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晴天霹雳(二)
“刘老师?是不是小米——”
“小米妈妈!你這是做什么呀?!”我未說完的话被急切的打乱,我花了两秒来反应刘老师在說什么。
“……出什么事了?”
“你的微信号是被盗号了嗎?!你看看家长群再說吧!”
我呆呆地看着挂掉的电话,机械地打开手机找小米班上的家长群,刚刚的消息太多太乱,我忽略了一些重要的东西。
果然,同一個賬號、同一個视频,接下来是同样的好奇和窥问。刘老师的消息再次传過来,询问我她能为我做什么,而我却沒有回她,因为說实在的,我自己都不知道能做什么。
十分钟之内,我們两個人,不,我們一家人的生活完全乱了套。
“是不是小米学校那边也出事了?”
我鬼使神差地扯着脸笑了一下,“是,家长群裡也被传了。”
广平看上去异常疲惫,今早熨好的服帖的衬衫被扯乱,打理過的头发也被抓乱,還有那张脸,混合着羞耻、愤怒、不安和难以置信。我知道自己好不到那裡去,呆若木鸡地看着他手裡還在不停震动的手机。我挪了一下坐得僵硬的臀部,深吸了几口气,平视着前方。
变故来的太突然,周围的一些变得可怖起来,我甚至感觉到路過的每個人都在探着头往车裡张望,想要窥视我們的秘密。只是广平,一直以来我依靠着的男人,好像一瞬间失去了活力一样瘫坐在那裡,让我更慌乱,也让我强迫自己冷静。我和广平的角色好像互换了,也许是从一开始我就陷入了极端的混乱,现在反而再有更多情绪;而广平,一开始一味隐忍,直到看了视频,看了下面炸开锅的评论,才真正感到出离的愤怒和无措。
我突然意识到,這個沉重的打击也许需要我去面对,至少需要我首先面对。
我装作很冷静地拿過手机,逼着自己重新面对那段视频和所有人诧异的、同情的、不怀好意的评论。
两個群裡,那個仿冒号在發佈了视频之后都再沒有发過言。我查看了群成员,那個人都已经退出了群聊。我点开那個人的资料,和我一模一样的头像、名字甚至是一样的朋友圈內容,除了他的微信号比我多了一個不起眼的点。我回想了一下,我最近一條朋友圈的状态是一個星期前更新的小米的照片,這個人克隆了我的资料,至少可以說明,他起码在我发那條朋友圈之前就策划好了。
這個想法让我感到了一股从骨髓裡渗透出来的寒意。
這段時間我們家实在不太平,我不敢深想這一切是不是有联系。這個時間确实太巧了,我們几乎掌握了可以比林雅琪說出始作俑者的筹码,却被這半路杀出来的变故打的措手不及。广平摊在座位上,就算我看着他,他也沒有丝毫反应。我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但是一直震动的手机让我心烦,我把两個人手机都拿起来,直接关了机。
两只沉甸甸的手机握在我手裡,恍惚间因为使用過度而发烫的机身好像烧穿了我的手掌。后面再次响起催促的喇叭声,广平终于轻轻动了一下。我扭過头看到是一辆大型越野,显然无法像之前那辆车那样借着间隙擦過去。广平眼睑颤了两下,但仍是坐着不动。后面的司机不耐烦地狂按喇叭,我只好开口劝他,“广平,咱们走吧……”
“……去哪儿?”
“回家”
說完這两句,一种强烈的口干舌燥感袭来,甚至产生了喉咙被撕裂的错觉,我嘴裡涌起一股腥甜,脑子裡不合时宜地浮现出那视频的画面,胃裡翻起汹涌的恶心感。广平又愣了几秒,最后還是发动了车子。我把导航的目的地重新设定为家,两個人沉默地往家的方向驶去。
到家的时候刚刚十点過,我第一次觉得家已经不像从前那么温暖了。站在玄关处无意间瞥见那张沙发,脑子裡一直竭力回避的画面重新浮现出来,知道和我眼裡的景象重合,一晃神我好像又清楚地看见了在沙发上纠缠的我們。广平不只是把结郁之气压了下去還是和我一样慌乱无措,他像個行尸走肉一般机械地换鞋进屋,然后淡定地往沙发上一坐。我呆呆地站了一会儿,目光不停在客厅之间游移,等我回過神来,人已经站在了沙发对面。从這裡看過去,基本上和视频的方向一样。广平直直地看着我,脸上沒有什么表情,我們都需要時間来接受刚刚发生的事情。我转過身,面对着墙面,這裡对了一些大件的闲置物品,還有一张放杂物的方桌。
偷拍……摄像头……
像魔怔了一样,我慢慢伸出手,一件件地拿起那些东西查看。急救药盒、小米小时候的玩具、一摞杂志、一個小工具箱……描摹则它们的轮廓,坚硬的质地硌得我手心生疼,但是我却沒办下停下来。翻来覆去地把每样东西都检查了一遍之后,却是什么也沒发现。
“有发现嗎?”這声音从背后传来,沙哑得很难辨别是谁在說话,把我惊醒。
我颓然地转過身,手裡還拿着一個不小的零钱罐。广平沒有走過来,目光在我身后荡了一圈,最后停在了我我背后的画上。
“墙上的画”
墙上挂着的那副画是有次我們陪小米参加亲子活动的时候一起画的,沒什么美感可言,可广平還是珍重地买了個画框把它裱起挂在了墙上。我顺着画框的边缘摸了一圈,除了蹭到一手的灰,還是什么也沒发现。我拍了拍手,直接把画摘了下来,翻過来反复查看,直到確認什么也沒有。我的所有动作被广平看在眼裡,他虽沒說话,但是脸色越发的难看。我绕到茶几旁,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手,余光瞥见那张沙发,最终坐在了旁边的懒人椅上。
“回头马上换掉這张沙发!”出神的时候竟把心裡所想說得出来,這一句毫无来头的话让我自己都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但广平却轻轻笑了一声,我诧异地看着他,只见他双手捧住脸用力揉搓了几下,抬起疲惫的脸,显然是准备收拾情绪和我商量对策。
“希文,你觉得是谁干的?”
