩啊,還有你媽媽……”
見鍾淺垂着眼簾,無動於衷,鍾母心說,這個犟勁兒倒是跟家裏那個挺像,於是狠了狠心,“昨晚季琛回家裏鬧了一場,還跪了一夜表決心……”
鍾淺果然擡眼,眼裏有震驚。
鍾母搖搖頭:“這個不管不顧的樣子,倒是讓我想起十八年前,”她頓一下,嘆一聲:“這麼多年過去了,他在這種事上還是沒變。”
鍾淺心裏尖銳地一疼。
她咬了下脣,心思輾轉後,與鍾母對視,鄭重道:“我知道您的意思,是想讓我主動離開他是吧?對不起,要讓您失望了。”
“十八年前的他是什麼樣子,跟我沒關係,我喜歡的是現在的他。別人怎麼看是別人的事,我們在一起時,都能做最真實的自己,這才最重要。他現在就很好,我也願意爲他而努力,我相信,我們都是彼此最好的選擇。”
鍾淺說完起身,走到房間正中央,姿態謙順道:“奶奶,今天是我最後一次這樣稱呼您,但您的撫育之恩我會一直銘記在心。”
她彎下腰,深深鞠一躬。
這一番陳詞讓鍾母十分意外,她本以爲從鍾淺這裏突破會容易些,沒想到動之以情曉之以理都不管用,她略一沉吟,正要開口拆招,包間門被一股大力推開。
進來的是鍾季琛。
他顯然走得很急,進來時還喘着粗氣。
鍾淺扭頭,兩人目光相接時,有一瞬間的糾纏,彷彿有千言萬語欲說還休,看得鍾母暗自蹙眉。
鍾季琛走到鍾淺身邊,握住她垂在身側的手:“媽,你們有什麼要說的衝我來就是了,淺淺她……”
“她還小是嗎,你也知道她小?”鍾母剋制着火氣反問道。
“如果你真的心疼她,就不該把她帶到這種飽受非議的關係裏。”
鍾季琛握着的手緊了緊,頗爲無奈道:“我是心疼她,可是更放不下她,就當是我自私又混賬好了。”
鍾淺看了他一眼,他也回視,給她安心的示意。
老太太受不了這倆眉來眼去,在這上演一對苦命鴛鴦。亂了亂了,她感覺自己這將近六十年的人生觀都要被顛覆了。真恨不得一棒打散,但是素來的修養讓她沒法口出惡言或就地撒潑,只好收起送不出去的傳家寶,再瞪一眼不爭氣的兒子:“臉都被你丟盡,趕緊給我出來。”
鍾母率先出門。
鍾季琛的手還被鍾淺拉着,或者說她的手還被他握着,一時真是難解難分。她急聲問:“你真的跪了一夜?”
鍾季琛一曬,“跪什麼跪,騙你的。”
又問:“老太太都跟你說什麼了?”見鍾淺眼裏有些閃爍,他抓起她另一隻手,包在掌心裏,眼神灼熱道:“不管別人說什麼……”
鍾淺接過:“不管別人說什麼,我只信你說的。”
鍾季琛心中一蕩,回手把門掩實,一把將人攬到懷裏,又一時怔住,眼睛鼻子嘴巴,都是心頭好,不知該先吻哪一處。鍾淺眼睛亮亮的,還有些溼潤地看着他,他低啞說了聲:“心肝兒。”把她的頭按在自己胸口。
兩人剛擁了會兒,還沒等說句話。
身後傳來“嘟嘟”敲門聲,一個有意壓低的聲音透進來:“鍾先生,該送鍾小姐回去了。”
說歸說。當鍾淺回到深宅大院,一想起鍾母那番隱隱約約的話,心裏又七上八下。他是想保護她,可她不想只被保護着。鍾母說的沒錯,他不能藏她一輩子,更不能時時刻刻地護她一輩子。
院子裏有幾棵老樹,藏了幾隻知了,此起彼伏,一聲一聲,叫得撕心裂肺,讓本就不平靜的心越發煩躁。老天似乎也不耐煩,雲層壓得越來越低,到了傍晚一陣大風颳過後,下起了雨。
鍾淺站在窗前,看着雨點狠狠拍在玻璃上,視野裏一片變了形的模糊。偶爾一個炸雷,彷彿要將天空生生撕裂,聽得人膽戰心驚。一個迷信念頭冒出來,這是不吉利的預兆吧?
