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南北在半壁废墟中,下意识反過手臂,去摸程牧阳。忘了呼吸,心跳如雷,生怕他被弹片伤到。很快,她的手腕就被抓住:“不要动。”
程牧阳轻声告诉她。
他說完,忽然就咳嗽了两声,似乎是被灰尘呛到了。
几秒的安静后,又是巨大的爆破声,還有紧随而来的机枪扫射的声音。她听得出,是加特林机炮,通常在局部战争中,才会有人搬运這么大的机枪炮来攻击。
這裡是摩洛自由武装的驻地,是菲律宾最难掌控的组织,绑架杀人,恐怖袭击,无所不用其极。可是今晚,却被人轻易攻入了。
在不断的交火中,爆炸仍在继续,不断有房屋被炸毁。
他们住在西北的角落,是第一枚炸弹爆炸的地方。所以那些进攻的人,应该恰好就是从這裡攻入的,然后不断和驻地的人交火。
人的吼叫声,還有交火的声音,都在渐渐往东南方向转移。
她不知道程牧阳想要匍匐到什么时候。
“来的人,說的是菲律宾语。”他忽然开口。
南北听他說着。
“而且,听起来,就是棉兰岛的口音,”程牧阳简短做了总结,“不知道是官方,還是别的组织,不是针对我們,趁這個机会,看能不能离开。”
就在又一声爆破的瞬间,程牧阳把她从地上拉起来,带着她往反方向撤退。
漆黑阴沉的夜色裡,到处都是火光。
废墟裡,不断有女人和孩子的哭声。
废墟之间,站着一些端着枪的人,看样子是进攻的敌人。
南北在黑暗中,和程牧阳快速移动。脚下有尸体,废墟有尸体,到处都是死尸。
這不是第一次和他逃生。
十几天前,在台风海啸中,程牧阳带着看不到任何东西的她,游行了一千米。那时候南北只能依赖他,而此时此刻,她才发现自己和他,有多合拍。
两個人沒有任何语言交流。
但是他细微的一個动作,她就明白,他选的道路。
程牧阳忽然停下脚步,在黑暗中摸索几秒后,扔出来一道黑影。
她伸手接過来。
是微型突击步枪。
程牧阳自己也拿了一把。他凭借十几天的观察,已经非常熟悉這裡的地形,這個村子临着雨林和海。那些突然进攻的人,就是从雨林那侧而来。
所以,程牧阳自然就選擇了海。
她并不知道他的選擇,只是跟着他走,直到听到海浪声,终于明白了他的计划。可在看清這裡的地形时,她却停住了脚步。
“怎么?”程牧阳回头看她。
“這裡——”
她沒有說完,程牧阳就骤然抬枪,扣动了扳机。
一枪一個,他接连击中了四個人。南北在他脚下,用半蹲的状态,给他迅速补枪,有子弹呼啸過耳畔,猛地刺痛下,温热的血顺着她的耳朵流下来。
很快就被海风吹冷。
凉意渗透了肩膀。
幸好,两個人在暗处,那些人在明处。
程牧阳的枪法又是出奇的准,不到两分钟,就解决了七八個守在海岸边的人。
到最后他收起枪,南北才用手按住耳朵,生死胁迫一解除,疼痛就开始迅速在神经流窜。他看到她的动作,把她的手拉开,接着远处的火光,仔细看她的枪伤。
很幸运,子弹真的只是擦過耳朵。
“還好,”程牧阳轻声安慰她,“沒破相。”
南北疼的龇牙:“這裡有鲨鱼,食人鲨。”
“下午你来的地方?”