“我不知道……那個人我根本沒加過,也看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甚至…连她冒充我多久了我统统不知道。”
也许是意料之中,广平沒在多问什么,反而是我自己,因为這事从我這裡发生的,我产生一种难辞其咎的负罪感。
“你說,有沒有可能和造成爸那件事的是同一個人?毕竟真的太巧了……我們马上就要找到林雅琪了,就要知道真相了,实在是太巧了……”
“其实我也想過,這两件事发生得确实很巧。不過我不敢肯定,因为如果是同一個人所为,那么从爸那件事来看,他显然是冲着爸去的,沒什么理由来整我們,還大费周章地偷拍视频。”
“如果那個人本来就是冲着我們来的呢?”
這個想法說出口的时候我自己都被吓了一跳,我們结婚多年,虽然平时接触的朋友不多,但一直老实本分、在能力范围内也时常做些公益。這些年来我們的生活一直很平静,我自己都不相信我們会得罪什么這样置我們于死的的人。广平显然也怔了怔,不過也很快反应過来,“那他怎么不干脆也在我們公司发一份?把我們两個都弄得身败名裂不敢出门,不是更好?”
我哑口无言。广平走過来握着我的手,在我的手背摩挲着,试图让我真正冷静下来。我盯着他乱糟糟的头顶出神,他蹲在我旁边,低着头不知道。我的脑子再次放空,然后這段時間发生的事突然像电影慢镜头那般一帧帧回放出来,像电影胶片一样快速地滑动,把我得思绪扯乱烧成死结。
广平松开我的手重新做回沙发上的时候,仿佛也抽走了我的力气,我无力地倒在椅子上,手若无骨地搭在旁边。一個金属样的东西隔着我的手,我扭头看着自己压在手下的包,想起我們俩的已经关机的手机還在裡面。我拿出手机,把广平的递给他,他接過去之后沒有立刻开机,而是顺手扔在了旁边。我握着手机,开机的瞬间涌出来的消息把我的手都震得有些麻木。虽然很想把這块烫手山芋砸烂扔掉,但仅存了些许理智不断提醒着我:要面对。握着手机的手紧了又松开,直到這一刻,我才真正认命般地接受了這個事实。所有的消息都停下来之后,终于不再有电话催命似得打进来。我调出未接电话,確認沒有父亲母亲的来电之后,总算松了一口气。
“爸妈還不知道”我這样說着,也许是說给广平听,也许是說给我自己听。
看着微信角标上的99+的消息,我的心脏還是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勉强镇定下来之后,才猛地戳开了微信——我自己都不敢說会不会下一刻就丧失了面对的勇气而不敢动手。消息很多,大部分是群裡面曾经一起共事的同事或者现在的工作伙伴。我不想去看那些人說了什么,只想找到一個人,问问她我想知道的答案。
消息太多太杂,好并且還在不断刷新。我找了几分钟仍然无果之后已经处于暴躁的边缘,客厅的石英钟走针的声音传来,慢慢把我的情绪压了下去。我退出消息界面,回到通讯录,直接搜索“安琳姐”。找到人之后点开聊天界面,一连串的消砸了過来。从一开始问我“到底在做什么?”,再到质疑我被盗号,再到质问我为何不接电话,最后竟是带着小心翼翼地安抚和確認我是否還安好。所有消息都看完之后,我慢慢打出“還好”两個字,却无法动手点发送。
是的,我不好。我曾以为我离开风度传媒,减少和不必要的人的来往,就能让自己過得轻松洒脱一些。结果到头来,關於我的谣言仍在公司传播、甚至還被发酵成许多不同的版本。我曾经是個左右逢源的女人,和同事朋友的关系虽不說极好,但也自认为沒有落在口实被人诟病,但因我辞职那件事粉碎了我经营了很久的形象,我对那些人失望,从此不再周旋于那么多人之前,只留下了几個真正和我交好的朋友。安林姐就是其中之一。
从前她還是我的上司,真心诚意地提携我、疼爱我,沒有一点上级的架子,随和的性格和出众的能力让她成为公司人缘最好的人。那时候我只是崇拜着她,甚至是模仿着她,可惜后来她辞职走人,不久后我也离职转型,我們的交集淡了很多。但是安林姐是那样一個让人信赖的女人,這些年我們联系不多,但這件事出来之后我第一個想到的仍然是她。
最后,“還好”两個字终究沒能发出去,我編輯好又刪除,刪除后又編輯,最后磨蹭了几分钟只憋出一個昵称。几乎是消息发過去的瞬间,安琳姐的电话就打了過来,我怀疑她一直守着手机等着我的消息。握了太久手机的手已经麻痹,感觉不到电话過来时的震动。我看着屏幕上“安琳姐”几個字,觉得找到了一点力量。
“安琳姐……”
“文文,终于找到你了。”
:https://www.zibq.cc。:https://m.zibq.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