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報仇
“師父，你還好嗎？”
“還好。”她扶着額頭輕回，同時將銀蛇劍喚了回來，悄無聲息的掙脫開蘇雨寧的手。
“看來師叔確實是與魔尊達成了交易，接下來我們該怎麼辦？”蘇雨寧恍若未覺的詢問道。
蕭滄玉開了開口，卻是一點聲音也發不出，太苦了，村民、河妖、師兄都太苦了，但苦不是殺戮的理由，苦也不是作惡的藉口。
曾經蕭滄玉拜師，師父卻垂垂老矣限於瓶頸，不過兩年便仙逝了，是師兄萬庸離一點一點帶着她在修仙道路上摸索，他於萬山之巔讓蕭滄玉去看底下猶如螞蟻大小的人類。
“師妹，你看他們爲了生活多不容易啊，每天早出晚歸，還要被妖獸打擾。”
“師妹既然我們修了仙，就要保護他們的安全，似你這樣突飛猛進的劍修，以後一定能拯救很多很多人。”
“師妹啊，他們又不會法術，你和他們置什麼氣，倘若你傷他們一次，知道他們毫無還手之力，就會肆無忌憚的去傷害他們第二次，最後以凌虐爲樂，背棄了修仙的正道，到時候就會變成不折不扣的大魔頭，因此傷人這件事還是不要有第一次的好。”
曾經教她這些大道理的師兄卻第一個背棄此道，蕭滄玉說此刻知道該怎樣正確的去做也不盡然，畢竟她也曾入魘過，也曾冷漠如一顆頑石過。
但她心中知道，放任萬庸離去肆意復仇是萬萬不能的。至於爲何，她心裏頭還一團亂說不清楚，卻清晰的直覺到倘若事情如此發展，師兄就真的回不來了。
於此，蕭滄玉堅定道：殺妖，我要護下這些村民。
話音剛落，一個玉面男子踱步走了出來，他搖着扇子，望着皎潔的月亮，突兀說道：這月亮有些寡淡，適合上點色不是嗎？
話音剛落，銀蛇劍已經刺在他眼前，男子旋身躲過，嘖嘖稱奇，“反應倒真是快，出手速度也不錯，可惜…只憑這樣還殺不了我。”
恰逢此時，河水攪動，河妖頭髮從水中猛然向蕭滄玉撲了過來。
一時間蕭滄玉腹背受敵，周身氣息漸冷，銀蛇劍早已泛起銀光。
一把長劍旋轉着將長如瀑布的頭髮壓下，蘇雨寧不由分說擋在了蕭滄玉面前，“師父，這河妖由弟子對付。”
蕭滄玉說了句好，卻將銀蛇劍喚了過去一併對抗河妖。
“姑娘，你竟然想徒手對戰魔將，不知道該不該說一句，真是異想天開，過於輕敵可是會出大事的。”
蕭滄玉卻冷聲回，“是誰過於輕敵，還尚未可知。”
玉面男子哈哈大笑道：年紀不大，口氣卻不小，如此就讓我來會會你的實力！
話不多說，兩人迅速纏鬥在了一起，很快玉面男子就皺緊了眉頭，按理說自己有武器傍身，自是應該無所顧忌一些，攻防兼備也不懼怕真的傷到自己。
可對面這個女子又是爲什麼可以這樣的逐攻舍防呢？
這樣氣勢洶洶的打法，他甚至覺得蕭滄玉身上還有一把無形的劍，但凡疏忽一點，就會被這無形的劍給砍傷。
玉面魔將不敢大意，對戰蕭滄玉的攻勢更加小心翼翼，不知不覺中就被蕭滄玉壓着打了，這個形勢的翻轉連他都始料未及。
思及自己此番過來是要替人收命的，魔將也不再與蕭滄玉纏鬥，藉機後撤，直接轉身要往村子裏跑。
蕭滄玉瞬間明白了他的心思，幾步追趕上魔將，足間站定猛力一踢，魔將不設防，胸口疼痛，整個人倒飛了回去。
身軀連撞斷幾根大樹，魔將極力保持身形穩定，卻還是狼狽的撲滾在地上，這樣的奇恥大辱讓他異常憤怒。
他氣得雙眼泛紅，也棄防轉攻，恨不得用蠻力和蕭滄玉同歸於盡，但等到他真的不防守的時候，魔將又發現蕭滄玉的莽是有章法的莽，而自己的莽卻盡是亂七八糟的的莽。
因此當他遍體鱗傷，搖搖欲墜都站不穩的時候，才恍恍惚惚覺得自己好像真的實力不太行還在愚蠢嘴硬。
“你該知道我是受誰的意前來的。”
既然武鬥不行，他想着起碼可以和談，畢竟他雖然不甘心被一個女子揍成這副模樣，但自己這次的使命更加重要。
“我知道，但師兄不該如此。”
魔將重重嘖了一聲，“我看你就是針沒扎到自己身上不知道疼，他妻子孩子死了，要不要報仇是他自己的事情，你又有什麼資格評價妄議呢？”
蕭滄玉手指輕輕攏起，整個人隱約在顫抖，甚至給這玉面男子有一種，她好像在哭的錯覺。
但怎麼會呢？這個世界哪裏有感同身受這回事，更何況她這麼能打，怎麼都不像是喫過虧受過傷的樣子。
玉面魔將雖然是這麼想，但見到她這樣，還是覺得多少有些不自在，尤其是兩個人剛剛纔打過那麼激烈的一場架，自己還打輸了，結果反倒是她這一副受盡委屈還倔強剋制的模樣，當真是奇怪。
終是忍不住，斟酌着開口勸道：你也知道這些村民活不久了，與其這樣慢慢受盡煎熬死亡，倒不如早死早超生。你該是知道，你師兄日日被仇恨折磨，輾轉反側，這羣村民一日不死，你師兄一日放不下，索性死得有點價值。
