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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章自由世界

作者:未知
“二哥,起床啦……给您。” 瓜娃子很殷勤地把拖鞋放在尺把高的大铺床前,刚刚睁开眼睛的余罪惊了惊,恍惚间,就像在警校的宿舍一样,這种集体生活是那么的熟悉。 不過已经今非昔比了,起床的余罪走向墙角的马池,所過之处,一干人犯纷纷避让,瓜娃子给找着毛巾,豁牙给余老大倒着水,挤上牙膏,露着豁开的嘴讨好的笑着,自从那日打架之后,余罪一直称呼他豁牙,他也总是這么豁着嘴欣然受之。 放泡水、刷牙、洗脸,又回到了床沿边上,捅了捅身旁的两人,挨個到马池边上早课去了,早课结束,跟着是整理内务,這個不用他动手了,那些刚来的或者来了混得不怎么样的,老老实实充当着勤务兵的角色,总是把一切整理得井井有條,到這时候,又会响起那有节奏的敲声,放风门的铁门当啷一下子开了。 一开老大带头,余下的人次弟出去這個小放风间,這個時間,原牢头傅国生总会从身上不知道什么地方把烟、火机摸出来,在墙角点着,美滋滋地吸一口,然后递给余罪,余罪本来烟瘾不大,不過在這個无所事事的环境裡,喜歡上闷一口烟,脑袋晕晕的感觉,他使劲闷了两口,递给了下一位,黑大個子。 黑大個子叫阮磊,东北人,他下面是新.疆那位哥们,都叫他阿卜,自从进门那场火拼,余罪赢得了领导班子裡的一個席位,本来是当老大的,不過他自觉才疏学浅,外面实在沒人关照,于是让贤给傅国生了。這個人在他看来很知趣,最起码比大多数糊裡糊涂进来的都知趣。从外面源源不断的探视和管教三番五次的关照就看出来。 男人之间的惺惺相惜和男女之间的一见钟情很类似,都是不需要更多的言语和更长的時間,打架后只僵了一天,第二天牢头悄然无声地蹲到了余罪的身边,递了半截烟,给了個很服气的眼神,于是這一对生死冤家,莫名其妙的就成了监仓裡的牢头和牢二。 领导班子就四個人,抽完之后,才轮到以瓜娃、豁嘴为代表的中层干部,這些都是腿脚勤快而且嘴甜的货色,最重要的是充当着维护领导层权威的打手,余罪后来才发现這些人是必不可少的,最起码能给這种无聊到极点的生活增加点乐趣。 “傅老大、余老大,昨晚进的新人,怎么收拾?”豁嘴抽了口烟屁股,請示道。 黑子无所谓了,摸着還沒有复原的脚踝,直摆手道:“揍一顿得了,這個還用請示,不揍一顿不知道牢裡的威风。” 豁嘴叫着瓜娃子,站在门口,气势一下子来了,吼着道:“新兵,出来。” 对了,当打手绝对不是领导班子该干的事,总有這些人出手,帮着维护仓裡的秩序,這個资源被控制的奇缺的地方,也正如傅牢头所說,是无法讲民主的。 简单地讲,不把新来的吓住,谁给你干活呀? 余罪笑了,他想起了自己刚进来的时候那样子,其实现在看来,那么多复杂的情绪都是多余了,揍与被揍,不過是裡面的消遣和娱乐而已。不過他很庆幸那天胡打误撞进了领导班子,否则的话,现在肯定是和刚刚擦地、叠床铺的马仔一样,你甭想再抬起头来。 還是自由世界好啊,凭本事還有升迁的机会。那像外面,不拼本事,拼爹。 新兵出来了,豁嘴和瓜娃子比警察還凶,问籍贯,福州的,吧唧就是一巴掌,妈b的,肯定是骗子,福.建就是骗子产地;然后又问干什么事进来的,這小犯在仓裡老实,說是做假护照的,吧唧又挨一巴掌,妈的,骗子都开始做假护照了,简直是不务正业。 這边训着,那边领导班子笑着,接下来就该上演全武行了,标准的程序是把人摁着,跪着,面朝墙,两臂伸展,后面的中层干部敢上手的,劈裡叭拉一顿乱踹乱揍,直揍你個灰头灰脸,老老实实在這仓裡当草根阶层才算罢了。