“嗯。”
“沒办法,想要走,只剩這條路了,”程牧阳弯下腰,去看岩石的侧面:“這裡被人工造出了一條窄路,应该可以走出去。”
南北顺着他的视线,也去看岩石侧面,上半部分岩石壁被生生削去,而留下的那部分,刚好足够一個人贴着墙壁走。虽然不知道是做什么的,但很显然,是人为造出的路。
她下午来,因为被蹿起的小鲨鱼袭击,所以始终沒有靠近海岸。
沒想到這裡還有路。
岩石海岸,直接连接着村子外的路。
虽然他们沒有走過,但也绝对比另外的方向安全。
程牧阳从一個死尸身上找出军用绷带,替她把枪绑在了腰上。她想要先爬下去,程牧阳被拍了拍她的肩膀:“让我先下去。”
在黑暗中,程牧阳手扶着岩石壁的边沿,整個人都贴着石面滑下去。
南北始终紧绷着神经,看着另外的方向,谨防有什么人忽然出现。但显然那些突袭的人,很熟悉這裡的环境,估计不会想到有人会在鲨鱼海岸撤退,只象征性地留了這么七八個人。
程牧阳站住后,伸出左手,示意她踩着自己的手下来。
南北有些犹豫,可是又知道他的個性,绝对不会任由她自己爬下去,最后只能小心翼翼地,踩着他的一只手,沿着石壁滑下去。
到最后,两個人都站在這條窄路上时,南北才算是松了口气。
程牧阳贴着石壁,和她保持着半步的距离,她跟着他,悄无声息地往前走了两步,就看到海面上,有白色的痕迹滑過。很快,就密集起来。
她攥住程牧阳的手腕:“白鲨。”
程牧阳停住脚步,顺着她的视线去看海面。
两個人站的位置,并不算高。
如果有成年的白鲨蹿起来,很容易就能咬住他们的身体。南北脑子裡闪過白天的画面,只要鲨鱼有胃口,别說是這裡,就是再蹿高两三米也绝对绰绰有余。
“北北,”他忽然說,“你沿着這裡,用最快速度走到外边。”
“你呢?”她下意识问。
“我去上边,把尸体扔下去,引开鲨鱼。”
南北明白了他的意思。
可是下一秒,就更看透了這之后的危险。
他想要扔下那些尸体,暂时引开這些鲨鱼很容易,可是在她走之后呢?谁来帮他引开鲨鱼?而且那些食肉动物开荤后,肯定会对活人更有热情。她不敢想下去,摇头告诉他:“我們回去,换條路。”
“不可能了,”程牧阳看着她,“這個驻地留守有五百人,那么来袭击的人,肯定会超過两千人,我們两個人不可能冲出去。况且,我是自由武装的盟友,如果被抓住,也只能是死,”他伸出左壁,抓住头顶的岩石壁边沿,“听我的话,沿着路一直走下去,我很快就会追上你。”
他說的每個字,她都同意。
可却挪不动脚。
有那么一瞬,她甚至想,与其留下他,不如一起死。
可是程牧阳的神情很镇定,仿佛就在证明,现在不是绝境。她终于被他的眼神說服,横下心,沿着石壁继续往海岸边走。
程牧阳消失在身后,忽然就有重物坠海的声响。
海面上白色的影子攒动频繁,不断有血的味道飘上来。她沒有再继续看,一门心思往前走,听着身后有坠海,有撕咬的声响,有鲨鱼因为争抢食物而争斗的声音。
大概十分钟后,她终于走到尽头。這裡已经是海岸边沿,夜幕下,黑色的海浪不断冲刷着粗砺的沙子。她回過头去,因为岩石是有弧度的,所以看不到尽头。
沒有程牧阳。
她站在陌生的海岸上,莫名就有些腿发软,站不住,就把枪从身上解下来,坐在沙滩上等他。很久沒有這么等待一個人。
不知道对方生死,完全是因为一句承诺,答应去等他。
就像南淮给她最后的那個电话,也是說,北北,给我一段時間,我再来找你。
還有海风,吹的她整個左肩凉嗖嗖的。
那裡有她自己的血。
她眼睛都不眨地,看着那條路,不知道過了多久,终于有黑色的影子出现。非常快的速度靠近她,最后,她看清是他,而他已经从岩石上跳了下来。
显然是经過了搏斗,身上有血迹。
但幸好,有惊无险。
他有些精疲力竭,靠着她坐下来,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南北看他手臂上的伤口,都不深,有些已经不再流血。
“還好,”她低声說,“沒破相,也沒缺了什么部位。”
他悄无声息地伸出手,轻轻地搂了搂她的腰。
她靠在他肩上,闭上眼睛。
“不要动,”他亲昵地用嘴唇碰了碰她的脸,“這裡有人。”
一句话,猛地收紧了她的神经。
身边的依靠忽然消失,程牧阳用最快的动作,抽身,反扑到身后不远处的岩石后。同一時間,她已经捡起枪,对准了岩石的方向。很快就有咒骂声出现,有一团人影从岩石后滚出来,缠斗中的两個人都手握着匕首。
程牧阳右手不能用,单单用手肘就顶住了他的腕部,让对方不能用刀。
南北对准两個人,食指扣住了扳机。
這是她第二次看到他近身肉搏,但显然這個对手实力比周家管家更好。她在黑暗中,勉强能看出哪個是程牧阳,就在静心瞄准时,那個对手被程牧阳用手肘压住了脖子,猛地扬起了头。竟然是凯尔。
南北蹙眉,在犹豫的一瞬,凯尔从牙缝裡,挤出了一句话。
是她听不懂的俄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