就在這樣的心情下,她做賊般靜靜地翻找,終於找到一截網線。
打開網頁之前,鍾淺有過一些預想,但搜到的結果顯然如鍾母所說,她還是太小,太天真。
她看到了鍾季琛做出的迴應。也瀏覽了那一組照片。確定真的有那麼一個女孩,跟她很像,像到可以做她的替身,將她“覆蓋”。心裏不是沒有芥蒂,但她知道,這一定是權衡之後最好的處理。
很快,她就沒心思計較這些。
因爲看到自己的照片,有人將她的學生證件照傳到網上,引來大肆對比分析,得出結論:鍾季琛因對女兒有邪念,纔會找一個外貌和年紀都相仿的小女友。
還有人說,鍾季琛離婚,就是因爲他對女兒意圖不軌,妻子無法忍受。又有人揭祕,其實他們不是親生父女,早就暗通款曲。還有甚者,以鍾淺校友身份爆料,說見過她出入醫院婦科,體育課昏倒,言外之意。
又有人說有其母必有其女。列舉出方瑩未成年生子、歷任緋聞男友的名單以佐證。當然也少不了鍾季琛的,除了沈琪和江心亭,但凡有點瓜葛者必上榜單。因爲涉及多個明星名流,由此衍生出一堆熱帖,標題諸如:揭祕上流社會的下流事兒,八一八那些億萬富豪的□□生活。
以上真真假假,惡意滿滿,徹底演變成一場混入一點仇富情緒的全民娛樂活動。而接下來的幾則消息,讓鍾淺呼吸凝滯。
有記者爲了得到獨家消息,深夜電話騷擾她最好的朋友。
一男生因謝絕採訪搶奪相機時與記者發生肢體衝突,受傷入院……
雨一直下,伴着電閃雷鳴。
鍾季琛趕到時,已經半夜,所有房間一片漆黑。猜到她已入睡,可他還是想看她一眼,哪怕就在牀邊坐一會兒也好。晚上這場突如其來的暴雨,也讓他心裏有些莫名不安。
推開臥室的門,裏面很安靜。往裏走發現牀上似乎沒人,再往窗邊一看,立着一道人影。
他心裏微動,伸手去開燈。
開關輕響,那邊也出聲:“別開燈。”
房中驟然一亮,他看清鍾淺一身睡衣披着頭髮的背影后,立即又關了燈。同時放輕語氣問:“怎麼了?睡不着嗎?”
藉着窗外隱約光亮,就見鍾淺轉過身,低喃一句:“你來了。”
說完低頭不知做了什麼動作,等鍾季琛人走到近前,看清她動作,驚駭道:“你在幹什麼?”
鍾淺把睡衣隨手一扔,赤.裸着上身走過來,“我冷。”
窗外一道閃電,映得她輪廓分明,肩頭泛着年輕肌膚特有的光澤。
他愣了一瞬:“冷還脫衣服?”說着就往前一步彎腰去撿,卻被鍾淺撞了個滿懷,“心冷……抱抱我。”
她聲音裏帶了明顯的脆弱和祈求。他動作機械地伸手環住她。感覺到她發抖,不由收攏了懷抱。下一刻又被她的小動作嚇到。
“你瘋了?”他胡亂按住她的手。
她的手擱在他胸口,正解他襯衣鈕釦。
如果此時有燈光,他一定能看到鍾淺眼裏的瘋狂迷亂,即便看不到,也能感覺到,鍾淺的手隨即向下滑,落在他的腰帶上。嘴裏喃喃着:“不能白白讓他們把你說成那樣,還什麼都沒做過。”
鍾季琛心中一動,握住她的手,“你上過網了?”
鍾淺沒答,趁他怔忡,手如魚兒般扯脫,順勢滑進他微敞的前襟,語氣無比委屈道:“我還都沒摸過,什麼都沒看過。”
手指微涼,掠過他溫熱的胸膛,鍾季琛只覺得心絃被撩動,反應也慢了半拍,下一秒,身體如被雷電擊中。滾燙的一記,落在他胸口。
是她的脣。
離開,再次印上,漸漸下移。
鍾季琛閉了下眼,一把將她發軟的身體提起來,她上身沒衣物遮蔽,所以他只能兩手握着她肋下,手感旖旎,卻顧不得許多。他正色道:“鍾淺,你冷靜點。”
“你現在太沖動了,會後悔的。你根本不知道你在做什麼。”
鍾淺忽然開始掙扎,嗓門也拔高:“我不會後悔,我知道我在做什麼,一直都知道。”
鍾季琛立時反應過來,“你喝酒了?”
鍾淺用行動作答,身體像一尾魚般擰來擰去,從小跳舞練就的柔韌度此時讓人頭疼。鍾季琛費力地摟着她的腰將她往牀上扶,卻被她忽然一個大力,拉得自己差點撲在她身上。
他此時也是繃到極限,感覺後背已被汗水溼透。
又彷彿下一秒就會被烘乾,被身體裏蒸騰着的火。
鍾淺仰躺在牀上,不再亂動,忽然帶了哭腔:“我不過是愛上一個人,想要在一起,爲什麼會這樣,我沒想到要傷害這麼多人。”
原來癥結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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