蕭滄玉兩指虛並，直接向他襲來，魔將猝不及防，連忙開扇抵擋。
扇面被蕭滄玉手指捅穿，魔將額頭冷汗不禁滑落，這柄扇可是加了穿山甲的甲片，雖然看上去輕巧，卻相當的堅硬牢固，即便是自己用盡魔力也未必能擊穿這把扇子。
可她竟然能只依靠肉身就刺穿扇面，這是何等的可怕。
“然後呢？”
魔將滿頭霧水：什麼？
“把這些村民殺了，然後呢？我師兄就死心塌地的爲魔教賣命，與妖魔爲伍去做那些他不想做的事情，然後呢？”
“你以爲我保的是村民的性命？我保的是我師兄身爲一個修仙者的尊嚴！”
他這才能看到她的神情，她沒有哭，但她眼裏的哀傷卻比這深不見底的河水還要沉重，裏面蘊的全是那些說不出口的疼與忍。
魔將不知所措的愣住了。
“你知不知道，”蕭滄玉手指滴滴答答落着血，將白淨的扇面全染紅了。“我師兄真的…很喜歡這個世界，這羣天下人…”
蕭滄玉將手收了回來。
最初少年赤誠的心滾燙火熱，蕭滄玉還能回想起他熠熠生輝的面孔，甚至堅決到不惜刺戒印以表自己的決心，日月都可證明他爲天下的理想與抱負，現如今只剩下了蕭索憂鬱，倘若時間回溯，這個悲痛的男子去告知過去的少年未來發生的事情，也不知他是否會有所動搖，亦或者是死不悔改依舊我行我素的做他自己心中的俠客？
誰知道呢？
師兄不記得了，但蕭滄玉記得，她沒有辦法置之不理，她沒辦法任由師兄去踐踏自己的信仰，她沒辦法眼睜睜看着師兄去做自己最看不起的人。
魔將沉默良久，“他現在最需要的，你沒有辦法給他，卻抱着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你年紀不大，但盡做迂腐之事。”
“不是虛無縹緲的東西。”
“嗯？”
“那是我師兄爲之出生入死多次的東西，你可以嘲笑我們修仙人僞善、愚蠢，但唯獨是不該將我們次次以身犯險的拯救說是虛無縹緲的東西。”
“你師兄早就摒棄啦，這些都是過去式了，人還是要向前看，我要是你，師兄愛做什麼做什麼，想做什麼做什麼，這方纔叫孝順。”
“哪怕明知是死路一條？”
魔將一噎，一時竟然不知如何反駁。
那廂蘇雨寧與銀蛇劍越戰越勇，河妖漸漸不敵起來，於是想着再次逃跑。
她猛然沉入河裏，蘇雨寧卻顯然不想再給她逃跑的機會，抱住了她的頭髮，銀蛇劍很是上道跑過去纏住頭髮，瘋狂旋轉劍身，頭髮越纏越多，終是將河妖整個人拖上了岸。
河妖被拖上岸，兩個長長的手臂最先護住了自己的臉，在潮溼陰暗的地方待久了，一下子被拖到乾燥乾淨的地方，她宛如被剝光了扔在太陽底下一樣無法呼吸。
魔將毫不留情將扇子飛轉過去，瘦到無骨的腹部被斷成兩截，河妖兩半身體疼得直打滾，在哀嚎中灰飛煙滅。
扇子飛回魔將手中，他極有風度的搖了搖，“不客氣。”
銀蛇劍也回到了蕭滄玉手中，蕭滄玉並沒有如他所願說什麼感激的話，只是冷冰冰說道。“現在這裏已經沒有你能動手的人了，走吧。”
魔將沒意思的努努嘴，“我知道，但總得呆久些，讓魔尊大人知道我努力了，這樣即便是沒完成任務，想來也不會太過責備我。”
蕭滄玉卻並不買賬，“我並不信任你，還望你早些離開。”
魔將咋舌道：你這無情的女人，好吧，但你聽我一句勸，救得了一時但救不了一世，你師兄早就不是你認識的那個師兄了，清醒點對你有好處。
“你爲什麼要同我說這麼多？”
魔將一愣，摸了摸鼻子，緩緩說道：可能是覺得你長的好看還能打吧。
說完，他又覺得有點怪異，這感覺倒像是自己眼巴巴的幫着修仙人對抗魔界一樣，於是他不自在的咳了一聲，“你知道我們魔界向來崇尚武力，不打不相識嘛，改天你棄明投暗，說不定咱們還可以做朋友。”
蕭滄玉瞪了他一眼，魔將自討沒趣，留下一句“我們日後會再見的”，而後輕飄飄離去。
蘇雨寧走到師父身邊，她正在擡頭望着月亮，極度認真，極度專注，他似是聽見了，又似是沒聽見，那一句感慨萬千的輕嘆。
微風吹起，那一段糾纏悲憤的往事，被遺留在了月光裏，留得下的是村子的太平，逃不過的是未盡的仇恨。
村子裏的人祭悼着河神大人的死亡，在他們眼裏，這是修仙人爭奪地盤勢力的內鬥行爲，最終只是苦了村子裏的人繼續忍受詛咒的折磨。
蘇雨寧不忿道：“師父，他們顛倒黑白，全然不知師父忍受良多，真是羣白眼狼。”
蕭滄玉卻輕笑了一聲：罷了，無知有時候能讓人活的輕鬆點，這樣他們或許會活得更久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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