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聚会
上楼梯时信息如瀑般急促传来,她一個不注意,堆得鼓鼓的青菜便露出来一颗,顺着楼梯往下滚。
青菜是清晨摘的洗好的,上面還留着自来水的水珠,一路滚下,一條细长的水渍线便蜿蜒开,直到楼道口一個黑暗的死角停止不动。
徐思年将那袋子菜放稳在楼梯上,沿着水渍去寻滚落下去的那颗。
她急忙下楼梯,打开手机灯去捞那颗青菜,這一看有些傻眼了。青菜滚落的那处是個视线死角,光线打過去,那是一地的垃圾,饭菜盒、塑料袋、用過的纸巾、還有一只看起来像是穿過的袜子,乱七八糟的垃圾挤成一堆,漫出的味道恶臭扑鼻。
徐思年小心用两指捏着那颗青菜,用力一提,从垃圾堆裡捡了出来。
那颗圆滚滚、绿油油的青菜此时滚了一地灰,菜叶坑坑洼洼,上面還沾着不知为何物的黏液。
看也不能再吃,徐思年所幸将它丢入垃圾桶,又找来楼梯口的公用打扫工具,将那堆生出臭味的垃圾打扫干净才上楼。
进门后,她仔仔细细洗了個手才去翻手机。
难怪刚才手机震個不停,高中群裡正在讨论哪天有空聚聚。
徐思年点进软件,未读消息裡還有两條来自她许久未见的高中同学——陈思俞。
陈思俞高中毕业后去了一個很远的城市学动画设计,她们两一個南一個北,大学四年只在南城仓促见過两面。徐思年认真想了想,两人上一次见面是在将近两年前。不像张予,大学也在离家不远的地方读书,毕业后回了南城,两人偶有联系。
徐思年大概猜到她应该是回了家,果不其然点进去一看,陈思俞问她工作结束沒。
徐思年擦干手上的水渍,回她:放假了。
想了想,又加了句:你今年回南城過年嗎?
那边沒回,徐思年只好去看群信息,這会儿群裡已经在统计到场人数了。
她有些犹豫不决,名字打了又删。
這群高中同学不熟也不生,恰巧這种关系最尴尬,徐思年有些摇摆不定。
說来也巧,陈思俞這时回了信息。
—我刚下飞机,快到家了!
—過两天一起聚聚?
徐思年只說好。
她消息刚发出去,下一秒,高中同学群裡就冒出陈思俞的头像,看起来十分激动,一句话加了好几個感叹号。
—班长班长,陈思俞、徐思年,還有张予也来!!
陈思俞性子倒沒变,依旧那么咋咋唬唬。
假期开始人便散漫起来,什么都不想做,只想吃吃喝喝。
徐思年结束了与陈思俞的叙旧,转头去骚扰還沒步入假期的宋知。
—下班沒?
—我過两天要去参加同学聚会了,好怕尴尬啊。
宋知应该下了班,她消息刚发出那边就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宋:同学聚会都喜歡办在年前嗎?
徐思年奇怪:都?
宋知似乎很无奈:我班上同学聚会也年前,而且他们为了照应陆止那個少爷還提前了两天……
看见对话框中那個名字徐思年瞬间怔住,距离上次夜裡在楼下那次见面后,她的世界裡大概有五天沒听過關於這個人的半点消息。
徐思年大概永远也忘不了陆止那天夜裡最后留给她的那個眼神。
那双桃花眼毫无笑意,眼神如坠冰窟般寒冷地盯着她,嘴角却扯出一個弧度。他嗤笑了声,轻声念她的名字。安静的夜裡他话语裡的嘲弄格外清晰刺耳,他說“徐思年,這是我最后一次来找你。”
最后一次就最后一次吧,谁又稀罕呢。徐思年当时是這样想的。
那应当是两人真正的“分手”,他說的话那么决绝。
原本以为失恋是一件难以接受且无法释怀的事情,她以为她会大哭一场然后暴瘦十斤,其实并沒有。现实很骨感,她食欲很好,睡得也不赖。
只有偶尔,徐思年承认,只有偶尔会想起他。
每次想起他时心裡总空落落地,像是做了一個绚丽的梦,梦裡他们热恋、接吻、相拥,可黎明降临,世界天光大亮,清晨温暖的光束将這個美梦击成碎片,留给她光秃秃、冷冰冰的现实。
信息一條接一條的弹出来,徐思年一震,回過了神。
她低头去看与宋知的对话框,就走神一会儿的功夫,对方扣了十三個问号给她。
—人呢?
—?
……
—?
徐思年随即胡乱回了一句:刚才去上了個厕所。
怕宋知再追问,她又扯开话题加了句:那你什么时候聚会?
宋:呵。
宋:沒注意看,只知道提前了两天,反正我只有個吃饭的時間,哪天都一样。
宋知年前有得忙,两人草草再聊了两句便作罢。
——
年已将近,四处喜庆祥和,街上人群拥挤,买糖葫芦的小贩生意最好。
徐思年等车时身边经過一群高中模样的学生,穿得新潮,长得不赖。一群人中有個男生喝着奶茶一手揣兜尤为高挑,身上穿得那件棉袄怎么看怎么眼熟,她沒忍住多看了两眼。
她频频扭头,眯了眯眼睛看了两眼,那不是她弟嗎!