想报靠管教,甭想了,你面朝墙,都不知道谁打你的。 這個方式沿用很长時間了,美其名曰叫:放飞机。還有看电视,是让你蹲着马步讲新闻联播,還问你幸福感强不强,看似简单,不要要问你两個小时,问着问着就吧唧一头栽倒了。当然還有更损的,问你挨警察揍了沒有,想不想住院,你万一回答错误想住,得,把你摁着灌尿,美其名曰叫洗胃。 阶级,无处不在,牢裡也是一样的。人类总有欺侮自己同类的恶趣味,這個和外面也沒有什么区别。 昨天這個假护照制作商有点例外了,不怎么老实,豁嘴刚一拉人,护照哥就吓得满地打滚,刚挨一脚,就杀猪阉狗般地惨叫,一般清晨這個时候,总能听到各仓训练新兵的声音,你群爆后菊一样,净是男人夸张的惨叫。就连管教也懒得管了,余罪甚至怀疑,那些久处此地的人都会沾染上了這种恶趣味。否则,他怎么觉得自己已经沒有什么感觉了呢? 开始了,新兵一嚎,别人就来劲,领导班子看得兴起,伸着手嚷着:“再嚷?再嚷塞上嘴揍你啊。” “内裤都拿出来,准备塞。”阿卜吓唬着。 “吓得跟個娘们样,怎么混得?”黑子异样道,置疑他的专业素质。 余罪此时也已经习惯听到了這种惊声尖叫了,每天都有人走,几乎每天都有人进来,天天有挨打和打人的,這裡已经成了一個打人不用负法律责任的自由世界,不過打這号人就失去原本的兴趣了,他出声道着:“别打了,今天开始换個方式,你们天天听,不觉得烦呀……要改革,要与时俱进,要建立一個和谐监仓,所以,要改掉這种陋习和野蛮行径。” 余罪摇头晃脑說着,那护照哥看到救星一般,乞怜地对余罪作揖,几位中层干部却是暗笑了,要让這位亡命徒给你想招,那肯定比揍一顿還难受。之前就有個吸毒的沒法打,余老大說别打了,喝凉水吧,结果被灌了十几饭缸,那哥们上吐下泄,现在還趴在地上擦地不敢抬头呢。 “拿纸笔来,這几天不武斗,文斗。”余罪一嚷,裡面的立时捧着仓裡唯一和外界通书信的工具奔出来了,圆珠笔、信纸,余罪一招手叫着新人:“過来。” 那人老老实实過来,余罪笑着问:“会画画嗎?会画可就不挨打了。” “会会会。”新人不迭地点头。 “那好,画個美女,给兄弟解解馋。”余罪纸笔一递。 余下的人笑了,不知道余老大要出什么馊主意,都期待地看着,那新人会错意了,敢情還真以为会画美女就不挨打一样。他趴在地上,快速的画着。 不過马上原形毕露了,還真是個骗子,不会装会,实在不会画,居然咬牙画了個,等不确定地放下笔,咦哟,锯齿牙、八戒鼻、铜铃眼,别說美女,简直丑得连公母也分不清。 “哇,太漂亮了。”余罪道,一抽出来一扬问着大家道:“兄弟看看,是不是很漂亮。” “漂亮,漂亮,美女呐……”一干犯人习惯了指鹿为马,附合着道。余罪一附身问着新人道:“你觉得你画得這個美女是不是很漂亮?” 新人一惊,生怕挨揍,赶紧点头道:“漂亮。” “那是不是有诱惑力呢?能勾引起你心裡的**。”余罪又严肃地问。 “能。”新人又点点头。 好了,余罪一揪人,把画往放风仓下水地漏边上一贴,脖拐子一拉新人站在“美女肖像”前道:“对着美女发泄一下,把你的**发泄出来……” 沒听明白呀,不過豁嘴领会意思了,呲眉瞪眼吼着:“让你打飞机呢。快点。” 一干围观的犯人哈哈笑了,那新人糗得满脸通红,中层领导明白领导班子的意图了,大胳膊一轮,四五個人围着,你推我搡催着开始打飞机,不打,由不了你,有人摁脖子,有人拽裤子,哧拉一揪得光屁股露出来了,一干犯人個個两眼精光四射地、不怀好意地盯着新人下部,异口同声喊了句: “快撸,射不出来不算啊。” 领导班子的四位呲笑了,后面闲适围观的,也偷笑了,這個道德沒有底线的地方不会有见义勇为的,只会有闲得蛋疼跟着起哄的,一起喊着:“快射。否则菊花难保。” 