“徐思铭!”她奇怪,半個小时前约他吃炸鸡說沒空的人,现在就离她不到五米。
一群人齐刷刷回過了头,男男女女伸着個脑袋看她。
徐思铭惊了一秒,梗着脖子凑近了她喊了句:“姐。”
那群人還在往這边看,徐思年压低了声音斥他:“你不是跟我說下午去外婆那裡?”
男孩挠了挠后脑勺,“同学约我,我也沒办法啊。”
徐思年倒也能体谅他,于是又询问其他事:“爸妈去乡下了?”
他“嗯”了声,“他们吃了晚饭回来。”
“你去哪玩?”徐思年沒好气地斜睨了他一眼。
徐思铭吸了口奶茶,“跟同学去游乐场逛逛。”
徐思年又要张嘴叭叭他,徐思铭眼疾手快,倏地将奶茶抵到她嘴边,讨好道:“刚买的,芋圆奶茶,還是热的。”
一句话梗在心口,徐思年挑了挑眉接過了奶茶。
男孩趁热打铁,叽裡呱啦一大通:“姐,我同学该等急,我先走了。我作业写完了才出来了,家裡卫生都打扫好了,晚上八点半之前回家。”
說完,他就迈着那双长腿拍拍屁股走人了,徐思年站在原地,耳尖听见他那群同学好奇打量。
“我靠,那是你姐啊?”
“你姐长得真漂亮。”
听到這句徐思年心裡美得不行,而后,她弟幽幽开口:“你眼瞎了?”
徐思年发誓,要不是因为车停在了脚边,她一定追上去对這個从小教训到大的弟弟进行一通“血脉压制”。
街道车水马龙,于是,出租车开了三分钟,堵了。
司机在收听广播,徐思年坐在后座百无聊赖,她刚掏出手机,夏晴就找她了。
—年年,有空嗎?
徐思年心有疑惑,回了個“有的,阿姨。”
她手机铃声开的大,夏晴突然打来视频通话,铃声吓了前面师傅一跳。
徐思年道了個歉,一边着急忙慌去掏耳机。
视频接通,夏晴那张雍容华贵的脸就出现在眼前,中年女人一双桃花眼风情万种,只看一眼她脑海裡便浮现出那個人的脸。
徐思年脸色缊红,问道:“阿姨,是有什么急事嗎?”
夏晴往身后的沙发靠了靠,留了点空间出来,“沒有,沒什么急事。”她眼睛瞟了瞟,“你不在家呀?”
“我在出租车上。”
夏晴眼神往右瞧了瞧,有些飘忽:“你去哪呀?”
“我今天同学聚会,准备去吃饭。”徐思年如实回答。
“哦,哦。”夏晴旁边似乎有人,她再次向右边看了看,然后又问,“你去哪裡吃饭呀?安不安全?晚上几点回家?”
她一连串問題比徐思年亲妈问得都细。
徐思年报了個位置,又耐心解释:“都是同学,安全的,不会很晚。”
夏晴似乎松了口气,又问:“你学校放假了吧?你沒回家嗎?”
“大年那几天会回家住。”
“那,你有空過来陪陪阿姨吧。”
“啊?”徐思年懵了。
夏晴煞有介事道:“阿姨一個人在家很无聊的,沒人陪陪我,我现在又上了年纪,真怕自己会得心病。”
這都哪跟哪啊,徐思年半点沒看出来她有一丁点会患上心病的可能啊。
她只好委婉拒绝:“阿姨年边应该都要走亲戚吧,我去会不会不太好啊?”
“不会啊!”夏晴丝毫沒看出她的推拒,“阿姨觉得,我跟你還是挺聊得来的,你有空就来家裡坐坐,阿姨很欢迎的!”
“我——”
“好好,那就先這样說定了,下次等你有空,阿姨再找你聊天。”
视频“啪”一声挂断了,徐思年话压在了喉咙口。
算了,過年那么忙,夏晴肯定沒空搭理自己。
一路走走停停,外头夕阳隐去半块身影,橘红的晚霞爬上车身,半個小时后,车子终于到达目的地。
她站定在酒店门口,金灿灿的几個大字显得特别奢靡,她一时有些迷糊,這店她听陆止提過一嘴。
那份海鲜炒饭,就是在這裡订的。
徐思年恍惚,怎么离开他时,周遭各处却总能找到他的身影。
她敛了心思,随着服务员往裡走,长廊灯光灿黄,闹哄哄一片,她却眼尖地看见尽头处立着個跟她個头差不多的女人。
那人一头短发,堪堪耷拉到脖颈处,脸蛋肉肉的,双眼瞪得很大看向這边。
陈思俞瘦了很多,剪短了长发,声音却還是很尖:“思年!”
陈思俞朝她跑過来,双眼笑成两條弯月。
她忽然记起高中某個假期结束的日子,有人在走廊口喊她,一回头,少女的香气将她撞了满怀。
七年不過眨眼一瞬,现如今大家都在各自的路上接受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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