那新人一夹臀部,吓坏了,两手抖索着,开始撸管动作了,這個不稀罕,在强权以及高压下,鲜有不屈服的,看着人捂着嘴偷偷笑着,過了好一会儿,那新人细声细气哀求着:“大哥,你们這么看着我,我起不来呀。” 噗噗笑翻了几位,還有几位憋得住了,扮着凶相吓唬着:“起不来也得起,否则证明你画的不是美女,知道欺骗老大的后果是什么嗎?让你永远起不来。” 你一句我一句以后果严重的口吻诈着新人,新人又抖索着,要使劲把這個平时重复過无数遍的动作来一次,可对着這么多糙爷们,除了害怕,怎么還可能有**升起来了,又撸一会儿,他哭腔的声求着:“大哥,你们揍我一顿吧,我实在起不来呀。” 呼通通笑翻了一片,乐子有了,揍得就轻了。挨了一顿,被扔了块抹布,教育着敢干什么活,得,這新人巴不得呢,提起裤子,勤快地跟着抢着擦马池去了。 今天的笑料不错,笑得傅老大肚子直疼,阮黑子也只赞余罪肚子裡花花肠子多,几人笑谈中,一轮鲜红的旭日升起来了,透過牢顶窗的四角天空,余罪看到时,那笑容慢慢地凝固了,這個细微的动作被傅国生发现了,他挪挪胳膊问着:“余老大,你在外面干什么的?怎么进来快十天都沒见提审你。” “小罪,抢了個钱包而已。”余罪道。抬抬眼皮,无所谓地道着:“我估计呀,坐上顶多三两個月,又得出去。” 对于這個他很谱,许平秋肯定不会让他在這儿一直呆着,用不了多长時間就会出去,不過现在他考虑的不是什么时候出去,而是考虑到时候,自己舍不舍得出去。 就是嘛,从来沒当過老大的感觉,有人送水、有人送饭,外面的东西进来紧好的挑,就晚上睡觉以前,也有下等犯人给你捶背捏腿,就這服务,搁外头桑拿房,怎么着也得好几百吧。 他想着的时候又笑了,侧头看傅国生和黑子时,那两人俱是一脸不信,似乎实在接受不了,牢二是個抢包的小贼的事实,余罪笑笑道:“我他妈在外头真是個毛贼,为什么說实话都沒人相信呢。非让我說我杀過人你们才信。” “异数,小余是個异数啊,将来出去,绝对有成为一方大佬的潜质。”傅国生判断着,很严肃。阮磊也附合着:“兄弟,就你這狠劲,要是早遇上加入咱们砍手党,早就是呼风唤雨,跺一脚满城颤的人物了。” 两人說得都是真心话,特别是黑子曾经私下裡和傅牢头說過,這牢二绝对是個杀人不眨眼的狠茬子,可不料牢二兄弟一直强调自己是個毛贼,到如今都让大家觉得挽惜不已,实在是天妒英才,不给英雄用武之地。 “我也是沒办法才当毛贼,混碗饭,大家进来還不都是這样的。”余罪好像失意地道,看看這一干人渣,他诚恳地补充道:“其实呀,我有個理想,曾经有個很远大的理想。” 理想這個词在這裡可不常用,阮磊听得有点愣,阿卜听得可笑,傅国生却是洗耳恭听的样子,看着余罪,似乎很想知道這位差点勒死他的狱友,会有什么样的远大的理想。余罪抿嘴笑了,不屑、蕴怒、苦笑等等极度地复杂的表情在他的脸上一闪而過,他揶揄地道出理想来了: “我本来想当警察抓坏蛋的,可想到被警察抓了当坏蛋了。” 领导班子的几位一愣,面面相觑着,然后吃吃笑着,旋即又哈哈大笑了,似乎這個笑话,比刚才逼人打飞机還可笑似的,余罪也随着众人开怀畅笑,其实连他也觉得,自己這句话,似乎那儿很可笑。 這时候,外面的铁门声响了,例行的查仓开始了,监仓的纪律性比警校還严格,余罪和众人一骨碌起身,奔回仓裡,一仓人影穿梭,眨眼间规规矩矩三個一行、六個一列盘腿坐在通铺床上。 门咣当声大开,管教表情肃穆地站在仓前。 每天从這個时候起,牢裡的一天就正式拉开了帏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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